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顾琛当替身的第三年,他的白月光苏薇回国了。
我识趣地收拾行李,还收到他助理发来的分手费清单。
正要离开时,医院打来电话：顾太太,您先生车祸失忆了。
病床前,二十岁记忆的顾琛眼睛亮晶晶：老婆,贴贴！
苏薇气得尖叫：她只是个替身！
顾琛死死抱住我：胡说！我老婆锁骨有痣最好看！
后来他恢复记忆,发现：
1.我每天往他咖啡里倒速溶；
2.他珍藏的苏薇童年照其实是我P的；
3.他抱着喊老婆的睡衣……是我从拼夕夕9.9包邮买的。
手机屏幕亮得刺眼,像手术台上无影灯,精准切割着林晚眼底最后一丝温度。
短信来自顾琛的特助陈默,内容简洁高效得像一份资产清算报告：【林小姐,顾总吩咐：您今天可以搬离临江苑。附：近三年您名下所有支出明细（含上月购入的Birkin包及上季度游艇租赁费）。请确认无误后签字。钥匙留在玄关。】
林晚的指尖在冰凉的屏幕边缘无意识划过。三年,一千多个日夜,最终结算成眼前这串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字,外加一个请确认无误。
真不愧是顾琛的风格。高效,无情,像清除一段冗余数据。
她抬起头,环顾这家需要提前三个月预订、人均消费抵得上普通人半年工资的法餐厅。水晶吊灯的光芒流淌在昂贵的银质餐具上,空气里弥漫着松露和金钱精心调和的味道。桌对面,那张她曾无数次凝望的椅子,空空荡荡。
今晚,本该是顾琛为她庆祝入职三周年的晚餐。可惜,他的白月光,苏薇,今天下午的航班落地了。于是,她这个临时顶替的赝品,自然该在正主归位前,自觉清场。
侍者穿着笔挺的制服,无声地滑过来,脸上是训练有素的关切：女士,您的同伴……
他临时有事。林晚截断他的话,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意外。她甚至微微弯起唇角,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遗憾的弧度,可惜了这么好的菜。她拿起菜单,指尖点过几行价格不菲的法文,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甜点,麻烦都上一份。哦,甜点要双份。
侍者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随即被更深的职业素养压下,躬身退下。
等待上菜的间隙,林晚的目光落在窗外。城市的霓虹在江面上碎成一片流动的光斑,虚幻又遥远。她想起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灯火辉煌的夜晚,顾琛第一次带她来这里。
那时她刚从一场几乎掏空她所有积蓄的家庭变故中挣扎出来,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裙子,笨拙地捏着刀叉,像个误入宫殿的灰姑娘。顾琛就坐在对面,姿态优雅,眼神却像在评估一件商品。
眼睛很像她,他当时这样说,语气平淡无波,尤其是低头的角度。
她成了苏薇的替身。一个昂贵的、需要精心维护的赝品。
精致的菜肴一道道端上来,摆满了宽大的餐桌。林晚拿起刀叉,动作缓慢却异常认真。松露的浓郁、鹅肝的肥美、龙虾的鲜甜……每一口滋味都细细品尝。她甚至要了一瓶餐厅里年份不错的红酒,自斟自饮。甜点也如约而至,两份焦糖布丁,她用小勺一点点刮着边缘脆甜的焦糖层,吃得一丝不苟。
邻桌投来几道诧异的目光。一个打扮精致、明显价格不菲的女人,独自一人享用着足够四五个人分量的豪华大餐。林晚恍若未觉,或者说,毫不在意。她甚至招手唤来侍者,指着几乎没动过的另一份甜点：这个,麻烦帮我打包。
侍者表情管理一流,恭敬地接过。
走出餐厅,初夏夜晚微凉的风吹在脸上,带走些许红酒带来的暖意。林晚手里拎着那个印着餐厅奢华Logo的甜点打包盒,站在灯火通明的街头,一时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回临江苑那个金丝笼似乎已无必要。回自己那间狭小逼仄的出租屋钥匙好像都积了灰。
叮——
手机再次响起,是个陌生号码。林晚蹙眉,指尖划过接听。
您好,请问是顾琛先生的家属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浸泡过的急促和公式化。
家属林晚扯了扯嘴角,一个即将被辞退的临时工,算哪门子家属
我是他的…朋友。她斟酌着用词。
顾先生刚刚在滨江高架发生了严重车祸！情况紧急,已经送到市一院抢救！请您立刻过来！护士的声音像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林晚刚刚被酒精和美食麻痹的神经。
车祸抢救
林晚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让她从短暂的眩晕中清醒过来。第一个念头,荒谬地跳了出来：完了,那辆限量版的库里南维修费……该不会也要算在我头上吧那份清单里,好像还没列这一项
念头闪过,她几乎被自己的冷血逗笑。然而身体的动作远比思绪更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街头显得格外清晰急促,她几乎是跑向路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市一院！快！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
车子疾驰而去。窗外的流光溢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光带。林晚靠在椅背上,打包盒里甜腻的焦糖气息若有若无地飘散出来,混杂着消毒水的幻觉,搅得她胃里一阵翻腾。
她闭上眼。顾琛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线条冷硬的脸,和手机屏幕上那份冰冷精确的分手费清单,交替闪现。最后,定格在苏薇那张被各大时尚杂志刊登过的、温婉精致的照片上。
医院特有的、浓重得化不开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瞬间淹没了林晚身上残留的法餐香气和甜点味道。惨白的顶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将急诊大厅里奔走的医护人员、焦虑的家属、痛苦呻吟的病人,都照得如同曝光过度的旧照片,只剩下刺目的轮廓和深重的阴影。
空气冰冷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了冰碴。
