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为了100万把自己卖给了季北.
如今他的未婚妻找到我希望我离开。
我和季北在一起就是为了钱。
谁会喜欢一个瘸子呢
我转身走出咖啡店,屏风后的季北呆在原地。
1、
窗外的阳光透过纱帘照进卧室。
我动了动身子,酸疼,腿像被车轱辘碾过一样。
季北已经醒了。
他侧躺着,一手撑着脑袋盯着我看。
对上他俊逸的五官,深邃的目光,我不自在地挪开眼。
虽然我们睡了快五年,瞧着仍然心旷神怡。
早啊老板。
我弯起嘴角,扯了一抹笑。
然后麻利起身穿好衣服,再把季北的半截假肢拿过来,帮他带上。
一切妥当以后,我还要赶地铁去公司。
临出门,我没忍住,回头问了一句。
季老板,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季北抬眼看向我,放下手里的杯子。
你不是都知道了还问。
2
季北要订婚了,与云智集团的千金。
昨天中午的报道,占据了好几个媒体平台的头条。
我对面的同事吃瓜了一下午,都没心思上班。
我也从八卦中得知了一些或真或假的信息。
比如,季北与云智集团千金联姻,是因为季氏集团遇到了资金链断裂。
八卦男主季北是季氏掌门人原配所生,虽是长子,可并不受宠,也没有进公司做事。
挂了个闲职。
季氏真正培养的接班人是续弦夫人所生二儿子季南。
两大家族本打算让云智千金跟季南结婚,奈何女主偏偏喜欢季北。
不惜跟家里闹翻也要嫁。
这不,终于得偿所愿,真真的痴情女子。
昨天看到这则新闻,我开心差点飞起来。
拨开云雾渐晴天,我终于要自由了。
但不知为什么,竟然还有一丝莫名的心酸。
3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季北的情形。
说起来很唏嘘,那年我21,大学刚毕业。
实习结束就没了工作。
我缺钱,很缺很缺的那种。
我爸被朋友忽悠去澳门赌博,一晚上输了全部家当,还倒欠了100多万。
我妈连夜出逃,据说去了南方打工,从此杳无音讯。
爸爸哭着说,
小雪,爸爸养了你15年,到你报恩的时候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他在我面前涕泪纵横,我于心不忍。
若不是他,我可能会一直待在福利院。
爸,我会想办法的,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以后绝不能再赌。
爸爸指天发誓,再赌就断子绝孙。
可笑,你已经断子绝孙了呀。
无论怎么样,我不能像妈妈那样一走了之。
我那时很天真,以为100万靠自己努力总能还清。
我学的是会计,好不容易在一个皮包公司找了个出纳的工作,去掉五险一金,到手3500。
闺蜜方甜说我唱歌有优势,建议我去酒吧当驻唱,一个月赚得比工资多多了。
我很心动,跃跃欲试。
方甜帮我介绍的那家酒吧叫【北海】。
她堂哥方震在里面做领班,说可以帮忙走后门进去。
方震带我去【北海】的那天,刚过完元旦。
天阴沉沉的,飘起了细雪,冷得出奇。
季北坐在黑皮沙发上抽烟。
烟雾缭绕的,待看清他的脸。
我第一反应是,很好看的小哥哥。
莫名有点眼熟,我脑海里搜罗着一众男影星,又没有一个像他。
他整个人透露着阴郁,清冷。
和外面的天气一样,很压抑。
方震说,
北哥,这是骆雪,我妹同学。来咱这儿应聘歌手。
季北眯着眼打量我,
在酒吧唱过吗
没有。
怕他不要我,我急忙说,
老板,我唱得还可以,在学校拿过歌唱比赛一等奖,我可以试唱两首您听听
季北嘴角勾了勾。
我唱了一首陈绮贞的《太阳》。
你总感到落寞沮丧;你总感到失望;
对于人生未来;总有太多迷惘;
你总伪装自己不痛……
曲毕,见季北一直沉默不语。
我心里凉了半截,于是说,
要不,我再试唱一首
明晚直接来上班吧。
……
4
我顺利在【北海】做了驻唱。
基本还算顺利。
有时也会遇到不规矩的客人,好在不是很难缠,方震都能帮我解围。
有一天,来了一个满身文身,精瘦干练,大家都叫他勇哥的男人。
一看就不好惹。
勇哥连点了五首歌曲都偏高音。
不巧,我那几天熬夜上火,唱下来嗓子又干又痒,咽口唾沫都剌嗓子。
我的嗓子以前受过伤,我很怕自己哑了。
勇哥说我唱得不错,又点了三首。
我怕再唱下去,嗓子坏了不说,效果肯定不好,砸自己的招牌。
抱歉勇哥,我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换个歌手给你唱好吗
不好。老子就喜欢听你唱,接着唱!少一首都不行。
勇哥怒目圆瞪,后面的几个小弟一齐跟着附和。
我第一次经历这事,有些害怕。
偏偏今晚方震请假了。
经理劝说无效离开了,我更无助了。
勇哥在台下撬开了一瓶啤酒,冲着台上的我喊,
来,第一首‘青藏高原’,给老子唱。
我像是被人架在高台上,任人宰割的羔羊。
没办法的我清了清嗓子,拼死一搏。
是谁带来……
她不唱了!
