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过期管护指南 > 第6章
清晨的阳光刚漫过窗台,沈砚就被手机震动惊醒。锁屏界面上母亲张岚的消息赫然在目:“阿砚,别忘了今天上午十点跟我去外婆家,她念叨你快两周了,别找借口推托。”
他盯着“念叨”两个字发了会儿呆,指尖在屏幕上敲出“知道了”,心里默认这又是一场寻常的周末探望。
换衣服时,他在衣柜前犹豫了十分钟。外婆总说他穿深色像个老学究,最终选了件浅灰色棉麻衬衫,搭配卡其色长裤。镜子里的男人眼底带着一丝未消的倦意——昨晚为了文创园区的设计稿忙到凌晨,此刻却要打起精神应付长辈的唠叨。
十点整,沈砚的车准时停在母亲居住的小区门口。张岚坐进副驾,上下打量他一番:“嗯,今天这颜色看着舒服。路上跟你说个事,你外婆最近总念叨着想见你……”
“念叨我工作忙,顾不上看她?”沈砚接过话头,发动车子。
张岚却顿了顿,语气有些微妙:“也不全是。她啊,是想让你见见世交家的孩子。”
沈砚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接话。这类“世交家的孩子”他见过太多,大多是母亲生意场上的利益联结。车子驶上市郊公路,两旁的梧桐树影斑驳,他望着窗外,心里盘算着等会儿见到外婆该如何转移话题。
外婆家在市郊一处带庭院的洋房,推开雕花铁门时,院子里的栀子花开得正盛。玄关处并排放着两双陌生的女士高跟鞋,其中一双是精致的小羊皮浅口款,沈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客厅里传来外婆的笑声:“哎哟,我的阿砚可算来了!快过来,给你介绍个新朋友。”
他换鞋的动作一顿,抬眼看见沙发上坐着个穿藕粉色连衣裙的女孩,妆容精致,正有些羞涩地看着他。
“沈砚哥你好,我是苏曼。”女孩起身时,裙摆划出柔和的弧线。
沈砚的目光扫过沙发另一端的苏建国夫妇——那是母亲公司长期合作的物流公司老板。他还没开口,外婆已拉着他往餐厅走:“快坐下,菜都备好了,边吃边聊。”
圆桌上摆着八菜一汤,全是他小时候爱吃的口味:糖醋排骨、清蒸鲈鱼、香菇炖鸡……外婆不停地给苏曼夹菜,张岚与苏建国则聊着下个月的冷链物流合作案,餐桌上的气氛热络得有些刻意。沈砚握着筷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竹面,隐隐觉得这场“探望”另有玄机。
直到外婆放下汤勺,笑眯眯地看向他:“阿砚啊,曼曼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在市美术馆做策展,跟你一样喜欢捣鼓那些文创玩意儿,你们年轻人肯定有共同话题。”
“策展?”沈砚抬眼,正对上苏曼带着期待的目光。
苏建国端起酒杯:“是啊,沈砚现在做的老城改造项目多有情怀,曼曼上次看了报道,还跟我们念叨呢。”
“情怀”两个字像钥匙,猛地拧开了沈砚心里的疑窦。他放下筷子,看向母亲:“妈,今天叫我来,主要是为了这个?”
张岚夹菜的手顿了顿,随即笑道:“看你这孩子说的,什么‘主要’‘次要’的,就是让你认识一下世交家的晚辈。曼曼这孩子,知书达理,我和你苏叔叔、阿姨都觉得不错。”
“所以,看外婆是顺带的?”沈砚的语气沉了下来。他以为的寻常亲情团聚,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安排的相亲。
外婆连忙打圆场:“傻孩子,看外婆当然是真的!只是想着你也快三十了,事业重要,终身大事也不能耽误。曼曼这孩子,多好的姑娘……”
“外婆,”沈砚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但我现在手里的项目正处在关键期,每天光对接施工方、改设计稿就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没心思考虑个人问题。”
这话一出,餐桌上的笑容僵了一瞬。苏曼伸到半空的公筷微微颤抖,眼里的光也暗了下去。张岚放下筷子,语气带了点强硬:“项目忙是借口,吃顿饭的时间总有吧?曼曼对你印象这么好,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珍惜?”
