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只九尾狐,不小心有了我。
我娘风情万种,而我呆头呆脑。
在我第一百零八次勾引男人失败后,我娘恨铁不成钢:
老娘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拿下天帝了!
我小心翼翼问道:
那我爹……是天帝吗
我娘摸了摸鼻子,神色不自然道:
那倒也不一定。
我:……嗯
后来,我遇到了魔尊、天帝、佛子……
无一例外的是,他们每个人,都说是我爹。
1
对于怀了我这件事,我娘一直耿耿于怀。
因为我的存在,她再也不能潇洒地游戏人间。
对于我娘怀了我这件事,我也有苦说不出。
毕竟有一个九尾狐当娘亲,衬得我仿若小土豆蛋子。
我们娘俩对视一眼,我娘捧起我肉嘟嘟的脸,哀叹道:
咱娘俩是被恶人做局了啊!
哀叹归哀叹,我娘还算是个负责任的娘亲。
她悉心教我法术,更是把狐族最擅长的魅惑之术倾囊相授。
我也是个勤奋的孩子,认认真真跟着学……
笑死,根本学不会。
明明在我娘那里简简单单的术法,我学起来就跟要了命一样。
尤其是魅惑之术。
我娘一个媚眼,那叫一个艳光四射。
我一个媚眼,好家伙,眼皮子抽筋了,疼得嗷嗷叫。
我娘回眸一笑百媚生。
我回眸一笑吓死人。
我娘呵气如兰。
我呵气如同打嗝。
眼看着理论知识学不会,我娘寻思给我上实操课。
然而被我勾引的男人,不是叫救命,就是笑到打鸣。
第一百零八次勾引男人失败后,我娘彻底绝望了。
她用涂着丹蔻的指甲戳了戳我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
老娘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拿下天帝了!

我八卦的雷达瞬间亮起。
这么多年,我娘始终对我爹是谁讳莫如深,只说自己已经金盆洗手。
如今听到蛛丝马迹,我立刻兴奋起来,小心翼翼问道:
那我爹……是天帝吗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我娘神色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半晌才含含糊糊道:
那倒也不一定。
2
什么叫那倒也不一定
我觉得这话里大有文章。
不过我娘不想说的事情,怎么都不可能撬开她的嘴,我只能把好奇心咽了回去。
经此一役,我娘不得不承认,遗传这玩意儿是个玄学。
我是一点没遗传到她的优良基因。
她捧着我的脸发愁:
小宝啊,有啥是你能学会的吗
我眼睛一亮:有的,娘,包有的!
我在空地上摆好架势,给我娘表演了一套我在人间寺庙里偷学来的拳法。
我娘的脸顿时绿了。
请问你在用你那张漂亮的脸蛋干什么
我天真无邪道:
娘,我爱打拳,打拳使我快乐。
我娘拼命调整呼吸,才勉强把九根尾巴收了回去。
行,我送你去学!
我顿时欢呼:好耶!
我娘给我弄了个障眼法,把我送进了最负盛名的寺庙莲坛寺。
咱要学就学正宗的。
我大为感动,狠狠在我娘桃花似的脸上亲了一口。
我娘摸了摸脸,又看了看我,喃喃道:
啧,变成个小郎君,怎么越看越眼熟呢。
3
寒来暑往,我娘一直在等着我铩羽而归。
在殷殷期盼下,我成了莲坛寺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
江湖人称,无垢法师。
回家探亲时,见到我娘下意识就是一声阿弥陀佛。
我娘的九根尾巴噌一下就冒了出来。
说好的只是学打拳呢
我赶忙赔笑:
顺嘴了顺嘴了,娘你别在意。
我娘扶着额头,娇弱地倒在软榻上。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当初就不该送你去莲坛寺,如果不去莲坛寺,你就不会……
她碎碎念着,我实在手痒,从怀里掏出念珠,无意识地开始盘。
我娘瞪了我一眼,随即奄奄一息道:
你走吧,打你的破拳去吧!
