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挽着地产大亨的胳膊,在朋友圈炫耀限量版钻戒:真爱无价。
我默默保存截图,辞去高管职位开了一家私厨。
三个月后,富豪圈流传着一句话:没尝过陈师傅的菜,算哪门子上流社会
他们醉醺醺讨论百亿项目时,我正用雕花刀把萝卜切成透光的蝴蝶。
拍卖会上,我举起88号牌截胡关键地块。
大亨在台下怒吼:那是我棺材本!
当晚暴雨,妻子拖着行李箱疯狂砸门:老公我错了!
我隔着猫眼看她淋成落汤鸡,手机弹出到账十亿的短信。
馄饨下好了,吃完就滚吧。
手机屏幕的光,冷得刺骨。
那光芒的源头,是我妻子林薇最新发布的一条朋友圈。
九宫格。前几张是俯瞰城市璀璨灯火的落地窗,晶莹的高脚杯,铺着雪白桌布的长餐桌上摆着我叫不出名字、但一看就贵得离谱的西式菜肴。最后几张,是特写。一只保养得宜、指甲涂着精致蔻丹的手,慵懒地搭在另一个人的手背上。那是一只属于男人的、指节粗大、戴着块沉甸甸金表的手。无名指上,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钻戒,切割面在精心打光下,折射出冰冷而炫目的火彩,几乎要灼伤我的眼球。
配文只有四个字,却像淬了剧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眼底最深的角落:
【真爱无价。】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猛地一缩,随即又被一股汹涌的、带着铁锈味的怒意狠狠冲撞。血液在耳膜里轰鸣。
我认得那只手。宋志鹏。鹏程地产的掌舵人,本地赫赫有名的地产大亨,一个能把暴发户气质用爱马仕皮带和劳力士金表武装到牙齿的五十岁男人。就在上周,林薇还一脸无辜地靠在我怀里,抱怨公司应酬多,宋总又老又油腻,她烦得要死。
呵。烦得要死烦到迫不及待地戴上人家送的鸽子蛋,向全世界宣告真爱无价
指尖冰凉,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颤抖。我点开那张钻戒特写,长按,保存图片。动作冷静得像在执行一个早已设定好的程序。然后,我点开林薇的头像,进入她的朋友圈相册。往下滑。时间线像一条通往深渊的阶梯,每一级台阶都踩着我作为丈夫的尊严。
半个月前,某奢侈品新店开业酒会。她一身香槟色亮片礼服,巧笑倩兮,依偎在宋志鹏身边。配文:新店开业,蓬荜生辉,感谢宋总提携。
一个月前,私人游艇出海。她戴着宽檐草帽和夸张墨镜,背景是蔚蓝大海,宋志鹏穿着花里胡哨的沙滩裤,手臂随意地搭在她裸露的肩膀上。配文:偷得浮生半日闲,感恩遇见。
三个月前,一场慈善拍卖晚宴。她穿着我攒了三个月工资咬牙给她买的、她当时说太素了不够档次的黑色小礼服,却站在宋志鹏身边,举着竞拍牌。配文:为爱助力,传递温暖。
照片角落,宋志鹏肥厚的手掌,正无意地贴在她纤细的腰肢后侧。
每一条,都精心屏蔽了我。每一个画面,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我脸上,火辣辣地疼。那精心挑选的角度,刻意营造的氛围,字里行间透出的虚荣与攀附,还有那份对上流圈子毫不掩饰的渴望与谄媚……原来在我不知道的角落,我的妻子早已活成了另一个人的附庸,乐此不疲。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我猛地起身,冲进卫生间,对着冰冷的陶瓷马桶干呕起来。喉咙里火烧火燎,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无尽的屈辱和冰冷的愤怒,在四肢百骸里疯狂冲撞。
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脸。苍白,憔悴,眼底布满血丝,下巴上是没来得及刮的胡茬。曾经在商界也算意气风发的陈默,此刻只剩下被生活狠狠践踏过的狼狈。为了这个家,为了她口中想要更好的生活,我拼了命地往上爬,加班加到胃出血,应酬喝到进医院,换来了所谓的高管职位,优渥的物质……结果呢换来了她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用真爱无价来羞辱我!
镜中人的眼神,从最初的痛苦、茫然,渐渐沉淀下来,变得冰冷、锐利,像深潭下磨了千年的寒铁。
不能哭。不能闹。捉奸在床那是泼妇和懦夫干的事。撕破脸皮正中宋志鹏下怀,他巴不得看我这只蝼蚁在他脚下无能狂怒。
拳头,在冰冷的洗手台边缘,一点点攥紧,指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刺痛感反而带来一丝诡异的清醒。
报复。一个念头,带着毁灭一切的冰冷火焰,从心底最黑暗的角落升腾而起。
不是冲进去砸烂那对狗男女的脑袋。那太便宜他们了。
我要毁掉的,是他们赖以生存、引以为傲的一切!是林薇削尖脑袋也要挤进去的那个金光闪闪的上流圈子!是宋志鹏用钞票和权势堆砌起来的、看似坚不可摧的商业帝国!
我要让他们在最得意、最高处,毫无防备地,摔得粉身碎骨!
