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鸢在苏家当了十八年的掌上明珠。
直到那个雨天,亲子鉴定报告摔在她面前。
亲生女儿苏念薇带着一身乡野气息归来,
她这个鸠占鹊巢的假货,
被养父母用一句
毕竟没有血缘
扫地出门。
他们以为她离开苏家便一无是处,
却不知十八年如履薄冰的生活,
早已让她磨出了最坚硬的骨头。
当苏念薇在豪门漩涡里摔得头破血流时,
苏清鸢正踩着他们鄙夷的目光,
在他们最引以为傲的领域里,
织就了自己的锦绣前程。
1
苏清鸢第一次见到苏念薇,
是在七月的暴雨天。
客厅里的水晶灯折射出冷冽的光,
将父亲苏宏远紧蹙的眉头照得清晰可见。
母亲林婉仪坐在沙发边缘,
手指反复摩挲着丝绒裙摆,
眼圈泛红却死死咬着唇。
清鸢,
父亲的声音比窗外的雷暴更让人心惊,
过来,给你介绍一下。
玄关处站着的女孩局促地绞着衣角,
洗得发白的碎花裙下摆还在滴水,
廉价的塑料凉鞋里露出的脚趾蜷缩着,
像只受惊的小鹿。
这是念薇,
林婉仪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
是爸妈的亲生女儿。
苏清鸢握着楼梯扶手的手指猛地收紧,
指节泛白。
十八年的人生在这一刻裂出蛛网状的缝隙,
她看着女孩那张与林婉仪极为相似的眉眼,
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上周管家会突然要走她的头发。
那我呢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平静。
苏宏远别开视线,
喉结滚动了两下:
医院当年抱错了,
你……
你是江家的孩子。
我们已经联系好了,
明天就送你过去。
江家
那个住在旧城区,
靠开杂货铺维生的人家
苏清鸢想起去年慈善晚宴上,
母亲曾指着类似背景的人,
轻声告诫她:
离那种人远些,
满身的市井气,
会弄脏你的裙子。
如今,
她就要成为母亲口中
那种人
了。
我在苏家十八年,
她缓缓走下楼梯,
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全家福,
照片里十岁的她坐在父母中间,
笑得无忧无虑,
就只是一句抱错了
林婉仪终于抬眼,
泪水滚落:
清鸢,对不起,
念薇吃了太多苦,
我们亏欠她的……
那我呢
苏清鸢打断她,
第一次在养父母面前露出尖锐的棱角,
你们给我的,
难道不是你们以为的‘最好’吗
现在发现给错了人,
就要把我像垃圾一样丢出去
苏念薇突然怯生生地开口,
声音细若蚊蝇:
姐姐,你别怪爸爸妈妈,
都是我的错,
我不该来的……
这副柔弱无辜的样子,
像极了话本里抢了别人东西,
还要装作受害者的白莲花。
苏清鸢扯了扯嘴角,
没再看她。
她转身回房,
关门前最后一眼,
看到苏宏远不耐烦地挥手,
仿佛她是什么急于摆脱的麻烦。
2
收拾行李时,
苏清鸢才发现自己其实没什么可带的。
衣帽间里的名牌服饰、
梳妆台上的限量版香水、
书架上精装的典籍,
甚至连床头柜上那个水晶音乐盒,
都是苏家给的。
她真正拥有的,
只有藏在床垫下的一个旧铁盒。
里面是她攒了五年的零花钱,
不多,
只有三万七千块。
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
是她八岁时偷偷跟在送菜阿姨身后,
去旧街区拍的。
照片里的巷弄狭窄潮湿,
却有晾晒的花被单在风中摇晃,
几个孩子追着皮球跑过,
笑声比苏家花园里的喷泉声更鲜活。
那时她就觉得,
那样的生活,
或许比每天背礼仪守则更有趣。
只是没想到,
一语成谶。
第二天清晨,
司机将她的行李箱放在江家门口,
连句再见都没说就驱车离开。
开门的是个面色黝黑的中年女人,
看到她时明显愣了一下,
