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侧妃,您这身子娇弱,可得仔细着些,别才刚进王府没几日,就香消玉殒了,倒叫摄政王殿下伤心。
琉璃宫灯的光晕,被雕花窗格切割成细碎的金色碎片,懒洋洋地洒在对面那张涂满脂粉的脸上。说话的女人是吏部尚书家的嫡女,李绾绾,此刻她正用一方绣着鸳鸯的丝帕掩着唇,眼角眉梢却尽是藏不住的刻薄与讥诮。
我,苏卿晚,正襟危坐,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指尖冷得像冰。我能清晰地听见四周那些世家贵女们的心声,拜我那个只能读取路人甲心声的鸡肋系统所赐。
【呵,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孤女,也配得上摄政王殿下的垂青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你看她那张脸,苍白得跟鬼似的,风一吹就倒,也不知道王爷图她什么。】
【听说啊,是王爷醉酒后……啧啧,不清不楚地就带回府了,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就给了个侧妃的位份,还是口头上的。】
这些心声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得我头皮发麻。我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恰到好处地掩盖了我眸中的惊惶与算计。
身娇体软没错。求生欲极强更是刻在我骨子里的本能。
穿越到这本权谋文里,成为书中最大反派——摄政王萧澈的炮灰小妾,已经够倒霉了。更倒霉的是,我肚子里还揣了个三个月大的崽。按照原书剧情,我会在五个月后因为被发现怀有野种——一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种——而被萧澈亲手灌下堕胎药,一尸两命,死得悄无声息。
我不想死。更不想我的崽死。
所以,我必须自救。
我的目光越过眼前这些幸灾乐祸的脸,投向了宴会厅的另一端。那里,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独自凭栏而立,身着玄色银纹的武将常服,周身的气场冷冽得像是北境的寒风,与这殿中的靡丽奢华格格不入。
战神,顾玦。
全书中最正直、最光风霁月、最不可能与反派萧澈同流合污的男人。也是我为自己和肚子里的崽,选好的长期饭票……和接盘侠。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在滚烫的茶杯边缘轻轻一触,随即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手。
哐当——
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成功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包括他。
我看到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终于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计划,开始了。
一
哎呀,苏侧妃这是怎么了可是我们姐妹说了什么话,让你不高兴了
李绾绾夸张地惊呼一声,那双画得精致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看好戏的得意。她身边的几个贵女也跟着附和起来,言语间充满了假惺惺的关切。
是啊,侧妃娘娘,您可别动气。您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万一动了胎气,我们可担待不起。
就是,谁不知道您是王爷心尖上的人呢我们不过是羡慕您罢了,您大人有大量,可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她们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那些探寻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目光,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牢牢困在中央。
我没有理会她们,只是白着一张脸,死死地咬着下唇,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却隐忍不发的模样。我的手撑在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倒下去。
【装,接着装。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真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王爷也就是图个新鲜,等玩腻了,还不是跟垃圾一样被丢出去。】
【我听说啊,她进府前,是在……那种地方待过的。啧,真是不干不净。】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里疯狂作响,那些污秽的揣测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强忍着恶心,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我必须忍。小不忍,则乱大谋。我的目标不是和这些只会嚼舌根的女人斗气,我的目标是那座冰山,那尊战神。
我能感觉到,顾玦的视线依旧落在我身上,清冷,锐利,带着审视的意味。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就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在观察着这场闹剧。
这正是我想要的。我要让他看到我的柔弱无助,看到我被欺凌的惨状,这样才能激起一个正直男人的保护欲。
李小姐,
我终于开口,声音又轻又颤,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哭腔,你们……你们别再说了。我……我没有不高兴,只是……只是有些不舒服。
哦不舒服
李绾绾挑了挑眉,故作关心地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这可是王爷的子嗣,金贵着呢!可不能有半点差池。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想要来搀扶我。我知道,她不过是想借机给我难堪。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我的瞬间,我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猛地向后缩去,身体因为动作过大而踉跄了一下。
别碰我!