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越来越冷的男人,一个清晰到近乎残酷的计划轮廓,在愤怒的灰烬中逐渐成型。冰冷,精密,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好。我对着镜中的自己,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林薇,宋志鹏,你们想要玩那我就陪你们玩个大的。
第二天上午,我走进了公司CEO的办公室。没有铺垫,没有解释。
王总,我辞职。
王总惊愕地看着我,手中的签字笔啪嗒掉在桌上:陈默你说什么辞职你脑子没进水吧下个月就要升区域总监了!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你……
我考虑清楚了。我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澜,个人原因。现在就走。
不顾他震惊的挽留和后续可能的高薪诱惑,我快速办理了交接。走出那座耗费了我七年青春、承载了我曾经所有野心的摩天大楼时,阳光刺眼。我眯起眼,最后一次回望那冰冷的玻璃幕墙,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汇入人潮。
卡里的存款数字在跳动,多年积累的奖金、股票套现,加上抵押了那套林薇一直嫌小、地段不够好的婚房,一笔不小的启动资金迅速到位。我没有犹豫,在一个并不起眼、但距离城市几个顶级富豪聚居区和私人会所都不算太远的僻静街区,盘下了一个小小的临街铺面。
门脸不大,原先是家倒闭的咖啡馆。灰尘满地,蛛网挂角,残留着廉价咖啡豆的酸败气息。
装修队很快进场。我亲自盯着,设计图在我脑子里早已成型:极简,冷硬,工业风的水泥墙面,深色的胡桃木吧台和料理台,灯光只聚焦在操作区和餐桌上。没有多余的装饰,没有嘈杂的音乐,空间里只允许存在两种东西——食物本身极致的美感,以及食客必须全神贯注的、近乎仪式感的氛围。
招牌很简单,三个黑色铁艺镂空字,嵌在深灰色的水泥墙面上——
【隐庐·私厨】
没有菜单。只接受提前预约。每晚只接待一桌,最多八位。
消息在小范围内悄然传开。前同事们惊掉了下巴,各种陈默疯了、受了情伤自暴自弃、好好的金领不做去当厨子的议论甚嚣尘上。这些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无法在我心底激起任何涟漪。
我的世界,只剩下冰冷的灶台,锋利的刀具,和那些来自全球各地、等待被我赋予新生与毁灭力量的顶级食材。
白天,我在空无一人的隐庐里,像一个苦行僧般修行。汗水浸透了无数次后背。手臂因长时间持刀和颠勺而酸胀发抖。指尖被滚油烫出水泡,又被锋利的刀刃划开新的伤口。失败品堆积如山。焦糊的、寡淡的、造型崩塌的、味道诡异的……每一次失败,都像是一次自我鞭笞,提醒着我的目标,淬炼着我的意志。
深夜,我在租住的狭小公寓里,像一头受伤的孤狼,疯狂地舔舐伤口,同时磨砺着獠牙。电脑屏幕的光映着我毫无表情的脸。我搜集着一切能找到的关于宋志鹏和鹏程地产的信息:公开的财报、土地储备、项目规划、合作伙伴、竞争对手……还有那些围绕在他身边、构成了林薇梦寐以求的那个上流圈子的核心人物名单——他们的名字、喜好、弱点、隐秘的关系网……每一个名字,都像一颗冰冷的钉子,被我死死钉在复仇的地图上。
林薇的朋友圈,成了我最重要的情报来源。她乐此不疲地展示着那个圈子的浮华掠影:私人酒庄品鉴会、顶级俱乐部慈善晚宴、某大佬的私人海岛度假……照片里,她笑靥如花,依偎在不同的权贵身边,身上的行头越来越奢华,眼神里的欲望也越来越赤裸。每一张照片,都精准地标注着地点、时间、参与人物。
我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从这些浮光掠影中,抽丝剥茧,拼凑着那个圈子的权力脉络和隐秘的缝隙。宋志鹏偏爱年份波特酒某个风投大佬的老婆对某种稀有的阿尔巴白松露情有独钟那位以手腕强硬著称的银行行长私下里其实是个甜食控
这些看似无用的碎片,被我一一记录,分类,归档。它们会是我撬开那扇紧闭大门的钥匙。
偶尔,林薇会打电话来,语气带着刻意的不耐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陈默,你最近死哪去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房子怎么抵押了你辞职了你疯了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电话这头,我正专注地用一把极细的镊子,将几片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西班牙火腿,小心翼翼地覆盖在刚用分子料理技术做成的、散发着淡淡烟熏香气的鹅肝慕斯球上。火腿的油脂在低温下微微融化,浸润着慕斯球,形成一种视觉和味觉的双重诱惑。
她的声音,像背景里烦人的杂音。
嗯。我淡淡应了一声,目光没有离开手中的作品,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你是我老公!她提高了音调,带着习惯性的质问,你搞那个什么破私厨能赚几个钱别丢人现眼了行不行!赶紧把房子赎回来,找个正经工作!宋总那边我还能帮你……
宋总我打断她,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替我谢谢他的‘好意’。我的事,不劳他费心。
你!林薇被我噎住,气急败坏,陈默,你别不识好歹!就凭你那个破厨房,还想……
我在忙。我直接挂了电话,将手机调成静音,随手丢在料理台角落。世界瞬间清净。只剩下刀锋划过食材的轻响,油脂在锅中欢快跳跃的滋啦声,以及食物本身散发出的、最原始也最诱人的香气。
我的目光落在料理台上那把最常用的中式炒锅上。黝黑的锅体,沉甸甸的手感。锅铲的边缘,在无数次与锅壁的碰撞中,磨得光滑锃亮,隐隐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我伸出手,握住了那冰冷的木质手柄。粗糙的纹理摩擦着掌心。
锅铲不。
我掂量着它的分量,感受着那冰冷金属传递来的力量感。
这是武器。是我即将刺入那个金光闪闪的虚伪堡垒的第一把刀。复仇的火焰在胸腔里无声燃烧,冰冷而炽烈。
隐庐像一个沉默的谜,在城市的喧嚣边缘悄然矗立了三个月。
门庭冷落。预约电话寥寥无几。只有极少数被我精准筛选过的、与那个圈子若即若离的美食评论家或小有名气的饕客,抱着猎奇或怜悯的心态来过。无一例外,他们离开时,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恍惚的震撼,以及迫不及待想要与人分享的冲动。
味觉核爆、颠覆认知、艺术品级别的料理……这些词汇开始零星地出现在一些私密的美食小圈子的讨论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虽小,却开始向特定的方向扩散。
转机,在一个闷热的夏夜,以一种极具戏剧性的方式降临。
那晚,我正在后厨处理一条顶级的蓝鳍金枪鱼大腹(Toro)。灯光聚焦在深红宝石般、布满美丽雪花纹路的鱼肉上。空气里弥漫着海洋的鲜甜和脂肪特有的丰腴香气。我手中的柳刃刀薄如蝉翼,沿着肌肉纹理,以最精确的角度切入、滑动。鱼肉在刀锋下无声分离,断面光滑如镜,脂肪的纹路清晰如画。
前厅的门铃被按响,急促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洗净手,系好洁白的厨师围裙,平静地走出去。
门外站着三个人。为首的男人约莫四十多岁,穿着看似随意却剪裁极佳的亚麻衬衫,手腕上是一块低调的百达翡丽,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久居上位的审视感。他身旁是一位气质雍容的女士,保养得宜,目光挑剔地扫视着空荡冷清、只有吧台和一张长桌的店面。最后面跟着一个年轻人,像是助理,手里拿着手机,神色有些紧张。
你就是陈师傅为首的男人开口,声音不高,却自带压力。我认出了他——周正阳,本地风投圈的新贵,眼光毒辣,作风强势,是宋志鹏那个圈子极力想要拉拢的对象。更重要的是,他是少数几个公开场合对宋志鹏的暴发户做派流露过不屑的人。
是我。我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审视,周总,幸会。
周正阳眼中掠过一丝讶异,显然没料到我认识他。听说你这里规矩大,没预约不开火他语气听不出喜怒。
是店里的规矩。我不卑不亢。
他身后的女士,周太太,微微蹙眉,带着一丝不耐:正阳,我就说这种地方……看着就不像样。老宋那边订的‘云顶荟’多好,米其林三星主厨坐镇……
周正阳抬手止住她的话,目光依旧锁在我脸上,带着一丝玩味和探究:规矩是人定的。我今晚就想吃口新鲜的,能让我记住的味道。钱不是问题。
抱歉,周总。我的声音依旧平稳,食材需要预定,准备需要时间。今天,确实无法接待。我的目光扫过周太太略显不悦的脸,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况且,小店简陋,恐怕也拿不出能让周太太满意的‘阿尔巴白松露’那种级别的食材来救场。
白松露三个字,像是一个微妙的开关。周太太脸上的不耐瞬间凝固,随即被一丝极力掩饰的惊讶和好奇取代。她喜欢顶级白松露,尤其痴迷阿尔巴产区的,这在她的小圈子里是个公开的秘密,但绝不该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私厨老板能随口道出的信息!