随即露出局促的笑:
是……
是清鸢吧
快进来,外面热。
这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江兰。
江家的房子很小,
两室一厅,
墙壁有些斑驳,
空气中弥漫着酱油和洗衣粉混合的味道。
客厅的沙发套洗得发白,
边角处有缝补的痕迹。
你爸去进货了,
中午才能回来,
你先坐,
妈给你切西瓜。
江兰手脚麻利地忙碌着,
时不时偷偷看她一眼,
眼神里有愧疚,
也有小心翼翼的讨好。
苏清鸢坐在硬邦邦的沙发上,
指尖抠着行李箱的拉杆,
突然觉得眼睛发酸。
这十八年,
她在苏家学会了插花、
马术、
六国语言,
学会了在宴会上保持完美的微笑,
却从来没人教过她,
该如何面对突然冒出来的亲生父母,
该如何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自处。
那个……
江兰把西瓜放在她面前,
递过勺子,
你在苏家过惯了好日子,
我们家……
委屈你了。
苏清鸢拿起一块西瓜,
咬了一口,
清甜的汁水在舌尖蔓延。
比苏家厨师用进口品种精心雕琢的果盘,
更合她的口味。
挺好的。
她轻声说。
话音刚落,
门外传来蹬蹬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孩冲进来,
看到苏清鸢时愣住:
妈,这谁啊
小宇,这是你姐姐,清鸢。
江兰拍了拍男孩的背。
江宇皱起眉,
一脸警惕:
姐姐
就是那个被有钱人抱走的
她回来干嘛
想抢我们家的房子
童言无忌,
却最伤人。
江兰气得打了他一下:
胡说八道什么!
快给你姐姐道歉!
江宇梗着脖子:
本来就是!
她在外面享福,
凭什么现在回来分东西
苏清鸢站起身,
拿起行李箱:
我住酒店。
江兰急忙拉住她:
清鸢,你别生气,
小宇不懂事,
妈替他给你道歉!
拉扯间,
行李箱的拉链崩开,
里面的几件旧衣服滚了出来,
还有那本被翻得卷边的《商业管理学》。
这是她偷偷报的线上课程教材,
苏家不允许她碰这些,
母亲说:
女孩子家学这些干嘛
将来找个好人家嫁了才是正经事。
江宇看到那本书,
嗤笑一声:
装什么文化人,
在苏家待久了,
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啊
苏清鸢弯腰捡书,
手指停在封面的褶皱处,
忽然觉得江宇说得对。
她确实不是苏家小姐了,
但也不会成为江家想要的样子。
3
最终,
苏清鸢还是住了下来。
不是因为江兰的挽留,
而是她发现自己的钱,
只够在快捷酒店住半个月。
她需要时间,
找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
江家给她腾了间储物室,
里面堆满了江宇小时候的玩具和旧家具。
苏清鸢花了一天时间清理,
把蜘蛛网扫干净,
将地板擦得发亮,
又从旧货市场淘了张二手书桌,
总算有了个能落脚的角落。
白天,
江兰去杂货铺帮忙,
江宇上学,
江父
——
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则骑着三轮车走街串巷收废品。
苏清鸢投了几十份简历,
都石沉大海。
她的学历是名牌大学的预科,
还没毕业,
专业是艺术鉴赏,
听起来光鲜,
却没什么实际用途。
更可笑的是,
她唯一拿得出手的技能,
是插花、品茶、
鉴别红酒年份,
这些在生存面前,
简直是天方夜谭。
傍晚,
江兰回来时带回一袋排骨,
喜滋滋地说:
今天进了批好货,
卖得不错,
给你补补身子。
厨房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
苏清鸢坐在小书桌前,
翻着招聘网站,
忽然听到江宇在客厅大喊:
妈!我的游戏机呢
是不是被那个女人扔了
别叫!
