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衙门口,夜色已深,凉意袭人。
苏小小还依依不舍地拉着秦少龙的衣袖,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秦大哥,你明天还送驿传吗我......我给你做了新的点心,你记得来取啊。
秦大哥,你那胳膊上的伤口还疼不疼我那里有上好的金疮药......
胖丫鬟红杏实在忍不了了,她看看天色,再看看自家小姐那副恨不得挂在人家身上的模样,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她一个箭步冲上来,连拉带拽地将苏小小往马车的方向拖。
我的好小姐喂！您就饶了奴婢吧！咱们真的得回去了！再不走,都要宵禁了！
苏小小没办法,只得跟秦少龙道别。
马车上,红杏还在后怕地碎碎念：小姐,这次您真是闯大祸了！您知道那顺天府是什么地方吗您还敢往里闯！这事要是让管家知道了,要是让你那位表姐知道了,我们几个的腿都得被打断！
同车的苏氏布行掌柜也附和着,满脸愁容：是啊,苏小姐,您今晚这......这实在是太冒险了。回头老爷和太太要是问起来,小的该如何回复啊
你们两个别吵了！苏小小揉了揉发胀的额头,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聪慧冷静,红杏,你回去就说,今晚是柳家的小姐生辰,她本想留我留宿的。我们担心管家惦记,就婉拒了,连夜赶回来的。
她又转向掌柜,语气不容置疑：至于李掌柜,今晚的事,你要是敢向我爹透露一个字,你知道后果。柜上支出的这笔钱,我自然会补给你。
李掌柜连忙躬身作揖：这不劳烦小姐操心,小的心里有数,知道该如何处理。明日小的就派人送个字据过来,小姐您签下就好。账目上,就说是您备了二百两银子的寿礼送人,小的从布匹售卖中,把这笔银子从柜上给平了账就好。想来,老爷是不会在意这点小钱的。
苏小小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陷入回忆中的苏小小时而微笑,时而摇头,这一天的经历确实够自己回味一阵子的了。
另一边,秦少龙刚从衙门出来,早已是身心俱疲。他回到那个破旧的大杂院,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一头栽在床上,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这一觉,他睡得极沉,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被院子里一阵巨大的喧闹声惊醒。
他迷迷糊糊地推开门,只见自己的小院里,竟站满了人。
王茹春带着几个春满楼的彪悍护院,像一尊煞神似的站在院子中央。她脸色铁青,一双美目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愤怒和冰冷,那眼神,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院子里的街坊邻居,包括毕春生和柳燕,都被这阵仗惊动了,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王茹春一看到秦少龙从屋里出来,二话不说,直接就冲了过来。
秦少龙！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尖锐得刺耳,我儿子呢！你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秦少龙被她吼得一头雾水,宿醉的头脑还有些不清醒：你儿子王靖宇他不是应该在致知堂上学吗我好几天没见他了！
还在装蒜！王茹春根本不信他的话,她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鄙夷和失望,我问过致知堂的夫子了！小宇今天在学堂跟人打架,然后就偷偷从后墙溜走了！他除了来找你,还能去找谁！你前几天是怎么教他的是不是你唆使他逃学的！
秦少龙百口莫辩,他昨晚的经历太过离奇,根本无从解释。他刚想说自己昨晚在蹲大牢,根本没有作案时间,王茹春却已经被儿子可能被拐走的巨大恐惧冲昏了头脑,彻底失去了理智。
我真是瞎了眼,才会信了你！她指着他的鼻子,一字一句地嘶吼,那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痛苦,我以为你只是贪财,只是市侩,没想到你连一个孩子都算计！说！你是不是想用我儿子来敲诈我！
老板娘,说话要有良心好吧。秦少龙被无端指责也有点火气上头,这会也忘记了顾及王茹春的脸面,我有必要算计你们这孤儿寡母吗算计孩子也是你算计...
在所有街坊邻居幸灾乐祸的注视下,王茹春扬起了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一耳光抽在了秦少龙的脸上！
啪——！
一声脆响,清脆得让整个院子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秦少龙被这一巴掌彻底打懵了。
他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火辣辣的,麻木了。他只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屈辱。这屈辱,比被黄子明当众羞辱还要难受,比被林倩用金钱践踏还要刺骨。
他曾对这个女人,有过同情,也有过好感。
他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狂、双目赤红的女人,眼神从最初的错愕,慢慢变得冰冷,最后,化为了一片死寂。
王茹春打完之后,似乎也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指着他,用一种决绝到不留任何余地的声音说道：
秦少龙,从现在起,你被解雇了！我跟你之间的契约,到此为止！
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更不要再靠近我儿子！否则,我让你在京城,彻底消失！
面对这最狠的羞辱和威胁,秦少龙没有反驳,没有争辩,甚至没有一丝愤怒的表情。
他只是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静静地看着她。
然后,他缓缓地笑了。
笑得无比凄凉。
好。
他就只说了这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