林晚被这股味道激得一个激灵,混乱的思绪被强行压下去。她快步走向亮着红灯的抢救室,高跟鞋在光洁的地砖上敲出急促的回响。远远地,就看见抢救室门口那片压抑的寂静中,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是苏薇。
她穿着一身米白色的羊绒套装,长发微卷,散在肩头,妆容依旧精致无瑕,只是脸色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过分苍白。她微微仰着头,看着那盏代表生命流逝或挣扎的红灯,侧影如同一尊易碎的玉雕,带着一种精心设计过的、我见犹怜的脆弱感。她身旁站着一个西装革履、提着公文包的男人,是顾琛的首席律师赵明。
苏薇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看清是林晚的瞬间,她精心描画的柳叶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双和林晚有几分相似的杏眼里,清晰地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毫不掩饰的轻蔑。
林小姐苏薇的声音温温柔柔,却像裹着蜜糖的冰锥,你怎么来了她目光扫过林晚手里那个格格不入的、印着法餐厅Logo的甜点打包盒,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嘲讽的弧度,琛哥这边有我就够了。陈特助应该已经把顾先生的意思转达得很清楚了吧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被主人丢弃后还不知趣地黏上来的垃圾。
林晚的脚步顿住了。医院冰冷的空气似乎瞬间凝结,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苏薇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银针,精准地扎在她身上最狼狈的地方——那个廉价的、装着残羹冷炙的打包盒,和她这个即将被扫地出门的替身身份。
一股冰冷的怒意夹杂着难堪,猛地窜上林晚的脊背。她捏着打包盒提绳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
就在这时,抢救室那扇沉重的、象征着未知生死的门,突然哐当一声被从里面拉开了！
刺目的红光熄灭,换成了代表暂时安全的绿色。
一个穿着蓝色手术服、戴着口罩的医生快步走了出来,眼神锐利地扫过门口等待的几人：顾琛家属
苏薇立刻上前一步,脸上瞬间切换成恰到好处的焦急和担忧,声音带着微颤：我是！医生,琛哥他怎么样她自然而然地挡在了林晚前面,姿态俨然是唯一的女主人。
林晚站在原地,像一个突兀的闯入者。她看着苏薇窈窕的背影,看着医生开始低声对苏薇和赵律师说话,一种强烈的、被彻底排除在外的荒谬感攫住了她。
算了。她扯了扯嘴角,一个无声的自嘲。戏台的主角已经登场,她这个龙套,也该识相地退场了。她转身,准备离开这片让她窒息的空间。
然而,医生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劈在了她抬起的脚边。
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万幸。医生的声音透过口罩有些沉闷,但接下来的话却清晰无比,但是,脑部受到剧烈撞击,造成了严重的逆行性遗忘。根据初步评估,他现在的记忆,似乎停留在了大约……二十岁左右。
二十岁
林晚的脚步僵住了,如同被钉在原地。苏薇和赵律师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凝固。
医生顿了顿,目光似乎越过了苏薇的肩膀,落在了后面那个拎着打包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林晚身上。他抬手指了指林晚,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求证：
另外,病人醒来后情绪非常不稳定,一直在喊‘老婆’……护士安抚时提到门口有家属在等,他就反复强调要见‘晚晚’。请问……是这位女士吗
晚晚两个字,像两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压抑的走廊里荡开一圈圈诡异的涟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苏薇猛地扭过头,那张温婉精致的脸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震惊、错愕、难以置信交织在一起,让她精心维持的表情管理彻底崩塌。她看向林晚的目光,不再是轻蔑,而是淬了剧毒的刀子,恨不得将她当场凌迟。
赵律师也愕然地张了张嘴,职业素养让他迅速收敛表情,但眼底的惊疑却挥之不去。
林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拎着打包盒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晚晚顾琛二十岁……喊她老婆这唱的是哪一出荒诞剧车祸把脑子撞成恋爱脑了！
医生显然也感受到了门口这诡异到冰点的气氛,他推了推眼镜,果断决定忽略这些豪门恩怨,只抓重点：病人现在情绪激动,非常需要他口中这位‘晚晚’的安抚。这位女士,请跟我进去一下
她不能进去！苏薇的声音尖利地拔高,带着一丝失控的颤抖。她上前一步,试图抓住医生的手臂,姿态是前所未有的强硬,医生你搞错了！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我才是顾琛的……
老婆——！
一声带着浓重鼻音、委屈又急切、还夹杂着明显痛楚的叫喊,猛地从抢救室虚掩的门缝里穿透出来,硬生生打断了苏薇的话。
那声音……是顾琛的,却又完全不是林晚熟悉的那个冰冷、低沉、毫无起伏的顾琛。
这声音里充满了二十岁毛头小子般的依赖、委屈和毫不掩饰的眷恋。
下一秒,抢救室的门被一只缠着绷带的手从里面用力推开了一些。一个穿着病号服、头上缠着厚厚纱布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出现在门口。那张英俊却苍白的脸上,没有了平日的冷漠和凌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懵懂的茫然和急切。额角的纱布渗出一点殷红,更添了几分脆弱。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门口几人脸上慌乱地扫过。当视线触及林晚时,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黑眸,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如同迷航的船只终于望见了灯塔！
