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头痛欲裂。
谢远撑着床板坐起,脑子里像被塞进了一整座图书馆,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正在冲撞、融合。
他叫谢远。
大离王朝,南阳城人。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声音尖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刻薄,刺破了清晨的宁静。
柳家办事,闲人退散!
把谢家的人叫出来!
谢远的房门被猛地推开,母亲张氏一脸煞白地冲进来,声音发抖。
远儿,别出去,是......是柳家的人。
谢远皱眉。
柳家,他名义上的未婚妻,柳如烟的家族。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完所有信息,屋外管家的声音已经响彻了半条街。
奉我们老爷之命,特来送达退婚书!
管家清了清嗓子,展开一卷纸,用足以让所有邻居都听清的音量高声念道:
谢家子谢远,家道中落,不思进取。终日与市井无赖为伍,不学无术,品行不端!实非我柳家之良婿!今两家婚约,就此作罢!从此婚嫁各不相干,再无瓜葛!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扇在谢家人的脸上。
院门外,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街坊。
听到了吗不学无术,品行不端!
早就说了,谢家完了。谢老头给人做保,被骗了三百两,腿都给打断了。
是啊,黑虎帮的钱也敢欠,那不是找死吗
以前还是书香门第呢,现在......啧啧。
议论声毫不遮掩,钻进耳朵里。
谢远听着这些话,终于将原主的记忆彻底理清。
父亲为人做担保,被所谓的好友坑骗,欠下黑虎帮三百两高利贷。为了还债,家产变卖一空,父亲本人也被打断了腿,从此一蹶不振。
而今天,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人群外。
车帘被一只纤纤玉手掀开一角,露出一张清冷而美丽的面孔。
柳如烟。
她曾是原主记忆里最柔软的白月光,此刻,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却只剩下冰冷的鄙夷。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谢家破败的院门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谢远,你我云泥之别,莫要再痴心妄想了。
说完,车帘落下,隔绝了两个世界。
远儿,我的儿啊!
屋里,谢父捶着床板,老泪纵横。母亲张氏抱着年幼的妹妹,早已泣不成声。
谢远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虚弱的父母。
他走出房门,穿过小院,直面门口的柳家管家和一众看热闹的嘴脸。
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
柳管家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将退婚书往前一递,色厉内荏道:看什么看拿好,从此你们谢家别想再攀我们家高枝!
谢远没有说话。
他伸手,接过了那封写满羞辱的退婚书。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笑了。
那是一种极度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轻蔑的笑。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他将退婚书对折,再对折,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这婚,不是你柳家退的。
是我谢家,不要了!
柳管家愣住了。
所有看客都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传闻中已经自暴自弃的谢家小子,竟敢说出这种话。
柳管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冷哼一声:死鸭子嘴硬!我们走!
马车缓缓启动,柳如烟没有再掀开车帘。
柳家的人刚走,人群还未散去。
另一伙人便已杀气腾腾地挤了进来。
滚开!都他妈给老子滚开!
为首的是个刀疤脸,腰间别着一把短刀,眼神凶狠。他身后跟着七八个手持棍棒的恶霸,一看就不是善茬。
黑虎帮!
人群发出一声惊呼,瞬间作鸟兽散。
砰!
刀疤脸一脚踹开本就摇摇欲坠的院门,带着人闯了进来,狞笑着看向屋里。
谢老头,三天之期已到,三百两银子准备好了吗
谢父挣扎着想要下床,却直接摔在了地上,他爬向刀疤脸,不住地磕头。
王老大,求求您,再宽限几日,再宽限几日吧!
宽限刀疤脸一脚踢开谢父,啐了一口,老东西,上次就断你一条腿,这次还想怎样
他目光一转,看到了躲在张氏身后,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刀疤脸的脸上露出贪婪的笑。
三百两拿不出来,也行。把你这个水灵的女儿交出来,爷几个正好缺个暖床的,三百两,一笔勾销!
不!不要!张氏惊恐地将女儿死死抱在怀里,求求你们,她才八岁啊!
整个谢家小院,瞬间被绝望的气息笼罩。
谢远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一幕。
他的拳头,悄然握紧。
没错。
他不是原来的谢远了。
他本是二十一世纪一个普通的汉语言文学系毕业生,一场宿醉醒来,就成了这个同样叫谢远的可怜虫。
家破人亡,恶奴上门,退婚羞辱,高利贷逼债。
真是地狱开局。
可......
谢远迅速在脑中检索着这个世界的记忆。
大离王朝。
历史走向与他所知的古代中国截然不同。
这里有诗,有文,但水平......低得可怜。
传世佳作寥寥无几,文风浮夸,内容空洞。
这里没有李白,没有杜甫,没有苏轼辛弃疾。
没有唐诗宋词,没有千古文章!
他脑子里,却装着一个璀璨了五千年的华夏文库。
谢远忽然笑了。
他真的笑了,发自内心地笑出了声,笑得无比自信,无比张扬。
合着该我来当这个文圣啊!
你笑什么!
刀疤脸被他笑得心头发毛,恶狠狠地吼道。
谢远止住笑,缓缓走到刀疤脸面前,挡在了自己家人身前。
他看着刀疤脸,眼神平静如水。
三天。
什么三天刀疤脸愣了一下。
三天之内,三百两银子,我还给你。谢远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但现在,带着你的人,滚出我家。
刀疤脸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小崽子,你他妈疯了吧你拿什么还
这是我的事。谢远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你也可以现在就动手,打死我们全家,然后一文钱都拿不到。或者,等我三天。
他的气势太镇定了。
那种平静,不像是装出来的,而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自信。
刀疤脸和他对视了足足三秒,竟被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年看得有些心虚。
他想不通。
但他是个赌徒,懂得权衡利弊。
打死这一家子,除了泄愤,什么也得不到。
可万一......万一这小子真能弄到钱呢
刀疤脸将信将疑地盯着谢远,最终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好!小崽子,有种!
老子就信你一次,给你三天时间!
他指着谢远的鼻子,凶相毕露。
三天后,要是拿不出钱,你,还有你那个小妹,就等着一起被卖进窑子里吧!
说完,他一挥手:我们走!
一群恶霸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消失在街角。
危机,暂时解除了。
屋里,谢父嚎啕大哭起来:儿啊!你糊涂啊!你哪儿来的三百两啊!你这是把我们全家往火坑里推啊!
张氏也抱着小妹,以泪洗面,满是绝望。
爹,娘。
谢远走过去,扶起地上的父亲,又轻轻擦去妹妹脸上的泪痕。
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信我一次。
从今天起,我们谢家的天,塌不下来。
夜深人静。
谢远安抚好父母,独自回到自己那间简陋的房间。
桌上,放着原主留下的笔墨纸砚。
他目光扫过,最终落在墙角一张被揉成一团的坊间小报上。
他走过去,捡起来,缓缓展开。
上面一行小字,清晰地印入眼帘。
城南李府,重金招聘伴读,要求文采出众,能为公子分忧。有意者,可登门一试。
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几乎难以辨认。
若能代为捉刀,酬劳另议。
捉刀,便是替考的雅称。
谢远看着那张启事,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他喃喃自语。
三百两......
就从你身上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