我一愣,看到季北瘸着腿向这个方向走来。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走路。
很震惊,还有一丝惋惜。
上帝给了他清俊完美的脸,也给了他残缺的身体。
不知道它公平还是不公平。
勇哥上前,仰着头梗着脖子问,
你他妈的谁啊,你说不唱就不唱
季北面不改色,我是老板。
做生意得讲规矩,我花钱点歌,她凭什么不唱
小弟们一帮吆喝。
场面一度混乱。
保安,服务员跟傻了一样,不敢上前。
我怕季北吃亏,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冲到了他的面前,张开双臂护住他。
对勇哥说,
我唱我唱,就嗓子不舒服,唱得不好,您多担待。
我感受头顶季北看我的目光。
灼灼的。
勇哥看着我咧嘴笑了。
小姑娘有点胆子的,去唱吧,把老子唱开心有小费。
我转身准备上台,身子一歪踉跄坐到了椅子上。
季北抓着勇哥就是一阵揍。
我瞠目结舌,没想到他腿虽然不利索,身手还挺敏捷。
可也因寡不敌众挨了几拳。
我隐隐担心着,却瞥见有个小弟拿着酒瓶子就要抡上季北的脑袋。
嗡的一声,眼前的世界陷入漆黑。
5
算你命大。
这是季北在我醒来说的第一句话。
他说我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脑震荡,轻微记忆丧失,慢慢也许能恢复。
我不在意,记忆什么的不恢复也罢,忘干净才好呢。
你休息几天,我找人替你。
我一听这话,急了。
老板,我已经好了,今晚就能唱。
季北皱眉,
你真是要钱不要命,这么缺钱
我点点头。
对,相当缺。
没有钱,那些追债的人早晚也得要我的命。
100万太多了!
我的电话快被他们打爆了。
每次听到那些凶神恶煞的威胁,我都要抖很久。
我爸倒是会躲,他跟我说在一个工地做小工赚钱。
要跟我一起努力还债。
我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我连卖肾的想法都有了。
要多少
我不知道季北什么意思。
难道他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借钱给我
我伸出一根手指头比画,不好意思地开口,
100……万。
季北笑了。
在他阴郁的脸上很难的。
骆雪,做个交易吧。
这个交易一做就这么久。
一百万,我陪季北两年。
如果期间他厌倦了可以结束,不退钱。
两年到了,我爸赌性难改。
季北再给我钱的时候,我还怕他觉得我贪得无厌。
他掏钱很爽快。
看来并没厌倦我,而我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白天公司上班小白领,晚上酒吧驻唱。
6
季北和云智千金沈宛下个月订婚。
我忙着找房子。
这两年我攒了些钱,我爸爸也不赌了。
他为嗜赌付出了代价,右手被人废了,拿筷子都费劲。
我每个月给他打点生活费,让他安稳度日。
下班后,我坐上中介小哥的电瓶车去看房。
在街边的高定礼服店看到了季北和沈宛。
中介小哥说车没电了,让我等他一会,他去同事那里借电瓶。
透过玻璃窗,季北身着一身深灰色西服,挺拔地站在那里,非常完美。
沈宛则穿一身朱红色修身礼服,头发盘起,脖颈修长,体态很美,应该是常年健身的。
他们站在一起很般配。
哼,季北是个骗子,我们刚在一起时,他跟我说他这辈子都不会结婚。
我正神游着,季北看到我了。
我戴着头盔,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冲他咧嘴笑了笑。
并且竖起了大拇指,比个赞。
我为他感到高兴,也为自己即将获得的自由而开心。
晚上,我去跟季北住的公寓收拾东西。
他脸色不好,可以说是难看。
身上还有若有似无的酒气。
我纳了闷了,白天试礼服不是很开心的么
不过依着他捉摸不定的性子,也算正常。
你很开心啊。
背后的声音冷冷的,我叠衣服的手一震。
我转头,笑眯眯地看他。
你要订婚了,我当然开心啦。恭喜恭喜啊季老板。
季北嗤笑一声。
是为你自己高兴吧。
我诚实地点头。
一半一半。
砰!是杯子砸在墙上的声音。
我心跳咚咚了几下,愣了片刻。
除了酒吧打架的那次,我头一回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空气静得可怕。
我丈二摸不着头脑。
突然身后一暖,季北从背后抱住我。
