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章台宫内,青铜鹤灯与日光相交辉映。
始皇帝独坐案前,指尖摩挲着竹简上那个萧何的名字,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在灯下忽明忽暗。
殿角漏刻滴水声清晰可闻,更显得这深宫寂静如渊。
好一个萧何。
低沉的嗓音在空荡的大殿里回荡。
竹简被轻轻放下,与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相比,这份来自六国旧址的捷报显得格外单薄!
可就是这薄薄几片竹简,记载着六国遗族百年难解的顽疾。
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吏,用三十日连破诸城!
始皇帝忽然想起那日麒麟殿上,赢子夜举荐此人时满朝文武的嗤笑。
当时那孩子是怎么说的
儿臣只要他腰间一柄剑,殿前三寸舌。
如今看来,这柄剑斩断的何止是六国余孽的痴心妄想,更劈开了满朝公卿的鼠目寸光。
赵高。
侍立在阴影中的中车府令连忙趋前跪伏。
始皇帝却未看他,目光落在殿外那株新移栽的楚地红枫上:
你说,朕这些年来,可曾看错过人
赵高额头抵地:
陛下慧眼如炬......
朕看错了扶苏。
始皇帝突然打断,手指在案上敲出沉闷的声响,
那孩子太像他母亲,心软。
枫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他语气忽然转冷。
倒是子夜......随朕。
最后一字落下,案上烛火猛地窜高三分。
赵高屏住呼吸,看见帝王袖中露出一角帛书。
那是黑冰台密报,记载着萧何每夜在驿馆挑灯记录的各氏族秘辛。
这个不起眼的文士,竟将六国贵族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理得比司农府的账册还清楚!
拟诏。
始皇帝突然起身,玄袍扫过丹墀惊起细微尘埃,
擢萧何即日赴咸阳述职。
赵高愕然抬头!
陛下…要见那小吏
却见帝王负手望向殿外乌云,嘴角噙着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朕倒要看看,子夜给朕送的这份礼…还能开出什么花来。
惊雷突然炸响,照亮了帝王深邃的眉宇。
那目光仿佛穿透雨幕,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或许是大秦版图上正在消失的六国界碑,又或许…是某个在炼丹炉旁懒散微笑的少年。
......
数日后。
六公子府的青石阶上还沾着晨露。
萧何腰间悬着天子剑,袖口沾染着风尘,在府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指尖抚过剑鞘上受命于天四个篆字,想起这一路上斩断的无数荆棘,如今终于能回来复命了。
萧先生回来了
赵弋苍的声音从廊下传来,这位前禁卫统领抱拳一礼,玄铁护腕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他早萧何几日折返,与那份急报一同返回,是为了给赢子夜复命。
萧何连忙还礼,却发现往日肃杀的赵统领嘴角竟带着一丝笑意:
公子等您多时了。
踏入内院时,萧何看见赢子夜正倚在梧桐树下逗弄一只通体雪白的隼。
玄色常服松散地披着,发梢还滴着水珠,像是刚沐浴完毕。
这般闲适模样,与传闻中那个谈笑间让六国贵族俯首的六公子判若两人。
臣,萧何......
免礼。
赢子夜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隼儿振翅飞上枝头,
剑放那儿就行。
青铜案几发出铿的一声轻响。
天子剑归鞘。
萧何躬身道:魏楚齐等六国大族已悉数迁入咸阳,按公子吩咐,顽抗者当场正法,其余......
这些我都知道了。
赢子夜忽然转身,湿发甩出一串水珠。
说说我不知道的。
萧何一怔,随即从袖中取出五卷竹简:此行还遇几位奇才,皆愿效命公子。
他展开第一卷。
樊哙,沛县屠户,力能扛鼎;
周勃,以织蚕箔为生,却通晓兵法;
夏侯婴......
梧桐叶沙沙作响。
赢子夜闻言,随手接过萧何呈上的竹简,水珠从发梢滴落在简册上,晕开几处墨迹。
他漫不经心地展开第一卷,目光扫过那些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