晚晚！老婆！他惊喜地大叫一声,完全无视了挡在前面的苏薇,像个终于找到失散糖果的孩子,张开双臂,跌跌撞撞地就朝着林晚扑了过来！
动作幅度之大,差点带倒旁边的输液架。
林晚整个人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他猛地抱了个满怀！
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瞬间将她包围。顾琛抱得很紧,手臂环着她的腰,那颗缠着纱布的脑袋还努力地、依赖地往她颈窝里蹭,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老婆你去哪儿了……我好痛……头好痛……他们都不让我找你……呜呜……要晚晚贴贴……
那语调,黏糊糊,委屈巴巴,活脱脱一只被主人遗弃后重逢的大型犬,还带着伤的那种。
林晚僵直得像一块被速冻的木头。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能感受到他身体因为疼痛和不安而微微的颤抖。颈窝里那颗蹭来蹭去的脑袋,硬硬的发茬隔着薄薄的衣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阵阵陌生又惊悚的麻痒。
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贴……贴贴林晚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她试图把他推开一点,手指刚碰到他病号服的衣料,就感觉到他身体猛地一僵,随即抱得更紧了,仿佛生怕她跑了。
顾琛！你放开她！你看清楚我是谁！苏薇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尖利得破了音,她冲上来想拉开顾琛环在林晚腰间的手,她是林晚！一个替身！我才是苏薇！你最爱的薇薇啊！
薇薇顾琛终于舍得把脸从林晚颈窝里抬起来一点,眉头紧紧皱着,看向苏薇的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不耐烦,甚至还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嫌弃。他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没受伤的那只手,语气斩钉截铁：什么薇薇不认识！走开！别碰我老婆！
他一边说,一边更加用力地把林晚往自己怀里箍了箍,还示威似的把下巴搁在了林晚的头顶,对着苏薇怒目而视：我老婆在这里！她锁骨上有颗小痣,最好看了！我老婆天下第一好看！你谁啊离我们远点！
轰——！
林晚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锁骨上的痣他连这个都记得！不对,是二十岁的他记得！这个信息像一颗炸弹,炸得她头晕目眩。
苏薇的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最后变成一片死灰。她精心打理的发髻都散乱了一丝,精心维持的优雅荡然无存,指着顾琛和林晚的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顾总！您冷静点！赵律师终于反应过来,试图上前帮忙,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安抚,您头部受了伤,记忆有些混乱,这位苏薇小姐才是您……
你闭嘴！顾琛猛地扭头,那双因为失忆而显得异常清澈（或者说单蠢）的眼睛,此刻却瞪得溜圆,充满了被外人质疑老婆的愤怒,你又是谁再敢说我老婆不好,我就……我就让晚晚打你！他像找到了靠山,低头寻求肯定般看向林晚,眼神湿漉漉的,老婆,他们欺负我！他们都坏！
林晚：……
她看着眼前这张写满委屈和依赖的俊脸,再看看旁边气得快要原地升天的苏薇和一脸这世界疯了的赵律师,最后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那个装着法式甜点的、显得无比滑稽的打包盒。
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行吧。
这替身费,看样子是没那么好拿了。不仅拿不到,可能还得倒贴一份精神损失费和……大型犬临时看护费
接下来的日子,林晚感觉自己像是被强行塞进了一部荒诞情景喜剧里,扮演着唯一清醒（且崩溃）的倒霉女主角。
顾琛,这位曾经在财经杂志封面上以冷酷无情、手腕强硬著称的商业巨鳄,在丢失了十年记忆、退回二十岁心智后,彻底变成了一个行走的、巨大号的、黏人精恋爱脑挂件。
他的活动范围,严格限定在以林晚为圆心,半径不超过三米的区域内。超过这个距离,他就会立刻启动委屈大狗狗模式——眼神湿漉漉,嘴角往下撇,声音带着哭腔：晚晚,你去哪里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然后试图拖着还不太利索的腿脚追过来。
林晚去洗手间超过五分钟,门口就会准时响起抓心挠肝的挠门声和可怜兮兮的呼唤：老婆……你掉进去了吗是不是很痛要不要我帮你吹吹
声音之大,足以让整个VIP病区的护士和隔壁病房的病友集体陷入沉默。
林晚忍无可忍,隔着门板压低声音吼：顾琛！你给我闭嘴！坐回床上去！
门外的声音瞬间安静,几秒后,传来更加委屈的小声呜咽：哦……老婆好凶……凶我也喜欢……
伴随着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挪回病床的脚步声。
吃饭更是一场灾难。高级VIP病房配备顶级营养餐,色香味俱全。但二十岁的顾琛（心智版）只对林晚手里那份从医院食堂打来的、卖相普通的盒饭感兴趣。
老婆,你的饭看起来好香！他眼巴巴地盯着林晚筷子尖上的青菜,喉结滚动,像只馋肉骨头的小狗。
你的更好。林晚面无表情地把他的营养餐推过去。
不嘛！他耍赖,用没打石膏的手去够林晚的饭盒,老婆吃过的才香！我要吃老婆的！
动作间差点打翻桌上的汤碗。
最终妥协的结果是,林晚被迫把自己的饭分他一半,然后看着他心满意足地把自己那份昂贵的营养餐嫌弃地推到一边,抱着她的半份盒饭吃得津津有味,还不忘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夹给她,一脸我最疼老婆的邀功表情：老婆,你吃这个！长高高！
林晚看着碗里那个油汪汪的鸡腿,再看看顾琛亮晶晶、写满快夸我的眼睛,默默地把鸡腿又夹了回去：……谢谢,你自己长吧。