呼吸在耳侧痒痒的,我的心就开始失了节奏。
骆雪,你有没有心
我动都不敢动。
他在发什么疯
季北吻了我的耳朵,脖子,搞得我心猿意马。
他把头埋在我脖子里闷闷地,肯定地说,
你没有心。
我握着他的手放在我的心口处。
感受到了吗
那里像揣了一只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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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北很疯。
我有好几次弄疼了他的腿,他隐忍的表情很迷惑人心。
我想最后一次,就陪他放纵一回吧。
7
第二天,我直接叫了货拉拉,师傅在帮我搬东西。
行李倒是不多。
我物欲不高,这几年也没买什么。
季北送我的那些首饰和包包都被我转手在二手平台卖了。
钱存下来才踏实,买些理财产品,每年也能小赚。
季北对此很不满,
骆雪,你真把我当冤大头了是吧。
哎,老板,送了我就是我的东西,怎么还心疼上了
从那以后,季北再也不给我买奢侈品了。
他一开心,就直接转现金。
我也开心,就经常逗他开心,这多划算。
打包好一切,我在房里走了一圈。
嗓子堵得慌,心脏也密密麻麻地酸涩。
小姑娘,最后一个包裹了,我们准备走了。
司机师傅扛着行李催促我。
好的,这就走啦。
这张照片还要吗,不要我帮你丢掉
我接过师傅递过来的,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清秀,一脸灿笑小男孩,约莫十一二岁,站在别墅花坛前,身旁是一个气质优雅的女人。
两人五官有几分相似。
我第一反应是季北和他妈妈。
我的目光定格在季北身上,两条腿都很健康,穿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记忆开始翻滚,那些黑的白的,一下像潮水一样涌来。
我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8
我是被奶奶卖给人贩子的。
听村里人说,我亲生父母在一场打架中,我爸把我妈失手打死了。
但他们对外说是我妈自己从床上掉下来,摔到脑袋死的。
外婆那边没人追究。
更没有人报警。
我亲爸受不了村里人指指点点的目光,就离家出走了。
或许是心里有鬼,总之再也没回来过。
那时我还在襁褓之中。
爷爷早死了,跟奶奶相依为命。
小时候,小朋友都说我是杀人犯的女儿。
我回家学给奶奶听,迎来的是两个大耳刮子。
从此,我就再也不敢提爸妈的事儿。
奶奶尖酸刻薄,经常扯着嗓子骂我。
挨打也是家常便饭。
吃不饱,穿不暖,受歧视就是我的童年。
每当挨打的时候我就想逃出去,想去山的那一边看看。
所以,当人贩子要带我走时,我是极其开心的。
人贩子是个跟奶奶年纪差不多大的老妇。
奶奶叫她六婆子。
六婆子说,
娃子,我带你去大城市过好日子好不好。
好。可以上学吗
额……可以的。
我一脸雀跃,奶奶却嫌弃的翻白眼。
透过门缝,我看到人贩子给了奶奶厚厚一砸钱。
一共5000元,你点点。
奶奶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
她食指沾了口吐沫开始点钱,我从未见她这么开心。
9
我以为从此可以过上吃饱饭,有学上的生活。
谁知却踏进了地狱的大门。
跟着六婆子辗转了几辆车,我从开始的兴奋到逐渐疲惫。
睡了醒,醒了睡,醒来还在车上颠簸。
一路上,我看到车辆、高楼、行人,一个全新的世界。
我还没从畅想中回神,就被六婆子交给了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
他说,六婆,这个女娃子好水灵,多给你500块。
六婆子笑得跟我奶奶一样,合不拢嘴。
我见六婆子要走,慌忙拽着她的衣角。
她没了之前的可亲,变了副嘴脸,
你奶把你卖了,从今以后你就跟着马叔叔。
我转头看了看一脸笑眯眯的男人。
世界一下变得陌生和令人恐惧。
我被关在一间肮脏难闻的房间里,除了我还有其他的孩子。
大一些的有十几岁,还有些比我小的。
统共有二十几个。
最令我害怕的是,这里的孩子都不健全。
有的眼睛那里是瘪的,有的没有腿,还有的胳膊只有半截……
我大哭不止,人贩子起初还哄两句,然后就打我,恐吓。
再哭就把你舌头割掉!