我讪笑着又是好一顿撒娇,这才依依不舍地告别回寺里。
刚踏进山门,就见无畏师弟匆匆忙忙跑过来。
无垢师兄,师父唤你有急事!
我赶忙加快脚步,边走边问:什么事
无畏师弟摸摸后脑勺道:
好像是师祖的金身像显灵了……
我吓一大跳,干脆跑了起来。
师祖的金身像显灵了,这还得了!
4
说到师祖,那是大有来头。
据说师祖是当时的佛门第一人,在仙魔大战中,以一己之力度化冤魂十万,积攒了大功德,原地坐化成佛。
是以我第一次跪拜师祖金身时,是满怀敬仰的。
但在看到金身像的那一刻,古怪的感觉就漫上心头。
咋说呢,有点眼熟。
但为什么眼熟,我又说不出来。
我把这事儿告诉师父,师父摸着我的头,笑眯眯道:
孩子,说明你与明光师叔有缘呐!
我信了,从此日日上香,以花果供奉。
当然供完之后,果子大多进了我自己肚子。
可莫名的,我就觉得师祖不会生我的气。
如今听说师祖金身显灵,我有点心虚。
不会是被我吃了太多贡品,气着了吧……
见到师父,师父素来平和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惊慌。
无垢啊,你供奉明光师叔最为虔诚,可有所感啊
我拍了拍师父的背,安慰道:
您别急,先说说看,师祖是怎么个显灵法
师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干脆指了指身后。
你自己看吧。
我探头一看。
蒲团上,赫然盘腿坐着一个面容清俊的僧人,双目紧闭,神态安详。
我瞪大了眼睛,歪头看向师父。
师父长叹一声阿弥陀佛。
如你所见,是这么个显灵法。
5
这很显灵了。
但师祖虽然凭空出现,对周遭的一切却毫无反应,自始至终盘腿打坐。
我小声问师父:这咋办
师父头都快挠破了:我也不知道啊!
好吧,师父待我不薄,是该当徒弟的为师父排忧解难了。
我到底跟在我娘后面混过那么久,若有所思道:
师祖真身显灵却又闭目不醒,定是魂魄不全的缘故。
有道理。
师父疯狂点头,接着问道:
那咋办
这回轮到我挠头了:
我也不知道啊!
我俩面面相觑。
还是我先败下阵来:我认识一位高人,要不我去问问
师父立刻大手一挥:速去!
我得令,屁颠屁颠又下了山。
到家时,我娘正在给新逮着的小老虎梳毛,见我回来,头也不抬道:
没吃的,不化缘。
我走过去殷勤地给我娘捏肩膀,一边捏,一边把情况一五一十给说了。
我娘舒坦地眯着眼,慵懒问道:
你师祖谁啊。
师祖法号明光,是莲坛寺第三任住持……
还没介绍完,我娘手里的梳子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我好奇看过去,就听我娘古怪道:
明光他……又活了
6
这个又字用得好。
我对我娘何其了解,立刻问道:
娘,你认识我师祖啊
我娘摸了下耳垂:啊,他活着的时候见过。
我若有所思道:说来,我看师祖总是觉得面熟……
我娘立刻打断我:
不可能,你看错了。
啧。
啧啧啧。
我娘要是和师祖没一腿,我就是狗。
师父说我和明光师祖有缘,有的不会是血缘吧。
细思极恐。
原本只是要唤醒师祖,现在情况升级,很有可能是要唤醒我亲爹。
我顿感紧迫,握着我娘的手,真挚道:
娘,身为莲坛寺大弟子,我自认有义务为师祖出份力,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我娘没好气地瞪我:
你们莲坛寺知道自己的大弟子是女儿身吗
这不重要!
