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大小姐回国后掀桌了 > 第一章

1
遗嘱碎纸机
14岁被送到美国时,父亲说:莉莉,集团将来都是你的。
可不到三年,杜影芝接连生下三个私生子。
我在异国默默剪下所有相关新闻,十年间从未质问。
回国进入集团那天,父亲让私生子们喊我大姐。
我微笑应下,转身将遗嘱复印件塞进碎纸机。
董事会上,父亲脑溢血倒下。
律师宣读新遗嘱时,三个弟弟跳起来指着我伪造文书。
我打开投影仪:父亲签字的监控,要看看吗
加州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慷慨地泼洒在圣马力诺区这栋白色豪宅的花园里,却暖不透我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十四岁的行李箱孤零零立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父亲宽厚的手掌最后一次用力按在我单薄的肩头,声音沉甸甸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莉莉,好好念书。学成了回来,他顿了顿,目光穿透我,仿佛已经看到遥远的未来,爸爸打下的江山,将来都是你的。
那承诺,曾经是我漂洋过海、独自面对陌生国度巨大空洞时,唯一紧攥的火种。然而,火种熄灭得猝不及防。不到三年,大洋彼岸那个叫杜影芝的女人,像一台精准运作的生育机器,以令人齿冷的效率,接连为父亲诞下三个儿子。新闻照片里,父亲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舒展,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没有哭,没有闹,甚至没有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越洋号码去质问一句。只是沉默地拿起剪刀,将报纸、杂志上所有关于宏宇集团掌门人再添新丁、杜氏三子深得父宠的报道,连同照片上父亲那刺目的笑容,一一剪下。锋利的剪刀刃口划开纸页的嘶啦声,成了我青春期最清晰、也最冰冷的背景音。这些碎片,被我仔细地、近乎虔诚地收进一个厚重的黑檀木盒里,锁进书桌最深的抽屉。每一次合上抽屉的轻响,都像在心上又加了一把锁。十年,三千多个日夜,这沉重的盒子,无声地压在我的脊椎上,也压在我每一次呼吸里。
飞机降落在熟悉的城市,空气里弥漫着属于故土却又无比疏离的气息。宏宇集团总部大楼冰冷的玻璃幕墙高耸入云,反射着刺目的天光,像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墓碑。我推开通往顶层董事长办公室的厚重木门,目光平静地迎上端坐在巨大红木办公桌后的父亲。十年光阴在他脸上刻下了更深的沟壑,威严更甚,唯有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混合着审视与算计的复杂。
回来了就好。他声音洪亮,带着惯常的掌控感,目光扫过我身后。三个穿着昂贵定制小西装的男孩,被一个保养得宜、眉眼间带着刻意温顺的女人——杜影芝——轻轻推上前。最大的男孩约莫八九岁,眼神带着被宠坏的骄纵,最小的那个懵懂地吮着手指。
来,父亲的声音刻意放得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叫大姐。以后,这就是你们的大姐,宗莉。
大姐。三个声音,参差不齐,带着孩童的稚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与抵触。杜影芝站在他们身后,嘴角噙着一抹温婉得体的笑,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无声地刺向我。
我脸上缓缓漾开一个微笑,弧度精准,无可挑剔,像戴上了一张精心绘制的面具。好弟弟们。声音温和,听不出半点波澜。指尖却在不为人知的衣角下,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几乎要嵌进掌心里。十年隐忍的冰山,在这一刻,终于裂开了第一道无声的缝隙。
父亲似乎很满意这兄友弟恭的画面,挥挥手:莉莉刚回来,先去熟悉下环境。杜姨,带孩子们去休息。他转向我,语气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安排,你的办公室在楼下,先跟着张副总熟悉业务。
好的,爸爸。我顺从地点头,转身离开。高跟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稳定、一步一顿的回响。
我没有走向电梯间。脚步在铺着厚绒地毯的走廊尽头一拐,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那间只有父亲心腹吴律师才有权限进入的、位于核心机要区的档案室侧门。十年,足够我在父亲庞大帝国最不起眼的角落,埋下几枚不会引人注目的棋子。一份还散发着新鲜油墨味的文件正静静躺在指定的抽屉里。封面一行冰冷的黑体字刺入眼帘:《宗厚朴遗嘱(最终修订版)》。
我迅速抽出里面最关键的两页。目光扫过那些早已预见的条款:父亲名下核心股权、多处关键不动产、乃至他收藏的古董字画……绝大部分份额,赫然指定由宗明轩、宗明哲、宗明瑞——那三个私生子的名字——共同继承。而我的名字,孤零零地缀在末尾,后面跟着的,是一笔在宏宇帝国面前如同施舍般的现金信托。
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撞击着肋骨,血液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十年异乡的孤寂,十年剪报的冰冷,十年强咽下去的屈辱和愤怒,在这一刻凝聚成指尖无法抑制的颤抖。我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淬火寒冰般的决绝。没有片刻犹豫,我将那两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纸,塞进了旁边那台功率强劲的工业级碎纸机入口。
嗡——滋滋滋——
机器发出低沉而高效的轰鸣,贪婪地将那写着不公命运的白纸黑字瞬间吞噬、切割、粉碎,化为细密如雪的苍白纸屑,簌簌地落进下方深不见底的收集箱里。像一场无声的葬礼,埋葬了父亲最后的偏心,也埋葬了那个曾经怀抱天真幻想的宗莉。