周正阳的眼神也骤然深邃起来,探究的意味更浓。
助理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他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快步走到周正阳身边,压低声音:周总,‘云顶荟’那边……宋总订的包间,主厨……好像突发急症送医院了!刚来的消息,说今晚的宴……可能悬了!
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尴尬。
周正阳的脸色沉了下来,显然宋志鹏安排的这场宴请对他很重要,而此刻的变故让他措手不及。周太太则下意识地看向我,眼神复杂。
我看着周正阳,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如果周总信得过,给我一小时。我冰箱里,恰好有朋友昨天从法国佩里戈尔空运来的新鲜黑松露,虽然不是阿尔巴白钻,但香气馥郁独特。另外,还有一条处理到一半的蓝鳍金枪鱼大腹。或许,可以试试
周正阳盯着我,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我看穿。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了几秒,空气仿佛凝固。最终,他嘴角扯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弧度:好。就给你一小时。让我看看,能让老饕们念念不忘的‘味觉核爆’,到底是真是假。
请稍坐。我微微躬身,转身快步走进后厨。
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目光。我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而锐利。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救场。这是叩门砖!是投名状!
冰箱门打开,冷气扑面。那块包裹在特殊吸水纸里的、带着泥土芬芳的佩里戈尔黑松露被取出。旁边,是那条油脂丰腴、纹理完美的蓝鳍金枪鱼大腹。还有备用的法国鹅肝、北海道海胆、手指柠檬、可食用金箔……所有食材在冰冷的灯光下,闪烁着诱人而危险的光泽。
时间紧迫,但我的动作却异常稳定,甚至带着一种行云流水的韵律感。
金枪鱼大腹被迅速改刀成完美的厚切刺身,整齐码放在冰镇过的深色岩石板上。指尖捏起几粒晶莹剔透的鲟鱼子酱,如同点缀夜空的星辰,轻轻洒落。旁边,用分子料理技术快速制成的山葵空气泡沫,雪白轻盈,小心翼翼地堆叠在刺身一侧。
data-fanqie-type=pay_tag>
平底锅烧热,极少量黄油融化,散发出诱人的焦香。厚切的顶级鹅肝快速滑入,滋啦——一声,油脂瞬间被高温逼出,美妙的焦化反应在表面形成一层薄脆的金棕色外壳。空气里瞬间弥漫开令人灵魂出窍的浓郁香气。鹅肝被迅速夹起,放在预热好的温盘上,旁边是用波特酒和黑松露碎快速熬煮浓缩的酱汁,深沉馥郁。
最后的重头戏。那块珍贵的佩里戈尔黑松露被取出,专用的松露刨刀握在手中。我屏住呼吸,手腕稳定地移动。极薄极薄的、如同黑色蕾丝般的松露片,带着泥土、森林、麝香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气息,纷纷扬扬,如同黑色的雪,精准地覆盖在鹅肝表面,以及点缀在金枪鱼刺身和鲟鱼子酱之间。
整个后厨,被一种难以形容的、霸道而层次分明的香气彻底统治。松露的异香、鹅肝的丰腴、金枪鱼的鲜甜、鱼子酱的咸鲜……交织碰撞,形成一股足以让灵魂颤栗的洪流。
五十五分钟。我将最后一点松露碎屑轻轻拂去。
周总,周太太,请用餐。
两盘艺术品般的料理被端出。灯光聚焦在餐盘上,黑松露如同暗夜星辰,鹅肝散发着罪恶的诱惑,金枪鱼如同红宝石般剔透,鲟鱼子酱熠熠生辉。那无与伦比的复合香气,瞬间攫取了前厅所有人的呼吸。
周正阳的目光在接触到餐盘的瞬间,凝固了。周太太更是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没有言语。刀叉拿起。鹅肝被切开,焦脆的外壳下是粉嫩如膏腴的内心,混合着黑松露的异香,入口即化,丰腴的油脂感瞬间爆炸,又被波特酒酱汁的醇厚和一丝微酸完美平衡。金枪鱼大腹刺身,油脂在舌尖温柔地化开,带着海洋的深邃鲜甜,鲟鱼子酱在齿间爆裂开咸鲜的汁液,山葵泡沫带来一丝清新的刺激,最后是黑松露那难以言喻的、萦绕不散的奇异香气,如同点睛之笔,将整道菜的灵魂提升到另一个维度。
周正阳咀嚼的动作越来越慢,眼神从最初的审视,变为专注,最后是彻底的沉溺和震撼。他放下刀叉,闭上眼,长长地、近乎叹息地呼出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他看向我的目光,已经完全变了。那是一种发现稀世珍宝的兴奋,和一种棋逢对手的尊重。
陈师傅。他开口,声音低沉而郑重,从今天起,‘隐庐’是我周正阳在圈子里唯一指定的私厨。你的规矩,我守。下次,带几个真正的老饕过来。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意味深长,宋胖子那边,以后不去也罢。
周太太早已顾不上仪态,小口而迅速地品尝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满足和惊叹,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热切:陈师傅,这松露……太绝了!比我上次在意大利吃的阿尔巴白钻……感觉还要特别!
门,被这把名为锅铲的钥匙,以一种最华丽、最不容置疑的方式,轰然撞开!