而苏薇,这位正牌白月光,则彻底成了这部荒诞剧里最愤怒的观众。
她几乎每天都来,带着昂贵的进口水果、滋补汤品和精心搭配的鲜花。每一次,都打扮得无懈可击,试图唤起顾琛丢失的记忆。
琛哥,你看,这是你以前最爱吃的和果子,我特意从京都带回来的。苏薇端着一碟精致的点心,笑容温婉,声音能掐出水。
顾琛正忙着用吸管喝林晚给他倒的白开水（他非说老婆倒的水甜）,闻言只是掀起眼皮瞥了一眼,兴趣缺缺：哦,谢谢。我不爱吃甜腻腻的东西。
说完,继续专注地吸溜吸溜喝水,眼睛还黏在林晚身上。
苏薇端着点心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
琛哥,你还记得我们在巴黎那次吗在塞纳河边……苏薇不甘心,凑近病床,试图用共同回忆唤醒他。
巴黎顾琛皱着眉,努力思索,然后果断摇头,没印象。
他忽然眼睛一亮,指着正坐在窗边刷手机的林晚,大声宣告,我只记得和我老婆在城中村吃烧烤！那家烤腰子,绝了！
语气充满了怀念和骄傲。
林晚刷手机的手指一顿,默默地把头扭向窗外。城中村烧烤那是她刚被顾琛雇佣时,有一次他应酬喝多了,司机迷路误入城中村,他吐得昏天暗地,她没办法在路边摊给他买了碗白粥和几串素烧烤……这也能成甜蜜回忆
苏薇的脸彻底黑了。她精心准备的回忆杀被烤腰子无情击败。
林晚！你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苏薇终于绷不住了,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冲到窗边,指着林晚,胸脯剧烈起伏,精心描画的眼线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是不是你故意刺激他,才让他出车祸的是不是你趁他失忆迷惑他你说！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引得不远处的小护士都侧目看过来。
不等林晚开口,病床上的顾琛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了！
你干什么！不许凶我老婆！他猛地坐直身体,动作太大牵扯到伤处,疼得龇牙咧嘴也顾不上,只是愤怒地瞪着苏薇,像护崽的老母鸡,你这个坏女人！天天来烦我们！你再敢吼我老婆一句,我就……我就让保安把你扔出去！
他转头,对着门口方向大喊,保安！保安呢！
赵律师赶紧上前安抚：顾总息怒！苏小姐也是关心您……
谁要她关心！我只要我老婆！顾琛气呼呼地打断他,然后朝着林晚张开双臂,声音瞬间切换成委屈模式,还带着哭腔,老婆……她好可怕……呜呜……要抱抱……
林晚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再看看顾琛那副弱小可怜又无助求抱抱的模样,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深吸一口气,在苏薇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注视下,面无表情地走到床边,象征性地、极其敷衍地伸出手,在顾琛那颗缠着纱布的脑袋上,像拍皮球一样,极其敷衍地拍了两下。
好了,抱了。安静点,再吵我走了。
神奇的是,刚才还炸毛的大狗瞬间被顺毛了。顾琛立刻收声,心满意足地缩回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虎视眈眈地盯着气得浑身发抖的苏薇,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苏薇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她精心维护的形象、她唾手可得的顾太太位置、她所有的谋划……都被眼前这个拎着廉价打包盒、被顾琛当成宝的女人,还有顾琛那荒谬的二十岁恋爱脑彻底搅得粉碎！
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神怨毒地盯着林晚,那目光,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好,很好。苏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冰冷刺骨,林晚,我们走着瞧！
说完,她猛地转身,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近乎碎裂的声响,带着一身压抑到极致的风暴,摔门而去。
赵律师看看门口,又看看病床上瞬间恢复岁月静好、眼巴巴瞅着林晚的顾琛,再看看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只想静静的林晚,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跟着退了出去。
病房终于恢复了短暂的宁静。
顾琛立刻邀功：老婆你看,我把坏女人赶跑了！
眼神亮晶晶地求表扬。
林晚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直接走到窗边,拿出手机,手指翻飞。
顾琛好奇地伸长脖子：老婆,你在干嘛
查资料。林晚头也不抬,声音平板无波,看看有没有什么速效方法,能把一个失忆的恋爱脑总裁,一键恢复出厂设置。
顾琛：……
他瘪瘪嘴,委屈地缩回被子里,小声嘟囔,出厂设置里也有老婆……
林晚翻了个白眼,手指点开搜索框,郑重输入：【如何科学地让一个失忆且疑似智障的男人快速恢复记忆在线等,挺急的。】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昂贵香薰混合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气味。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一条条明暗相间的光栅。顾琛刚做完一系列复查,大概是药物作用,此刻格外安静,像只餍足的大猫蜷在病床上,呼吸均匀绵长,睡着了。
难得的清净。
林晚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刚打开手机准备处理一些堆积的信息,病房的门被轻轻叩响了。
她抬头,只见赵律师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脸色有些复杂,带着职业性的谨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为难。
