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深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灵魂之上。废墟之上,死寂如墓,唯有林风断腿处汩汩冒血和压抑不住的、濒死野兽般的粗重喘息,撕扯着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风穿过断壁残垣,发出呜咽般的尖啸,卷起地上的浮尘,打着旋儿,扑向那些匍匐在地、抖若筛糠的身影。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铅汞,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带来钻心的闷痛。
清玄道君的身体在巨大的威压下剧烈地摇晃,如同狂风中的枯树。他牙关紧咬,齿缝间渗出暗红的血沫,混合着之前喷溅在道袍前襟上的污血,在清癯的下颌划出狼狈而刺目的痕迹。元婴后期的修为被他催谷到了极致,丹田气海如同即将炸裂的风箱,疯狂地鼓动、挤压着每一丝残存的灵力,试图对抗那源自生命层次的无上威压,维持住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站立姿态。
不能跪!绝不能跪!
他是玄天宗掌门!是此地的主宰!是统御万里山河、受无数修士仰望的清玄道君!
若此刻双膝触地,他百年积累的赫赫威名,他苦心孤诣经营的道统,他视若性命的尊严,都将如同这脚下的废墟般,彻底崩塌、碾作齑粉!
豆大的汗珠从他灰白的鬓角滚落,砸在冰冷的碎石上,瞬间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他死死盯着废墟中心那素衣独立的身影,看着她脚下那滩刺目的血肉和痛苦翻滚的林风,那双充血的眼眸深处,翻涌的早已不是掌门的威严与算计,而是被彻底碾碎的尊严和一种……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恐惧!
一种名为后悔的毒藤,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缠绕啃噬着他的心脏。剜根夺药时那虚伪的承诺,将她视为废物的鄙弃,下令挪去静思崖的冷酷无情……一幕幕画面不受控制地在眼前闪现,每一次闪现都伴随着心脏被狠狠攥紧的剧痛。他错了,错得离谱!他亲手放出了一尊……神魔!
我的目光,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缓缓从清玄那强撑的、因过度用力而扭曲痉挛的脸上移开,掠过那些面无人色、连抬头都不敢的长老,最终,毫无波澜地落在那片匍匐在地、抖得不成样子的净水灵体身上。
白芊芊。
她整张脸都深埋在冰冷的碎石和尘土里,精心梳就、缀满珠玉的流云髻早已散乱不堪,几缕染血的发丝黏在沾满泥污的脸颊上。那身为了大比特意定制的、用千年冰蚕丝织就、绣着繁复水纹的华丽流仙裙,此刻被林风断腿溅射的血点、地上的泥泞和她自己失禁的温热污秽浸染得斑驳狼藉,如同被践踏丢弃的破布,彻底失去了所有光彩。
那曾经引得无数男弟子心生怜惜、引得掌门师兄和长老们百般呵护、恨不能捧在手心的娇弱身躯,此刻正筛糠般地剧烈颤抖。每一次细微的抖动都牵动着她脆弱的神经,让她发出如同被扼住喉咙般的、短促而绝望的呜咽。恐惧,纯粹的、毫无杂质的、对绝对力量碾压的恐惧,已经彻底摧毁了她所有的伪装、心机和那楚楚可怜的姿态。她像一只暴露在猛禽利爪下的兔子,只剩下最原始的、无处可逃的战栗。
我缓缓抬起了手。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审判般的、不容置疑的仪式感。
五指微张,掌心朝下,遥遥对准了地上那滩烂泥般的白芊芊。
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刺目的灵光爆裂。只有一股无形的、源自混沌核心的、带着最纯粹剥离与湮灭意志的力量,如同跨越了维度、无视了空间距离的法则之线,瞬间穿透了虚空!
这股力量无视了她身上那件据说能抵挡金丹修士全力一击的水云佩,无视了她丹田内那微弱得可怜的净水灵体本源防护。在混沌面前,这些凡俗的屏障脆弱得如同春日薄冰。
冰冷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精准地刺入了她的丹田气海!
不——!!!
白芊芊似乎预感到了灭顶之灾,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叫!那张沾满泥土血污的脸因极致的恐惧和即将到来的剧痛而扭曲变形,涕泪横流,精心描画的妆容糊成一团,眼中只剩下最原始的绝望和卑微的哀求。她疯狂地扭动着身体,双手十指深深抠进碎石地里,指甲瞬间翻卷崩裂,留下道道血痕,试图躲避那无形的、致命的锁链。
师叔!师叔饶命!我错了!芊芊真的知错了!求求您!放过我!灵根我还给您!九转还魂丹我也还!我都还!什么都还给您!啊——!!!