我娘和我对视半晌,终于败下阵来。
明光说是坐化成佛,其实是因为灵力耗尽,肉身支撑不住而魂飞魄散了。
现在这家伙醒不过来,多半也是因为魂魄不全。
想要喊醒他的话,得用前尘镜。
我眼前一亮:那前尘镜在哪里
我娘脸色难看:如今在天帝手里。
额,我娘和天帝好像有过一段。
我立刻善解人意道:还有法子不
我娘吐了口气:有,还能用聚魂灯。
我大喜:
行,那就聚魂灯!对了娘,聚魂灯在哪
我娘脸却更黑了。
聚魂灯,在魔尊展凌风那里。
7
展凌风我略有耳闻。
人魔大战后,上一任魔尊殒命,展凌风上位。
他虽魔力高强,却并不残暴嗜杀,算得上是个明君。
不但是个明君,还是个痴情种,据说一直在找自己心爱的妻子……
等一下,寻找心爱的妻子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我那倾国倾城的娘亲。
我娘注意到我的眼神,立刻叉腰道:
看什么看!老娘可跟那劳什子魔尊没关系!
娘,你最好是。
但为了救疑似亲爹的师祖,我总要在天帝和魔尊之间二选一。
天帝是我娘板上钉钉的前任,魔尊那边起码还存疑。
两害相权取其轻,我选择去找魔尊借聚魂灯。
我娘也不拦我,只是在我启程时,冷脸抛来一个玉佩。
我接过来一看,不知是什么玉雕的,竟是火红似血。
那小子要是敢不借给你,就把玉佩拿给他看。
我抿嘴斜眼,偷偷去瞧我娘。
我娘一个脑瓜崩敲在我头上,怒道:
还想不想救秃驴了
救!亲爹能不救吗!
我赶紧攥紧玉佩,踏上了去魔域的道路。
人族大兴,仙魔退隐,一路上并没有遇见什么危险。
到了魔宫,我自称是莲坛寺首席大弟子,便有人引我去见魔尊。
昏暗的大殿中烛火摇曳,年轻的魔尊隐在阴影处,并不能窥见面容。
我老老实实行礼,道明来意。
展凌风却是冷笑一声:
明光的死活,与我何干。
这语气,一听和我师祖就是有仇的。
我叹了口气,低头开始掏玉佩。
玉佩还没掏出来呢,突然听见展凌风大喝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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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抬起头来!
咋这么大个魔尊了还一惊一乍的。
我腹诽,但还是乖巧地抬起头。
大殿内一片寂静。
下一刻,一个穿着绣金黑袍的高大男人已经站在我面前,眉心的红痣衬得他更显邪魅。
他抬起我的下巴,左看右看,手忽地就开始打颤。
惊诧间,就见堂堂魔尊竟然红了眼眶,哑声道:
孩儿,初次见面,容我介绍一下。
我是你爹。
我:……
8
等一下子等一下子。
如果不是展凌风此时的眼神过于慈祥,我甚至怀疑他是在骂我。
这是一爹未平一爹又起。
你和宜苏很像。
展凌风声音温柔地要滴出水来。
宜苏是我娘的芳名。
不是,从哪个地方看出来的呢
我低头打量一圈,才发现自己的障眼法不知什么时候被解除了。
我娘的本事,糊弄普通人够用,但糊弄魔尊就不大行了。
我亦步亦趋跟着他走到奢华宝座旁,又被他按着坐下。
他怜爱地给我顺了顺头发,柔声道:
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我老老实实道:我叫宜岚。
哪个岚
山风岚。
话音刚落,展凌风忽然转过身去,狠狠擦了好几下眼睛。
再转过来时,眼睛已经通红一片。
我就知道,苏苏心里有我!
我欲言又止。
也……未必吧。
主要我出生那天,山里起了雾,我娘懒得想名字,就管我叫宜岚。
但看着展凌风感动的样儿,我也不忍心说出实情,只能傻笑。
爹看孩子,那叫一个越看越满意。
他拍拍手,让人上了一大桌子魔族特色菜,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在我委婉地表达我吃素后,又换上了色香味俱全的素斋,捧着脸让我放开来吃。
我顶着灼热的视线,好不容易干了三碗饭。
等展凌风试图再盛第四碗时,我实在忍不住拦住了他。
魔尊大人,嗝,我真的,嗝,吃不下了,嗝。我来找您,嗝,是有事相求,嗝。
展凌风嗔怪地看我一眼:傻孩子,叫爹。
我我我我,我叫不出口。
展凌风略感失望,但还是善解人意道:
那咱慢慢来,先叫叔。
我松了口气,啪叽一声就跪下。
展叔,求您把聚魂灯借给我,我要赶回去救师祖!