周正阳夫妇的味觉核爆体验,如同在富豪圈最核心的池塘里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一夜之间,隐庐和陈师傅这两个名字,成了顶级小圈子里最炙手可热的话题。
没尝过陈师傅的菜,算哪门子上流社会——这句不知由谁最先说出的话,像病毒一样疯狂传播,成了身份和品味的象征。
预约电话被打爆。我的手机和店里的座机几乎成了热线。曾经门可罗雀的隐庐,现在成了最难预订的场所。预约排期从一周到两周,再到一个月……价格那串数字后面跟着的零,足以让普通人咂舌,却挡不住那些富豪们趋之若鹜的热情。
宋志鹏的圈子,也终于无法忽视这股风潮。
第一次,是在周正阳的引荐下,一位与鹏程地产有重要合作的银行行长带着夫人前来。行长夫人是出了名的挑剔,尤其对甜点近乎偏执。那一晚,我端出的甜品熔岩秘境——外层是极薄微脆的巧克力球,用温热的勺子轻轻敲开,里面是流淌的、带着威士忌酒香的榛果巧克力熔岩,搭配手工制作的香草冰淇淋和新鲜莓果,再淋上现刨的佩里戈尔黑松露碎……那位行长夫人尝了一口,竟当场落下泪来,连声说这是她吃过最接近幸福的味道。
第二次,是一位与宋志鹏关系紧密的建材供应商老总做东,宴请几位关键人物。席间,我不经意地推荐了一款来自西班牙小众产区、产量极低的年份雪莉酒。那独特而复杂的氧化风味,带着坚果、焦糖和一丝咸鲜,完美地契合了当晚的主菜烤乳鸽。那位供应商老总喝得兴起,大着舌头拍着我的肩膀:陈师傅!你懂酒!比宋胖子那些只知道开拉菲、康帝的土鳖强太多了!他懂个屁!就知道烧钱!
满桌哄笑。我垂着眼,专注地分切着盘中细嫩的乳鸽腿肉,唇角勾起一丝无人察觉的冷意。很好。轻视的种子,已经在他们内部悄然种下。
真正的高潮,发生在宋志鹏本人终于按捺不住好奇,或者说,无法再忍受自己圈子里的核心人物频频光顾一个厨子的地方而自己却被排除在外时。
那是一个周末的晚上。包场的是宋志鹏本人,名义上是庆祝鹏程地产成功拿下城东一块重要的商业用地。他带来了他的核心圈子:几位董事,两位重要的政府关系掮客,还有……打扮得珠光宝气、容光焕发,如同女主人般依偎在他身边的林薇。
门铃响起。我亲自去开门。
当门打开,视线相撞的瞬间,林薇脸上那精心描画的笑容,如同劣质的墙皮,唰地一下剥落了干净。她挽着宋志鹏胳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指甲几乎掐进对方昂贵的西装袖子里。眼睛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惊骇、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当场戳穿的狼狈。
陈……陈默!她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一种见了鬼似的惊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猛地看向宋志鹏,又慌乱地扫视着周围那些面带诧异看向她的权贵们,脸色瞬间煞白。
宋志鹏显然也愣住了。他那张保养得油光水滑、写满志得意满的胖脸上,第一次清晰地出现了错愕和一丝被愚弄的愠怒。他眯起那双精明的、如同毒蛇般的小眼睛,上下打量着我这一身洁白的厨师服,眼神里充满了审视、轻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哦他拖长了音调,皮笑肉不笑地开口,目光在我和林薇之间来回扫视,原来这位就是最近风头很劲的‘陈师傅’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他特意加重了陈师傅三个字,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整个场面,瞬间陷入一种极度尴尬的凝滞。所有人都嗅到了空气中那不同寻常的火药味。
我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只是在接待一位初次见面的普通客人。我微微侧身,让开通道,声音平稳无波:宋总,林小姐,各位贵宾,里面请。今晚的菜品已经准备就绪。
我的视线掠过林薇那张惨白、慌乱、写满屈辱和愤怒的脸,没有一丝停留。如同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林薇的身体明显地晃了一下。她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羞愤、怨毒,还有一丝连她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被彻底忽视的恐慌。她精心构建的、在宋志鹏身边光鲜亮丽的新身份,在我这个前夫兼厨子面前,被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宋志鹏重重地哼了一声,似乎想发作,但碍于在场其他重要宾客,强行压了下去。他搂着林薇僵硬的身体,用一种近乎示威的姿态,趾高气扬地走进了隐庐。
晚宴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开始了。
我成了隐形的幽灵,却又无处不在。我在开放式厨房里专注地料理。锋利的刀划过顶级和牛的纹理,发出悦耳的沙沙声。滚油爆香蒜瓣和迷迭香的滋啦声。红酒在锅中浓缩收汁时咕嘟冒泡的声响……每一个声音,每一次火焰的腾起,都像在无声地嘲弄着席间的暗流涌动。
一道道极致精美的菜肴被端上桌。黑松露脆皮鸡。低温慢煮的蓝龙虾配鱼子酱泡沫。炭烤M12和牛配山葵奶油汁……食物的香气霸道地弥漫开来,暂时压下了空气中的尴尬。
宋志鹏为了找回场子,开始高谈阔论。他挥舞着粗短的手指,唾沫横飞地吹嘘着刚刚拿下的城东地块:……这块地,位置绝佳!规划我都做好了,顶级商业综合体!配套五星酒店、甲级写字楼!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吗老子硬是从‘恒远’那帮孙子嘴里抢下来的!光是保证金就押了五个亿!后续开发,少说还得砸进去几十个亿!但回报哼哼,翻倍都是少的!
他越说越兴奋,红光满面,仿佛已经看到金山银山堆在眼前。同桌的人纷纷附和恭维,吹捧着他的魄力和眼光。
林薇坐在他身边,脸色依旧有些不自然,但在众人的恭维和眼前顶级美食的诱惑下,也渐渐放松下来。她甚至带着一种报复性的炫耀姿态,故意用一种娇滴滴的语气问我:陈师傅,这道龙虾……用的什么酱汁呀味道很特别呢。
她特意强调了陈师傅三个字,眼神挑衅地看着我。
我停下手中正在给一道分子料理甜点做最后液氮点缀的动作,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越过她,直接落在宋志鹏脸上。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席间的喧闹:
是龙虾壳熬制的浓汤,加了少许白兰地和藏红花提味,最后用奶油和黄油乳化。灵感来源于法国布列塔尼的传统做法,宋总如果有兴趣,下次去南特考察项目时,可以尝尝当地渔民的做法,或许对您新地块的‘海洋主题’商业街规划有点启发。
席间瞬间安静了一下。
宋志鹏脸上的得意僵住了。他拿下城东地块是事实,但地块的具体规划细节,尤其是内部讨论过但尚未公开的海洋主题商业街构想,属于高度机密!这个厨子……怎么会知道!