江兰的声音带着疲惫,
你姐姐刚打扫完房间,
说不定收起来了,
你自己找找。
我找了!没有!
江宇的脚步声冲过来,
猛地推开储物室的门,
是不是你拿了
我告诉你,
别以为你在苏家待过就了不起,
偷东西是犯法的!
苏清鸢抬头,
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戾气的少年,
平静地说:
垃圾桶里,
你自己扔的。
江宇愣了一下,
随即涨红了脸:
你凭什么动我东西
你的游戏机线断了,
电池漏液,
放在角落里会腐蚀地板。
苏清鸢指了指墙角,
我把残骸收在垃圾袋里,
还没来得及扔掉。
江宇冲过去翻出垃圾袋,
果然看到游戏机的碎片,
顿时恼羞成怒:
那也是我的东西!
轮不到你多管闲事!
他抬手就要推苏清鸢,
却被突然出现的江父抓住手腕。
江父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眼神很沉:
向你姐姐道歉。
我不!
道歉!
江父加重了语气,
手上的力道让江宇疼得龇牙咧嘴。
僵持了半分钟,
江宇才不甘心地嘟囔:
对不起。
苏清鸢没应声,
重新看向电脑屏幕。
江父叹了口气,
拉着江宇出去,
关门前低声说:
早点休息。
那一晚,
苏清鸢躺在床上,
听着隔壁房间江宇压抑的抱怨,
和江兰低声的劝慰,
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她的人生,
真的要从头开始了。
4
转机出现在一周后。
苏清鸢在网上看到一家旗袍店招聘店员,
地址在老城区的文化街,
离江家不远。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了,
店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姓秦,
看她细高挑的身材,
又问了几个关于传统服饰的问题,
竟然当场录用了她。
试用期一个月,
月薪四千,
包午饭。
秦老太太呷了口茶,
眼神锐利,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苏家大小姐嘛,
前阵子报纸上登过。
苏清鸢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我不管你过去怎么样,
秦老太太放下茶杯,
在我这儿,
只看手艺和眼力见。
明天准时上班。
第一天上班,
苏清鸢就被泼了冷水。
她穿着自己唯一一件没那么
张扬
的白衬衫,
站在琳琅满目的旗袍中间,
显得格格不入。
来店里的大多是熟客,
看到她时都露出诧异的神色。
秦老太,
这是你新招的帮工
看着不像做这个的料啊。
一个穿着香云纱旗袍的阿姨打趣道。
秦老太太头也不抬地熨烫着绸缎:
我这儿只卖旗袍,
不卖人,
张太太要是看不上衣服,
可以请回。
张太太讨了个没趣,
悻悻地走了。
苏清鸢站在一旁,
默默记下老太太对每种面料的处理方式,
对不同体型客人的推荐技巧。
她发现秦老太太虽然脾气古怪,
但在旗袍上的造诣极高。
那些看似普通的布料,
经她剪裁缝制,
总能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穿着者的韵味。
午休时,
秦老太太递给她一块绿豆糕:
尝尝,
老字号的。
苏清鸢咬了一口,
清甜软糯,
带着淡淡的薄荷香。
你在苏家,
没吃过这个吧
老太太看着她,
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
吃过类似的,
苏清鸢实话实说,
米其林餐厅的甜点师做过改良版,
加了燕窝和鱼子酱。
老太太嗤笑一声:
画蛇添足。
好东西,
从来都不需要那些花哨的点缀。
苏清鸢若有所思。
下午,
店里来了位特殊的客人。
是苏念薇。
她穿着一身粉色的公主裙,
与周围素雅的旗袍格格不入,
身后跟着两个保镖,
一看就是苏宏远的手笔。
这件,这件,还有那件,
都给我包起来!
