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离婚时,我爸带走了成绩优异的弟弟,我妈带走了漂亮可爱的妹妹。
他们谁都不想要我。
小澈,你先去大姨家住,好吗妈妈擦着眼泪,语气却像是甩掉一个包袱。
就这样,我像一件无人认领的行李,在各个亲戚家辗转流离,看着他们的脸色,吃着他们的剩饭。
弟弟姜屿和妹妹姜泠,被爸妈捧在手心,过着我只在梦里才敢想的生活。
他们从不知道寄人篱下的苦。
1.
姜澈,你跟我,还是跟你妈
客厅里,爸爸姜振国坐在沙发上,指间夹着烟,烟雾缭绕。
妈妈林晚舟抱着手臂站在一边,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冷漠。
我站在他们中间,像个等待审判的囚犯。
弟弟姜屿和妹妹姜泠,一左一右,被他们护在身边。
姜屿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限量版游戏机。
姜泠则把脸埋在妈妈的羊绒大衣里,只露出一双和我一模一样,此刻却蓄满泪水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我。
我知道,她不是为我难过,她是怕这个家分崩离析后,再也没人给她买漂亮的公主裙。
我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去哪儿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
因为我知道,他们谁都不想选我。
我成绩中等,长相普通,性格也不如妹妹活泼讨喜。
我是这个家里,最不起眼,也最可以被丢弃的存在。
见我沉默,姜振国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磨磨蹭蹭干什么!选一个!他不耐烦地把烟头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
林晚舟冷笑一声。
你吼她干什么姜澈,妈妈带你走,好不好
她说着,却一步都没有朝我走过来。
她的手,依旧紧紧抓着姜泠的肩膀。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可笑。
妈,你不是要带我去周叔叔家吗周叔叔不喜欢家里有闲杂人等。姜泠小声地提醒,声音里带着不情愿。
闭嘴!林晚舟低声呵斥她。
姜振国嗤笑起来。
林晚舟,装什么慈母你那点心思谁不知道行了,姜澈,你也别选了。
他从皮夹里抽出一沓钱,扔在茶几上。
这钱你拿着,先去你大姨家住着。每个月生活费我照给,不会让你饿死。
他的语气,像是在打发一个街边的乞丐。
林晚舟松了口气,立刻拉着姜泠站到一边,仿佛生怕我沾上她们。
姜屿从游戏机里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怜悯和庆幸。
庆幸被抛弃的不是他。
我弯下腰,把那沓钱一张一张捡起来,仔仔细细地抚平褶皱。
好。
我只说了一个字。
没有哭,也没有闹。
因为我知道,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那天晚上,我拎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站在了大姨家门口。
大姨开门时,脸上的笑有些勉强。
小澈来了啊,快进来,你表姐正念叨你呢。
我走进那个陌生的家,表姐周芮正坐在沙发上吃着进口草莓,看见我,只是懒懒地抬了下眼皮。
哟,我们家的小可怜来了
我的房间,是堆放杂物的储藏室。
一张单薄的木板床,一张掉漆的书桌,就是全部。
我躺在床上,能清晰地听见隔壁周芮房间里传来的笑声,和电视里综艺节目的喧闹。
而我这里,只有一片死寂。
我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上那道长长的裂缝,一夜无眠。
这是我寄人篱下的第一天。
2.