我立即闭嘴。
那些残了的小孩每天早上都会被带出去,晚上才回来。
有的孩子会受到表扬。
吃饭的时候可以分到一块鸡腿,人贩子说那叫肯德基。
有的孩子则会受到打骂,饭也没得吃。
我偷偷问了跟我睡一床没饭吃的断臂女孩。
她告诉我,白天他们出去是到街上乞讨。
她今天就讨了十元钱,因此受到惩罚。
我对乞讨并没什么概念,反而想去乞讨,这样可以去外面。
有天晚上,睡得朦胧间,我听到人贩子在细细碎碎地说话。
这么水灵的娃弄残可惜了。
哟哟哟,你张麻子还怪有同情心,你看看这屋子你弄残了多少。
你废话,还不是听你的,我就是个拿钱办事的。
行了,满足你的同情心,这个就别动刀了,弄成哑巴。她没上过学,不会写字,我不怕她跑。
行,我回去配点药,按计量给她吃,不出两周,她这辈子都甭想再开口。
哎,我好奇呀,什么药这么厉害。
我祖传秘方,一种能毁坏声带的药,要吃够十四回,少一顿都不行。
我心跳快得厉害,我确定他们说的就是我。
果然,第二天饭后,人贩子就给了我一小包药粉。
说吃了这个会变聪明,然后带我出门。
我乖乖地点头,趁他转身的功夫,把药粉顺着衣领口倒了下去。
人贩子对我吃药看得不紧,他不会想到一个山里出来的小孩玩心眼。
所以药我吃一半倒一半。
过几天,张麻子来了。
他真的是一脸麻子,口罩都遮不住。
他用手电照我的嗓子。
我的嗓子像被塞了棉花,痛到连耳朵,头皮都发麻发晕。
张麻子让我发声,我啊了几下,像村子河里的鸭子叫。
再吃两天差不多了。
张麻子自信地说。
我紧张得手心都是汗。
接下来人贩子再给的药,我都没吃。
差不多两周时间一过,人贩子让我喊他叔叔听听,我张嘴半天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他露出满意的笑容。
10
人贩子带我出门了。在一个人来人往的广场。
他找了块台阶,说就在对面看着我,如果我敢跑下场就像玲玲一样。
玲玲是个盲眼女孩,前几天被人贩子一巴掌抽晕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我小心翼翼点点头。
我一直都表现得很乖巧,像从前在奶奶家里一样。
人贩子在我面前放了一个纸盒子,还有一个写了一些字的纸板。
安排好以后,他就到马路对面商店门口坐着,一边抽烟,一边监视我。
有行人在我面前驻足,他们看纸板上的字,露出惋惜的表情,然后掏钱放在纸盒里。
很快,纸盒里就装满了花花绿绿的票子。
第一天收获满满。
第二天,第三天都不错。
人贩子对我的表现很满意。
一段时间后,我感觉他对我的监视放松不少,不再长时间盯着我,有时候会离开一会。
那天晚上很冷,广场上人出奇的少。
我见四下无人,想试试自己是不是真不会说话了。
毕竟我没有吃完张麻子所说的,必须吃14回才有用。
一闪……一闪亮晶晶……咳咳……满天都是小星……星。
这是我学会的第一首歌。
我们村一个漂亮姐姐教我的。
真难听,像鸭子叫!