我失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抗拒。
这一声,成功地让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包括高坐主位,一直冷眼旁观的摄政王萧澈。
他的眼神阴鸷而冰冷,像一条毒蛇,缓缓地缠上了我的脖颈,让我瞬间呼吸一窒。
我怕他。发自内心地怕。这个男人喜怒无常,手段狠辣,原著里我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今天,我必须赌一把。
我迎着他审视的目光,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一颗一颗,砸在手背上,滚烫。我没有去看李绾绾错愕的表情,也没有理会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我的目光,穿过重重人群,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望向了角落里的顾玦。
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求救的意味,脆弱得像一只被暴雨打湿了翅膀的蝴蝶。
【这女人,演得还真像。】
【有点意思,居然敢在王爷面前耍花样。】
【顾将军好像在看她……他该不会是……】
路人甲们的心声变得愈发有趣起来。
而顾玦,在与我对视的那一刻,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似乎终于起了一丝涟漪。他那紧抿的薄唇,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恶心感猛地从胃里涌了上来。我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剧烈地干呕起来。
呕——
这一下,是生理性的,也是计划中的。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李绾绾更是吓得后退了好几步,仿佛我身上有什么瘟疫。
我扶着桌子,咳得撕心裂肺,眼泪和生理性的泪水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我知道,好戏的高潮,即将来临。我必须让这场戏,演得足够逼真,足够震撼,足以撬动那座冰山的心。
二
放肆!
一声冰冷的呵斥从主位上传来,如同腊月的寒冰,瞬间将殿内的空气冻结。萧澈缓缓站起身,他身着一袭暗紫色蟒袍,金线绣成的巨蟒在烛光下闪着幽暗的光,仿佛随时会活过来择人而噬。他的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那双桃花眼里却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苏卿晚,谁给你的胆子,在宫宴上如此失仪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压,每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吓得浑身一抖,脸色愈发惨白。我知道,这是萧澈发怒的前兆。在原著中,任何让他感到失了颜面的人,下场都极其凄惨。
李绾绾等人见状,立刻跪了一地,噤若寒蝉。
王爷息怒,都是臣女的错,是臣女言语不当,惊扰了苏侧妃。
李绾绾颤抖着声音请罪,却不忘在话里给我埋下钉子,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我身子娇弱,受不得惊吓上。
【完了完了,王爷生气了,这个苏卿晚死定了。】
【活该,谁让她这么不知好歹,在这么重要的场合闹事。】
【快看顾将军,他好像要过来了!】
系统的提示音让我心中一动。我用眼角的余光瞥去,果然看到那道玄色的身影动了。顾玦迈开长腿,沉稳的步伐不疾不徐,正朝着我的方向走来。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鱼儿,要上钩了。
我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没有理会萧澈的质问,也没有去看跪在地上的李绾绾,只是固执地捂着嘴,压抑着喉间不断上涌的恶心感。我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狂风暴雨中一朵即将凋零的小白花,脆弱到了极点。
王爷,
我终于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萧澈,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恐惧,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呕——
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干呕。
这一次,我没有再压抑。我需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的惨状,尤其是要让顾玦看到。
萧澈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最重脸面,我当众孕吐,无疑是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仿佛在昭告天下,他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好。
来人,
他冷冷地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把苏侧妃带下去,好生‘照看’。
那照看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其中蕴含的意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头一凛。谁都听得出来,这所谓的照看,恐怕就是拉下去秘密处置了。
立刻有两名身形壮硕的嬷嬷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我的胳膊。她们的手像铁钳一样,箍得我生疼。
我心中警铃大作。不行,不能被带走!一旦离开了这里,脱离了顾玦的视线,我就真的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萧澈宰割了。