时间一晃,就是五年。
五年里,我换了三个亲戚家。
从大姨家,到二叔家,最后落脚在远房的姑婆家。
每换一个地方,行李箱里的东西就少一点,心里的洞就大一点。
我学会了看人脸色,学会了把谢谢和对不起挂在嘴边。
学会了在饭桌上永远只夹自己面前的那盘菜。
学会了在他们一家人看电视哈哈大笑时,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小房间。
我像一株无人问津的野草,在石缝里,卑微又顽强地长大了。
这五年,我见过我妈两次。
一次是在商场。
她挽着周叔叔,给姜泠买最新款的名牌包。
姜泠穿着漂亮的连衣裙,像个骄傲的公主。
她看见了我,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正在给快餐店发传单。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秒。
然后,她像没看见一样,挽着林晚舟的胳膊,笑着走进了另一家奢侈品店。
林晚舟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第二次,是在我二叔家。
她来给二叔送礼,想让他帮忙给周叔叔的公司疏通关系。
她坐在客厅里,优雅地喝着茶,和二叔二婶谈笑风生。
我端着切好的水果出去。
二婶笑着介绍:这是小澈,现在可出息了,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几呢。
林晚舟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和陌生。
是吗女孩子读书那么好有什么用,不如学学泠泠,学点插花茶艺,以后嫁个好人家。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我心里。
我爸,我也见过一次。
是在机场。
他要带姜屿去国外参加夏令营。
姜屿比我高了快一个头,穿着一身潮牌,戴着耳机,脸上是少年人特有的张扬。
他爸给他推着行李箱,满脸宠溺。
我当时正跟着姑婆,来送一个要回老家的亲戚。
我们隔着人来人往的出发大厅,遥遥相望。
姜振国看见了我,愣了一下。
然后,他拍了拍姜屿的肩膀,两个人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安检口。
那一刻,我清楚地知道。
我没有家了。
爸爸的家,是弟弟的。
妈妈的家,是妹妹的。
而我,什么都没有。
姑婆是个心善的人,但她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家里也不富裕。
我上了高中,就不再问家里要钱。
我用所有课余时间去打工。
发传单,做家教,去餐厅端盘子。
我拼了命地学习,只为了拿到高额的奖学金,交上学费。
日子很苦,但我已经习惯了。
直到我十八岁生日那天。
我用自己攒了很久的钱,给自己买了一个小小的蛋糕。
我一个人坐在出租屋里,插上蜡烛,准备许愿。
手机突然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
是姜澈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疲惫又沙哑的男人声音。
我愣住了。
这个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我是爸爸。
3.
我爸姜振国,破产了。
电话里,他没有多说,只是告诉我他现在没地方去,问他能不能在我这里暂住几天。
我拿着电话,看着眼前那个小小的蛋糕,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五年来,他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没有问过我一句过得好不好。
现在,他走投无路了,才想起我这个被他抛弃的女儿。
我这里,住不下。我冷冷地回答。
我住的地方,是一个不到十平米的阁楼,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再也放不下任何东西。
电话那头沉默了。
许久,他才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小澈,爸爸真的没办法了。就几天,好不好
我挂了电话。
没有丝毫犹豫。
我不是圣人。
我做不到对一个抛弃我五年的人,在他落魄时伸出援手。
蛋糕的奶油开始融化,我却再也没有了吃下去的胃口。
我把蛋糕整个丢进了垃圾桶。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第二天,我就在我的出租屋楼下,看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姜屿。
他不再是记忆里那个穿着潮牌,神采飞扬的少年。
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T恤,脚上的名牌球鞋沾满了泥点。
他蹲在路边,头发乱糟糟的,眼神里满是茫然和无措。
看见我,他站了起来,嘴唇动了动。
姐。
他叫我。
声音干涩,又带着一丝不情愿的依赖。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你怎么在这儿
爸……他不见了。他把我送到这里,留了张纸条就走了。
他把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我。
上面是姜振国龙飞凤舞的字迹:小屿,去找你姐姐,她会照顾你。爸爸要去办点事,很快回来。
照顾你我气笑了,他凭什么觉得我会照顾你
姜屿的脸涨得通红。
我……我也不知道。我没地方去了。
是啊,没地方去了。
曾经那个众星捧月的姜家大少爷,如今也尝到了无家可归的滋味。
风水轮流转,真是可笑。
我这里住不下两个人。我重复着昨天对姜振国说过的话。
我可以睡地上!他急切地说,姐,我什么都能干!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我看着他。
这张和我有着三分相似的脸上,写满了惊慌和恐惧。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弟弟,只是一个被父亲再次抛弃的,无助的少年。
心里的某个地方,忽然就软了。
上来吧。
我叹了口气,转身上楼。
姜屿跟在我身后,脚步声很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他走进我那个狭小的阁楼,环顾四周,眼里的惊讶和嫌弃毫不掩饰。
你就住这种地方
我没理他,从床底拖出一个旧垫子,扔在地上。
你的床。
他看着地上那个满是灰尘的垫子,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
没有被子吗
没有。
那天晚上,他就蜷缩在那个垫子上,盖着自己的外套,瑟瑟发抖。
我躺在床上,听着他的呼吸声,一夜没睡。
我不知道收留他,是对是错。
我只知道,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流落街头。
毕竟,他的身体里,流着和我一样的血。
4.