2
董事会风暴
我转身离开,档案室的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那堆代表过去终结的苍白碎屑。碎纸机低沉的余音仿佛还缠绕在耳际,而我的脚步,已踏向真正属于我的战场。
宏宇集团顶层的环形会议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匍匐的钢铁森林。长条会议桌边坐满了表情肃穆的董事和核心高管,空气凝滞得如同灌满了铅。父亲宗厚朴坐在主位,习惯性地用手指敲击着光亮的桌面,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正在汇报新季度海外拓展计划的我。三个弟弟被安排在离父亲最近的下首位置,最小的明瑞百无聊赖地玩着手中的定制合金车模,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我的陈述条理清晰,数据详实,指向一个需要集团核心资源全力投入、但短期内回报充满不确定性的战略方向。这无疑触碰到了某些人敏感的神经。
啪!父亲的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昂贵的紫檀木发出沉闷的回响,打断了我的话。他脸色涨红,额角的青筋因为暴怒而根根凸起,像扭曲的蚯蚓。胡闹!简直是妇人之见!纸上谈兵!他唾沫横飞,指着我鼻子咆哮,宏宇几十年基业,不是你这种在国外读了几天书,就敢异想天开拿来冒险的玩具!我看你是昏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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唾沫星子几乎溅到我的脸上。会议室里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同情,有嘲讽,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冷漠。三个弟弟停下了动作,明轩和明哲交换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杜影芝坐在父亲侧后方不远处的旁听席上,低着头,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向上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奔涌的声音冲击着耳膜。十年隐忍所筑起的堤坝,在父亲这毫不留情的当众羞辱下,仿佛出现了裂痕。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又被我死死咽下。我挺直脊背,迎向父亲那双喷火的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尖锐的疼痛维持着脸上最后一丝平静的表象。这铺天盖地的怒火,正是我精密计算中,需要推他走向终点的最后一把力。
爸爸,我的声音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令人不安的冷静,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市场格局在变,风险与机遇并存,这份计划书里的每一个数据,都经过反复推演……
推演个屁!父亲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因暴怒而微微摇晃,手指颤抖着指向我,脸色由赤红迅速转为一种骇人的紫绀,你……你……你这个……
后面的话突然噎在了喉咙里,变成一串模糊不清、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瞪得极大,瞳孔里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仿佛看到了最可怕的景象。紧接着,他魁梧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直挺挺地、沉重无比地向后轰然倒去,后脑勺狠狠撞在坚硬冰冷的椅背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
董事长!
天宏!
惊呼声、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声瞬间炸开。会议室陷入一片混乱。杜影芝尖叫着扑过去,三个弟弟也慌了神,围在父亲身边不知所措。
3
监控真相
我站在原地,一步未动。看着那个如山般压了我二十多年的男人此刻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椅子里,口眼歪斜,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淌下。心底深处,那片被十年冰霜覆盖的荒原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消融了,只余下一片冰冷的死寂和尘埃落定后的虚无。混乱中,我的目光越过惊慌的人群,与匆匆赶来的吴律师在门口短暂交汇。他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眼神复杂。我收回视线,缓缓地,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将手心里那枚已被汗水浸得温热的微型控制器,悄然按下了发送键。
急救车的鸣笛声撕心裂肺地远去,留下集团总部大楼里一片人心惶惶的死寂。三天后,依旧是那间象征着权力核心的环形会议室,气氛却比上次更加凝重肃杀,仿佛能拧出水来。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高级香水和一种名为权力更迭的紧张气息混合的味道。
所有董事和高管再次齐聚,每个人的脸色都如同刷了一层灰白的墙粉。杜影芝一身素黑,眼圈红肿,坐在旁听席首位,竭力维持着未亡人的哀戚与端庄,但那挺得过直的背脊和紧抿的嘴角,泄露了她全部的紧张与期待。宗明轩、宗明哲、宗明瑞三兄弟坐在她旁边,穿着同样不合时宜的黑色小西装,脸上带着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茫然和一种被骤然推上舞台的忐忑不安。明瑞甚至有些坐立难安,小手不停地绞着衣角。