然而,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
那股混沌之力,冰冷、霸道、带着俯瞰蝼蚁的漠然,如同最精准的法则之钳,瞬间缠绕上了她丹田内那株刚刚融合不久、正焕发着蓬勃生机的翠绿色灵根——那原本属于我的木灵根!
呃啊——!!!
比林风断腿时更加尖锐、更加撕心裂肺、仿佛要将灵魂都嚎叫出来的惨嚎从白芊芊喉咙里爆发出来!她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虾,背脊绷成一道绝望的弧线,随即又像断了线的木偶般重重砸落在地,四肢剧烈地抽搐、痉挛!这一次的痛苦,远超肉体的极限。是生命本源被强行抽离、是赖以生存的根基被活生生撕裂、是灵魂被寸寸凌迟的剧痛!那是源自生命最底层的哀鸣!
在所有人惊恐欲绝、几乎要爆裂开来的目光注视下,白芊芊平坦的小腹丹田位置,肉眼可见地鼓起一团混乱的、不断挣扎扭动的碧绿色光芒!那光芒充满了精纯而磅礴的生机气息,此刻却如同被囚禁在无形牢笼中的精灵,疯狂地冲撞着,每一次撞击都让白芊芊的身体随之剧烈抽搐,发出非人的惨嚎。碧绿的光晕与一丝丝纯净的水蓝色本源灵韵交织、冲突,却又被那股混沌之力牢牢禁锢、压缩!
饶了我……求您……师叔……我什么都愿意做……做牛做马……啊——!!!
白芊芊的声音因剧痛和恐惧而完全变调,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卑微地乞求着,涕泪混着泥土和嘴角咬出的鲜血,糊满了她扭曲如鬼的脸庞。
还
我唇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毫无温度的弧度,眼神漠然如视尘埃。偷来的东西,也配说还
五指,骤然合拢!如同神祇宣判了最终的湮灭!
噗——!
一声沉闷的、如同熟透浆果被瞬间捏爆、又混合着琉璃碎裂的奇异声响,在死寂的废墟上清晰得令人头皮炸裂、神魂冻结!
白芊芊丹田处那团疯狂挣扎的碧绿色光芒,连同她自身那所谓的净水灵体本源,如同被无形巨手瞬间捏爆!碧绿色的光点混杂着丝丝缕缕纯净的水蓝色灵韵,如同被戳破的、绚烂却脆弱的肥皂泡,猛地四散飞溅!随即,又在弥漫的、无所不在的混沌气息中,如同被投入了宇宙归墟的烈焰,连一丝涟漪、一点能量波动都未能泛起,便彻底湮灭、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呃……
白芊芊弓起的背脊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无力地、软绵绵地砸落在地。四肢的抽搐停止了,只剩下无意识的、细微的神经性颤抖。她空洞地睁大着那双曾经水波潋滟、此刻却彻底失去焦距的眼睛,瞳孔里最后一点属于生命的光彩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浓稠得化不开的死灰和茫然。
她身上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跌落!从原本筑基后期、在大比上大放异彩的蓬勃波动,一路狂泻,势不可挡地跌破了炼气期的门槛,最终,彻底归于一片死寂的、令人绝望的虚无!仿佛一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干瘪。
皮肤失去了所有莹润的光泽和弹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枯槁、布满细密的皱纹。一头如瀑的青丝,大把大把地失去光泽,变得干枯灰白,如同深秋的败草,纷纷扬扬地脱落。仅仅几个呼吸间,那个娇媚动人、被誉为宗门未来希望的白芊芊,彻底消失了。原地只剩下一个蜷缩在尘土血污里、衣衫褴褛、皮肤松弛、白发稀疏、眼神空洞、散发着腐朽暮气的……行将就木的老妪。
废人……就该有废人的去处。
静思崖那终年不散的阴风和蚀骨的寒气,似乎已经提前吹拂在了她枯槁的身躯上。
芊芊——!!!
一声痛彻心扉、夹杂着无尽惊骇与绝望的嘶吼炸响!清玄道君目眦欲裂,眼球布满血丝,几乎要夺眶而出!他看着白芊芊瞬间从云端跌落泥潭,从宗门未来的支柱变成一滩散发着死气的烂泥,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捏碎!那不仅仅是心疼白芊芊,更是心疼他自己押注的、关乎宗门兴衰和他个人道途的未来,彻底化为乌有!那株被他寄予厚望、甚至不惜牺牲云岫换来的净水灵体,就在他眼前,被彻底抹去了!