不……不要……
我拼命地挣扎起来,声音凄厉,王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您饶了我这一次……
我的挣扎在那两个嬷嬷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她们拖着我,就像拖着一只待宰的羔羊,毫不费力地向殿外走去。
绝望,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难道我的计划就要这样失败了吗难道我注定逃不过原著的命运吗
就在我心如死灰之际,一道清冷而有力的声音,骤然响起。
慢着。
声音不大,却如同金石掷地,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让那两个嬷嬷的脚步硬生生顿住了。
我猛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只见顾玦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他高大的身影正好挡在了我和萧澈之间,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城墙,为我隔绝了那道致命的视线。
他没有看我,甚至没有看那两个架着我的嬷嬷。他的目光,直直地对上了主位上的萧澈,平静无波,却又锐利如刀。
王爷,
顾玦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如山,苏侧妃看起来似乎是身体不适,并非有意失仪。宫宴之上,宾客众多,若因此事责罚,恐有损王爷宽仁之名。
他的话,说得有理有据,不卑不亢。既是求情,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劝诫。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谁也想不到,一向不问风月,不理俗事的战神顾玦,竟然会为了一个摄政王的侧妃出头。
萧澈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他盯着顾玦,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哦顾将军这是在教本王做事
空气中的火药味,一触即发。
顾玦依旧面不改色,他微微垂眸,拱手道:臣不敢。臣只是就事论事。苏侧妃身怀六甲,情绪不稳,身体不适,皆是常理。王爷乃国之栋梁,当以国事为重,何必为后宅妇孺之事,动了真气。
他这番话,看似是在为萧澈开脱,实则句句都在将我与萧澈撇清关系,将这件事定性为后宅妇孺之事,不值得拿到台面上来。
我心中暗自叫好。不愧是战神,三言两语就将局势扭转了过来。
就在这时,我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挣脱了其中一个嬷嬷的钳制,踉跄着扑到顾玦的脚边,却又刻意与他保持了一小段距离,没有真的碰到他。
我仰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了一句最关键的台词。
将军……救我……
我的声音,脆弱得像是一缕青烟,风一吹就会散。
顾玦的身形,似乎僵硬了一瞬。他终于低下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我。他的眼神深邃如海,我看不透里面的情绪,只能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倒影。
而我,也趁着他低头的瞬间,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呕——
这一次,我吐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厉害。酸水混着泪水,狼狈到了极点。
我看到顾玦的眉头,终于紧紧地皱了起来。他沉默地看着我,那张冷峻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动容。
他蹲下身,与我平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
怎么回事
我抬起泪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他的轮廓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晰。我咬着唇,泪水无声地滑落,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我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极致的悲伤和恐惧看着他。
他皱着的眉头更深了,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孩子……是他的
来了!
我在心里尖叫一声。
我拼命地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然后,在极致的摇头之后,又用一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幅度,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这个动作,充满了矛盾和绝望。仿佛在说:我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我看到顾玦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沉默了。
这一次,是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他的视线从我的脸上,缓缓移到我平坦的小腹上,眼神复杂得让我无法解读。
就在我以为我的表演已经失败,他不会再管我的时候,他突然站了起来。
他转身,再次面向萧澈,这一次,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沉冷,也更加决绝。
皇上。
他没有再称呼萧澈为王爷,而是直接喊出了皇帝的名号。
臣,顾玦,请皇上恩准,将苏氏女,赐婚于臣,为臣之妻。
石破天惊。
满座皆惊。
我跪在地上,也彻底惊呆了。
我……我只是想让他当个接盘侠,没想过让他一步到位,直接请旨赐婚啊!
这……这剧本是不是拿错了!