姜屿的到来,彻底打乱了我平静的生活。
他就像一个被惯坏的王子,突然被扔进了贫民窟,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他不会用老式的洗衣机,把我的白衬衫和他的牛仔裤搅在一起,染成了一片斑驳的蓝色。
他不会开火,想热个牛奶,差点把小小的厨房给点了。
他吃不惯我做的简单的饭菜,抱怨没有肉,没有海鲜。
姐,我们今天能吃顿好的吗比如……牛排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正在算下个月的房租和生活费,闻言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
牛排你知道一块牛排多少钱吗那是我三天的饭钱。
他的脸瞬间白了。
我们之间,争吵不断。
姜澈!我的游戏机呢我放在桌子上的游戏机呢!他一大早就在房间里大吼大叫。
我从厨房里探出头。
卖了。
什么!你凭什么卖我的东西!他冲到我面前,眼睛都红了。
凭什么凭你住我的,吃我的!那个游戏机,卖了三百块,够我们吃半个月。
那是爸给我买的生日礼物!他嘶吼道。
你爸已经不要你了!我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幻想。
他愣住了,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跌坐在椅子上,抱着头,肩膀开始颤抖。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只有一片荒芜。
我们是亲姐弟,却活得像仇人。
一天,我打工回来,发现他不见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地上的垫子也收了起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走了
也好,我一个人,反而清净。
我这么想着,却控制不住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直到晚上十点,他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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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坐不住了,穿上外套准备出门去找他。
一开门,就看见他鼻青脸肿地站在门口。
看见我,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姐,我回来了。
我把他拉进屋,灯光下,他脸上的伤看得更清楚了。
嘴角破了,眼眶青了一块。
怎么回事我拧着眉问。
他低着头,小声说:我去找工作了……在工地上搬砖,工头说我干得慢,不给我钱,我跟他理论,他就……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姜家少爷,竟然会去工地上搬砖。
我从药箱里拿出碘酒和棉签,坐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给他处理伤口。
棉签碰到他嘴角的伤口,他疼得嘶了一声,却没有躲。
疼吗我问。
他摇了摇头,眼眶却红了。
姐,对不起。他突然说。
以前……是我不懂事。
我给他上药的手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
他告诉我,姜振国的公司早就出了问题,只是他一直在硬撑。
他挪用公款,参与非法集资,最后窟窿越来越大,补不上了,只能连夜跑路。
所谓的去办事,不过是跑路的说辞。
那他为什么不去找妈我问。
姜屿苦笑了一下。
妈和周叔叔,早就把他拉黑了。爸去找过,连门都没让进。
原来,所谓的夫妻情深,也不过是利益捆绑。
大难临头,各自飞。
5.
姜屿开始学着长大。
他不再抱怨饭菜不好,不再挑剔住的地方太小。
他跟我一起,去找各种各样的零工。
我们去餐厅后厨洗碗,洗到双手泛白,皮肤发皱。
我们去给商场做深夜保洁,拖着沉重的清洁车,在空无一人的楼层里穿梭。
他第一次拿到自己赚的钱,只有薄薄的两百块,手心却被磨出了血泡。
他把钱递给我,眼睛亮晶晶的。
姐,给你。
我看着他,那个曾经瘦弱又傲慢的少年,肩膀似乎宽厚了一些,眼神也变得坚定。
我收下了钱,然后去菜市场,买了他最爱吃的排骨。
那天晚上,小小的出租屋里,第一次飘出了诱人的肉香。
他吃得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说:姐,你做的排骨,比以前家里保姆做的好吃一百倍。
我笑了笑,给他夹了一块最大的。
我们的关系,在这样清苦又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慢慢缓和。
他开始叫我姐,叫得越来越顺口,越来越自然。
他会记得我胃不好,早上悄悄给我煮一碗热粥。
他会用自己打工的钱,给我买一支廉价的护手霜。
他说:姐,你的手太粗了。
我拿着那支护手霜,眼睛有些发涩。
这十几年来,第一次有人,关心我的手冷不冷,粗不粗。
平静的日子,被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
那天,我和姜屿打工回来,在家门口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林晚舟,我们的妈妈。
她还是那么光鲜亮丽,穿着得体的套裙,画着精致的妆。
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掩饰不住的憔悴和焦虑。
她身后,站着姜泠。
姜泠也长大了,烫着时髦的卷发,身上的裙子是我在杂志上看见过的新款。
她们站在我们这个破旧的筒子楼下,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小屿!