苏念薇颐指气使地指着几件最贵的旗袍,
眼神扫过苏清鸢时,
带着毫不掩饰的炫耀和轻蔑。
苏清鸢面无表情地拿起衣架,
准备取下旗袍。
秦老太太突然开口:
我们店的衣服,
只卖给懂它的人。
苏念薇愣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
我买不起吗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黑卡,
拍在柜台上:
这些我全要了,
刷爆它都没关系!
老太太放下手里的活计,
慢悠悠地说:
姑娘,
旗袍讲究的是风骨,
不是价钱。
你身上这股子浮躁气,
穿什么都像偷来的。
苏念薇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你敢骂我
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苏家的大小姐!
苏家
老太太歪了歪头,
哪个苏家
是三十年前,
靠着仿冒我们秦家旗袍样式发家的那个苏家
苏念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苏清鸢也愣住了。
她从不知道,
苏家最初的资本积累,
竟然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5
苏念薇气冲冲地走了,
临走时撂下狠话,
说要让这家店在三天内关门。
秦老太太像是没听见,
继续低头忙活。
苏清鸢忍不住问:
您不怕她真的这么做吗
苏家在本地的势力……
势力
老太太哼了一声,
他们苏家能有今天,
靠的就是扒着我们秦家的手艺。
当年若不是我父亲心善,
给了苏宏远他爹一口饭吃,
哪有现在的苏家
她顿了顿,
看向苏清鸢:
你以为苏宏远为什么让你学艺术鉴赏
不是为了让你有教养,
是怕你接触到这些往事,
坏了他的名声。
苏清鸢的心沉了下去。
原来十八年的精心培养,
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蒙蔽。
他们不仅要抹去她的出身,
还要抹去她可能探寻真相的能力。
您……
她想问老太太怎么知道这么多,
却被打断。
我认识你生母,
老太太叹了口气,
当年她在我这儿做过学徒,
是个好苗子,
可惜……
可惜什么,
她没说。
但苏清鸢大概能猜到。
一个有天赋的旗袍学徒,
和一个开杂货铺的男人,
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走到一起的人。
或许,
这也是母亲当年愿意把她送走的原因之一
那天晚上,
苏清鸢回到江家,
发现江父江母都坐在客厅里,
神色不安。
清鸢,
江兰搓着手,
欲言又止,
今天……
苏家来人了。
苏清鸢挑眉:
来干嘛
看我有没有饿死
江父咳嗽了一声:
他们说……
只要你愿意回去认个错,
就还让你做苏家大小姐,
念薇那边,
他们会劝她的。
苏清鸢笑了,
是真的觉得好笑。
他们以为我是什么
用完就扔,
想用了又捡回来的抹布吗
清鸢,你别任性!
江兰急了,
苏家是什么人家
我们江家又是什么人家
你跟着我们,
这辈子都别想出头!
出头
苏清鸢看着她,
眼神里带着一丝悲凉,
像苏家那样,
靠着偷别人的东西出头吗
她把秦老太太的话复述了一遍,
江父江母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江父猛地站起来,
声音有些发颤,
人要往前看!
你回苏家,
对你,
对我们江家都好!
苏清鸢终于明白,
江家接她回来,
或许从来就不是因为血缘亲情,
而是觉得她是个可以攀附苏家的筹码。
可惜,
他们和苏家一样,
都看错了她。
我不会回去的。
她平静地说,
我的路,
我自己走。
说完,
她转身进了储物室,
反手锁了门。
门外传来江宇幸灾乐祸的声音:
我就说她装清高吧,
等没钱了,
看她还怎么硬气!