三
圣旨下来得比我想象中快得多。
当那明黄的卷轴在将军府展开时,我还有些恍惚。我就这样,从摄政王府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侧妃,摇身一变成了战神大将军名正言顺的夫人。
这转变太快,就像龙卷风。
婚后的日子,出乎意料的平静。顾玦是个极其自律的男人,天不亮就去练兵场,常常是深夜才归。我们除了在新婚之夜,按照礼节喝了杯合卺酒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交流。他睡书房,我睡主卧,泾渭分明,相敬如冰。
这正合我意。我需要时间来适应新身份,更需要一个安全的环境来养胎。
我战战兢兢地扮演着一个贤妻良母的角色。每天亲自下厨,为他准备三餐——虽然他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府里吃。我将现代学来的营养学知识用上,什么补气血的红枣乌鸡汤,健脾胃的山药排骨粥,变着花样地给他送去军营。
当然,送汤是假,刷存在感是真。我要让他习惯我的存在,让他觉得,娶我,是件划算的事情。
除了煲汤,我还开始不经意地展现我的其他才能。
有一次,我给他送宵夜,正巧碰到他在为军中粮草的账目头疼。那密密麻麻的毛笔字和繁琐的计算,看得他手下的几个副将愁眉苦脸。
【天啊,这批粮草又要对不上了,到底哪里出了错】
【每次盘库都像要了我的老命,这些数字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要是再算不出来,耽误了出征,将军非扒了我们的皮不可。】
听到这些心声,我心中一动,机会来了。
我装作好奇地凑过去,柔声问:将军,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一个副将没好气地瞥了我一眼,嘟囔道:妇道人家懂什么,一边待着去。
顾玦冷冷地扫了那副将一眼,那副将立刻缩了缩脖子,不敢再作声。
顾玦没有回答我,只是揉了揉眉心,脸上的疲惫显而易见。
我没有退缩,反而大着胆子,指着那堆积如山的账本说:将军,或许……我能试试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我。
顾玦也抬起眼,眸色深沉地看着我,似乎在评估我话里的真实性。
我迎着他的目光,鼓起勇气,拿过一本账册和一张白纸,提起笔,用最快的速度画出了一个简易的表格。横排是粮草种类,竖排是日期和出入库数量,最右边一栏是结余。
我们可以用这种方法,叫做‘复式记账法’,
我一边解释,一边将账本上的数据填进表格里,收入和支出分开记录,每一笔账都有来源和去向,这样一目了然,不容易出错。如果最后总账对不上,我们只需要核对每一项的流水,很快就能找到问题所在。
我将现代会计学最基础的原理,用他们能理解的方式,简单地阐述了一遍。
整个营帐里,鸦雀无声。
几个副将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画的表格,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顾玦拿过我画的表格,修长的手指在上面轻轻划过。他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治我一个妖言惑众之罪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
你……从何处学来此法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心脏一紧,早就想好了说辞:我……我家中曾是商贾,父亲在世时,我曾看过他用类似的法子记账,只是……只是随便画画,不知是否能帮上将军的忙。
我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落魄商贾之女的形象,既解释了技能来源,又符合我孤女的人设。
顾玦没有再追问。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对副将们下令:按夫人说的法子,重新核算。
那天晚上,不到一个时辰,困扰了他们数日的账目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从那以后,我在将军府的地位,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那些副将看我的眼神,从轻视变成了敬佩。府里的下人,也对我愈发恭敬。
而顾玦,对我似乎也温柔了许多。他开始回家用晚膳,虽然依旧话少,但会在我给他布菜时,轻轻说一句多谢。他会让人从宫里给我带回安胎的药材,会在我散步时,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一切都在朝着我预想的方向发展。我用我的价值,一点点地巩固着我的地位,也一点点地攻略着这位战神。
我以为,只要我捂好马甲,安安分分地生下孩子,我们就能一直这样岁月静好下去。
直到那天,摄政王萧澈,毫无预兆地找上了门。
那天午后,我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像个小小的山丘。萧澈就那么一身便服,摇着一把折扇,施施然地走了进来,仿佛这里是他的后花园。
卿晚,
他笑得邪魅,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肚子,数月不见,你倒是……愈发圆润了。
我吓得差点从躺椅上摔下来,下意识地护住了肚子。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强作镇定,声音却在发抖。
本王来看看你,也看看……本王的孩子。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眼神里的占有欲,让我不寒而栗。
【这个贱人,居然敢背叛我,投靠顾玦!】
【等我把她抓回去,定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孩子……长得可别像顾玦那个莽夫才好。】
等等!