极致的恐惧如同毒液,瞬间催生出疯狂的愤怒和不顾一切的毁灭欲!清玄道君彻底失去了理智!什么掌门威仪,什么宗门大局,什么元婴道君的体面,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双目赤红,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凶兽,只剩下同归于尽的暴戾!
妖女!你毁我道统!灭我宗门根基!我清玄今日纵使魂飞魄散,也要拉你一同寂灭!!
他嘶声咆哮,声音因极致的恨意而扭曲变形!
他猛地抬起枯瘦颤抖的手,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狠狠一掌拍在自己的天灵盖之上!
噗——!
一大口滚烫的、蕴含着本命精元的心头精血狂喷而出!但这口血并未洒落尘埃,而是诡异地悬浮在空中,瞬间熊熊燃烧起来,化作一团妖异而炽烈的血焰!那血焰疯狂跳动,散发出焚毁一切、玉石俱焚的惨烈气息!
燃我精血!焚我元婴!以吾之魂为引!玄天剑魂,听吾号令!诛灭此獠——!!!
清玄道君状若疯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撕裂而出,带着泣血的怨毒!他竟是要以自身元婴本源和全部寿元为祭,强行沟通玄天宗开山祖师留在护山大阵核心深处、镇压宗门气运的那一缕残存剑意!这是他身为掌门最后的、也是最具毁灭性的底牌!一旦动用,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将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随着他疯狂的燃烧和献祭般的嘶吼,那团血焰骤然膨胀数倍,一股凌厉到足以刺穿苍穹、带着古老沧桑与堂皇正大意志的恐怖剑意,如同沉睡万载的太古凶兽被彻底惊醒,轰然从玄天主峰最深处的禁地升腾而起!虽然微弱,却带着一股斩灭一切邪祟、涤荡乾坤的煌煌天威!
嗡——!
整个玄天宗的山脉都开始剧烈震颤!山石滚落,灵脉紊乱!无数尚在宗门各处、不明所以的弟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之威吓得魂飞魄散,惊恐地望向主峰方向,只感到一股源自灵魂的颤栗!
掌门!不可啊!
几位重伤的长老失声惊呼,试图扑上去阻止这玉石俱焚的疯狂之举。但还未靠近,就被那狂暴的血焰外溢的毁灭性能量和即将爆发的古老剑意逼得连连吐血倒飞,根本无法靠近分毫!
清玄脸上露出了狰狞而绝望的疯狂笑容,死死盯着我,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同归于尽的快意:一起死吧!妖孽!在祖师剑意下灰飞烟灭吧!
那缕被强行唤醒、灌注了清玄所有精血寿元、怨毒执念的祖师剑意,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燃料的离弦之箭,牢牢锁定我的气息,带着斩破虚空、灭尽万法的无上意志,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开天辟地的煌煌金色剑光!
剑光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被撕裂开道道细小的黑色裂痕!速度快到超越了思维的极限,瞬间跨越空间,斩至我的面前!剑锋未至,那股斩灭神魂、破灭万法的古老意志,已让废墟上所有还活着的人神魂刺痛,几欲崩解!
面对这凝聚了一宗万年气运底蕴、承载着开山祖师意志、足以威胁化神后期修士的玉石俱焚一击,我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极淡的波动。
不是恐惧,不是凝重。
而是一种……仿佛看到了某种熟悉又陌生、带着一丝可笑意味的玩具的……微微嘲弄。
我甚至没有挪动脚步,没有抬起手臂格挡。
只是在那道足以让日月无光、空间破碎的煌煌金色剑光,带着清玄道君毕生的怨毒和祖师的意志,即将触及我眉心毫厘的刹那——
我轻轻张开了口。
没有雷霆般的怒喝,没有玄奥的咒文吟唱。
只有一股无形的、蕴含着混沌初开、万物归墟本源意志的敕令,如同天道法则的宣判,瞬间降临此方空间!
散。
言出,即法随!
那一道凝聚了清玄道君所有精血寿元神魂、承载着玄天祖师残存意志、足以劈开万丈山岳、斩落星辰的煌煌金色剑光,如同被投入了宇宙归墟的泡沫,在距离我眉心不足三寸之处——
毫无征兆地、彻底地、无声无息地……
湮灭了。
连同其中蕴含的那一丝古老沧桑的剑意,连同清玄道君灌注其中的所有怨毒执念,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溃散的冲击波,甚至连一丝空间涟漪都没有荡起。
仿佛时间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抹去了那一瞬间的存在。
噗——!!!