林小姐,赵律师压低声音,目光瞥了一眼病床上熟睡的顾琛,确认没吵醒他,才走进来,将文件夹递到林晚面前,这是……苏薇小姐托我转交给您的。
苏薇林晚挑眉,接过文件夹,心中警铃微作。黄鼠狼给鸡拜年,苏薇送的东西,能有什么好
她打开文件夹。里面并不是预想中的律师函或者恐吓信,而是……一叠彩色打印的照片。
照片的主角,都是她,林晚。
第一张：她站在临江苑别墅那台顶级的德龙咖啡机前,手里拿着一个毫不起眼的、超市里最常见的速溶咖啡条（经典原味,9.9元十条包邮款）。照片清晰地捕捉到她撕开包装,将里面褐色的粉末悉数倒进顾琛那个价值五位数的定制骨瓷咖啡杯里的瞬间。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她身上,她侧脸的表情平静得近乎……虔诚照片下面还用红笔标注了一行小字：【顾先生最厌恶速溶咖啡,曾公开宣称其味道如同化工废水。】
林晚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第二张：背景似乎是顾琛书房那面巨大的落地书柜。照片上,她踮着脚尖,正小心翼翼地从书架最顶层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抽出一个看起来非常古旧、边缘都磨得起了毛边的硬壳相册。相册封面有些模糊,但依稀能看到一些褪色的卡通图案。照片下同样有标注：【据调查,此相册为顾先生视若珍宝的童年回忆,尤其内含苏薇小姐珍贵童年照。】
林晚的目光在这张照片上停留了几秒,眼神微妙地闪烁了一下。
第三张：照片是在一家看起来极其普通、甚至有些简陋的连锁超市拍的。她推着购物车,正从货架上拿起一大包印着夸张卡通图案的——辣条！还是那种油汪汪、红彤彤、以重口味著称的网红品牌。购物车里,类似的零食还有好几包。标注：【据佣人透露,此类垃圾食品频繁出现在顾先生近期的零食清单中,与其以往严苛的健康饮食标准严重不符。】
林晚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那包鲜艳夺目的辣条包装袋。
最后一张照片,画风突变。没有她,只有一个放大的电脑屏幕截图。截图上是某个知名网购平台的订单详情页。
订单商品：【纯棉卡通情侣睡衣
男款
XL
蓝色恐龙款】
价格：【9.9元
包邮】
下单时间：【两周前】
买家留言：【麻烦尽快发货,谢谢。】
收货人：【林晚】
收货地址：【临江苑别墅区
X栋】
照片下面,用加粗加大的红色字体,打印着一行触目惊心的问句：
【顾先生每晚抱着入睡、声称有老婆味道的睡衣,价值几何】
林晚的目光,牢牢地钉在那刺眼的【9.9元
包邮】和【蓝色恐龙款】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午后的阳光依旧温暖,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顾琛均匀的呼吸声。
林晚慢慢地、慢慢地合上了文件夹。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可以说平静得过分。只有捏着文件夹边缘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赵律师站在一旁,清晰地感受到了面前这位林小姐周身气压的急剧降低。那是一种山雨欲来的、无声的压迫感。他清了清嗓子,试图缓解这令人窒息的尴尬：林小姐,苏薇小姐的意思……是希望您能认清自己的位置,有些……小动作,还是适可而止。顾先生恢复记忆后,恐怕……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病床上,原本睡得香甜的顾琛,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痛苦的抽气声！
呃啊——！
林晚和赵律师同时一惊,猛地转头看去。
只见顾琛眉头紧锁,额头上瞬间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太阳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着。
顾总！赵律师脸色大变,立刻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林晚也下意识地快步走到床边,看着顾琛痛苦扭曲的脸,心头猛地一沉。这反应……难道是……
顾琛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她这十几天来看惯了的清澈懵懂、充满依赖和傻气的眼神。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锐利的寒潭！
如同沉睡的凶兽骤然苏醒,褪去了所有温顺的伪装,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和掌控一切的威压。那目光里充满了混乱、剧痛、以及一种被强行撕裂认知后的暴怒漩涡！
他的视线先是茫然地扫过天花板上刺眼的白炽灯,然后带着一种近乎实质性的沉重压迫感,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移到了站在他床边的林晚脸上。
那眼神,冰冷,审视,带着洞穿一切的锐利和……山呼海啸般即将爆发的、被愚弄的狂怒。
时间,在这一刻被冻结成冰。
林晚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手里还捏着那个装着罪证的文件夹,指尖冰凉。
顾琛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先是死死地钉在她脸上,仿佛要将她这张脸彻底解剖,看看里面到底藏了多少欺骗。那眼神里翻涌着滔天的巨浪——被愚弄的暴怒、认知崩塌的混乱、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更深层的惊痛
随即,他那冰冷刺骨、裹挟着风暴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林晚手中那个突兀的文件夹上。
文件夹没有完全合拢,露出里面彩色打印照片的一角——正是那张放大的网购订单截图,【9.9元包邮】、【蓝色恐龙款】的字样,在惨白的病房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而讽刺,如同一记无声却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恢复记忆后残存的所有认知上！
