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管家带来的消息,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唐宝所有的兴奋。
什么重审此案那......那李威岂不是要露馅了老师,这......这会不会牵连到你
他大惊失色,急切地看向谢远。
谢远的神情却异常冷静,甚至平静得有些可怕。
他只是轻轻地将手中的一张卡牌,放在了桌上。
危机,亦是转机。
他立刻意识到,这对他而言,或许不是一场灾难。
而是他彻底与李家切割,斩断过去,光明正大地从幕后走向台前的......绝佳机会!
与此同时。
城南一间阴暗潮湿的茅草屋里。
落榜学子周恒双眼通红,正趴在桌上,奋笔疾书。他的神情,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和报复的快感。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面容枯槁、眼神阴鸷的老秀才,正是他的老师。
这位老秀才,一生屡试不第,早已心态扭曲,见不得任何天资比他好,或者运气比他好的人。
他看着自己的学生,用一种充满蛊惑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
对,就是这样写!再悲愤一些!再凄惨一些!
周恒,你要记住,你不是输在才学,你是输在出身!是那些尸位素餐的考官,是那些德不配位的富家子,夺走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这世道不公!想要出头,就不能忍气吞声!就得把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狠狠地拉下来,踩在脚下!
你不是在为自己鸣不平,你是在为天下所有的寒门学子鸣不平!
在老秀才一句句的教唆和鼓动之下,周恒心中的嫉妒与不甘,被彻底点燃,化为了熊熊的恨意。
他挥笔写下了那篇控诉科场舞弊的檄文——《鸣不平书》。
文中,他不仅痛陈自己十年寒窗的艰辛与怀才不遇的悲愤,更引经据典,从音律、格调、意境等多个角度,深刻剖析了李威那首大鹏诗与《悯农》在风格上的巨大矛盾。
前者豪迈奔放,后者质朴沉郁,绝不可能出自一人之手!
必有内情!
这篇文章写得情真意切,极具煽动性,一经传出,便被迅速抄录,传遍了南阳城的各大酒楼、茶馆和书院。
那些本就对未来感到迷茫的寒门学子们,瞬间感同身受,群情激奋。
说得对!凭什么富家子弟就能轻易夺魁!
彻查!必须彻查!还科场一个公道!
若此事不查,我等读书还有何用!
一场巨大的舆论风暴,已然形成。
唐府,听竹轩内。
管家话音刚落,唐太傅便已在唐宝的搀扶下,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显然,这等大事,管家在禀报谢远的同时,也第一时间通知了主家。
唐太傅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一双老眼历经风浪,古井无波。他只是静静地听完管家的汇报,目光便落在了谢远身上,带着一丝考校的意味。
而一旁的唐宝早已六神无主,急切地看着谢远,不知所措。
谢远冷静地分析道:
太傅,宝兄,此事关键,已不在于李威是否舞弊。事实如何,吴提学心中早有定论。
关键在于,汹汹的民意,和吴提学想要借此整顿考风的决心。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等着火烧到身上。必须主动出击,引导局势。
他的镇定,让一旁焦急的唐宝也渐渐冷静下来。
唐太傅看着眼前这个临危不乱的少年,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欣赏。他缓缓坐下,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沉声问道:
哦那依小先生之见,该当如何主动出击
谢远伸出了一根手指。
第一步,稳住李家。他们现在是最好的靶子,必须让他们顶在前面,吸引所有人的火力。
他立刻对管家吩咐:速去给李员外传一句话:‘稍安勿躁,静待时变,万不可自乱阵脚,更不可提及他人’。
是!管家领命而去。
谢远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步,联络吴提学。
他看向唐太傅:此事吴提学心中早有疑虑,如今不过是顺水推舟。他最担心的,是我唐家出面干预。所以,还请太傅修书一封,约吴提学今夜过府一叙。
约他来谈什么唐宝不解。
什么都不谈。谢远笑道,不谈案情,只谈风月。只字不提李家,只字不提舞弊。只向他表明我唐家‘不插手,只关注’的态度。这能给他吃下一颗定心丸,让他可以放手去查,不必有任何顾忌。
唐太傅眼中精光一闪:好计!
第三步,谢远眼中闪过一丝锋芒,引导舆论。
他转身走到书桌前,提笔迅速写下几首诗,递给了唐宝。
宝兄,你即刻去城中最大的‘兰亭诗社’,就说这是你听闻‘李威案’后,心中激荡,有感而发的新作。务必,让所有人都听到。
唐宝接过诗稿,虽不明所以,但出于对谢远的盲目信任,他重重点头:好!我马上去!
他带着诗稿,匆匆赶往诗社。
当他站在诗社的高台上,念出那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之时,整个诗社,再次为之震惊!
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豪迈诗句传遍南阳城时,原本一边倒的舆论,果然出现了奇妙的分歧。
天啊!唐家公子竟也有如此才华!
南阳城何时出了这么多天才先有李威,后有唐宝,莫非是文曲星下凡了
等一下......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背后,会不会另有高人,在指点他们
舆论的焦点,开始从李威舞弊,悄然转移到了一个更神秘、更引人遐想的方向。
听竹轩内。
唐太傅看着谢远一步一步落子,将一场足以掀翻南阳官场的泼天大祸,玩弄于股掌之间,心中的震撼,已经无以复加。
他看着这个年仅十几岁的少年,仿佛看到了一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绝代棋手。
而这位棋手,此刻正在做完所有安排后,恢复了平静,继续教导唐宝权谋对弈中的制衡之术。
他神色淡然,仿佛外面那场足以毁掉无数人前程的风暴,与他毫无关系。
夜深人静。
谢远独自站在窗前,晚风吹动他的衣衫。
他知道,明天,吴提学就会正式升堂审案。
这将是他穿越以来,面临的最大一次豪赌。
赢,则海阔天空,彻底摆脱枪手的阴影,以一种全新的、惊艳的姿态,真正站在这方天地的舞台之上。
输,则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但他没有丝毫畏惧。
他从怀中,轻轻捻起那枚刻着曹操的卡牌,看着上面的人物小像,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他轻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开宗立派的第一步,便从这公堂之上开始吧。
他的眼中,没有分毫畏惧,只有无穷无尽的战意与自信。
次日,天色微明。
南阳县衙外,早已人山人海。
咚!咚!咚!
沉重的登闻鼓,被激愤的学子敲响。
衙门大开,吴提学一身绯色官服,端坐堂上,面容肃穆。
他拿起惊堂木,重重拍下!
啪!
带人犯——李威、李员外上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