吴律师面无表情地站在会议桌主位旁,手里捧着一个密封的档案袋。他清了清嗓子,那刻意放大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空间里激起一阵微澜:各位董事,各位同仁。宗厚朴董事长不幸突发脑溢血,目前仍在深度昏迷,生命体征极度不稳。根据《公司法》及公司章程,以及宗董清醒时签署并公证的法律文件,在此特殊时期,集团需明确权力代行及……遗产处置方案。
他顿了顿,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沉重,最后落在了杜影芝母子和我身上。下面,我将宣读宗厚朴董事长于今年三月七日签署并公证的最后一份遗嘱。
档案袋被郑重地拆开。吴律师取出文件,扶了扶眼镜,用清晰而毫无感情色彩的语调开始宣读:本人宗厚朴,立遗嘱时神志清醒……名下所持宏宇集团51%股权,其中,30%由宗明轩、宗明哲、宗明瑞三兄弟共同持有,待其年满二十五周岁后平均分配并行使股东权利;10%由杜影芝女士持有;剩余11%,成立专项慈善基金……
冰冷的条款如同淬毒的冰锥,一句句凿进所有人的耳朵。我安静地坐在下首,垂着眼睑,看着自己放在膝上、交叠在一起的双手。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周围的空气随着吴律师的宣读越来越冷。杜影芝的背脊似乎放松了一点点,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精光。三个弟弟懵懂地听着,似乎还没完全理解那些庞大的数字意味着什么。
……位于本市及海外的主要不动产,包括紫云山庄主宅、浅水湾别墅……归杜影芝女士及其子宗明轩、宗明哲、宗明瑞所有……吴律师的声音平稳地继续。
就在这时——
胡说八道!
一声尖锐的、带着变声期特有嘶哑的爆喝猛地炸响!是宗明轩!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小脸因为激动和一种被愚弄的愤怒涨得通红,手指直直地指向我,又指向吴律师:假的!这遗嘱是假的!是你们串通好的!爸爸怎么可能只给我们这点!
他吼叫着,稚嫩的声音因为用力过度而劈叉,爸爸说过,宏宇将来都是我们兄弟的!怎么可能让她(他指着我)那个慈善基金占那么多还有你!吴律师,你收了这女人的黑钱!
宗明哲也跟着跳了起来,虽然没说话,但小拳头攥得死紧,愤怒地瞪着我。最小的明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茫然地看着暴怒的哥哥,又看看我,小嘴一瘪,似乎要哭出来。杜影芝脸色瞬间煞白,惊怒交加地去拉明轩的胳膊,低斥:明轩!坐下!胡说什么!
但她的眼神深处,同样充满了惊疑和恐慌。
会议室瞬间炸开了锅!董事们交头接耳,惊疑的目光在我、吴律师和杜影芝母子之间来回逡巡。质疑、揣测、不安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吴律师脸色铁青,厉声道:宗明轩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这份遗嘱经过合法公证,具有完全法律效力!你这是在污蔑和诽谤!
4
印为凭
污蔑
我平静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薄刃,瞬间切开了所有的嘈杂。我缓缓站起身,目光越过激动得浑身发抖的宗明轩,扫过脸色惨白的杜影芝,最后落在吴律师脸上,唇边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既然弟弟们对父亲的真实意愿有疑问,
我走到会议室的智能控制台前,指尖在光滑的触控屏上轻轻一点,动作流畅而优雅,那么,让父亲自己……‘亲口’告诉大家吧。
唰——
巨大的环形投影幕布瞬间亮起。画面清晰得纤毫毕现。背景是父亲那间奢华而压抑的书房。时间水印精准地显示着:2025年3月7日,下午14:28。
镜头里,父亲宗厚朴穿着常穿的深色真丝家居服,坐在他那张宽大的书桌后,脸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他拿起桌上那份眼熟的遗嘱文件,翻到最后一页,拿起一支沉重的金笔。吴律师垂手恭敬地站在书桌侧前方。
没有声音,只有高清画面带来的强烈临场感。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屏幕。
只见父亲眉头微蹙,似乎在逐字审阅着条款。他的目光在涉及股权分配的部分停留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宗明轩、宗明哲、宗明瑞三个名字上点了点,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权衡,又像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最终,他提起笔,在签名处,一笔一划,无比清晰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宗厚朴。
落笔沉稳,力透纸背。签完名,他习惯性地拿起桌角那方温润的鸡血石私章,沾了印泥,在签名旁,重重地、无比清晰地盖了下去。鲜红的印泥,像一滴凝固的血。
画面定格在那枚清晰的印章上。整个会议室陷入一片死寂,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落针可闻。
我转过身,面向鸦雀无声的会场,目光平静地扫过面无人色、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杜影芝,扫过僵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惊骇和茫然的三个弟弟。最后,我的视线落在投影幕布上那枚刺目的鲜红印章上。
这份签署过程的完整公证监控记录,由第三方权威机构封存并出具证明,副本,我的声音清晰平稳,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已提交给法院及集团监事会备案。