呃……顾琛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吼。他猛地抬手,似乎想抓向那文件夹,又像是想抓住什么虚无的东西来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世界。但剧烈的头痛和翻江倒海般的情绪冲击,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额角青筋暴跳。
顾总！您冷静！赵律师吓得魂飞魄散,一边死死按住顾琛没受伤的肩膀防止他乱动,一边朝着门口焦急地大喊,医生！护士！快来人啊！
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迅速围住了病床。
病人情绪剧烈波动！血压心率异常升高！
按住他！小心伤处！
镇静剂！准备镇静剂！
一片兵荒马乱。
林晚被医护人员挤到了一边,像个局外人一样,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个烫手的文件夹。她看着顾琛在病床上痛苦地挣扎,看着他被注射了镇静剂后,那双燃烧着暴怒火焰的眼睛渐渐被药物强行压制,变得涣散、沉重,最终不甘地、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然后一点点阖上。
病房里重新归于一种紧绷的、劫后余生般的死寂。只剩下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医护人员压低声音的交流。
赵律师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惊魂未定地看向林晚,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后怕,有责备,还有一丝你这次真的玩脱了的绝望。
林晚却仿佛没看到他的目光。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病床上那个再次陷入药物强制睡眠的男人。
那张脸,褪去了二十岁心智时的傻气和依赖,也褪去了刚刚苏醒时的暴怒狰狞,在药物的作用下,显出一种近乎脆弱的平静。但林晚知道,这只是风暴前短暂的死寂。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目光从顾琛脸上移开,落在了自己手中那个文件夹上。
然后,在赵律师惊愕的注视下,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走到病房角落那个连接着监控屏幕的护士台分机旁——为了方便观察VIP病人情况,这个屏幕可以调取病房内多个摄像头的实时画面。
林晚伸出手指,指尖冰凉,却异常稳定地,在触摸屏上点了几下。屏幕亮起,分割成几个小画面。
她找到了目标画面。
那是安装在病房天花板角落的一个广角摄像头。画面清晰地记录着病床区域。
林晚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放大、回放……动作精准而冷静。
赵律师忍不住凑近了些,看向那小小的屏幕。
屏幕画面被林晚定格、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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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显示是昨天深夜。病房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
画面中央,是病床。顾琛（二十岁心智版）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并没有睡觉。他怀里紧紧抱着一团……嗯……蓝色的、毛茸茸的、有着明显恐龙尾巴和头套造型的……连体睡衣
正是那件价值9.9元包邮的蓝色恐龙睡衣！
只见他像抱着绝世珍宝,把整张脸都深深埋进那廉价的、蓬松的毛绒布料里,用力地、近乎贪婪地吸着气。一边吸,还一边发出满足的、如同幼兽般的哼哼唧唧,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老婆的味道……香香……晚晚香香……
老婆……贴贴……恐龙贴贴……
唔……好喜欢老婆……
他甚至抱着那睡衣,在床上满足地打了个滚,恐龙尾巴滑稽地翘着。然后,又宝贝似的把睡衣搂回怀里,脸颊眷恋地在上面蹭了又蹭,这才心满意足地、像个抱着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沉沉睡去。睡梦中,嘴角还挂着一丝傻乎乎的笑意。
画面高清,收音清晰。
顾琛那充满依恋的呓语,在寂静的病房里,通过监控外放的微小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惊悚。
赵律师：……
他脸上的表情,仿佛被一道九天玄雷劈了个正着,外焦里嫩,彻底失去了语言功能。嘴巴微张,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屏幕里那个抱着恐龙睡衣蹭蹭、喊着老婆贴贴的男人,又僵硬地、如同生锈的机器人般,一点一点地扭动脖子,看向病床上那个刚刚还暴怒如狂狮、此刻因药物而沉睡的顾琛。
巨大的、荒诞的、足以摧毁所有认知的反差,让这位见惯风浪的精英律师,大脑彻底宕机。
林晚面无表情地关掉了监控画面。屏幕上跳动的光影瞬间熄灭,映出她平静无波的脸。
她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沉睡的男人,然后,转过身,拎起自己那个一直放在角落的、装着几件简单衣物的旧帆布包,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留恋。
走到门口,她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赵律师,她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事不关己的平淡,等他醒了,麻烦告诉他——
贴贴很贵,下次记得加钱。
药力像退潮的海水,缓慢而冰冷地抽离顾琛的意识。沉甸甸的黑暗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头顶刺眼的白光,和一股熟悉的、深入骨髓的消毒水气味。头痛依然顽固地盘踞在太阳穴,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撕裂般剧痛,而是变成一种沉闷的、持续不断的钝响,提醒着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认知地震。