“这不是珍不珍惜的问题,”沈砚的声音冷了些,“感情的事不能靠‘印象好’,也不能靠安排。”
他不想把场面弄得太难看,但更不愿违心给出任何模糊的承诺。
苏曼的母亲刘梅赶紧打圆场:“哎呀,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沈砚专注事业我们都理解。来,尝尝这个西兰花清清爽爽的。”
接下来的半小时,沈砚几乎是数着秒度过的。苏曼时不时偷瞄他,几次想开口都被长辈的话题打断,直到她终于找到空隙,小声说:“沈砚哥,我……我很喜欢你做的那个巷口咖啡馆改造项目,把老物件和现代设计结合得特别好。”
她说着,拿起公筷,小心翼翼地给他碗里夹了块糖醋排骨,“这个是外婆特意让阿姨做的,说你小时候能吃下一整盘。”
沈看着碗里油亮的排骨,突然觉得有些讽刺。他小时候确实爱吃,但那是因为母亲总在忙生意,外婆的糖醋排骨是他童年里少有的温暖记忆。可现在,这份记忆却被拿来当作相亲的筹码。他勉强扯了扯嘴角:“谢谢。”
好不容易熬到饭局结束,沈砚起身准备告辞,张岚却拉住他:“阿砚,曼曼家离这儿不远,你开车送她一下。”
他看向苏曼,女孩立刻拿起随身的小羊皮手包,眼里重新燃起希望:“沈砚哥,那就麻烦你了。”
下楼时,苏曼小声说:“沈砚哥,刚才……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没事。”沈砚拉开副驾驶车门,语气平淡。车子启动后,苏曼忽然“哎呀”一声:“糟糕,我的口红好像掉了。”
她弯腰在座位底下找了找,又翻了翻手包,最后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可能落在外婆家了,没关系的,沈砚哥你别停下车找了。”
沈砚“嗯”了声,目光依旧盯着前方。他此刻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根本没注意到苏曼悄悄将一支正红色口红塞在副驾驶座的缝隙里。
车子停在苏曼家小区门口时,天空已飘起细密的雨丝。苏曼下车前,特意从手包里拿出一支薄荷糖递给他:“沈砚哥,这个提神。”
他接过糖,敷衍地点点头:“快进去吧,下雨了。”
等苏曼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沈砚才发动车子。雨越下越大,雨刷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模糊的车窗让他莫名想起图书馆里总爱坐在窗边的那个身影。他掏出手机,翻到苏祈的号码,顿了顿还是拨了过去。
“喂?”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苏祈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茫然,背景音里是图书馆特有的安静。
“是我,”沈砚的声音不自觉放软,“你在哪?”
“还在图书馆啊,”苏祈顿了顿,似乎翻了几页书,“在查一份民国时期的文献,可能还要一阵子。”
他看着雨幕中渐渐模糊的街景:“外面下雨了,挺大的,你带伞了吗?”
“啊?下雨了?”苏祈的声音里透着惊讶,“我没带呢……不过没关系,等雨小点再走,或者叫个车。”
沈砚下意识皱起眉,“你在图书馆门口等着,我现在过去接你。”
“不用麻烦了,”苏祈连忙说,“你不是去看外婆了吗?我自己可以的。”
“已经结束了,”他没细说,怕越描越黑,“我十分钟到。”
挂了电话,他才发现自己握着手机的指节有些发白——是因为这场被安排的相亲,还是因为怕苏祈淋了雨?
