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秦少龙借口上茅房,离开了那个让他快要窒息的包间。
他没有去茅房,而是走到了望江楼三楼临江的走廊尽头。推开窗,晚风夹杂着水汽扑面而来,让他那因愤怒和酒精而发热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从怀里摸出一根劣质的烟草卷,点上火,深深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气呛得他咳了两声。他靠在朱红色的廊柱上,看着江面上点点的渔火,心中一片茫然。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走廊的另一头。
是林倩。
她显然是追出来的。她快步走来,脸上带着的却不是秦少龙想象中的愧疚或解释,而是一种被冒犯的、居高临下的气愤。
秦少龙,你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一开口,就是毫不客气的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故意来给我难堪的！
秦少龙被她这番倒打一耙的话给气笑了。他缓缓地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也掩盖住了他眼底那最后一丝期望。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林倩。他看着她,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挽着别的男人,出现在我面前,现在又想干什么
林倩被他问得一时语塞,脸色变了又变。
秦少龙掐灭了手中的烟草卷,将烟蒂远远地弹入江中。他转过身,眼神冰冷如铁,直直地看向她,问出了那个在他心里盘桓了无数个日夜、几乎将他折磨疯了的问题。
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我今天不想听别的,也不想跟你吵。我只想问你一句,为什么
他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能让我彻底死心的理由。
听到这话,林倩脸上那点慌乱和心虚忽然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刻薄的坦然和不屑。
理由她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对过去的鄙夷,理由很简单,因为你穷！
秦少龙,我已经受够了跟你过那种没钱的日子了！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将积压已久的怨气倾泻而出,想到在乡下每天都要数着那几文钱过日子的生活,我一天都过不下去！跟着你,我看不到任何希望,更看不到未来！
她伸出手,抚摸着自己身上那件光滑华丽的蜀锦长裙,又指了指头上那支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珍珠步摇,用一种近乎炫耀的、残忍的语气对秦少龙说：
你知道我身上这件衣服多少钱吗十两银子！够你在驿站里跑断腿跑上半年了！你知道我这支钗子值多少钱吗十二两！你要多久才能赚到！我不想再为了几文钱跟菜贩子争得面红耳赤,也不想再眼巴巴地看着别的女人在锦绣阁里一掷千金,而我却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买不起！
她向前走了一步,几乎是贴着秦少龙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不要怪我。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没本事。我能跟你说的,也只有一句对不起了。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了愤怒的声音,像炸雷一样从一旁传来。
林倩！做人可以不要脸,但不能不要脸到你这种地步！
柳燕不知何时已经悄悄跟了出来,她显然是听到了所有的对话,此刻正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倩的鼻子大骂。
你张口闭口都是钱,那你把欠我们家少龙的钱还给他啊！
林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一愣,随即一脸茫然地反问道：你是他什么人,凭什么管我们俩的事
你管我是他什么人！柳燕气得眼睛都红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你忘了你爹当初重病,是谁给你凑的救命钱！是我们家少龙！他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甚至去借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印子钱,前前后后给你凑了整整六十两银子！现在倒好,你拍拍屁股傍上高枝了,他却在给你背着一身的债！他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要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来当驿夫不就是为了能快点赚钱,给你还债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你跟畜生有什么区别！
听到柳燕这番话,秦少龙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一道看不见的闪电击中。
但随即,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愤怒、痛苦、不甘......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死水般的平静。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燕子,别说了。
他打断了还要继续痛骂的柳燕。
他转过头,最后一次,也是最平静的一次,看着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林倩,淡淡地说道：
好了,答案我也得到了。那就这样吧。
他停顿了一下,那双曾经充满了爱意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漠然。
以后......没有以后了。我希望你的选择,是对的。
再见。
说完这最后两个字,他没有再看林倩一眼,转身回包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