反噬之力如同亿万座沉寂了万年的火山在清玄道君体内同时爆发!他燃烧精血寿元、献祭元婴神魂引动的毁灭性力量失去了目标,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流,瞬间倒灌回他那早已残破不堪的躯壳!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从他喉咙里挤出,随即又被更猛烈的痛苦堵了回去!他原本因燃烧而强行拔升到顶峰的气息,如同被戳破的、膨胀到极限的气球,瞬间萎靡干瘪下去!原本只是略显灰白的头发,在刹那间变得如同深冬的枯草,雪白一片!并且大片大片地脱落!
脸上瞬间爬满了纵横交错的、如同刀刻斧凿般的深刻皱纹,皮肤松弛干瘪,如同被烈日暴晒了千年的橘皮,布满了深褐色的老年斑!挺拔如松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佝偻下去,脊梁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从一个威严的中年道人,瞬间变成了一个弯腰驼背、骨瘦如柴、风烛残年的干瘪老头!
更可怕的是他的丹田气海和识海。强行燃烧元婴本源,又被混沌意志以最蛮横不讲理的方式反手湮灭其攻击,他苦修数百年、视若性命的元婴,如同被投入了混沌磨盘的豆腐,连一声哀鸣都未发出,便已寸寸碎裂、溃散、化为最精纯却狂暴到无法控制的灵力乱流!这股失控的毁灭性能量在他枯竭断裂的经脉和残破的丹田内疯狂肆虐、冲撞!
识海之中,强行沟通祖师剑意带来的反噬和献祭神魂的创伤同时爆发!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灵魂最深处!他感觉自己的神魂正在被无数双无形的手撕扯、撕裂!
呃……嗬嗬……
清玄道君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眼珠因剧痛和极致的反噬而暴突,充满了无尽的痛苦、茫然和难以置信的绝望。他再也支撑不住那强弩之末的站立姿态,双腿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膝盖一软,再也顾不得什么掌门尊严,重重地、毫无缓冲地跪倒在地!膝盖骨砸在冰冷的碎石上,发出令人心悸的沉闷碎裂声!
修为尽废!寿元枯竭!本源溃散!神魂重创!
这位玄天宗的掌门,曾经高高在上、一言可决他人生死、视他人为棋子的存在,此刻彻底成了一个连普通凡人都不如的、只能苟延残喘、在无边的痛苦和悔恨中缓慢腐朽的废人!他枯枝般的手颤抖地抬起,看着上面布满的丑陋老年斑和深刻的褶皱,感受着体内那空荡荡的虚无和无处不在的撕裂剧痛,眼中最后一点属于清玄道君的光彩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的、浓稠的死寂和空洞。他张了张嘴,却连一丝呜咽都无法发出,只有浑浊的泪水混着血丝,从深陷的眼窝中无声滑落。
废墟之上,只剩下风穿过断壁残垣愈发凄厉的呜咽,以及三个废人——一个断腿抽搐、气息奄奄;一个枯槁如鬼、神魂破碎;一个蜷缩如老妪、生机断绝——那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痛苦呻吟和粗重喘息。
所有还跪伏在地的长老和弟子,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连最基本的呼吸都忘记了。他们的灵魂仿佛也被刚才那无声的湮灭、白芊芊的瞬间衰朽、清玄道君的自毁式反噬彻底抽走、碾碎。看向废墟中心那道素衣身影的目光,已经不再是看一个人,而是在仰望一尊……行走人间的、漠视苍生、执掌生灭的无上神魔!那是一种超越了恐惧的、源自生命本能的、顶礼膜拜的绝望!
我缓缓收回了目光,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沾染在衣袖上的尘埃。那惊天动地的反击与湮灭,于混沌而言,不过是微尘拂面。
视线扫过这片承载了无数背叛、算计和罪孽的废墟,扫过匍匐颤抖、灵魂破碎的蝼蚁,扫过那三个在绝望深渊中缓慢腐朽、连哀嚎都已成为奢侈的生命。
玄天宗……
我轻声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如同天道纶音,清晰地烙印在脚下这片土地和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带着最终的审判意味,此地,污秽了。
随着话音落下,我抬起右脚,对着脚下这片承载了玄天宗万年基业、沾染了无数因果罪孽的山脉大地,轻轻一踏。
没有地动山摇,没有飞沙走石,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爆发。
只有一股无形的、蕴含着混沌湮灭意志的法则波动,如同投入绝对平静湖面的石子,以我的脚尖为圆心,无声无息地、却又无可阻挡地扩散开来。这波动瞬间覆盖了整个玄天宗的山门范围,渗透进每一寸土地、每一块砖石、每一缕灵气之中。
嗡——!