我被萧澈的心声惊得愣住了。他……他以为孩子是他的
也对,那一夜,原主确实是和他在一起。虽然我没有原主的记忆,但种种迹象都表明,孩子是他的。
正当我不知所措时,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了我的面前。
是顾玦。他不知何时回了府,此刻正像一尊门神,将我护得严严实实。
皇叔,私闯臣的府邸,似乎于理不合。
顾玦的声音冷得像冰,他甚至没有用敬称,直接称呼萧澈为皇叔。
萧澈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眯起眼,打量着顾玦:顾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本王只是来探望一下故人。
故人
顾玦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皇叔怕是记错了。这里,是我的将军府。你面前的,是我的夫人。
他侧过身,一把将我揽入怀中。他的手臂很有力,隔着衣料,我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萧澈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顾玦,你别忘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我紧张地抓住了顾玦的衣袖。来了,最关键的对峙来了。我不知道顾玦会怎么回答,他会相信我吗他会为了保全名声,将我推出去吗
我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然而,顾玦的回答,却让我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低下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然后,他抬起头,迎上萧澈阴鸷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皇叔,本王的妻子与孩子,就不劳您挂心了。
本王……
他自称本王。
不是本将,而是本王。
在北朝,只有亲王和战功赫赫的异姓王,才有资格在非正式场合自称本王。顾玦,是后者。
这个自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占有和宣告。
我的妻子。我的孩子。
我呆呆地靠在他怀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他是什么意思
他难道……早就知道了什么
我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阳光下,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处投下淡淡的阴影。我发现,他看我肚子的眼神,真的越来越不对劲了。那不是一个丈夫对妻子怀了别人孩子的嫌恶或隐忍,而是一种……一种充满了期待和温柔的……慈爱
我一定是疯了。
萧澈被顾玦的话噎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最终只能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危机解除,我却丝毫轻松不起来。
我从顾玦怀里挣脱出来,低着头,不敢看他。
将军……
嗯
他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喜怒。
刚才……多谢你。
谢我什么
他反问,保护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他又说了一遍。
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我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我看到那双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我惊慌失措的脸。
我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我的马甲,似乎……早就被扒得一干二净了。而我这个自作聪明的演员,一直在一个早就看穿一切的观众面前,卖力地表演着一出独角戏。
四
萧澈吃了瘪,并没有善罢甘休,但他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来将军府,便开始从别处下手。
很快,京城里便流言四起。
听说了吗战神将军娶的那个夫人,以前是摄政王府的人!
何止是府里的人,听说早就珠胎暗结了,战神将军这是戴了顶天大的绿帽子啊!
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顾将军一世英名,竟然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些流言,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我躲在将军府里,都能通过系统听到外面那些路人甲绘声绘色的议论。
我气得在房里直转圈。这不仅是污蔑我,更是在打顾玦的脸!
然而,让我意外的是,顾玦对此却表现得异常平静。他依旧每日练兵,处理军务,仿佛外界的流言蜚语,都与他无关。
倒是之前在宫宴上给我难堪的李绾绾等人,嗅到了机会,开始上门拜访。
她们打着探望我的旗号,实则是来看我的笑话。
哎呀,夫人,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外面那些人就是嘴碎,见不得您和将军过得好。
李绾绾递给我一盏燕窝,笑得一脸虚伪。
另一个王侍郎家的千金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将军英雄盖世,岂会在意这些小事。倒是夫人您,可要保重身子,别气坏了自己,也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她特意在肚子里的孩子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其中的暗示不言而喻。
我看着她们一张一合的嘴,心里冷笑一声。
【这苏卿晚的脸色可真难看,看来是被气得不轻。】
【活该!让她当初那么得意,现在好了吧,全京城都知道她是个不守妇道的荡妇。】
【等顾将军休了她,看她还怎么嚣张!】
听着这些恶毒的心声,我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我放下燕窝,抬起眼,露出了一个苍白而脆弱的微笑:多谢几位姐姐关心,我……我还好。只是连累了将军,让他蒙受此等羞辱,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我说着,眼圈就红了,用帕子轻轻拭了拭眼角,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李绾绾见我这副样子,心中愈发得意,嘴上却安慰道:夫人千万别这么说,这怎么能是您的错呢要怪,就怪那摄政王殿下,实在是……欺人太甚!
