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一碗面,一个蛋。
乔雾眠就这样一口一口地吃完了,在寂静中,这段时间仿佛格外漫长。
乔雾眠抬头,刚本想说点什么,却迎面撞进一双眼尾微扬、含情带意的双眸中。
她愣了愣,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嘴角,问:我脸上有东西
自从见到顾时谌以来,他的视线好像就始终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眼睛...这个发觉让乔雾眠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自觉自己和顾时谌在此之前并不相识,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让人一见钟情的本领。
顾时谌垂下眼眸,淡淡道:没有。
乔雾眠有些不自在地转开视线,可心里那点疑惑,却像被撩拨的灰烬,一点点复燃。
那你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男人垂下眼帘,声音依旧淡淡的:没有。
乔雾眠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有一个人总是淡淡的和她说着没有。
在沈家的那些时日,她总是常常想起自己的母亲,可诺大的别墅里,总是只有她一个人。
她悄悄地哭,哭到嗓音发哑,也没有一个人来安慰。
直到这天——你哭什么
乔雾眠吓了一跳,问:你是谁
没有人回答,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过了一会,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你的眼睛是哭瞎的吗
她生气地站起身:和你有什么关系!看都看不见了,还不许我哭一会吗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啧。
但她听得出他没走,身旁总有一道清浅的呼吸声。
她哭累了,忽然问:你有朋友吗
没有。
那你家人呢
沉默一瞬,他答:也没有。
骗人。乔雾眠鼻音重重,哪有人既没有家人又没有朋友...那你是什么
黑暗里,她听到一声轻笑,然后他说:我是天上的星星。
她一下子睁大了眼,认真地问:那是我妈妈让你来看我的吗
男孩原是玩笑,见她当了真,竟也顺着她的话说: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乔雾眠破涕为笑,开始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话。明明哭得那么惨,此刻却说的都是开心事。
最后她问: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回哪
天上啊。
他语气低沉:回不去了。
乔雾眠笑容渐敛,小声问:你也被抛弃了吗
男孩没说话。
她却自顾自地说:没关系,以后我当你的家人,你的朋友。
那两个月里,男孩常常出现,却从未被他人发现。因此乔雾眠更加坚定:他是专属于她的存在。
有一次,保姆没来做饭,她恹恹地躺在沙发上问他:你平时不吃东西的吗
不吃。
但没过多久,她闻到厨房里飘来一阵香味。有人拉她起身,带她到桌前坐下,递上筷子。
她惊讶地问:你做的吗好香啊!
他只说:面。
乔雾眠没在意他的冷淡,吃得很香。
那之后,保姆总是偷懒不来,乔雾眠吃得最多的,便是他煮的面。
现实将她从记忆中拉回。
乔雾眠低头看着眼前的空碗,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猜到了什么。
她看着顾时谌,男人今日一身便装,哪怕一直坐在轮椅中,乔雾眠也能看出他修长的身形。
乔雾眠想到那年别墅里总是响起的奇怪声响——
男孩说那是他翅膀扑腾的声音。
可若童话真的存在,又怎会如此沉闷如今想来,那更像是一把并不精良的木制轮椅。
乔雾眠忽然意识到,顾时谌会不会早就知道她是谁早知道来到顾家的会是自己
但很快,她又自嘲地摇头。
十二年啊,几千个日夜。就算真的是他,他大概也早已忘记了。
却没想到,顾时谌忽然开口:乔小姐,有没有什么念念不忘的人
乔雾眠一愣。
她不明白他的用意,却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很多人。
期待过能始终疼爱自己的乔父、撒手人寰留下自己的乔母、得到过又失去过的司梵洲。
可最后她只是摇了摇头,坚定道:没有。
可我有。
十八岁那年,我抱着一盒萤火虫,在天台从天亮等到天黑,等一个人。
那一瞬,乔雾眠像被雷劈中。
她记得,她后来问过那个男孩:你真的是星星吗
男孩说:骗你的。
但那晚,他说带她去楼顶看真的星星。
她看不见,却依旧期待。可那晚,沈家人突然出现,说乔父回来了,他们要把她送回去。
那个让顾时谌苦等一夜的夜晚,她坐着从南城到京市的飞机,远跨万里,一如来时。
她失约了。
乔雾眠知道顾时谌的话,是戳穿了那层窗户纸,他一直记得自己是谁,她把那两个月当作一场幻梦。他却从未忘却,耿耿于怀。
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鼻尖发酸,眼底泛红:我...我没有想不辞而别。当年沈家人突然来,把我送回了京市,没能和你好好告别,我很抱歉
顾时谌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推着轮椅靠近她。
那声音、那步伐、那种熟悉的气息,倘若她这时闭上眼,一定会发现竟和十二年前一模一样。
你...乔雾眠下意识的后退。
砰!
窗外不知有谁点燃了烟花,乔雾眠吓了一跳,下意识转头看去,满天华光,下一秒,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乔雾眠转头,男人正看着她,目光沉沉。
乔雾眠。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要不要,和我试试
她喉咙发紧,哑声问:试什么
试一试,从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