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目光上移,一个瘦高的少年不知何时来到我面前。
他长得可真好看,像我在邻居家电视里看到的神仙旁边站着的童子。
上面写的你是哑巴。
少年指着纸板上面的字。
我羞愧低头。
他继续说,你是不是装哑巴在这骗钱
我连忙摇头。
你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
我脱口而出。声音难听了些,但顺了不少。
少年皱眉,他怀疑地看了看我,又看向纸盒上面的字。
上面写着你妈妈得了癌症。
不是的……我没有爸爸妈妈。
哥哥,你能救救我吗,我是被卖到这里的。
这个大胆的求救念头是一下涌出来的。
少年错愕了一秒,转身看看四周。
我看到对面的人贩子正从烟酒店出来,开始心慌。
我带着哭腔说,哥哥快带我走,人贩子在那边,他马上就走过来了。
人贩子发现异常,手指向这边,听不清说了什么。
还愣着干嘛,跑啊!
少年一把拉起我,我踉跄跟着他,使出全身力气向前奔跑。
人贩子越追越近,还一边说,别跑了,爸爸不打你了,快跟我回家。
孩子别跑了,妈妈在家等我们吃饭呢。
少年对这片路线很熟,七拐八绕就把我带到一个小巷子里。
他掀开垃圾桶的盖子说,
你快躲进去不要出声,喘气捂着点嘴,我去找警察。
嗯嗯。
在他的帮助下,我爬了进去。
盖子合上,一片漆黑。
我听到离开的脚步,还有一个急促的脚步跟了上来。
人贩子在叫嚣,兔崽子,你把我女儿藏哪里去了。
你追上我,我就告诉你。
你给我等着,追上我打断你的腿。
11
被警察从垃圾箱里抱出来的时候我睡着了。
零星从他们口中得知,人贩子已经被抓住了。
可是那个救我的少年被人贩子追赶时出了车祸。
左小腿被重力碾压,无法修复,已经截掉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心里非常难过,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我想去感谢他,又有些不敢。
警察问我记不记得家乡地址,要把我送回去。
我知道奶奶的名字,知道所住的村镇,但我撒了谎。
我说父母都死了,跟着年迈的爷爷生活,记不清家在哪里。
然后死都不肯再开口说一句话。
警察找了一段时间,巧的是那个六婆子出意外死了。
线索断了。
我被送去了福利院,那里大部分小朋友身体都不好。
我很幸运,嗓子因为及时治疗恢复得很好。
半年后,养父母领养了我。
他们把我当亲女儿一样。
要不是养父沾上赌博恶习,养母离家出走,我们会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12
再见季北是一周后。
我最后一晚在【北海】唱歌。
酒吧里几个熟悉的同事要给我送行。
他们开了很多酒,点了一些吃食。
调酒师小陈问我够不够,还要继续去拿。
小陈别拿了,这些够我们吃的了。
老板说了今天吃多少他买单,咱们别跟他客气。
骆雪最后一天,老板怎么没来
要结婚了,忙着呢吧。
啧啧啧。
你一言我一语地,我装作不在意,心底却升起一丝失落。
被想见又怕见的矛盾心情缠绕着,不自觉地喝多了。
曼曼抱着我,用下巴抵住我的肩膀,
哎,骆雪,真不舍得你走。
对呀,很多人都是冲听你的歌才来的。
得到别人的肯定,还是很爽的,一口一口不知道干掉了多少酒。
来,我再给大家唱一首吧。
我豪迈起身,脑子是清醒的,身体却不大受控制。
曼曼和我一起上台。
拿起话筒,我想了一会。
你总感到落寞沮丧;你总感到失望;
对于人生未来;总有太多迷惘;
你总伪装自己不痛……
你总笑着……逞强
对于爱情害怕触碰放弃挣扎
你看着……我眼睛
你记着我声音。
曼曼在一旁听得流泪,我抱着她,含糊不清地问,
你……怎么哭了。
此刻,我也好想哭。
我的人设一直是个积极乐观爱笑的女孩。
我想让身边的人都开心。
季北不开心的时候我会逗他。
他经常冷言冷语地挖苦我,
真不知道你一天天有什么可值得开心的。
我也不恼,还是笑嘻嘻的。
我觉得离开人贩子以后的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没有人知道,我一个人的时候,可以一周不出门,不跟朋友联系,也不说一句话。
不知谁喊了一句,
再唱一首!