苏清鸢靠在门板上,
慢慢滑坐在地。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银行发来的短信,
她的工资到账了,
三千八,
扣除了两天的试用期工资。
这是她靠自己挣来的第一笔钱。
不多,
但沉甸甸的。
她打开通讯录,
找到一个几乎快要遗忘的名字,
发了条信息:
周叔叔,
还记得我吗
我想向您打听一些关于苏家早年的事。
周叔叔是苏家以前的老管家,
三年前因为和苏宏远闹翻被辞退,
临走时偷偷塞给她一张名片,
说:
大小姐,
人心隔肚皮,
以后若是有难处,
可以找我。
那时她还觉得没必要,
现在才明白,
老管家或许早就看清了苏家的凉薄。
6
周叔叔很快回了电话,
声音苍老却温和:
清鸢小姐,
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约在一家僻静的茶馆见面,
周叔叔才告诉苏清鸢,
秦家当年确实是旗袍界的翘楚,
秦老太太的父亲秦老先生,
更是被誉为
旗袍圣手。
苏家祖上是秦家的学徒,
后来偷偷学了些皮毛,
就自立门户,
靠着模仿秦家的样式,
再加上会钻营,
才慢慢做起来。
秦老先生心善,
觉得都是同行,
没必要赶尽杀绝,
就没追究。
周叔叔叹了口气,
没想到苏宏远发达后,
反过来处处打压秦家,
还对外宣称秦家的手艺是从苏家偷学的。
苏清鸢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所以,
苏家现在做的那些高端定制服装,
其实……
都是在秦老先生的基础上改的,
周叔叔点头,
苏宏远请了很多设计师,
但核心的剪裁手法,
始终脱不开秦家的影子。
难怪秦老太太对苏家如此不屑。
也难怪苏家从不允许她接触家族产业的核心部分。
他们是怕她发现这个秘密。
周叔叔,
苏清鸢抬起头,
眼神坚定,
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我想收集苏家侵权的证据,
还有……
我想拜秦老太太为师。
周叔叔愣了一下,
随即露出欣慰的笑容:
好,
好孩子,
有骨气。
周叔别的本事没有,
这点忙还是能帮的。
从茶馆出来,
苏清鸢感觉心里的迷雾散去了不少。
她不再是那个被抛弃后茫然无措的
假千金,
她有了目标,
有了方向。
回到旗袍店,
她直接跪在了秦老太太面前。
秦奶奶,
请您收我为徒。
老太太正在缝制盘扣的手顿住了,
看着她,
眼神复杂:
你可想好了
学这个,
很苦,
而且……
会彻底得罪苏家。
我不怕苦,
苏清鸢挺直脊背,
也不怕苏家。
我只想做干净的旗袍,
走干净的路。
老太太沉默了半晌,
把一根银针扎进绸缎里:
起来吧,
先从认线开始。
三个月内分不清三十种丝线,
就自己卷铺盖走人。
苏清鸢磕了个头,
郑重地说:
谢谢师父。
7
拜师后的日子,
比苏清鸢想象的更苦。
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
练习基础的针法,
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
手指被扎得满是针眼,
晚上回江家,
江宇看到她手上的伤痕,
总是冷嘲热讽。
哟,
大小姐也开始做针线活了
是不是被苏家赶出来,
连刺绣都要自己来了
苏清鸢从不理他,
只是默默地用温水泡手,
然后继续研究布料。
江兰看她日渐消瘦,
偶尔会心疼,
塞给她些零花钱,
但苏清鸢都退了回去。
妈,
我自己能挣钱了。
她的语气平静,
却带着疏离。
江兰看着她眼里的坚定,
张了张嘴,
最终什么也没说。
秦老太太的教学方式很严苛,
一个简单的盘扣,
苏清鸢做坏了上百个,
才得到一句
勉强及格。
但她也确实倾囊相授,
从面料的选择到剪裁的比例,
从刺绣的花样到盘扣的寓意,
毫无保留。
旗袍不是衣服,
是活着的文化。
老太太一边示范一边说,
你不仅要会做,
还要懂它,
爱它,
让穿它的人,
也能感受到那份风骨。
苏清鸢谨记师父的教诲,
她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旗袍中,