他缓缓睁开眼。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随即慢慢聚焦。雪白的天花板,冰冷的医疗仪器,以及……床边站着的、脸色惨白、眼神躲闪的赵律师。
记忆,如同被强行打散的拼图碎片,带着混乱的棱角,呼啸着冲回他的脑海。二十九岁的顾琛,冷酷、高效、掌控一切的商业帝国掌舵者,回来了。连同回来的,还有那十几分钟前,被强行塞入大脑的、足以颠覆他整个世界的罪证。
速溶咖啡粉倒入他珍视的骨瓷杯。
她踮脚取下那本他以为装着苏薇童年回忆的珍宝相册。
购物车里刺眼的辣条。
以及……那张如同耻辱烙印般钉在他视网膜上的订单截图——【9.9元包邮】【蓝色恐龙款】！
呃……顾琛的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直跳。他猛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那双刚刚恢复清明的黑眸,瞬间燃起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口,阴沉沉地扫向赵律师。
她呢声音嘶哑,带着刚苏醒的干涩,却冰冷得能冻伤人。
赵律师被那目光刺得一个激灵,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太了解顾琛了,这种平静下的暴怒才是最可怕的。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顾总,您……您感觉怎么样医生……
我问你,顾琛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碴里淬出来的,林晚呢！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赵律师脸色更白了,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不敢直视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林小姐……她……她走了。在您……在您注射镇静剂之后。
走了顾琛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冷酷、讽刺的弧度,拿着那份分手费清单,走得心安理得他想起陈默发的那份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结算单,怒火更炽,还是说,觉得我失忆时给她的‘表演费’已经够本了
赵律师只觉得头皮发麻,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他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补充：林小姐走之前……留了句话给您。
顾琛冰冷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锁定他。
她……她说……赵律师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几乎能预见到自己说完这句话的下场,‘贴贴很贵,下次记得加钱。’
……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病房。
顾琛脸上的肌肉似乎有瞬间的僵硬,随即是更深的、如同风暴凝聚前的阴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被愚弄的狂怒、被羞辱的暴戾、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句轻飘飘又充满嘲讽的话狠狠刺中的……刺痛
加钱他低声重复,声音里淬着毒,很好。非常好。
他猛地掀开被子,动作牵扯到伤处带来一阵锐痛,但他毫不在意,仿佛那痛楚能让他更清醒,更愤怒。他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头,血珠瞬间冒了出来,在雪白的被单上洇开一小点刺目的红。
顾总！您不能下床！医生说了您需要静养！赵律师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想阻拦。
闭嘴！顾琛厉声喝止,眼神如刀,给我手机！立刻！马上！
赵律师被他眼中的狠厉吓住,不敢再多言,手忙脚乱地从公文包里掏出顾琛那部特制的手机递过去。
顾琛一把抓过手机,指纹解锁,屏幕亮起。他无视了屏幕上堆积如山的未接来电和紧急邮件提醒,手指带着压抑不住的戾气,狠狠戳开通讯录,找到那个被他标记为Lin的号码。
拨号。
听筒里传来单调而漫长的忙音。
一遍,两遍,三遍……
始终无人接听。
顾琛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挂断,转而拨通陈默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陈默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冷静,但细听之下也有一丝紧绷：顾总！您醒了！太好了！公司这边……
林晚在哪顾琛直接打断他,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电话那头有瞬间的沉默,显然陈默也感受到了老板不同寻常的暴怒。顾总,林小姐……目前行踪不明。她搬离了临江苑,原出租屋也已退租。手机信号最后出现在市一院附近,随后消失。我们正在……
行踪不明顾琛冷笑一声,那笑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瘆人,给我查！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通知所有交通枢纽,冻结她名下所有关联账户！她带走的每一分钱,都是我的！
是,顾总！我立刻去办！陈默的声音立刻严肃起来。
挂断电话,顾琛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他环顾这间充斥着消毒水和金钱味道的豪华病房,只觉得每一寸空气都充满了林晚留下的、廉价速溶咖啡和辣条混合的羞辱气息。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病房角落里那个连接着监控屏幕的护士台分机上。林晚临走前操作它的画面,如同鬼魅般闪回。
监控……她调了监控
一个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了顾琛的心脏。他猛地看向赵律师,眼神锐利如刀：她走之前,动过那个监控屏幕
