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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顾淮之真的留在了寨子里。
他脱下了昂贵的西装,换上了粗布麻衣。
学着阿爹上山打猎,跟着寨子里的男人下地干活。
曾经那个叱咤风云的商业帝王,变成了一个朴实的苗疆汉子。
他把我们的小竹楼修葺一新,在院子里种满了格桑花。
他每天都会给我做好吃的,陪我看日出日落,给我讲外面世界的趣事。
过去的那些事,他一个字也不再提了。
他只是做事,一天一点,一点地,想把我那颗早已空了的心给捂热。
寨子里的人看我们,都觉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说我找到了一个好的归宿。
可我心里清楚,我们之间,总隔着一堵墙。
看不见,摸不着,但就是横那儿。
是上辈子的恨,也是这辈子的伤,忘不了,也放不下。
我们就这么不远不近地处着,靠得太近怕扎着对方,离得远了,又都嫌冷。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到那天。
我帮他收拾床铺,无意间摸到枕头底下有个硬邦邦的本子。
翻开来,是他的字,密密麻麻,写满了每一页。
是从他记起上辈子的那天开始写的。
今天,我想起来了,桑月,我对不起你,我错得太离谱了。
我去盛世楼下,看见温瑶的诊断报告,我才知道她一直在骗我。我就是个傻子。
我找不到她了,哪里都找不到,桑月,你到底去哪了
我到了苗疆,这里很美,跟你一样,你在哪里
终于见到她了,瘦得像片叶子,风一吹就要飘走,心疼得厉害。
让她忘记我,好好活,可没了你,我怎么活
她用血救了我......我真希望死的是我。
她醒了,不肯原谅我,而且,我不配。
她今天对我笑了,笑得很淡,可我知道,她在试着慢慢接受我。桑月,我等,我一定等到你愿意原谅我的那天。
我翻到最后一页,墨迹还是新的,是今天早上写的。
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三年,院子里的格桑花又开了,她说想吃我做的酸汤鱼,我真高兴,桑月,我爱你。
日记本从我手里滑落,眼泪模糊了视线。
他原来什么都没有忘记。
我以为他放下了,可那些悔恨和痛楚,他只是没说,一个人全扛着。
我将日记本放回原位,就这样红着眼眶走出了竹楼。
顾淮之就在院子里,正笨手笨脚地给了一条刚捞上来的鱼刮鳞。
夕阳点缀着他身上,给他镶了一层金边。
他一抬头看见我,手中的东西也顾不上了,搓着手就跑到我面前,紧张地问:怎么出来了是不是饿了鱼我马上就弄好,很快的。
我没理会他的紧张,径直走过去,伸手抱住了他。
他的身子猛地一僵,然后,用更大的力气,死死地回抱住了我,像是要把我揉进身体里。
桑月他的声音都在颤。
我把头埋在胸口,听着那剧烈的心跳,闷闷地说:顾淮之,我们不闹了,好好过吧。
他没有说话,只是越抱越紧。
我感觉有热热的东西滴在我的发间。
我知道,我们那堵墙之间,没有了。
我们俩,谁都不再说话了。
就这么站着,希望能站到天荒地老。
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山盟海誓,也不需要。
两辈子了,兜兜转转,伤得够多了,现在能这样热闹,就够了。
远处的山落了模糊的影子,院里的格桑花在晚风里轻轻晃着。
安安静静的。
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