她故意提起萧澈,就是想看我更加难堪。
我顺着她的话,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是啊……王爷他……唉,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将军也不会被卷入这些是非之中。
我这副自怨自艾、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李绾绾她们看得好不痛快。她们又假惺惺地安慰了我几句,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她们走后,我脸上的悲伤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就是要让她们以为我软弱可欺,让她们把我的惨状传出去,传得越广越好。
我不仅要让她们看笑话,我还要利用她们,下一盘大棋。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频繁地生病。今天头晕,明天心悸,后天又食不下咽。整个将军府被我搅得人仰马翻,太医一天要来三趟。
而每次李绾绾她们来探望,我都会不经意地向她们透露一些秘密。
比如,我会无意中说漏嘴,说摄政王最近似乎在暗中联络南疆的某个部落,还送去了大批的兵器。
又比如,我会在悲伤中提及,摄政王曾告诉我,他已经买通了户部的一位侍郎,准备在军饷上做手脚,以此来掣肘顾玦。
这些消息,有真有假,都是我通过系统,从那些来将军府送东西、打探消息的摄政王府下人的心声里,七拼八凑分析出来的。
李绾绾她们把这些当成是我被抛弃后,因爱生恨的胡言乱语,听了只当笑话。但她们管不住自己的嘴,出了将军府,转头就当成最新的谈资,添油加醋地讲给别人听。
一传十,十传百。
很快,这些流言就传到了朝中那些有心人的耳朵里。
起初,没人当真。但渐渐地,一些蛛丝马迹开始浮出水面。
先是南疆边境传来急报,说有部落突然叛乱,使用的兵器制式,竟然与京畿卫所的极为相似。
紧接着,御史台弹劾户部侍郎贪墨军饷,证据确凿,人赃并获。
一时间,朝野震动。所有的线索,都隐隐指向了摄-政-王-萧-澈。
皇帝本就对功高盖主的萧澈心存忌惮,如今抓到把柄,立刻下令彻查。
萧澈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空来理会我和流言蜚语。
而那些曾经对我冷嘲热讽的贵女们,此刻都傻了眼。她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随口传播的笑话,竟然成了扳倒摄政王的铁证。她们一个个吓得闭门不出,生怕被牵连进去。
京城里的风向,一夜之间,彻底变了。
人们不再议论我的丑闻,而是开始称赞顾将军高瞻远瞩,娶了我这么一个福星,看似吃了亏,实则不动声色地就给了摄-政-王致命一击。
我听着系统里传来的各种赞美之词,悠闲地喝着安胎药,深藏功与名。
这才是真正的解气。
让敌人自乱阵脚,让看我笑话的人,变成我手中的棋子。
这天晚上,顾玦回来得比平时早。他一进门,就看到我正坐在灯下,对着一堆布料比比划划,是在给未出世的孩子做小衣服。
他走过来,从身后环住我,下巴轻轻地抵在我的头顶。
今天,高兴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我做衣服的手一顿,抬起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笑脸。
什么高兴
我明知故问。
他轻笑一声,握住我拿着剪刀的手,将我整个人圈在怀里。他的胸膛很暖,让我感到一阵心安。
户部侍郎,招了。他说是受了李尚书的指使。
顾玦在我耳边低语,而李尚书,是摄政王的人。
我眨了眨眼,装作惊讶地说: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恶人有恶报。
顾玦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我,下巴在我的发间轻轻蹭了蹭。
我能感觉到,他似乎有话想说。
果然,沉默了片刻后,他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夫人,真是好手段。
我心里咯噔一下。
将军……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
他将我转过来,面对着他。他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鼻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脸上,那些消息,是你放出去的吧
他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眸,那里面仿佛有一个漩涡,要将我整个人都吸进去。
我的心,跳得飞快。
我表面上答应了那些贵女的和好,实际上却是在利用她们,将她们变成我的传声筒,将萧澈的阴谋,以一种最不起眼的方式,公之于众。
这确实是我的计谋。
但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五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我在一个初雪的日子,为顾玦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孩子出生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偷偷让系统进行亲子鉴定。毕竟,这关系到我未来的生存大计。
然而,当那份虚拟的、只有我能看见的亲子鉴定报告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彻底陷入了沉思。
【亲子鉴定报告】
【检测样本:苏卿晚之子、顾玦】
【基因相似度:99.9999%】
【鉴定结论:存在亲子关系。】
我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甚至让系统重启了三次,但那串刺眼的数字,依旧顽强地显示在那里。
怎么可能
我明明记得,我穿越过来的时候,原主正躺在摄政王萧澈的床上。那一夜,也理应是萧澈。
孩子,怎么会是顾玦的
难道……那一夜,另有隐情
我抱着软乎乎的儿子,看着他那张小脸,越看越心惊。那高挺的鼻梁,那紧抿的小嘴,尤其是那双还没完全睁开的眼睛的轮廓,简直和顾玦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有七分相似,都算是谦虚了。
这下,别说亲子鉴定了,就是瞎子都能看出来,这孩子是谁的种。