赵律师被问得一怔,随即想起了那令他毕生难忘的、足以摧毁三观的监控画面。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古怪,混合着恐惧、尴尬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同情
是……是的,顾总。赵律师的声音干涩无比,林小姐……她……她回放了一段……昨晚的监控录像……
昨晚顾琛蹙眉,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什么内容
赵律师张了张嘴,感觉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一个字都吐不出来。那画面……那声音……让他如何向眼前这位刚刚恢复记忆、正处于暴怒巅峰的总裁复述
看着赵律师那副欲言又止、仿佛吞了苍蝇的表情,顾琛的耐心彻底耗尽。他一把推开试图搀扶他的赵律师,忍着腿上的疼痛,几步就跨到了那个监控屏幕前。
屏幕是休眠状态。顾琛伸出手指,带着戾气狠狠戳在触摸屏上。屏幕亮起,显示着病房的实时画面。
他凭着模糊的印象,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点击回放功能、选择时间节点——昨天深夜。
画面开始播放。
昏黄的壁灯下,病床区域清晰可见。
画面中央,是他自己——顾琛。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头上还缠着纱布。但神情……却与此刻的他判若两人！
只见他怀里紧紧抱着……一团蓝色的、毛茸茸的、有着夸张尾巴和头套的……恐龙连体睡衣！
顾琛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刺眼的蓝色,那滑稽的恐龙造型,正是订单截图上的【9.9元包邮】！是林晚买的！
接下来的画面,让顾琛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屏幕里,二十岁心智的他,像抱着稀世珍宝,将整张脸深深埋进那廉价蓬松的毛绒里,用力地、贪婪地吸气。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如同幼崽般的哼哼唧唧,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老婆的味道……香香……晚晚香香……
老婆……贴贴……恐龙贴贴……
唔……好喜欢老婆……
他甚至抱着那睡衣,在床上心满意足地打了个滚,那条可笑的恐龙尾巴高高翘起。然后,又宝贝似的搂回怀里,脸颊眷恋地在上面蹭了又蹭,像个抱着心爱玩具终于得到满足的孩子,沉沉睡去。睡梦中,嘴角还挂着一丝……傻得冒泡的、无比依恋的笑意！
高清的画面,清晰的收声。
那一声声黏糊糊、充满依恋的老婆、贴贴、香香,如同魔音灌耳,又像是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反复地烫在顾琛刚刚恢复的、属于二十九岁冷酷总裁的尊严和认知之上！
轰——！！！
顾琛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羞耻、暴怒、荒谬和毁灭欲的热流,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眼前一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个自己在尖叫着社死！
他猛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拳砸在了监控屏幕上！
砰——！！！
一声巨响！
坚固的屏幕瞬间爆裂开蛛网般的裂纹,画面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碎片飞溅,割破了顾琛的手背,鲜血顺着指缝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剧痛从手背传来,却远不及此刻他内心遭受的万分之一！
他死死地盯着那漆黑一片、布满裂纹的屏幕,仿佛还能看到那个抱着恐龙睡衣蹭蹭、喊着老婆贴贴的、愚蠢至极的自己！
顾总！赵律师吓得魂飞魄散,冲上来想查看他的手。
滚！！！顾琛猛地回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跳,那眼神里的狂暴和毁灭欲,让见惯风浪的赵律师都骇得连连后退,不敢靠近半步。
顾琛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手背上的伤口汩汩流血,他却浑然不觉。巨大的羞耻感和被愚弄的暴怒如同岩浆在他体内奔腾冲撞,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他想起林晚临走前那句轻飘飘的贴贴很贵,下次记得加钱……
加钱！
顾琛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向病房门口,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早已逃之夭夭的女人。他一字一顿,声音嘶哑,带着刻骨的寒意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对着空气,也像是对着某个无形的目标,嘶吼道：
林晚……你给我等着！
这钱……老子给你加定了！连本带利！
病房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手背滴落的血滴声,以及那碎裂屏幕上残留的、无声却震耳欲聋的老婆贴贴的余音。
一场由9.9元恐龙睡衣引发的、注定鸡飞狗跳的总裁追债（债主）大戏,才刚刚拉开荒诞的序幕。而远在某个不知名烧烤摊,正撸着串、喝着啤酒、把顾总同款9.9恐龙睡衣链接挂上二手平台的林晚,莫名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啧,谁骂我她揉揉鼻子,毫不在意地咬了一大口滋滋冒油的烤腰子,管他呢,反正……贴贴费到账了就行。
她看着手机里刚刚到账的、远超那份分手费清单数额的匿名转账（来自某个气疯了的、试图用钱砸死她的总裁）,露出了一个狡黠又满足的笑容。
阳光正好,腰子真香。替身转正不存在的。专业打工人,只认钱,不认人。至于某位总裁的社死和暴怒那属于贴贴服务的附加成本,概不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