他狐疑地看向我,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警惕,像一条被踩到尾巴的毒蛇。
林薇也愣住了,脸上的炫耀瞬间凝固,转化为一丝茫然和不安。
我仿佛没看到他们骤变的脸色,继续低头,专注地用液氮喷枪在甜点上制造着氤氲的雾气,声音依旧平淡:哦,对了,宋总。您刚才提到押了五个亿保证金魄力确实大。不过,我听说恒远地产的李总,最近好像跟几家境外基金走得很近,手头资金流充裕得很。您这次截了他的胡,以李总的脾气……下次城西老厂区改造那块‘肥肉’,他恐怕会跟您死磕到底了。
这句话,如同在滚油里滴入了一滴水!
砰!宋志鹏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乱响。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吃人:你一个炒菜的!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胡说八道什么!
席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惊疑不定地看着突然暴怒的宋志鹏和依旧平静如水的我。
我缓缓抬起头,直视着他那双喷火的眼睛。厨房明亮的灯光下,我系着洁白的围裙,手中还拿着冰冷的液氮喷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宋总息怒。我微微勾起唇角,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小道消息,道听途说而已。做我们这行的,迎来送往,耳朵里难免会刮进几句醉话。当不得真。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那些价值不菲的美酒,就像这酒,喝多了,话就容易多,秘密……也就守不住了。您说,是吗
我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掠过席间那几位面有异色的董事和掮客。
宋志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像一头发怒的公牛。他死死地瞪着我,眼神在我和那几个神色闪烁的下属之间来回扫视,惊疑、愤怒、猜忌……种种情绪在他脸上疯狂交织。他猛地抓起桌上的酒杯,狠狠灌了一大口,却因为灌得太急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脸色涨得如同猪肝。
林薇吓得赶紧给他拍背,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恐惧。
晚宴的后半程,在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草草结束。宋志鹏几乎没再动筷子,阴沉着脸,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眼神像刀子一样剐过每一个在场的人。他精心安排的庆功宴,彻底被我搅成了一锅腥臊的浑水。
送客时,宋志鹏脚步有些虚浮,被林薇搀扶着。走到门口,他猛地停下,回头死死地盯着我,酒精让他的眼神更加浑浊而凶狠。
姓陈的……他喷着酒气,声音嘶哑,你最好……只是个厨子!
我站在门口,昏黄的灯光勾勒出我挺拔而沉默的身影。我微微颔首,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无可挑剔的、冰冷的微笑。
宋总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浑浊的空气和怨毒的目光。
厨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走到水槽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我刚刚处理过顶级和牛、沾着油脂和香料气息的双手。
我抬起头,看着不锈钢水槽上方倒映出的自己模糊的面容。
眼神,冷硬如磐石。
第一步,搅动浑水,制造裂痕。宋志鹏那颗被金钱和权势包裹的、多疑的心脏,已经被我精准地刺入了一根毒刺。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他那个看似稳固的圈子里,疯狂滋生、蔓延。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宋志鹏那晚在隐庐的失态与震怒,如同投入富豪圈池塘的另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上一次更大、更隐秘。
隐庐陈师傅,这个名字不再仅仅代表着顶级的味蕾享受,更蒙上了一层神秘莫测的色彩。一个能让宋志鹏吃瘪、甚至隐约能窥探到鹏程地产核心机密的厨子这本身就是一个充满诱惑和危险的话题。
我的预约名单上,开始出现一些更为隐秘、也更接近权力核心的名字。他们不再仅仅是为了美食而来,更像是一种试探,一种寻求某种特殊服务的暗示。
夜色,成了隐庐最忠诚的伙伴。当厚重的窗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窥探,水晶吊灯的光芒变得暧昧而朦胧。昂贵的红酒如同血液般在剔透的醒酒器中流淌,年份波特酒散发着深邃如墨的醇香。空气里弥漫着雪茄的烟雾,混合着顶级食材的香气,构成一种纸醉金迷又暗藏机锋的氛围。
我穿着洁白的厨师服,如同一个游走于盛宴边缘的幽灵。我的存在感被刻意降到最低,却又无处不在。我在开放式厨房里精准地操控着火焰与刀锋,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席间每一个音节、每一次停顿、每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宋胖子这次……城东那块地,怕是消化不良哦。一个带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男人抿了一口杯中的勃艮第特级园,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他是张董,鹏程地产的第三大股东,一直对宋志鹏的专横颇有微词。
哼,五个亿保证金他账面上哪有那么多现金另一个有些秃顶、眼神精明的男人嗤笑一声,他是负责鹏程地产财务的刘副总,还不是靠‘腾挪’!把城南那个半死不活的‘书香苑’项目预售款挪过去填窟窿!妈的,搞得我们财务天天拆东墙补西墙,提心吊胆!