又有几个人跟着起哄。
看到大家兴致高昂,想着最后一次在这唱歌。
所幸再来一首。
我把话筒插上,对台下鞠了一躬。
感谢大家的喜欢,接下来我想唱一首,我学会的第一首歌。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
好像许多小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
……
因为不是客人点的,唱起来轻松随意。
许多人跟着唱了起来,气氛十分快乐。
我正眯着眼睛陶醉在自己的歌声里,余光扫到酒吧入口处。
季北站在那里,光打在他的身后,让他看起来像一尊精雕细琢的雕塑。
13
季北坐到了桌前。
小陈说,
北哥,还以为你今晚不来了,想着不能啊,小雪最后一天班。
季北的脸突然就暗了下来。
小陈识相地闭了嘴。
歌唱得不错。
季北对我说。
我开心地笑了起来。
哇,老板夸我唱歌好听哎,这可是你第一次夸我,老板,我敬你一个。
我干了,你随意。
我将酒一饮而尽,又苦又涩。
曼曼说,能得到老板的夸赞不容易啊。
确实,我在这里唱了快五年,被许许多多的人赞美过。
唯独季北,他好像对一切都很漠然。
季北扫了一眼我的空酒杯。
淡淡地说,
我买单你们也不能这么糟蹋我的酒。喝完这一瓶不要再喝了。
抠。
大家又笑闹了一阵。
我实在待不下去了。
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新家有点远。
小陈:没事,一会我送你。
季北皱眉,扫了眼他面前的空瓶子,你喝得比她多。
小陈拍着胸脯说,我叫代驾。
我看季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连忙说,不用不用,我让我朋友来接。
季北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来,大家拥抱一个吧。
我的鼻子开始泛酸,喉头堵得厉害。
我一一跟同事们浅浅抱了一下,听着他们真挚的祝福。
眼泪再也止不住。
到你啦,季老板。
我张开双臂,大家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
既期待又尴尬。
我竟然敢主动向老板索要拥抱
他们不会觉得季北会给我面子。
正当我要放弃时,我跌入了熟悉的怀抱。
我来不及感受别人诧异的目光。
心里的防线彻底崩溃。
我们第一次在公众场合拥抱。
为了拥抱你,我拥抱了那么多人。
我趴在他肩头鼻涕都哭出来了。
全身抖的不成样子。
而季北的身体却很僵硬,一动不动像块木雕。
我用一个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喃喃地说,季北,对不起……
如果不是我,你会有一副健康的身体,会快乐很多。
也谢谢你。
如果不是你,我也许早已经残了,或者死了。
季老板,谢谢你,提前祝你新婚愉快哦。
还有大家,我会常来看你们的。
我擦了擦眼泪鼻涕,露出笑脸。
季北面色晦暗不明。
他一定觉得今晚我脑子有毛病,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哭,还哭得那么大声。
14
我拎着两袋自己的私人物品来到酒吧门口的时候,蒋正严骑着他的摩托刚刚到。
他接过我手里的物品,顺手递给我一个女士头盔。
今天喝了不少。
蒋正严温柔地说。
我坐上摩托,声音大了些,今晚我高兴,所以多喝了几杯,以后不会了。
坐好了。
我侧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季北。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鬼使神差,我把头靠在了蒋正严宽厚的背上,手臂环上了他的腰。
蒋正严是我家的邻居,比我大一岁。
我被养父母接到家那天,他妈妈牵着他的手站在楼梯口跟我们打招呼。
蒋正严用好奇的眼神打量我。
她妈妈很温柔地跟他说,正严,你以后多带妹妹玩,不许欺负她听见没有。
蒋正严不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并不讨厌我。
我们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做作业,周末也经常在一起玩。
高考结束,我们准备报同一所大学。
但是我养父母偷偷改了我的志愿。
那时,我家的生意已经走下坡路了,经济条件越来越差。
他们帮我改的那所学校离我家不远,学费也相对便宜。
我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胸闷得差一点休克。
慢慢地我就释然和认命了。
我没有理由指责他们。被收养就是原罪。
大学毕业后,蒋正严放弃了大城市不错的工作机会回到本市,在一所大学任教。
他跟我表白过。
我没有很多惊愕,因为早有察觉。
蒋正严是个很好的人,样貌,家世,工作,样样出彩,他应该找一个清白的女孩。
我这样的人,不配。
15
我从公司离开已经九点了。
月底财务事情比较多,忙起来就忘了时间。
我匆忙收拾好文件,担心赶不上最后一班地铁。
滴滴~
我看到不远处,沈宛从大奔里走了下来。