9
展凌风已经在外面唉声叹气半天了。
快两米个大高个儿,一直在那碎碎念着什么宜苏你的心好狠你竟然让我们的孩儿认秃做父。
听得我都快信了。
不会我爹其实不是师祖,是魔尊吧
但看着魔尊一头红发,我又觉得不是。
我娘本就是红发,如果我爹是魔尊,那我按道理也该是红发吧
可我头发分明是棕褐色的,应当是随了师祖。
……也不对,师祖是个和尚,谁知道头发是什么颜色呢
我抓耳挠腮,突然觉得当个没爹的孩子也挺好。
正纠结着,殿门砰一声被推开。
展凌风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脸上还挂着两道未干的泪痕。
不就是个秃驴吗爹帮你救!
我眼睛一亮:真的
那当然!
展凌风是个行动派,说走就走。
他不仅拿上了聚魂灯,还带上了魔族的仪仗队。
于是,当我再次回到莲坛寺时,无畏师弟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不好啦!魔族打上山来啦!
师父更是脸都白了,手里的佛珠捻得快要冒火星子。
阿弥陀佛……魔、魔尊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展凌风理了理衣袍,一手提着聚魂灯,一手把我拉到身前,下巴一扬。
我送我女……孩儿来,不行吗
师父的目光在我俩之间来回扫视,终于缓缓裂开了。
无垢啊……这位是你……
爹。
展凌风迅速抢答。
我:……
师父:……
怎么办,师父看起来快要圆寂了。
10
和师父解释了半天,他才勉强接受展凌风不是来攻占莲坛寺,而是来救师祖的。
战战兢兢带着我们去了师祖所在的禅房,展凌风一推开门就是仰天大笑。
哈哈!死秃驴你也有今天!
师父立刻扭头瞪我:你不是说他不是来闹事的
我赶紧安抚:稍安勿躁,这只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罢了。
我不是很会安慰人,师父的表情更难看了。
无垢,你怎能污蔑明光师叔。
我讪笑两声,都没忍心说。
要我真是师祖的闺女,师父得管我叫师妹。
超级加辈好嘛。
魔尊大人真的很幼稚,对着一动不动的师祖放了一堆垃圾话。
师父听得那叫一个面如土色,被我好不容易摁住了,才没上去找展凌风拼命。
说过瘾了,这才一抹嘴,拿出聚魂灯放到师祖身边。
繁复的法诀过后,原本黯淡无光的聚魂灯开始发出微弱的光芒。
这般放着,七七四十九天后,自能聚齐他的魂魄。
我上前就是一记彩虹屁:展叔威武!
展凌风对我眨眨眼,眉目间满是得意之色。
送走诚惶诚恐的师父,我给展凌风递上一杯茶,懂事道:
今天真是麻烦展叔了,您稍作休息,我明日便带您去见我娘亲。
我本以为这马屁该是相当到位,没想到展凌风神色忽然就怪异起来。
哈、哈哈,此事倒也不急。
我:……嗯
当我爹的时候不是很干脆吗,这会儿怎么又不急了
11
我正纳闷呢,就见展凌风清了清嗓子,眼神飘忽道:
你娘吧,她……她胆子小,我怕吓着她。
啊谁胆子小我娘吗
能泡一堆大佬的女人,你跟我说她胆子小
我狐疑地看着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窗外天色一变。
有七彩祥云汇聚而来,阵阵仙乐飘渺入耳。
我跟展凌风对视一眼,赶忙跑了出去。
莲坛寺一众弟子也都跑了出来,对着天上的异象目瞪口呆。
无畏师弟喃喃道:
这是……哪位菩萨显灵了
师父脸色发白,手里的佛珠捻得更快了:
不,这阵仗,是天界的人。
话音刚落,祥云之上便出现一队天兵天将,排场极大。
为首的男人一袭云纹白袍,面如冠玉,神情悲悯,头发高高束起,隐约能看出是棕褐色。
他缓缓从云端落下,手里还托着一面古朴的铜镜。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不会是……前尘镜吧
男人走到师父面前,微微颔首,声音温和:
本座感应到故人气息在此苏醒,特来相助。
师父到底还是有见识的,连忙回礼:
恭迎天帝陛下。
天帝的目光在寺中扫过,最后落在了我身上。
他愣住了。
半晌,天帝才轻声问道:
你娘……是宜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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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要回答,身侧忽然一阵魔气涌动。
展凌风一个箭步把我护在身后,瞪着天帝,咬牙切齿道:
姓君的,离我闺女远点!