车子停在图书馆门口时,苏祈正站在屋檐下,手里抱着几本书,另一只手撑着一把印着图书馆logo的透明伞。她坐进副驾驶,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几缕碎发贴在脸颊上,带着一股清冽的草木香气。
“快擦擦,别感冒了。”沈砚从储物格里拿出纸巾递给她。
“谢谢。”苏祈接过纸巾,擦了擦手和脸颊,然后将湿漉漉的伞收起来放在脚边。她刚系好安全带,目光忽然定在副驾驶座的缝隙处,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沈砚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一支正红色的口红静静躺在那里,外壳上的菱形纹路在车内顶灯的照射下闪着微光——正是苏曼刚才“遗失”的那支。
“这是……”苏祈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心湖,却惊起了涟漪。
沈砚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想起苏曼下车前找口红的事。他刚想解释这是苏曼落下的,苏祈却忽然转过头,将脸转向窗外,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情绪:“没什么。”
她的冷淡像一盆冷水,浇得沈砚心头一紧。他发动车子,想开口解释今天去外婆家的真实情况,却被苏祈接下来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前面路口左转。”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我知道。”沈砚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安全带系好。”
“我系了。”
车内陷入死一般的沉默,只有雨刷器“唰唰”的声响。沈砚能感觉到身边的人周身散发着低气压,连呼吸都透着疏离。他偷偷瞥了一眼苏祈,她正望着窗外的雨幕,侧脸线条紧绷,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
“今天图书馆人多吗?”他试图打破沉默。
“……还行。”
“晚上想吃什么?让阿姨多做点。”
“……随便吧,不饿。”
沈砚终于忍不住,将车停在路边,转过头看她:“苏祈,你到底怎么了?从上车到现在,你跟我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苏祈猛地转过头,眼睛里像是蒙着一层水汽,声音却带着一丝倔强:“没有。你想多了。”
“没有?”沈砚皱起眉,“你看着我的眼睛说没有。”
她却立刻避开他的视线,重新看向窗外:“沈砚,开车吧,雨越下越大了。”
剩下的路程,两人再没说一句话。车子停在家门口的车库时,苏祈没等他熄火就推开车门,撑着那把透明伞快步走进楼道,背影里透着一股明显的赌气。
“苏祈!”沈砚追上去,在玄关处叫住她。
她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径直上了楼,“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沈砚心上。
他站在楼梯口,看着紧闭的房门,第一次感到无措。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消息:“跟曼曼聊得怎么样?妈觉得这姑娘不错,你别太冷淡。”
他烦躁地将手机塞回口袋,指尖触到一个光滑的圆柱体——是那支被苏曼遗忘的口红。
红色的外壳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沈砚忽然意识到,苏祈一定是误会了。她肯定以为自己所谓的“看外婆”是借口,以为副驾的口红是和别的女生约会留下的。可他该怎么解释?说自己是被母亲骗去相亲的?说那支口红是对方不小心落下的?这些话听起来像极了拙劣的借口。
楼上的房间里,苏祈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她眼前不断回放着副驾驶座上那支口红的样子,以及沈砚接电话时说“在外婆家”的平静语气。原来那些温柔和关心,都是假的吗?他所谓的“结束了”,是不是指和那个女生的约会结束了?
眼眶突然一热,有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她抹了把脸,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为什么看到那支口红,心会疼得像被针扎?他们不过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室友”,她有什么资格生气?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也敲打在她乱糟糟的心上。苏祈爬起来,一头栽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被子里闷闷的,像她此刻的心情。她不想再想了,不想再想沈砚,不想再想那支口红,可脑海里却反复出现他送那个女生时的场景——他有没有对她笑?有没有像对自己一样,语气不自觉地温柔?
楼下的沈砚握着那支口红,在楼梯口站了很久。他看着苏祈紧闭的房门,第一次觉得,这场被母亲安排的相亲,带来的麻烦远比他想象的要多。而那扇门后,藏着一个他尚未察觉的、因误会而翻涌的心事,如同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