我之前的那些表演,那些英雄救美,那些含泪承认,那些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当接盘侠而做出的种种努力……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抱着孩子,坐在温暖的内室里,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顾玦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我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穿着一身玄色的家常便服,少了几分沙场的冷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和。他走到我身边,很自然地从我怀里接过了孩子。
他抱孩子的姿势很熟练,一看就是这几天没少练习。他低头看着襁褓中的小家伙,那张一向冷峻的脸上,漾开了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怎么了
他一边逗着孩子,一边问我,语气漫不经心。
没……没什么。
我心虚地移开视线,目光落在了他放在桌上的佩剑上。那是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剑,剑鞘古朴,却透着一股凌厉的杀气。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伸出另一只手,拿起一块软布,开始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把名为破阵的宝剑。
剑身被擦得锃亮,寒光凛冽,映出了他深邃的眼眸,也映出了我苍白的脸。
室内的气氛,因为他这个动作,瞬间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他抱着孩子,擦着剑,动作悠闲,却给我一种无形的压力。
终于,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眼,目光穿过冷冽的剑光,落在了我的脸上。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夫人,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现在可以说说,你当初在宫宴上,为何要骗我了么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从一开始,他就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我是在演戏,知道我在设计他,甚至……他可能连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也一清二楚!
那我之前那些自以为高明的表演,在他眼里,岂不是像个上蹿下跳的猴子
我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羞耻、尴尬、震惊、疑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我……我……
我支支吾吾,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嗯
他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似乎很有耐心等我编出一个故事来。
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我忽然泄了气。
算了,都到这份上了,再装下去也没意思了。
我深吸一口气,破罐子破摔地问道: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什么
他明知故问,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是知道你在演戏,还是知道……孩子是我的
我被他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我窘迫的样子,终于不再逗我。他将剑放回桌上,抱着孩子在我身边坐下,叹了口气。
那一夜,在摄政王府的人,是我。
什么!
我失声叫道,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萧澈给你下了药,想生米煮成熟饭,坐实你的身份,以此来羞辱我。
顾玦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因为,你的父亲,苏将军,是我曾经的副将。他战死沙场,临终前,曾将你托付于我。
我彻底愣住了。
原主的父亲……是他的副将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我赶到时,你已经神志不清了。我将萧澈打晕,本想带你离开,可你……
顾玦说到这里,耳根处泛起了一丝可疑的红色,你……抱住我不放……所以……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我已经全明白了。
所以,那一夜的男人,根本不是萧澈,而是顾玦!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怀错了爹,也抱错了大腿……不对,没抱错,歪打正着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又气又恼,捶了他一下,你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在你面前演了那么久的戏,很好玩吗
他抓住我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眼神里满是宠溺和无奈:我若说了,你还会那般……费尽心思地对我好吗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看你为我煲汤,为我整理账目,为我出谋划策……我很高兴。
原来,他一直在陪我演戏。
他享受着我为了抱大腿而对他做出的种种讨好,心安理得地接受着我的投怀送抱,甚至在我设计他英雄救美的时候,顺水推舟地向皇上请旨赐婚。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心也太黑了!
我看着他怀里那个酷似他的小包子,再看看他那张写满了得逞二字的俊脸,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从始至终,被算计得最彻底的人,好像是我自己。
我以为我在第五层,殊不知,人家在大气层。
顾玦!
我气鼓鼓地瞪着他。
嗯,夫人,我在。
他笑着应道,低头在孩子粉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孩子的大名,我已经想好了,就叫……顾思晚。思念的思,卿晚的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