我思绪万千,很怕她知道我和季北的关系。
显然,她已经知道了。
你是骆雪对吧我们聊聊。
十五分钟后,我们两个已经坐在了一家中式餐厅的小包厢里。
沈宛倒是个爽快的,开门见山便问,你要怎样才能离开季北,要钱吗
沈小姐,我和他已经没关系了。所以,你不必特意找我说这些。
沈宛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自顾地喝着。
是吗
那你有没有想过离开云城,去别的地方生活,我会给你一大笔钱。足够你和你的爸爸后半生衣食无忧。
我有点想笑,眼前这位女孩,无论比什么,我都不及她千分之一,她怎么就这么没自信呢。
我不想离开云城。
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哪里也不想去。
沈宛挑了挑眉。
对哦,你应该不缺钱,这几年季北没少给你钱吧。
我是很爱钱,但也不想被她用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羞辱。
我接着她的话笑着说,对啊,我和季北在一起就是为了钱。你就更不用担心了。
沈宛沉默了一会,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玻璃瓷玉杯。
所以,你对季北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当然,谁会喜欢一个瘸子呢
我看到沈宛呼吸停顿了一下,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依旧面不改色地继续说,沈小姐,你放一万个心,我跟他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自信点。
这是我对她说的最后三个字。
走出餐厅的那一刻,我腿软得差一点跌倒。
心脏那里好像有一个打桩机,一下一下敲击着,直到它稀碎。
我知道他听见了。
坐在屏风后面的季北。
16
季北和沈宛的婚礼如期举行。
那几天到处都是他们的消息,我请假断网关机了一周,找了一家酒店睡得昏天暗地。
直到蒋正严带着服务员踹开了我的门。
他冲过来抱着我,我看到他惊慌失措的样子,觉得好笑。
过了一会,确认我没事以后。
他在房间里像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
蒋正严双手掐腰,严肃地说,骆雪,你为什么关机你是三岁小孩么很多人都在担心你,你知不知道
还有人担心我吗我不以为意,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蒋正严发脾气,像老师教训不听话的孩子。
我觉得好有趣。
你还笑骆雪,你可真不让人省心。
不就是失个恋吗,算个der啊,值得你几天不吃不喝在这躺尸
我老老实实地听蒋正严好一通唠叨。
过了一会,他又坐回我身边,温柔地抚着我的头发。
小雪,我跟学校请了假,带你出去散心吧,记得小时候,我问你想去看山还是看海。
你说大山有什么好看的,你喜欢大海。那我们就去看海,把所有难过的事情都丢给它。
我鼻子泛酸。
我想不起来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我吸了吸鼻子,好,我们去看海吧。
蒋正严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真的
他兴奋得像个孩子。
两年后
听到小道八卦消息,季北和沈宛早就秘密离婚,现在维持表面夫妻关系,只是为了家族生意。
我以为会开心或者难过。
什么都没有。
蒋正严在海边再次跟我表明心迹。
我尝试过接受他,可是不行。
去年,他跟单位里一个知性温柔的法语老师在一起了。
我想那才是他该爱和相守一生的人。
我回了一趟生我卖我的地方,那个小山村。
那儿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一如既往的贫穷。
我亲爹依旧杳无音信,我奶奶已经死了很多年。
我们先前住的房子,不知道被谁拉了院子,圈了几只羊在里面养着。
我原以为这个让我逃避和恐惧的地方我再也不会来。
其实很多恐惧都是我们臆想出来的。
我重新回到云城生活,云城不大,但我再也没有见过季北。
身边很多同事,朋友开始给我介绍对象。
可我好像,没办法喜欢上任何人。
一个人生活很好,自由。
17
沈宛篇
我爱季北,但他不爱我。
迫于身为长子的家族责任,他勉强答应与我订婚。
订婚前一晚,他明确跟我说,沈宛,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他想打消我执意跟他订婚的念头。
可我偏不。
我喜欢的东西就要得到。
他现在不喜欢我,不代表以后不喜欢。
从小到大,我都是那么优秀,没有人不喜欢我。
可是我错了。
他身边有了别人。
是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很普通的女孩子,嗓音不错,笑起来有一对小梨涡。
我承认,她的笑很治愈。
也许,这就是季北喜欢她的原因吧。
季北性子冷。
他小时候不这样,是个很温暖开朗的男孩。