林晚舟看见姜屿,眼睛一亮,立刻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你这孩子,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让妈妈好找!
她上下打量着姜屿,看见他身上廉价的工装,眼里闪过一丝嫌弃。
你爸那个不负责任的东西!把你扔下就不管了!走,跟妈回家!
她拉着姜屿就要走,完全把我当成了空气。
姜屿下意识地挣脱了她的手,站到了我身边。
妈,我不走。
林晚舟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小屿,你是不是糊涂了你看看你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跟我回去,妈给你买新衣服,给你换新手机!
她又转向我,终于肯正眼看我了。
姜澈,你弟弟跟你吃了这么多苦,你也该懂点事。你总不能一辈子拖累他吧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想笑。
拖累林女士,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谁把他扔给我的
你……林晚舟被我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旁边的姜泠拉了拉她的衣袖,不耐烦地开口了。
妈,你跟她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哥,你快跟我们走吧,周叔叔还在车里等着呢。
她看着姜屿,眼神里满是催促和不解,仿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留恋这个又穷又破的地方。
姜屿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坚定地站在我身边。
我说过,我不走。这里就是我的家。
家林晚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种鬼地方,也配叫家
她指着我们身后那栋破旧的楼,脸上满是鄙夷。
小屿,你听妈说,你爸的公司破产了,你以后的人生就指望周叔叔了。周叔叔已经答应,会送你去国外读书,你可不能自毁前程啊!
她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向了姜屿的软肋。
去国外读书,曾经是他最大的梦想。
我看到姜屿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我心里一沉。
6.
我以为姜屿会动摇。
毕竟,林晚舟给他画的,是一个太过美好的未来。
而我能给他的,只有这个狭小破旧的阁楼,和一眼望不到头的苦日子。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林晚舟的脸上,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久到姜泠,开始不耐烦地跺脚。
姐。
姜屿突然开口,叫的却是我。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清澈又坚定。
我们回家吧。我饿了。
林晚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姜屿!你疯了!她尖叫起来。
我却笑了。
我拉起姜屿的手,他的手心很暖,很干燥。
好,我们回家。
我们转身,就要上楼。
站住!林晚舟气急败坏地拦在我们面前,姜澈!你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要多少钱才肯放过他开个价!
她从名牌包里拿出一本支票簿,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和五年前,她把一沓钱扔在茶几上时,一模一样。
我不要钱。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也不会放过他。
因为,他是我弟弟。我们才是一家人。
林晚舟被我的话彻底激怒了。
一家人姜澈,你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你爸跑了,你以为我会来找你们你现在就是个累赘!你弟弟跟着你,这辈子都毁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姜屿冷冷地打断她,妈,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说完,拉着我,绕过呆若木鸡的林晚舟和姜泠,快步上了楼。
身后,传来林晚舟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回到家,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
姜屿靠在门板上,慢慢滑坐到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我给他倒了杯水。
后悔吗我问。
他接过水杯,摇了摇头。
不后悔。他仰头看着我,姐,她说得对,爸是指望不上了。可是……我也指望不上她。
他苦笑了一下。
她今天能来找我,不是因为她想我了,是因为周叔叔喜欢成绩好的孩子,可以拿出去炫耀。如果我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她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
我没想到,他看得这么清楚。
姐,以前我总觉得,爸妈最爱我和妹妹,最不爱你。现在我才明白,他们谁都不爱,他们只爱他们自己。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和我相似的,被抛弃后的荒凉。
他们想要的,是优秀的儿子,和漂亮的女儿。一旦我们失去了这些价值,就会被毫不犹豫地丢掉。
就像当初,他们毫不犹豫地丢掉我一样。
那天之后,林晚舟没有再来过。
我们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一个月后,我接到了姑婆的电话。
电话里,姑婆的声音很焦急。
小澈,你快回来一趟!你妈……你妈带着你妹妹,来我这儿了!