天帝眉头一蹙,语气也冷了下来:
展凌风,她何时成了你的女儿
苏苏是我妻子,她的女儿自然是我女儿!
展凌风说得理直气壮。
天帝冷笑一声:
一派胡言,宜苏何曾嫁你
那是我们的私事,与你何干!
眼看着仙气和魔气在莲坛寺上空激烈交锋,大有下一秒就要把房顶掀了的架势。
师父摇摇欲坠。
他哆哆嗦嗦地拽我袖子:
无垢,你、你是女儿身
我汗颜:重点竟然是这个吗
师父两眼一翻,眼看着就要厥过去。
我赶紧扶住他,冲着天上对峙的两人弱弱道:
咱要不先别吵了呢
两人同时看来,又同时收敛了气势。
展凌风立刻换上慈父的表情,柔声道:
岚儿别怕,爹在呢。
天帝也不甘示弱,目光温润地看着我:
孩子,让你受惊了。
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再想想禅房里还躺着一个。
我陷入了沉思。
这叫什么。
爹爹相报何时了吗
13
天帝布下了前尘镜,说这镜子能映照前尘往事,刺激师祖的神魂。
我瞅了一眼,镜子里雾蒙蒙一片,啥也看不清。
天帝他老人家还说,为了确保故人无虞,要在莲坛寺住下。
师父立刻抖抖霍霍道:
陛、陛下,小寺简陋,怕是招待不周……
天帝微微一笑:无妨,本座不挑。
展凌风一把将我拉到身后,对着天帝怒目而视:
姓君的,你少在这假惺惺,不就是想趁机拐我闺女吗!
天帝看都没看他,温润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孩子,我与你娘多年未见,正好与你多亲近亲近。
展凌风见无法阻拦,立刻嚷嚷道:
他住,那我也要住!
师父眼睛一翻,终于晕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刚做完早课。
出门就见天帝仙气飘飘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面前摆着一盘泛着金光的果子。
岚儿,来。
他朝我招招手。
这是瑶池的仙果,你身子骨弱,多吃些补补。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肌肉。
弱……吗
我一拳能把无畏师弟打出二里地哎!
但我不敢说,只能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
谢谢天帝伯伯。
这一声伯伯叫得天帝龙心大悦,亲自拿起一个果子递给我。
果子还没到手,旁边魔气一闪,展凌风出现了。
他看了一眼那果子,不屑冷哼道:
就这破玩意儿,也好意思拿出来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黑漆漆、却隐隐有流光闪动的晶石,塞到我手里。
岚儿,爹给你个好东西!万年魂晶,最是滋养神魂,比他那烂果子强多了!
天帝眉峰一挑:
虚不受补,倒是本座这仙果,能固本培元,强身健体。
展凌风嗤笑:
养魂才是根本!神魂强大,肉身不过是皮囊罢了!
眼看着仙气和魔气又要开始对冲,我一个头两个大,夹在中间弱弱地举起手。
要不……我果子和晶石一起用
两人同时瞪向我。
行吧,当我没说。
14
自从这二位住下,我在莲坛寺的待遇直线上升。
早上想扫个地,展凌风一把夺过我的扫帚:
我女儿怎能干这种粗活!
