第
十二
章
女儿番外：
走出考场,我终于知道我这么多天来的不安来源于哪里了。
是我的妈妈,她在我十二岁这一年永远离开了我。
都怪我,以前对她态度不好。
可是我可以改啊,为什么妈妈就这么离开我了呢。
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没有跟她说呢。
妈妈,我知道错了。
爸爸将妈妈写的遗书给了我。
开头就是,【十二岁的杨妍遇,你好,我是你的妈妈,裴婉婉。】
有很多字我都看不太懂。
但我不想拿给别人看。
这是妈妈留给我的唯一东西了。
【现在是北京时间三点二十六分。妈妈第一次坐在床边看了你将近三个小时的睡颜。我的乖宝怎么会生得这么漂亮,长长的睫毛,翘翘的鼻。
乖宝,妈妈该怎么告诉你,我不能陪你以后的路了呢。
因为我真的好爱好爱你。
大概在一个月前,妈妈吐了血,去了医院检查之后得到一个不幸的消息。妈妈确诊了乳腺癌晚期。第一反应是我的乖宝该怎么办你才十二岁啊,以后该怎么办啊。第二反应是我爸妈又该怎么办,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是否能扛得住呢。
我以为医生跟我开玩笑呢,一遍遍同医生确认是不是真的。
好像多问几次就能否认一样,又或者是不是误诊了。
结果是老天爷在跟我开玩笑,我必须得接受这个事实。
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陪你。
人这一生总是会有很多意外的。
乖宝,妈妈还是想跟你说句对不起。
婚姻的失败,让你难受了。
还有妈妈的失败,让你受苦了。
其实教小孩不需要那么多条条框框的,妈妈是个普通人,所以你跟妈妈是一样的。
后天形成的那都是造化了。
你是自由的,不受束缚的。
我太想写上万封信来告诉你妈妈有多爱你,多舍不得你。
可身体欠佳,我拿不动笔了。
不管我怎么做,似乎都不够。上天啊,你能不能告诉我的乖宝,我真的特别爱她。】
每一年在我生日这天,我都会收到一份礼物。
还会有一封信给我。
好像妈妈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
妈妈我考上了一个很不错的初中呢。
妈妈,省第一的重点高中,我考上了。
妈妈,今天我十八岁。
我那天偶然找到了一个很大的黑箱子。
一打开就是一本泛黄的相册,我翻开看见了妈妈二十几岁青涩的模样。
我发现她也很喜欢拍照,穿漂亮的裙子,站在阳光里冲着镜头笑。
可生下我之后,整日都愁眉苦脸的,为生活奔波。
为了柴米油盐发愁,还为了我,我常常对她发脾气,气得她心脏痛。
我还看过她学生时代写的日记,知道她有暗恋的男生也爱抄顺口的歌词。
她也有远大的梦想,是周游世界。
可她的梦想并不是成为妈妈,以青丝、以月亮、以轻快的身躯作注,赌一个响亮的哭声和长大后渐行渐远的背影。
我很想她。
爸爸庆祝我考上了好大学,邀请了好多亲朋好友来。
可我坐在人声鼎沸第无数次特别怀念她的唠叨。
那个时候的我却很厌烦,大概人就是会对自己失去的东西感到惋惜吧。
我还觉得她爱错了身体,每次我说不舒服的时候,总能看到她皱起的眉头和担忧的语气。
可她忘了关心自己的身体。
我妈妈还喜欢给我的衣服上绣花。
我同学都说花特别漂亮。
我好幸福啊。
后来,我也忍不住给妈妈回了一封信。
【亲爱的裴婉婉女士：您好。
我是十八岁的杨妍遇。
你是否会好奇人间的春花烂漫,今天的天气是如何的。我这边又是怎样的光景等下一次,你能不能来我梦里一次,我慢慢说与你听。
爸爸对我很好,他没有娶后妈,全身心都投入到工作中。
每一年都会带我,还有外公外婆爷爷奶奶,我们一大家子出去旅游。
我也会带上你的照片哦。
在爱与死亡里,我一直都在你的时间之间。
大家都说,我跟你长得越来越像了,眉眼之间刻下的是骨肉相连的印记。
我写不好,我根本写不出你有多么温柔且善良,也写不好你是怎样的为人处世。
但我也爱你。】
今天我四十岁。
也是我女儿十二岁的生日。
我总时不时担心她的身体健康,担心她的安全。
总是忧心她在学校会不会被欺负。
我总是会害怕她落于幽幽沟壑,怕夜太黑,怕道路太坎坷,前行太曲折。
我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点,她问起我,外婆是长什么样的。
我记不太清了,只能将照片拿给她看。
刹那间,泪水又模糊了眼眶。
我大概是懂了,她那时的心情。
我讨厌她封建的思想,讨厌她的固执己见,讨厌她的坏脾气,可我偏偏最像她了。
妈妈,我曾以为我读懂了你的爱,后来才知道那只是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