嘘!老刘,慎言!旁边有人紧张地提醒。
怕什么!刘副总借着酒劲,胆子也大了,又灌了一口酒,脸上泛起红晕,在座的谁不知道他宋胖子什么德性好大喜功,贪得无厌!上次那个市政绿化工程,他为了中标,给那个姓王的主任塞了多少三百万!现金!用装水果的纸箱子抬进去的!真他妈当别人是瞎子
我正将一块煎得恰到好处、滋滋作响的澳洲和牛肋眼牛排装盘,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停顿。刀尖轻轻划过牛排表面,暗红的肉汁缓缓渗出。刘副总的声音,和他口中那个王主任的名字,如同精准的坐标,被我瞬间刻录进脑海深处。城南书香苑项目预售款被挪用……市政绿化工程三百万现金贿赂……这些都是足以致命的把柄。
还有啊,另一个有些微胖、做建材生意的赵总凑近了些,带着幸灾乐祸的笑,你们猜,宋胖子为什么死咬着城西老厂区那块地不放真以为他眼光那么毒屁!是有人给他透了风!市里下半年要出台政策,重点扶持老工业区改造,补贴力度空前!这消息,是规划局那个李副局长,在他小情儿的床上亲口告诉他的!嘿嘿……
赵总猥琐的笑声和这劲爆的内幕,让席间响起一阵压抑的、心照不宣的低笑。城西老厂区改造的政策风向……李副局长……小情儿……又一条清晰的脉络浮现。我手中的黑松露刨刀稳定地移动,薄如蝉翼的黑色雪花均匀地洒落在牛排上,动作没有丝毫紊乱。
这些平日里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权贵们,在顶级美酒、极致美食和隐庐这个绝对安全(在他们看来)的密闭空间催化下,在酒精的麻痹和同类的坦诚氛围感染下,心理防线如同阳光下的薄冰,迅速消融。他们不再是商业巨子或政界精英,更像是卸下了伪装的赌徒,肆无忌惮地交换着筹码——那些足以让他们身败名裂、让对手万劫不复的秘密。
而我,就是那个沉默的、被他们完全忽视的、唯一的听众和记录者。
每一次这样的晚宴结束,当最后一位客人被司机或助理搀扶着离开,留下满桌狼藉和浓郁的酒气烟味,我的工作才真正开始。
后厨里,明亮的灯光下,我打开那台经过多重加密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一个复杂的思维导图软件正在运行。中心节点是宋志鹏狰狞的胖脸照片。从他辐射出去无数条线,连接着不同的人物头像和项目名称。
我戴上耳机,指尖在触控板上快速移动、点击。将今晚从刘副总、赵总等人酒后的只言片语中捕获的关键信息——城南书香苑项目预售款挪用、市政绿化工程三百万现金贿赂、城西老厂区改造政策内幕及李副局长……如同拼图碎片,精准地拖拽、安放到思维导图相应的位置。
一条条隐秘的资金流向被标注出来(根据刘副总含糊的抱怨推测)。一个个隐藏在项目背后的关键人物被锁定(王主任、李副局长)。宋志鹏资金链上最脆弱的环节——书香苑项目挪用款造成的巨大缺口,以及他为了争夺城西地块而可能进行的、更加激进的融资和借贷行为——清晰地暴露出来。
这张无形的网,在我眼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紧密。每一个节点,都指向宋志鹏庞大帝国的致命命门。
时机,正在飞速地成熟。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我接到了周正阳的电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也有一丝压抑的兴奋。
陈师傅,晚上有空吗就我们俩,喝杯茶,聊聊……生意
随时恭候,周总。
当晚,隐庐没有接待其他客人。吧台前,只有我和周正阳。没有奢华的料理,只有两杯清茶,在袅袅热气中散发着淡雅的香气。
周正阳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陈师傅,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和宋胖子……还有他身边那个女人,有旧怨。他锐利的目光直视着我,仿佛要穿透我的平静,我也知道,你‘隐庐’的耳朵,比我们想象的都灵。
我端起茶杯,轻轻吹散热气,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周正阳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猎手锁定猎物般的兴奋:宋胖子这次在城西老厂区那块地上,是铁了心要押上全部身家!他抵押了鹏程总部大楼,还通过地下渠道借了笔高息短债,加起来……将近二十个亿!就为了拿下那块地,赌那个还没正式公布的老厂区改造政策!
他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他以为消息捂得严实哼!恒远的李总早就知道了!李总背后是几家境外资本,实力雄厚,对这块地也是势在必得!但他不想跟宋胖子在拍卖场上硬拼,把价格抬到天上去,便宜了政府。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李总托我给你带个话。只要你……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帮’他一把。让宋胖子在拍卖会上,在最志在必得的那一刻,突然……发现自己没子弹了。李总愿意,出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
二十亿我心中了然。这数字,足以瞬间抽干宋志鹏所有的现金流,将他彻底打入地狱。
事成之后,周正阳补充道,语气带着诱惑,李总承诺,鹏程地产破产清算,优质资产打包出售时,会优先考虑由我来接手。当然,这其中属于陈师傅你的那份‘顾问费’,只多不少。
空气仿佛凝固了。茶香氤氲。我看着周正阳那张写满野心和算计的脸,又仿佛看到了宋志鹏那张暴怒扭曲的胖脸,还有林薇那张在奢华生活中迷失、在恐惧中惨白的脸。
复仇的齿轮,终于严丝合缝地咬合到了最后一步!
我没有立刻回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涩的茶汤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的凉意。
放下茶杯,我看向周正阳,眼神平静无波,深处却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冰海暗流。
周总,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告诉李总,城西老厂区改造地块拍卖会……我会准时到场。宋志鹏的棺材本,我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我亲自给他钉上最后一颗钉子。
周正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猛地一拍吧台:好!痛快!陈师傅,合作愉快!
他伸出手。我看着那只即将攫取鹏程帝国残骸的手,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两只手,在隐庐昏黄的灯光下,握在了一起。冰冷而有力。一个代表着资本贪婪的扩张,一个承载着毁灭一切的复仇烈焰。
网,已收紧。刀,已出鞘。
城西老厂区改造地块的拍卖会,在市土地交易中心最大的拍卖厅举行。
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硝烟。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滚动着地块编号、面积、起拍价等信息。下方,座无虚席。西装革履的竞拍者们神情肃穆,或低头查看资料,或低声与助手交谈,空气中充斥着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压抑的紧张感。
前排最中央的位置,宋志鹏如同一座肉山般嵌在宽大的座椅里。他今天特意穿了一身崭新的深蓝色阿玛尼西装,红光满面,志得意满,硕大的金劳在腕间闪烁着刺眼的光芒。他时不时侧过头,对旁边毕恭毕敬的助理吩咐几句,声音洪亮,带着一种睥睨全场的倨傲。仿佛这块地,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林薇就坐在他身侧,精心打扮,妆容艳丽,穿着一身最新季的香奈儿套装,颈间一条钻石项链熠熠生辉。她努力维持着优雅的姿态,眼神却控制不住地流露出兴奋和贪婪的光芒,身体微微前倾,紧盯着拍卖台,仿佛已经看到这片土地未来建起的高楼大厦,以及随之而来的、更加奢华无度的生活。
我坐在拍卖厅最后一排,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穿着最普通的深色夹克,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手里只拿着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文件夹。我的存在,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微尘,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拍卖师走上台,公式化地宣读规则。冗长的介绍后,终于到了竞价环节。
城西A-018号地块,起拍价,十八亿元人民币!每次加价,不低于五千万!现在开始!
十八亿五千万!前排立刻有人举牌。
十九亿!另一个角落跟进。
二十亿!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带着志在必得的气势。是恒远地产的代表。
价格如同坐上了火箭,在几家实力雄厚的开发商之间飞速攀升。每一次举牌,每一次报价,都牵动着全场的心弦,气氛越来越凝重。
宋志鹏一直稳坐钓鱼台,嘴角挂着冷笑,像是在欣赏一场与他无关的游戏。直到价格被恒远地产的代表叫到三十亿五千万时,他才终于动了。
他微微抬起那只戴着金劳的胖手。旁边的助理立刻会意,高高举起手中的号牌,声音洪亮地喊道:鹏程地产!三十一亿!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宋志鹏靠在椅背上,环视四周,眼神睥睨,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狮王。林薇更是激动得脸颊泛红,身体微微颤抖,仿佛那三十一亿已经变成了她账户里的数字。
恒远地产的代表眉头紧锁,与身边的助手快速低语了几句,再次举牌:三十一亿五千万!