为了救一个被拐卖的小女孩被车子撞到,腿没了。
没过多久,他妈妈也生病去世。
爸爸娶了后妈生了弟弟。
对他的关心和爱就都转移走了。
季北性格慢慢就变了,变得冷漠且孤僻。
可我还是喜欢他,无论他变成什么样。
得知骆雪的存在,我非常愤怒,但也没想过放弃。
我打听到她的一些事。
福利院领养回来的,养父是个赌鬼,养母不知所踪。
她跟季北在一起是为了钱。
我松了一口气。
可以用钱解决的都不是事。
可我万万没想到,季北对她走了心。
他说,他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无论我多么努力都不可能爱我。
我笑他,季北,别傻了,那个骆雪不可能喜欢你的。
他的表情瞬间就不好了。
眼里透着寒光。
我说,打个赌吧,如果她也喜欢你,我们就取消婚约。
我约了骆雪去餐厅。
引诱她说了一些真心话。
她说,我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瘸子呢
我很震惊。
杀人不过头点的,她可真狠心。
不过,我也不能确定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毕竟女人擅长演戏。
不管怎样,我的目的达到了。
我说,季北,我赢了。
他就坐在我们相邻的包厢里,他听到了所有的对话。
季北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像一只颓了的兔子。
黯然地离开了饭店。
那一刻,我知道,我可能永远也得不到他的心了。
可我还是固执地结了婚。想再搏一搏。
婚后,他从不碰我。
我们各做各的事,像极了合租室友。
最后,我受不了,也想通了。
无论我多么努力,都捂不热他。
我提出离婚。
放过他,也放过我自己。
18
季北篇
我爱骆雪,但她不爱我。
她说,谁会喜欢一个瘸子啊
杀人诛心。
我们睡在一起那么多日日夜夜,我觉得她在撒谎。
可我找不到证据。
不过都没有意义了,我结婚了。
为了所谓的家族荣誉,为了责任。
我第一次见骆雪。
她唱了一首陈绮珍的《太阳》。
她的嗓音很特别,介于柔软和圆润之间。
歌词我也很喜欢。
在那个寒冬,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暖意。
我的酒吧太过清冷,需要这样一位歌手。
只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还很勇敢。
为了保护我,冲混混面前,张开双臂,像一只护犊子的小鹿。
很特别。
那是妈妈走后,我第一次有被别人保护的感觉。
然后,她又为了我挨了酒瓶子,差点丢了小命。
我想要这个女孩,我不在乎以什么样的方式。
念头升起,我不知道是蓄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
在病床上,骆雪被我吓到了,小脸惨白。
我让她考虑一下给我答复。
她说可以,不用考虑了。
到了晚上,我听到她蒙在被子里哭。
我没有半点愧疚之心。
我只想得到我想要的。
两年合约到期后,我舍不得她走。
私下找到她父亲,联合骗了骆雪。
我们又继续在一起三年。
可是这么久了,我在她身上却找不到一丝爱我的痕迹。
知道我要跟沈宛订婚那几天,骆雪步调欢快,春风满面,开心得像一只喜鹊。
她要自由了。
可是一想到她要离开,我的心就像被人挖空了一块去。
我很郁闷,心生了一个极其恶毒自私的想法。
我想让骆雪陪在我身边一辈子,无论用什么卑劣的手段。
直到她在酒吧上班的最后一晚。
她唱了一首我熟悉的歌。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眼都是小星星。
当年,我救下的那个被拐卖的女孩也唱过这首歌。
她们的神情如此相像。
我突然想起来,骆雪好像是孤儿。
也这才发觉我对她了解甚少。
骆雪趴在我肩膀,痛哭流涕,她跟我说对不起,说谢谢。
她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呢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用了腌臜的手段囚禁了她。
除非……我不由得恐慌。
我找人调查了她的身世。
没错,骆雪就是我救的那个被拐卖的小女孩。
我为她断了半条腿。
而且她已经知道,是我救了她。
我放弃了继续让她留在我身边的想法。
可还是执拗地想知道她有没有一点爱我。
她说,谁会爱上一个瘸子啊。
这是我一生最大的挫折。
失去半条腿我都没有这么沮丧过。
我知道,她故意那么说,是为了让沈宛放心。
即使她不爱我,也不会这么说。
骆雪是第一个见过我残腿的人。
以前,我们温存过后,她会温柔地摸着那些丑陋的疤痕问我,
疼吗
我恶趣味地在她耳边低喃,
早就不疼了,不过……用力的时候会痛。
骆雪耳朵都红透了,嘀嘀咕咕地嗔骂我。
床上,我们像极了一对恩爱的情侣。
可是一下床,她就疏离得要命,要与我划清界限。
我们注定是两条平衡线上的人。
我救过骆雪,她也救过我。
我们两清了。
可是,我还是好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