他大手一挥,几个魔族小兵凭空出现,三下五除二就把整个莲坛寺打扫得一尘不染。
中午想去挑水,天帝悠悠飘过,叹了口气:
唉,苦了你了。
他随手一指,后院的枯井里立刻涌出甘甜清冽的泉水。
莲坛寺的师弟们都乐疯了。
只有师父,一天比一天憔悴。
他把自己关在禅房里,整日整夜地敲木鱼。
无畏师弟偷偷告诉我:
师父说,再这么下去,咱们莲坛寺就要改名叫魔仙堡了。
说罢又看了看不再伪装的我,艳羡道:
师……姐,你头发真多!
我:……谢谢你哦。
但无论如何,我不忍心看我师父这么一个八旬老汉如此煎熬。
这天,我把两位大神请到一起,试图跟他们讲道理。
天帝伯伯,展叔,其实这些事我都能自己做的,真的,不用对我这么好……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都用一种受伤的眼神看着我。
天帝轻叹:
孩子,你是觉得我做得不好吗
展凌风更直接,眼眶都红了:
岚儿,你是不是嫌弃爹了
我:……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不是,你们两个情敌,为什么这时候这么团结统一啊!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前尘镜的加持之下,还没到七七四十九天,师祖就醒了。
15
在天帝和魔尊每日的争风吃醋下,师祖的魂魄凝聚得格外快。
大约是怕再不醒过来,莲坛寺就要被夷为平地了。
那天,我正盘腿坐在蒲团上,听着展凌风和天帝为了我女儿今天应该先吃仙桃还是先喝魔莲羹而吵嘴。
禅房里的聚魂灯和前尘镜同时光芒大盛。
我们三人齐刷刷地看过去。
只见端坐于蒲团上的僧人,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呼吸一滞。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温润、悲悯,仿佛承载了世间万千疾苦,却又不染一丝尘埃。
那双温柔的眼睛,越过天帝,越过展凌风,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看着我,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极浅的笑。
小阿岚,你长这么大了。
我愣住了。
他叫我小阿岚。
不是无垢,而是小阿岚。
不知为何,我鼻头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
我忽然想起年幼时曾憧憬过的,暮归时父亲对孩子的呼唤。
应当便是这样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将我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16
我对明光师祖有着天然的亲近。
这份亲近像是藏在骨血里,根本抹不去。
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很笃定师祖才是我亲爹。
我的异样被展凌风和天帝看在眼里,天帝揉揉眉心:
傻子,和我争有什么用,明光一醒全白搭。
展凌风难得没有还嘴,静静站了片刻,突然就起身离开了。
我看着他高大但可怜的背影,有点于心不忍。
天帝轻轻抚了下我的头,微微一笑:
别担心,那小子没这么脆弱。
说罢又看向明光师祖:
别这样看着我,我出去透透气,你们聊。
明光师祖低眉敛目,淡淡道:
多谢。
禅房里一时只剩下我和师祖二人。
把师祖扶到榻边躺下,我趴在榻边,一边看他,一边忍不住偷笑。
在笑什么
师祖语气淡淡的,却很温柔。
我抠了抠手指,到底藏不住事儿,腼腆问道:
你是我的爹爹吗
话才出口,我已经脑补起父女相认的感人场面了。
师祖弯了弯好看的眉眼,目光沉静:
我与宜苏,从未有过肌肤之亲。
这回轮到我傻眼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师祖犯不着撒谎骗我。
可,没有肌肤之亲,哪来的我
而且,而且!
我急急忙忙拿来铜镜,指着镜子里肖似的两张脸,语无伦次道:
你和我分明长得很像!
明光师祖没有反驳,只是伸出手指在我眉心轻轻一点。
淡淡的金光闪过,原本光洁的眉心,竟是凭空出现一颗红痣。
我瞧着眼熟,猛地想起来,这和展凌风眉心的红痣别无二致!