一声低沉到仿佛来自大地最深处、又如同宇宙初开时第一声叹息的嗡鸣响起。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彻底麻木的目光中,他们赖以生存、引以为傲、被视为宗门最大依仗的玄天宗护山大阵——那层流转着古老符文、足以抵挡化神修士全力攻击、散发着坚韧光晕的巨大光罩——如同被投入了混沌熔炉的冰雪,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荡起,便无声无息地……消融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紧接着,是整个山门!
恢弘肃穆、雕梁画栋的金顶大殿;高耸入云、灵气氤氲的藏经阁;流光溢彩、弟子云集的演武场;灵气盎然、栽种着无数奇花异草的灵药园;精致典雅、供内门弟子居住的精舍群落;记录着历代祖师功绩的巍峨石碑;象征着宗门荣耀的图腾雕塑……所有属于玄天宗的建筑、灵脉节点、阵法根基、甚至是一草一木,都在这股无形的湮灭波动拂过之后,如同经历了亿万年时光长河最无情的冲刷,迅速地风化、剥落、瓦解!
不是爆炸的摧毁,不是蛮力的破坏。
是彻底的、从物质存在层面上的……抹除!
坚固的灵玉砖石无声地化为最细腻的齑粉,随风飘散;千年灵木打造的梁柱朽化为灰白的尘埃;娇艳的灵花异草瞬间枯萎,化作飞灰;坚硬的玄铁铸就的雕像如同沙堡般坍塌流泻;蕴含着灵脉精华的阵基石在无声中崩解为最原始的地气……
整个过程寂静得可怕。
如同观看一幅巨大的、描绘着万年仙宗盛景的画卷,被一只无形的橡皮擦,从边缘开始,一点点、无声无息地擦去。恢弘的殿宇、连绵的楼阁、流淌的灵溪、葱郁的灵植……都在几个呼吸间,彻底消失不见!
原地只剩下裸露的、光秃秃的、呈现出最原始状态的山岩和泥土。风吹过,扬起细微的尘土,带着一种万物归寂的苍凉。仿佛这里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个名为玄天宗的、传承万载的庞大宗门!万年的辉煌,千年的算计,百年的背叛,都在这一踏之下,归于尘土,抹去所有痕迹。
只有这片核心的、承载着最终审判的废墟,以及废墟上那些匍匐的、如同被世界彻底抛弃、连巢穴都一同消失的生灵,无声地证明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不……我的宗门……我的道……
一个须发皆白的长老看着周围瞬间化为一片荒芜死寂的景象,发出梦呓般绝望的哀鸣,随即双眼一翻,口中溢出白沫,彻底昏死过去,气息微弱如游丝。其他弟子更是如同失去了母巢的蝼蚁,在极致的恐惧、茫然和巨大的虚无感中瑟瑟发抖,连哭泣都忘记了,只剩下空洞的眼神和麻木的颤抖。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回归原始的荒芜之地,目光平静地掠过地上那两个在绝望中缓慢腐朽、连哀嚎都已无力的身影——林风和白芊芊。他们的结局,已无需我亲手终结。静思崖那终年呼啸的阴风,会是最好的刽子手,将他们的生命连同悔恨一同冻结、风化。
至于清玄……修为尽废,寿元枯竭,神魂破碎,宗门覆灭,道心彻底崩溃。活着,清醒地、日复一日地亲眼看着自己毕生追求和守护的一切化为乌有,在无尽的悔恨、痛苦和绝望中缓慢腐朽,感受着每一寸血肉的衰败和灵魂的煎熬,这才是对他最残酷、最彻底的惩罚。
目光收回,再无半分留恋。此间因果,已了。
一步踏出。
脚下虚空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石子,自然荡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蕴含着混沌星辉的涟漪。
素衣身影,如同融入水墨画中的最后一笔淡墨,又似归于无尽星海的微尘,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有带走一片云彩。只有那残留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混沌气息,以及废墟中心那三个缓慢腐烂的生命,无声地诉说着神魔的离去。
风,穿过光秃秃的山岩,呜咽声更大了些,卷起地上的尘土,将昏迷的长老、麻木的弟子、还有那三个被遗弃在荒芜中心的废人,渐渐笼罩在一片迷蒙的灰黄之中。
混沌之路,始于足下。
这方污浊狭隘的池塘,已不值得片刻停留。九天之上,那浩瀚无垠的星海,那演化万界的混沌本源,才是归处。
而此间罪孽,自有这天地间呜咽的风,慢慢清算,直至……万古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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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