仿佛那些绸缎和丝线,
能治愈她内心的伤痛。
半年后,
市里举办青年设计师大赛,
秦老太太把一张报名表放在她面前:
去试试。
我……
苏清鸢有些犹豫,
我怕……
怕苏家给你使绊子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
有师父在,
天塌不下来。
再说了,
是金子,
总要发光的。
苏清鸢握紧了报名表,
点了点头。
8
为了参加比赛,
苏清鸢熬了无数个通宵。
她设计的旗袍,
融合了秦家传统的剪裁手法,
又加入了一些现代元素,
既有古典韵味,
又不失时尚感。
她给这套作品取名为
涅槃。
寓意很明显,
她要像凤凰一样,
在灰烬中重生。
比赛当天,
苏清鸢穿着自己做的改良旗袍,
站在后台,
平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眉眼间少了过去的精致疏离,
多了几分沉静坚韧。
这才是真正的她。
轮到她上场时,
台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苏清鸢抬眼望去,
看到了苏宏远和林婉仪,
还有穿着华丽礼服的苏念薇。
苏念薇看到她,
立刻挽住林婉仪的胳膊,
低声说了些什么,
引得林婉仪脸色发白。
苏宏远则皱着眉,
眼神锐利地盯着她,
带着警告的意味。
苏清鸢挺直脊背,
走到舞台中央,
开始介绍自己的作品。
我的设计灵感,
来源于中国传统旗袍的风骨,
和现代女性的独立精神。
它不需要依附于任何人,
也不需要用名贵的珠宝点缀,
它本身,
就是最好的姿态……
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
台下渐渐安静下来。
评委们看着她设计的旗袍,
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
就在这时,
苏念薇突然站起来,
大声说:
她抄袭!
这套设计是我家设计师的作品!
全场哗然。
苏宏远立刻附和:
没错,
我们苏家有证据,
她之前在苏家待过,
偷了我们的设计稿!
林婉仪坐在那里,
脸色苍白,
嘴唇颤抖,
却一句话也没说。
苏清鸢看着他们,
突然笑了。
证据
她扬了扬手,
身后的大屏幕上,
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是周叔叔找到的,
三十年前秦老先生设计旗袍的手稿,
和苏家历年发布的作品对比,
相似度高达百分之八十。
紧接着,
屏幕上又出现了苏清鸢设计过程的记录,
从最初的草图到最后的成品,
每一步都有迹可循。
苏先生说我抄袭,
苏清鸢的声音响彻整个会场,
那请问,
是我抄袭了苏家,
还是苏家,
一直都在抄袭秦家呢
苏宏远的脸瞬间变得铁青。
苏念薇还想争辩,
却被评委打断:
我们已经看明白了。
苏小姐的设计,
有自己的灵魂和创新,
是难得的好作品。
最终,
苏清鸢获得了大赛金奖。
当她站在领奖台上,
接过奖杯时,
看到苏宏远带着苏念薇狼狈地离开,
林婉仪回头看了她一眼,
眼神复杂,
最终还是跟着走了。
秦老太太走上台,
亲自为她戴上奖牌,
在她耳边低声说:
好孩子,
你做到了。
台下掌声雷动,
苏清鸢看着那些真诚祝福的目光,
眼眶微微发热。
她知道,
这只是开始。
9
比赛获奖后,
苏清鸢一夜成名。
媒体争相报道这个
弃女逆袭
的故事,
有人赞她坚韧不拔,
有人骂她忘恩负义,
利用苏家的资源反过来攻击苏家。
苏家的股价因此大跌,
苏宏远焦头烂额,
几次想联系苏清鸢,
都被她拒之门外。
秦老太太的旗袍店也火了,
订单排到了半年后。
她们顺势注册了自己的品牌,
就叫
秦苏记。
秦是师父的姓,
苏,
是苏清鸢的苏,
也是她与过去的和解。
江家那边,
自从苏清鸢获奖后,
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江兰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
江宇也收敛了戾气,
偶尔还会帮她搬布料。
江父更是逢人就说:
那是我女儿,
有出息吧
苏清鸢看着他们,