17
乱了,都乱了。
我坐在禅房外,抱头沉思。
我长得和师祖像,眉心的红痣和魔尊是同款,再加上天帝那一头棕发……
合着我是个杂交水稻啊
而且……
我摸了摸眉心的那颗痣。
这肯定是我娘给藏起来的,因为师祖说,这是魔族皇室血脉的证明。
真相到底如何,只能去问我那个大美人娘亲。
思及此,我决定下山找我娘问个明白。
刚走到山门口,迎面便撞上一阵香风。
我娘一身桃粉罗裙,正风风火火往山上赶。
瞧见我,她一个急刹停在我面前。
小宝,你没事吧
她捧起我的脸,左看右看,秀眉微蹙。
我感应到莲坛寺这边的气息乱七八糟,生怕你出了事。
感受着娘难得的温柔,我鼻子一酸,眼眶立刻就红了。
我娘见状柳眉一竖,凤眼里满是煞气:
说,是不是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你了!
我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她香喷喷的怀里,抱住她柔软的腰,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娘,我爹他到底是谁啊
我娘一愣,安抚地拍着我的背,柔声哄道:
爹爹那种东西,你就当他死了,不成吗
话音刚落,我身后传来整齐划一的抽气声。
我回过头。
只见明光师祖、天帝、展凌风,三人并排站在不远处,表情各异。
没有我想象中久别重逢的欣喜若狂,也没有剑拔弩张。
恰恰相反,一直争得面红耳赤的天帝和魔尊,此刻看见我娘,竟是同时后退半步,眼神躲闪。
唯有明光师祖,依旧是一身月白僧袍,纤尘不染。
他看着我娘,清润的眸子里漾开一点温柔的笑意,双手合十,微微颔首。
宜苏,好久不见。
18
禅房中,四个大佬围桌而坐,只有我一个小菜鸡缩在一边。
比起在我面前的长辈派头,天帝和魔君现在的样子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他们一个给我娘端茶倒水,一个献宝似的把亮晶晶的宝石往外掏,只有师祖端坐在那里,岿然不动。
我娘淡淡扫了他们一眼,魔尊和天帝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我娘没搭理他们,把我拉到身边,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瘦了。
她心疼地摸摸我的脸,随即凤眼一横:
是不是你们欺负我闺女了
天帝和展凌风疯狂摆手。
没有没有!苏苏你误会了!
我疼她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她!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大声道:
娘,大家都对我很好!可、可我还是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禅房里静了下来。
半晌,天帝叹了口气,看向我娘,神情复杂:
是啊,苏苏,你就告诉我们吧。岚儿体内气息混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娘看着我,那双总是万种风情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满满的温柔。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
阿岚,这件事,要从很多年前的仙魔大战说起。
19
我娘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仙魔两界打得不可开交。
仙魔大战,生灵涂炭,怨气冲天,六界几近崩毁。仙界和魔界杀红了眼,根本听不进任何劝阻。
天界战神君昊,魔族太子展凌风,佛子明光,还有我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九尾狐。
我们都想阻止那场浩劫,可谈何容易唯一的法子,就是布下上古诛邪阵,以身作祭,净化三界怨气。
我意识到了什么,手不由得攥紧。
君昊献出了他的本源仙力,展凌风取出了他的心头血,明光抽出了他的佛骨。
可问题是,这三股力量性质迥异,根本无法融合,需要一个强大的『容器』作为中转。
九尾狐一族,天生便能容纳万物灵气。
我娘看着我,眼神里有我从未见过的光。
我就是那个『容器』。
展凌风撇过脸,嘴唇被自己咬到沁出血珠。
天帝也闭起眸子,长叹一口气。
不是这样的。
我呆呆抬起头。
天帝望着窗外,语气中带了些许颤抖。
我们三人未必不能做这个容器,可……我犹豫了。
展凌风抹了抹脸,不敢看过来。
我娘轻笑一声:
你们一个是未来的天帝,一个是魔尊唯一的血脉,都有比天大的责任,我不过是一个九尾狐妖,合该我来牺牲,不是吗
我心疼地握住我娘的手,又下意识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师祖。
娘也顺势看过去,语气突然变得温柔。
明光心怀众生,他不忍我牺牲,要以身祭阵,但被我打晕了。
天下苍生需要他。
我想到师祖以一己之力度化十万冤魂,最终魂飞魄散,心脏顿时抽疼了一下。
不是心怀众生。
明光师祖清润的声音忽然响起。
他望向我娘,眸中一片坦然。
我亦有私心。
我瞬间明白了师祖的未尽之意。
我并非无情无欲的佛。
我想护天下苍生,也想护你。
我娘微微一怔,片刻后,唇角勾起一个极美的笑。
她挽了下鬓发,不再去看师祖,继续道:
法阵成功了,我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在沉睡许久后,因为一抹生气活了下来。
那三股力量在我体内融合后,太过强大,无法消散,竟……孕育出了一个新的生命。
我立刻明白过来。
那个生命,就是我。
20
我找到我爹了。
但又好像没找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三个都是我的爹爹。
可我又觉得不能这么算。
想来想去,我决定不再纠结。
不管谁是我爹,但可以肯定的是,我肯定是我娘的崽!