三十二亿!鹏程的助理毫不犹豫,声音斩钉截铁。这是宋志鹏的授意,他要以压倒性的气势,击溃所有对手的信心!
果然,恒远那边沉默了。代表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另外几家参与竞拍的开发商也纷纷交头接耳,最终都选择了放弃。三十一亿五千万,已经接近甚至超出了他们的心理预期。宋志鹏的疯狂加价,更让他们心生忌惮。
拍卖厅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宋志鹏身上。他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志得意满,甚至带着一丝嘲讽,扫视着那些手下败将。
拍卖师环视全场,声音带着一丝即将落槌的轻松:鹏程地产,三十二亿!第一次!
宋志鹏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他侧过头,似乎想对林薇说句什么炫耀的话。
三十二亿!第二次!拍卖师的声音提高。
就在这尘埃落定前的最后一秒!
一个平静、清晰,甚至带着一丝金属般冷硬质感的声音,从拍卖厅最后一排那个不起眼的角落响起,穿透了短暂的寂静:
88号。四十二亿。
声音不大,却如同在滚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
轰——!整个拍卖厅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随即猛地扭头,无数道惊愕、难以置信、探究的目光如同聚光灯,齐刷刷地射向声音的来源——那个戴着鸭舌帽、坐在角落阴影里的身影!
四十二亿!直接在宋志鹏的报价上,加了整整十个亿!这是何等的手笔!何等的疯狂!
宋志鹏脸上的笑容如同劣质的石膏面具,瞬间龟裂、崩塌!他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动作之剧烈差点带翻椅子!肥胖的身躯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剧烈颤抖,那张油光满面的胖脸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随即又因为暴怒而涌上骇人的酱紫色!
他死死地瞪大眼睛,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地盯住后排那个模糊的身影,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骇、荒谬、以及被致命毒蛇咬中般的剧痛!
谁!!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劈叉、变调,刺耳地回荡在寂静下来的拍卖厅,88号是谁!!
林薇也彻底懵了,她茫然地看着暴怒如狂狮的宋志鹏,又惊恐地看向后排那个模糊的身影,身体僵硬,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
拍卖师也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88号……出价四十二亿!这位先生,请您……请您确认身份和保证金凭证!这突如其来的天价,让他不得不谨慎。
在数百道目光的聚焦下,我缓缓站起身。
没有摘下帽子,但我抬起了头。帽檐下的阴影中,我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精准地穿过人群,牢牢地锁定在宋志鹏那张因极度惊骇和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上。
我的嘴角,缓缓勾起。那是一个冰冷到骨髓里的、带着毁灭性快意的笑容。
然后,我抬起手,不紧不慢地举起了手中那个黑色的文件夹。文件夹打开,里面是一张薄薄的、印着银行电子印章的凭证。
保证金凭证,十亿。我的声音平静无波,清晰地响彻全场,已经打入指定账户,随时可查。恒远资本,全权委托我,参与本次竞拍。我刻意加重了恒远资本四个字。
恒远资本!
是李总的人!
我的天!十亿保证金!直接加十亿!这……
全场再次哗然!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是恒远地产的幕后老板李总,祭出的绝杀!用最粗暴、最直接、最羞辱的方式,在宋志鹏即将登顶的最后一刻,将他狠狠地踹下悬崖!
不!不可能!!宋志鹏彻底疯了!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失去理智的野兽,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助理,踉跄着就要冲向后排!他双眼赤红,布满血丝,额头上青筋如同蚯蚓般暴起,嘶吼声如同受伤的野兽,充满了绝望和疯狂:假的!凭证是假的!李东升!你他妈阴我!你他妈敢阴我!!那是我的地!我的棺材本!我的全部身家!!!
几个工作人员和保安立刻冲上来,死死地拦住状若疯魔的宋志鹏。
先生!请冷静!
拍卖厅内禁止喧哗!
宋总!宋总您冷静点!
场面一度失控。宋志鹏的咆哮、咒骂声,工作人员的劝阻声,现场记者疯狂按动快门的咔嚓声,以及满场压抑不住的惊呼议论声,交织在一起,混乱不堪。
林薇已经完全吓傻了,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她精心描画的妆容被泪水冲刷出两道狼狈的沟壑,昂贵的香奈儿套装此刻只衬得她更加失魂落魄。
拍卖师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他不再看那个疯狂挣扎、咒骂的胖子,目光投向角落那个始终平静的身影。
88号,四十二亿!第一次!
无人应声。只有宋志鹏绝望的嘶吼在回荡。
四十二亿!第二次!
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拍卖师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拍卖槌。
四十二亿!第三次!
砰——!
清脆而沉重的槌音,如同惊雷,又如同丧钟,在喧嚣的拍卖厅里,无比清晰地响起,重重地敲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成交!恭喜88号竞买人!成功竞得城西A-018号地块!
尘埃落定。
我平静地收回目光,无视了宋志鹏那如同濒死野兽般绝望、怨毒到极致的眼神,也掠过了林薇那张失魂落魄、涕泪横流的惨白面孔。合上文件夹,转身,在无数道震惊、敬畏、探究的目光注视下,迈步,从容地走出了这片刚刚被他亲手点燃、又亲手浇灭的战场。
门外,阳光刺眼。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屏幕上是一条简洁的银行到账通知短信:
【恒远资本向您尾号XXXX账户完成转账1,000,000,000.00元。当前余额……】
十个亿。
冰冷的数字,在阳光下反射着无情的光芒。这是复仇的酬劳,是毁灭的勋章。
我没有停留,大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车。身后,拍卖厅里隐隐传来宋志鹏那撕心裂肺、绝望到极致的咆哮,如同困兽最后的悲鸣,越来越远,最终被城市的喧嚣彻底吞没。
鹏程地产的资金链,被这四十二亿的惊天一击,彻底斩断!宋志鹏用总部大楼抵押借来的钱、挪用书香苑的预售款、以及那笔致命的高息短债……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根稻草。
破产清算的公告,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鹏程地产这座看似辉煌的商业帝国,在短短数日之内,轰然倒塌,烟消云散。宋志鹏,从高高在上的地产大亨,一夜之间沦为负债累累、被无数债主追杀的丧家之犬。
而那个由金钱、权势和虚伪人情构筑起来的、林薇削尖脑袋也要挤进去的上流圈子,展现出了它最冷酷无情的一面。树倒猢狲散。曾经围绕在宋志鹏身边谄媚巴结的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些曾经与林薇姐妹相称、一起逛街品茶的名媛贵妇,更是将她视作沾染了晦气的瘟疫,电话拉黑,聚会除名,避之唯恐不及。
林薇,这个依附在腐朽大树上的菟丝花,失去了唯一的养分和庇护,被那个金光闪闪的圈子,像丢弃一件肮脏的垃圾般,无情地踢了出来,摔回了冰冷残酷的现实泥潭。
夜,深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狂风卷集着乌云,沉闷的雷声在云层深处滚动,预示着一场倾盆大雨的降临。
我坐在隐庐空荡冷清的吧台前。店里没有开主灯,只有吧台上一盏昏黄的射灯,映照着面前一碗刚刚煮好的、热气腾腾的馄饨。清亮的汤底,飘着翠绿的葱花和几滴金黄的香油。一个个饱满的馄饨在碗里沉浮,面皮薄透,隐约透出里面粉嫩的肉馅。
店外,狂风呼啸着卷过空旷的街道,吹得招牌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豆大的雨点终于砸落下来,噼里啪啦,越来越密,越来越急,很快就连成了狂暴的雨幕,冲刷着玻璃门,留下一道道扭曲的水痕。
就在这时,一阵疯狂而绝望的砸门声,穿透了密集的雨声,如同垂死野兽的哀嚎,猛地响起!