我心里一惊。
林晚舟去找姑婆干什么
我和姜屿立刻买了最早一班的车票,赶回了那个我生活了三年的小镇。
当我推开姑婆家那扇熟悉的木门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林晚舟和姜泠,像两只斗败的公鸡,坐在小板凳上。
林晚舟的头发乱了,妆也花了,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
姜泠更是狼狈,她那条漂亮的裙子上,沾满了灰尘和泥点。
姑婆在一旁唉声叹气。
周家也破产了姜屿脱口而出。
林晚舟猛地抬起头,怨毒地看着我们。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这两个扫把星!要不是你们气走了你周叔叔的贵人,他怎么会破产!
我和姜屿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什么贵人
7.
原来,林晚舟口中的贵人,就是姜屿。
周叔叔的公司,早就外强中干,全靠一个海外的大客户撑着。
那个大客户的负责人,是个出了名的爱才之人,尤其欣赏那些出身贫寒却努力上进的年轻人。
周叔叔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姜屿的下落,知道他虽然落魄了,但学习成绩一直没落下,还在拼命打工,就动了心思。
他想让姜屿扮演一个励志少年的角色,去讨好那个负责人,为他的公司拉来投资。
林晚舟上次来找我们,就是为了这件事。
结果,姜屿不肯跟她走,计划泡汤了。
没过多久,周叔叔资金链断裂,公司宣告破产。
他还欠了一屁股的债,直接扔下林晚舟母女,自己跑路了。
和姜振国,如出一辙。
现在,债主天天上门,我们没地方去了。林晚舟哭诉着,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小澈,小屿,你们不能不管我们啊!我们可是一家人!
一家人我冷笑,林女士,你再说这句话,不觉得亏心吗
她又想故技重施,想把姜泠也扔给我们。
姜泠是你妹妹!你当姐姐的,就该照顾她!她理直气壮地说。
我看着缩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的姜泠。
这个妹妹,我跟她没什么感情。
在我的记忆里,她永远是那个穿着公主裙,对我颐指气使的小公主。
我没钱。我直接拒绝。
我跟小屿两个人,吃饭都成问题,养不起她这个大小姐。
姜澈!你怎么这么冷血!她可是你亲妹妹!林晚舟尖叫。
冷血我一步步逼近她,我被你们扔在亲戚家,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你们在哪儿我生病发高烧,一个人躺在阁楼里,差点死了的时候,你们在哪儿现在你们走投无路了,想起我们是亲人了晚了!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泣血。
是我这十几年来,所有委屈和痛苦的控诉。
林晚舟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惨白。
姜泠却突然抬起头,通红着眼睛瞪着我。
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你以为我们过得很好吗
她突然爆发了。
周叔叔根本不喜欢我!他只喜欢我妈!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打我骂我!妈妈为了讨好他,从来不敢帮我说话!我那些漂亮的裙子,名牌包,都是我用笑脸,用讨好换来的!
我羡慕你!我一直都羡慕你!她哭着喊道,至少你自由!你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为了活下去,把自己变成一个讨人厌的洋娃娃!