有娘的孩子像个宝!
事情都说开了,师祖也成功醒来,一切皆大欢喜。
最开心的莫过于我师父。
他掰着手指算大佬们离开的日子。
天帝和魔尊毕竟不能玩忽职守太久,又赖了几天后,终究要离开。
临走前,展凌风拉着我的袖子,又红了眼眶。
岚儿,记得常去魔族玩啊!不管别人怎么说,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唯一的女儿!
我怕魔尊大人真哭出来,赶忙答应。
展凌风又扭扭捏捏站在我娘面前,小声道:
姐、姐姐,我还有机会吗
我目瞪口呆,没想到魔尊走的是小狼狗路线啊!
我娘红唇轻启,言简意赅:
快滚。
展凌风顿时泪流满面。
送走魔尊,又轮到天帝。
天帝显然要沉稳许多,只是淡淡道:
这么多年,我都在寻你。
既然找到了你,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我娘低头看自己刚涂好的指甲,
头都没抬:
滚。
行吧,
甚至比展凌风还少一个字。
天帝叹口气,心事重重地走了。
眼见送走这两位,师父总算敢冒头了。
无垢,
你也要走了吗
我有些难过:师父,因为我是女儿身,所以你要赶我走了吗
我娘锐利的眼神立刻扫过来。
大妖的威压还是很吓人的,
我师父一个哆嗦,
赶忙道:
怎么会!你是我们莲坛寺的首席大弟子,你肯留下,我高兴都来不及!
我又高兴起来。
21
又陪我住了些时日,
我娘吃腻了素斋,要下山去了。
我有些不舍,
但想到我娘已经快一个月没吃到最爱的叫花鸡了,顿时也有点内疚。
好吧,那娘你要不要和师祖说一声
我娘神色坦然:好啊。
她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走到门口,
却又忽然折返。
我好奇看向她,
我娘却是嘟囔道:
这裙子脏了,我换一身。
我偷偷抿嘴一笑,
没有拆穿这分明是今早刚换的裙子。
娘换了身素雅的裙子,
和她一贯张扬的打扮截然不同。
但不管穿什么,都是美得惊人。
那,
我去打声招呼。
我装作什么都没发觉,
乖乖点头。
等估摸着娘应该到了,我蹑手蹑脚地跑到了师祖的禅房外,
从窗户缝里悄悄往里看。
一看不得了,我娘正俯身捏着师祖的下巴,活像个强抢民男的女土匪。
说,
你那天的话什么意思
师祖淡笑道:
你这般聪慧,
不会不懂。
我娘冷哼一声:若我就是听不懂呢
师祖好脾气地将娘的手拢入掌心,温声道:
你不懂,我便说与你听。
前世,
我为佛祖,为苍生。
毕竟有一个九尾狐当娘亲,衬得我仿若小土豆蛋子。
【呀两个身影越靠越近,我赶紧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可到底心里痒痒的,
又悄悄张开指缝。
下一秒,
就听我娘淡淡道:
小宝。
我条件反射:到!
哎呀!
我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顿时懊恼不已。
好在娘也没生气,
促狭道:
我和你师祖有要事相商,
你不能再听了,
少儿不宜,快躲远点。
我嘴都要笑烂了,赶忙离开。
回去的路上,无意中一抬头,
才发现明月当空,清清朗朗。
呀,明天是个好天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