心里没什么波澜。
她知道,
这些人看重的,
不过是她现在的名气和地位。
但她没有戳破,
只是按月给家里寄去生活费,
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这天,
苏清鸢正在店里忙碌,
林婉仪突然找了过来。
她看起来憔悴了很多,
头发有些凌乱,
眼圈发黑。
清鸢……
她声音沙哑,
带着浓浓的疲惫,
能……
能跟你谈谈吗
苏清鸢让学徒看店,
带着她去了附近的咖啡馆。
念薇……
出事了。
林婉仪刚坐下,
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挪用了公司的公款,
去做投资,
结果被骗了,
现在公司账户上亏空了几千万……
苏清鸢搅动着咖啡,
没说话。
你爸爸把能抵押的都抵押了,
还是不够,
那些合作商听说了苏家侵权的事,
都要解约,
还要告我们……
林婉仪抓住她的手,
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清鸢,
妈求你,
帮帮苏家,
帮帮我们……
只要你肯出手,
妈保证,
以后一定好好补偿你……
苏清鸢抽回手,
静静地看着她:
补偿
就像当初把我扔出去一样补偿吗
林婉仪的手僵在半空,
脸色惨白。
林女士,
苏清鸢站起身,
苏家有今天,
不是因为念薇,
也不是因为我,
是因为你们自己。
你们偷来的东西,
终究是要还的。
她顿了顿,
最后看了林婉仪一眼,
眼神里没有恨,
只有释然:
我姓江,
不姓苏。
以后,
别再来找我了。
10
离开咖啡馆后,
苏清鸢深吸了一口气,
阳光洒在身上,
暖洋洋的。
她终于彻底放下了过去。
苏家的结局,
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因为侵权和资金链断裂,
公司很快就破产清算。
苏宏远受不了打击,
中风瘫痪在床。
林婉仪变卖了所有首饰和房产,
才勉强凑够医药费。
苏念薇则在一次争吵中,
失手推倒了林婉仪,
导致她腿部骨折,
最终被送进了少管所。
江家的人听说了苏家的惨状,
再也没在苏清鸢面前提过
认亲
的事。
江宇也收敛了性子,
开始认真读书。
江父江母虽然依旧市侩,
但对她,
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尊重。
苏清鸢的事业越来越好,
秦苏记
成了国内知名的旗袍品牌,
不仅受到国内顾客的喜爱,
还走出了国门,
在国际时装周上大放异彩。
她设计的旗袍,
被博物馆收藏,
被明星追捧,
更被无数普通女性穿着,
展现出自信从容的姿态。
秦老太太把店全权交给她打理,
自己则悠闲地养花种草,
偶尔指点她几句。
清鸢啊,
这天,
老太太看着窗外,
突然说,
听说苏家那个小的,
出来了。
苏清鸢正在缝制一件孔雀蓝的旗袍,
闻言手顿了顿:
嗯。
她托人带了话,
想跟你见一面。
苏清鸢沉默了片刻,
摇了摇头:
不必了。
过去的恩怨,
早已随着时间淡去。
她现在的生活很好,
有热爱的事业,
有尊重的师父,
有平静的心境,
这就够了。
傍晚,
苏清鸢关了店门,
走在回家的路上。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的步伐从容而坚定。
路过一家甜品店时,
她买了块绿豆糕,
和当年秦老太太给她吃的那个,
味道一模一样。
她想起十八岁那个雨夜,
自己站在苏家的客厅里,
以为天塌了下来。
现在才明白,
那天塌下来的,
不过是别人给她构建的虚假世界。
而真正属于她的人生,
才刚刚开始。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
像极了她八岁时在旧街区听到的那样,
鲜活而热烈。
苏清鸢咬了一口绿豆糕,
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微笑。
她的锦绣前程,
从来都不是谁给的,
而是自己一针一线,
亲手绣出来的。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