砰砰砰!砰砰砰!
陈默!开门!陈默!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啊!!
林薇尖锐、嘶哑、带着哭腔和极度恐慌的声音,混杂在狂暴的雨声中,显得格外凄厉刺耳。
我没有动。依旧安静地坐在吧台前,看着碗里袅袅升起的热气。
砸门声更加疯狂,伴随着她歇斯底里的哭喊:老公!老公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开门!让我进去!外面好冷!好大的雨!求求你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的!对不对!求求你了老公!开门啊!!
她的声音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剧烈地颤抖着,充满了走投无路的绝望和卑微的乞求。
我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那扇被雨水不断冲刷的玻璃门。
门外,昏黄的路灯光线被雨幕切割得支离破碎。一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身影,正疯狂地用拳头、用身体撞击着门。昂贵的香奈儿套装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狼狈的曲线,昂贵的面料沾满了泥泞和水渍。精心打理的头发被雨水冲刷成一缕缕,黏在惨白如鬼的脸上。曾经熠熠生辉的钻戒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被泥水浸泡得发白的手指,徒劳地拍打着冰冷的玻璃。
她像一只被彻底淋透、抛弃在暴风雨中的流浪猫,失去了所有华丽的外壳,只剩下最原始的、对庇护所的渴求和恐惧。
隔着玻璃,隔着冰冷的雨水,隔着这扇坚固的门。
我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在看一幕与己无关的默剧。眼神深处,是阅尽千帆、尘埃落定后的极致冰冷与空旷。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那条十亿到账的短信页面。冰冷的数字,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无情的微光。
砸门声和哭喊声还在持续,越来越微弱,越来越绝望。
我端起那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白瓷碗传递着温暖的触感。袅袅的热气升腾,模糊了我眼镜的镜片。
拿起汤匙,轻轻搅动了一下碗里的馄饨。面皮柔软,肉馅粉嫩。我舀起一个,吹了吹热气,然后,平静地、近乎优雅地,送入口中。
薄而韧的面皮在齿间破裂,鲜美的汤汁混合着紧实的肉馅,温暖地滑过食道,带来一种熨帖的满足感。
门外,是倾盆的暴雨,和一个女人濒临崩溃的哭喊。
门内,是温暖的灯光,一碗简单的馄饨,和一个男人沉默的咀嚼。
一碗馄饨见底。
门外的哭喊声和砸门声,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哗啦啦的、永不停歇的雨声,冲刷着这个冰冷的世界。
我放下空碗,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站起身,走到门口。没有开门。只是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空荡荡的街道。昏黄的路灯下,只有被狂风暴雨蹂躏的树木在疯狂摇摆。一个湿透的、拖着行李箱的、蜷缩在对面商铺冰冷屋檐下的模糊身影,在无边的雨幕中,显得那么渺小,那么无助,那么……无家可归。
像一块被彻底冲刷干净的、无人问津的垃圾。
我收回目光,转身。
灯光下,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清晰。
走到吧台后面,拿起那把陪伴了我无数个日夜、边缘被磨得光滑锃亮的中式炒锅锅铲。冰冷的金属触感,沉甸甸地压在掌心。
复仇的火焰,已然熄灭。留下的,只有冰冷的余烬,和无边的空旷。
尾声:
雨,还在下。仿佛要洗净这世间所有的污浊与浮华。
我关掉了吧台那盏昏黄的射灯。
隐庐彻底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路灯微弱的光,透过被雨水模糊的玻璃,在地板上投下变幻不定的、朦胧的光斑。
黑暗中,我静静地站着。空气里还残留着馄饨汤的淡淡香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顶级食材的余韵。更多的,是冰冷雨水的气息,透过门缝丝丝缕缕地渗入。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光滑冰凉的料理台面。这里曾经是战场,是舞台,是精心编织的蛛网中心。那些推杯换盏间的虚与委蛇,那些酒酣耳热后的口无遮拦,那些隐藏在极致美味下的致命信息……一幕幕,如同快速闪回的电影胶片,在眼前掠过。
宋志鹏暴怒扭曲的脸,林薇从志得意满的炫耀到失魂落魄的惨白……最后定格在拍卖槌落下时那声清脆的砰响,以及手机屏幕上那十个亿冰冷而庞大的数字。
复仇完成了。以一种最彻底、最全方位、最符合他们欲望逻辑的方式。
可预想中的狂喜呢那毁灭仇敌后应有的、酣畅淋漓的快感呢
没有。
胸腔里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空旷。像一场大火焚烧殆尽后的荒野,只剩下灰黑色的余烬,风一吹,便扬起细碎的尘埃,露出下面焦黑的、死寂的土地。
十年婚姻。七年拼搏。换来了背叛,耻辱,和一场精心策划、最终以十亿为注脚的毁灭。值得吗
这个问题,像水底的暗礁,悄然浮出冰冷的心湖。没有答案,也不需要答案。
我走到门边,没有再看外面那个蜷缩在风雨中的身影。手指落在冰冷的门锁上。
咔哒。
一声轻响。门被从里面,牢牢反锁。
将所有的风雨、哭嚎、过往的狼狈与不堪,彻底隔绝在外。
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黑暗中,我缓缓闭上眼。
结束了。
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