我愣住了。
姜屿也愣住了。
我们从不知道,那个活在云端的公主,背后竟然是这样的生活。
原来,被抛弃的,不止我一个。
我们三个人,都是父母自私的牺牲品。
只是,我们被抛弃的方式,不一样而已。
那天,我们和林晚舟母女,在姑婆家,进行了一场漫长的对峙。
最后,我做出了决定。
姜泠,可以留下。我对林晚舟说,但是,你必须走。
什么你要赶我走林晚舟不敢相信。
你留下,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债主会找到这里,我们谁都别想安生。
我看着她,眼神没有一丝温度。
你自己的烂摊子,自己去收拾。别想再把我们拖下水。
林晚舟还想撒泼,被姜屿直接推出了门外。
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门,被重重地关上。
门外,是林晚舟的咒骂和哭喊。
门内,我们三姐弟,面面相觑,一片沉默。
一个破碎的家,三个被抛弃的孩子。
我们的未来,在哪里
8.
我带着姜屿和姜泠,回到了那个小小的阁楼。
一个不到十平米的空间,挤进了三个人。
我和姜泠睡床,姜屿睡地铺。
日子,比以前更艰难了。
姜泠,是个比姜屿更难伺候的主。
她从小娇生惯养,什么都不会做。
让她洗个碗,能打碎两个。
让她拖个地,能把水弄得到处都是。
她还挑食,嫌弃我们吃的饭菜太简单,没有营养。
我正在长身体,天天吃青菜豆腐怎么行我的皮肤都变差了。她对着镜子,抱怨道。
姜屿听不下去,跟她吵了起来。
有的吃就不错了!你以为现在还是在周家吗大小姐!
我也不想这样!要不是你们把我妈赶走了,我用得着在这里受苦吗姜泠不甘示弱地回嘴。
两个人一见面就吵,家里天天鸡飞狗跳。
我被他们吵得头疼。
那天晚上,他们又因为一件小事吵得不可开交。
我从外面打工回来,听着屋里传来的争吵声,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
我推开门,把手里的一个塑料袋扔在桌子上。
都给我闭嘴!
袋子里,是我刚领的工资,还有几张医院的缴费单。
这是我这个月的工资,一千五百块。房租五百,水电一百,我给姑婆寄了三百,剩下的六百,就是我们三个人下个月的生活费。
我把缴费单拍在桌子上。
这是我去看胃病的钱,花了两百。现在,我们只剩下四百块。
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们还想吵,还想闹,可以。现在就从这里滚出去,别花我一分钱。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
姜屿和姜泠都低下了头,像做错事的孩子。
那天晚上,姜泠第一次,主动拿起了拖把,把地拖得干干净净。
第二天早上,我还在睡梦中,就被一阵香味叫醒。
我睁开眼,看见姜泠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站在我床边。
姐,我……我给你熬了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问了隔壁的王奶奶,她说这个养胃。
我看着她,心里有些动容。
我坐起来,喝了一口粥。
米熬得很烂,很暖和。
谢谢。我说。
她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
姐,对不起。
我们三个人,终于开始学着,像一家人一样相处。
姜泠不再抱怨,她剪掉了时髦的卷发,卖掉了她那些名牌包包和裙子,换来的钱,都交给了我。
她开始跟我一起出去打工。
她长得漂亮,嘴又甜,找了份在奶茶店的工作,做得有声有色。
姜屿也更加努力了。
他白天在工地,晚上回来就抱着书本学习。
他说,他不想放弃高考。
他想考个好大学,以后找个好工作,让我和姜泠,过上好日子。
小小的阁楼里,虽然拥挤,却充满了希望。
我们很少再提起父母。
他们就像是我们生命里的两道疤,虽然永远不会消失,但我们已经学会了,不去触碰。
直到有一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我们。
是爸爸姜振国的律师。
9.
