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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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功宴的喧嚣散去,香槟杯里只剩下最后一点平淡的余温。
林瑶收起手机,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惊魂未定。
你真的没事她不放心地问。
我将酒杯放在吧台上,发出清脆的轻响。
我应该有什么事
为一对把自己生命搅成一滩烂泥的男女,感到悲伤,或者痛快
都不。
他们只是终于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回到研究所给我安排的公寓,我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手机在手包里安静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电话,而是一条信息,来自那个始终匿名的号码。
【最后的障碍已清除,恭喜。】
我看着那行字,没有回复。
几秒后,第二条信息紧跟着跳出。
【明天上午十点,城西植物园,三号暖棚。我们该谈谈合作的尾款了。】
尾款。
原来我那场声势浩大的复仇,在对方眼里,只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
我回了一个字。
【好。】
第二天,我准时出现在城西植物园。
三号暖棚是热带雨林馆,终年湿热,藤蔓植物从高处垂落,巨大的芭蕉叶遮蔽了天光。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植物根茎的气味,干净,纯粹。
一个穿着灰色套裙的女人背对着我,正在端详一株附生在枯木上的石斛兰。
她看起来四十多岁,身形干练,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
听见我的脚步声,她转过身。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我。
苏小姐,我是秦悦。
她的声音和她的外表一样,没有多余的情绪。
那三千万的跨国诉讼,是你发起的。我开门见山。
准确地说,是我们公司。秦悦纠正道,一家瑞士的生物科技公司。
她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我。
我们关注你很久了,苏念博士。从你五年前发表第一篇关于兰科植物胚胎冷萃技术的论文开始。
但你所有的成果,最终都变成了陆泽头上的光环。他是一个拙劣的包装者,而你,是那个被藏在盒子里的珍宝。
我没有说话,只是翻看着手里的文件。
那是一份详细的评估报告,关于我,关于我所有的研究成果,甚至包括那些还停留在构想阶段的项目。
他们调查得比我自己总结的还要透彻。
陆泽的贪婪和愚蠢,给了我们一个机会。秦悦的语气依旧平淡,一个把你从那个盒子里,解放出来的机会。
所以,你们把扳倒他的所有证据,递给了林瑶。
我们只是提供了一些......催化剂。她不置可否,比如白薇那些丰富的私生活记录,以及陆泽和海外买家签下的那份有漏洞的专利转让合同。
至于他最后会失控杀人,那只是一个意外。不过,这个意外,确实让事情变得更简单了。
她的话语冷静得近乎冷酷。
仿佛陆泽和白薇的毁灭,只是实验数据里一个无足轻重的变量。
我合上文件。
你的目的。
很简单,秦悦终于露出了一点微笑的痕迹,我们想要你。不是你的某项专利,而是你这个人。
她伸出手,指向这座巨大的暖棚。
我们愿意为你,建造十座,一百座这样的实验室。给你最顶尖的团队,最充裕的资金,没有任何限制的创作自由。
我们需要的,只是你未来所有研究成果的,全球独家代理权。
空气里的水汽仿佛凝固了。
这是一个我无法拒绝的提议。
它意味着我将彻底摆脱过去所有的桎梏,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王国。
我沉默了很久。
想起了被挤在花房角落里,那几盆枯死的茉莉。
也想起了那间纯白安静,后来又沾染了血腥的独立实验室。
我抬起头,迎上秦悦的视线。
我要百分之百的自主权。我的实验室,以我的名字命名。
秦悦的笑容扩大了。
成交。
一年后。
瑞士,日内瓦湖畔。
苏念植物科学研究所的挂牌仪式刚刚结束。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洒在一排排精密的仪器和培养架上。
我的新团队成员,来自世界各地的顶尖植物学家们,正在为下一个课题展开激烈的讨论。
我没有参与。
我走到温室的培育区,在一株全新的兰花前停下脚步。
它刚刚抽出第一支花葶,顶端结着一个青涩的花苞,像一颗小小的、绿色的心脏。
这是我最新的杂交品种,融合了月光女神的幽蓝和另一种热带兰的金色脉络。
它还没有名字。
过去的一切,像一场高烧后的梦,灼热,黏腻,如今终于彻底退去。
陆泽被判处无期徒刑,将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他那座曾是我们梦想见证的温室,被法院查封拍卖,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家网红咖啡馆。
听说,店里的招牌,是一款叫做旧梦的咖啡。
那些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手机响起,是林瑶打来的视频电话。
苏大所长,忙着呢她在那头挤眉弄眼。
我把镜头对准那株含苞待放的新兰花。
在等一朵花开。
风从日内瓦湖上吹来,带着清冽的水汽。
阳光正好,一切都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