我顿了一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每一个董事的脸,父亲的意愿,白纸黑字,印章为凭。我想,现在应该没有任何疑问了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在巨大的空间里弥漫。没有人说话,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幕布上那枚鲜红的印章和宗厚朴清晰的签名上,又惊恐地移开,最终落在我身上。那目光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深不见底的恐惧,以及面对绝对掌控力量时的本能敬畏。
杜影芝的身体晃了晃,似乎想站起来,却最终颓然地瘫软在椅子里,像一尊瞬间失去支撑的泥塑木偶,眼神空洞,只剩下灭顶的绝望。宗明轩呆呆地看着屏幕,又看看我,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巨大的恐惧攥住了他,他终于明白,自己刚才的咆哮是何等的愚蠢和可笑。宗明哲低下了头,宗明瑞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声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和凄凉。
吴律师深吸一口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前所未有的郑重:基于宗厚朴先生真实有效的遗嘱,及目前其无法履行职务的客观状况。我提议,根据章程规定,由遗嘱指定的主要遗产受益人及集团最大单一股权代表——宗莉女士,即刻代行宏宇集团董事长及首席执行官职权。各位董事,有无异议
沉默。依旧是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几秒钟后,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个、两个、三个……所有董事,无论之前心中作何想法,此刻都沉默地、或快或慢地举起了手。没有反对票。一片象征着权力更迭的、沉默的手的森林。
好。提议通过。吴律师的声音敲下了最后的定音锤。
5
冰窟之巅
我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狂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没有再看角落那瘫软绝望的母子四人一眼,我迈开脚步。高跟鞋敲击在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稳定、一声一声的回响。
那声音,引领着我,一步一步,走向会议室尽头那扇紧闭的、象征着宏宇集团最高权力的厚重木门——董事长办公室。
身后,那枚投影幕布上巨大的、鲜红的印章,如同一个巨大的句号,烙在所有人的瞳孔深处。也烙在了一个时代的终结之上。
门无声地在我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那个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海啸的世界。巨大的董事长办公室,空旷得令人心悸。父亲惯常坐的那张宽大的、包裹着顶级牛皮的黑色高背椅,如同一个沉默的王座,矗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璀璨而冰冷的灯火,如同铺陈在深渊之上的碎钻。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皮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吸走了所有的声音。空气里还残留着父亲常用的雪茄烟丝和某种昂贵木质香料混合的气息,这熟悉的味道此刻却带着一种腐朽的、令人窒息的味道。十年。从十四岁被放逐到大洋彼岸,到如今站在这个权力之巅的房间中央,每一步都踩在荆棘和谎言之上,每一步都在心上刻下更深的冰痕。
没有激动,没有狂喜,甚至没有预想中那种大仇得报的淋漓畅快。只有一片巨大的、冰冷的、沉甸甸的虚无,像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人淹没。原来走到最后,脚下踩着的不只是对手的骸骨,还有自己的一部分,早已在漫长的跋涉中被磨蚀殆尽。
指尖拂过冰冷的、光可鉴人的红木桌面,最终停留在那张宽大的黑色皮椅上。皮革的触感冰冷而柔韧。我缓缓坐了下去。椅背很高,将整个身体包裹其中,带着一种沉重的、下陷的吸附感。视野陡然变得开阔,整个城市的灯火匍匐在脚下,像一片燃烧的、没有温度的星海。
原来,这就是父亲看了几十年的风景。
冰冷,孤绝,高高在上。
巨大的落地窗玻璃,清晰地映出我的身影。一个穿着得体套装的年轻女人,端坐在象征着庞大财富和权力的座椅里,眼神却空洞得如同窗外深沉的夜色。那张脸,依稀还有十四岁初到美国时的轮廓,只是所有的柔软和温度,都被一层厚厚的、名为宗莉的冰壳覆盖。壳下,还剩下什么或许只有那片被十年光阴磨砺出的、坚硬如铁的决心,和一片被彻底掏空的荒芜。
复仇的终点,并非鲜花盛开的乐园,而是另一座更加冰冷、更加孤寂的囚笼。而这座囚笼的钥匙,此刻,正冰冷地硌在我的掌心。我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片疲惫的阴影。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不知疲倦地闪烁,变幻着迷离的光彩,映照着玻璃上那张平静无波、却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脸。
这座由父亲亲手打造、又由我亲手夺下的钢铁丛林之巅,这间终于属于我的办公室,此刻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无孔不入的寒意,顺着昂贵的真皮座椅,沿着脊椎,一丝丝地爬上来,缠绕住心脏,与那十年异国他乡的孤寂和抽屉里泛黄的新闻碎片带来的冰冷,别无二致。
原来,终究还是在冰窟里。只是换了一个更大、更空旷、也更死寂的冰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