律师告诉我们,姜振国在国外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
他留下了一份遗嘱。
遗嘱里,他把名下所有财产,都留给了我。
我,姜澈。
那个被他第一个抛弃的女儿。
我和姜屿,姜泠,都愣住了。
财产
他不是破产跑路了吗哪里还有什么财产
律师解释说,姜振国当年跑路时,用假身份在海外存了一笔钱。
那笔钱,是他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退路。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享用,就……
这笔钱,数额不小。律师推了推眼镜,扣除掉他欠下的债务,和需要赔偿的款项,剩下的,也足够你们姐弟三人,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我看着那份遗嘱,上面有姜振国熟悉的签名。
心里,却没有一丝波澜。
人死了,钱来了。
多么讽刺。
我不要。我说。
律师愣住了。
姜屿和姜泠也惊讶地看着我。
姐
这笔钱,是脏的。我看着他们,冷静地说,这笔钱里,有被他骗了血汗钱的工人的眼泪,有被他拖垮的合作商的绝望。我们不能要。
可是……姜泠有些犹豫,有了这笔钱,我们就可以换个大房子,小屿也不用那么辛苦去工地上……
我同意姐的看法。
姜屿打断了她。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和支持。
这钱,我们不能要。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
姜泠看着我们,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听你们的。
我让律师,把这笔钱,全部用来赔偿那些被姜振国伤害过的人。
有多少,就赔多少。
如果还有剩下的,就全部捐给慈善机构。
律师看着我们,眼神里充满了敬佩和不解。
他
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拒绝这样一笔从天而降的巨款。
但他还是按照我的要求去办了。
处理完这件事,我们三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姐,你后悔吗姜屿问。
不后悔。我摇了摇头,用那样的钱换来的好日子,我们住着,也不会心安。
嗯。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过……我话锋一转,笑着看向他们,虽然没了一大笔遗产,但是,我这个月奖金发了,我们可以去吃顿好的了。
好耶!我要吃火锅!姜泠欢呼起来。
我要吃烤肉!姜屿也跟着起哄。
我们三个人,笑着,闹着,走进了路边一家热气腾腾的火锅店。
店里人声鼎沸,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我看着身边,一个在大口吃肉的弟弟,一个在认真调蘸料的妹妹。
心里,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安宁。
我们失去了很多东西。
但我们,也拥有了彼此。
这就够了。
10.
日子一天天过去。
姜屿成功考上了本地一所不错的大学。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他抱着我,哭得像个孩子。
姜泠也越来越能干,从奶茶店的店员,做到了店长。
她用自己攒的钱,给我们租了一个更大的房子。
虽然依旧是租的,但我们终于有了各自的房间,还有一个可以晒到太阳的小阳台。
我换了一份更稳定的工作,在一家公司做文员。
朝九晚五,波澜不惊。
我们三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地生活着。
我们很少再提起过去。
那些伤痛,并没有消失,只是被我们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变成了我们成长的勋章。
又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林晚舟。
她的声音,听起来苍老又疲惫。
她说她病了,很严重,想在死前,再见我们一面。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姜屿和姜泠。
姜屿沉默了。
姜泠的眼圈,红了。
最后,我们还是决定去医院看看她。
病床上的林晚舟,瘦得脱了相。
曾经那个光鲜亮丽的女人,如今只剩下了一把枯骨。
她看见我们,浑浊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
她拉着我们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她说,她后悔了。
如果当初没有那么自私,没有那么爱慕虚荣,或许现在,她也不会落得如此孤苦伶仃的下场。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不知道她的话里,有几分真心,几分不甘。
但看着她那双祈求的眼睛,我心里的恨,好像也慢慢消散了。
我给她请了最好的护工,付清了所有的医药费。
这是我作为女儿,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林晚舟在一个星期后,平静地走了。
葬礼上,只有我们三个人。
我们站在她的墓碑前,没有流泪,只是静静地站了很久。
是告别,也是和解。
和她和解,也和我们自己那段不堪的过去,和解。
从墓地回来,我们三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夕阳的余晖,把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姐姐,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吗姜泠牵着我的手,轻声问。
会的。我摸了摸她的头发。
只要我们在一起,哪里都是家。姜屿在我另一边,笑着说。
我看着他们。
一个,是慢慢长成男子汉的弟弟。
一个,是越来越独立自信的妹妹。
我们没有了父母,却拥有了彼此。
我们失去了那个名存实亡的家,却用自己的双手,重建了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家。
回到我们那个不大,却很温暖的出租屋。
姜泠哼着歌去厨房做饭。
姜屿打开电视,看起了球赛。
我走到阳台,看着窗外万家灯火,心里一片安宁。
家,已经不在了。
但亲人,还在。
我和姜屿,姜泠,会带着彼此的爱和希望,好好地,活下去。
在这广阔的天地间,我们就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