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的《计量经济学》实验课结束时，夕阳正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老长。苏祈抱着厚重的实验报告册走出教学楼，秋风卷着几片落叶擦过她的脚踝，带来一丝凉意。她缩了缩脖子，加快脚步走向校门口——今天是她和林砚约定好“回家”的日子。
这里的“家”，是沈砚租住在校外的一套公寓。去年冬天她因为参加建模竞赛熬了三个通宵，在宿舍突然低血糖晕倒，是沈砚把她送到医院，后来干脆让她搬去同住，理由是“方便监督你按时吃饭”。说是同住，其实更像合租，他们各住一间房，共用客厅和厨房，相处模式更像一对互相看不顺眼却又不得不结伴的“伪兄妹”。
推开公寓门时，屋里静悄悄的。客厅的沙发上搭着一件黑色外套，是沈砚常穿的那件，看来他回来过，只是现在不在。苏祈把书包扔在玄关的柜子上，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下午的实验课拖堂了一个小时，她从中午到现在只啃了半块面包。
她踢掉鞋子，光着脚溜进厨房。开放式厨房的冰箱门是玻璃的，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东西。苏祈拉开冰箱，瞬间被里面的景象惊了一下：最上层的保鲜格里码着一排草莓，颗颗饱满通红，是她最喜欢的品种；中间层放着一盒切好的芒果块，旁边还有半串青提；而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一块包装精致的黑森林蛋糕，标签上的生产日期赫然是今天。
她拿起蛋糕盒子，指尖触到冰凉的塑料，心里却泛起一丝暖意。沈砚那个人，嘴上总是不饶人，说她“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却总在这种细节上不动声色地照顾她。
苏祈把蛋糕放在餐桌上，又洗了几颗草莓和青提，盘腿坐在椅子上吃起来。黑森林蛋糕的奶油甜而不腻，巧克力碎屑在舌尖融化，带着微苦的香气。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偶尔塞一颗草莓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冲淡了奶油的厚重。
其实她不是不会做饭，只是懒得做。以前在家时，妈妈还在的时候，她也跟着学过几道菜，只是后来一个人住，煮碗面条都觉得麻烦，久而久之，就彻底成了厨房杀手。林砚总说她“生活技能为零”，每次这么说时，她都会怼回去：“我会做的题你会吗？”
吃完蛋糕和水果，肚子里总算有了点东西。苏祈打了个哈欠，拖着脚步上楼回自己房间。书桌上还摊着昨天没看完的文献，她坐下翻了几页，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像小虫子一样在眼前爬。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的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书页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影。
她靠在椅背上，眼皮越来越沉，最后干脆趴在桌上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窗外已经完全黑透了。苏祈揉着眼睛坐起来，脖子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僵硬。楼下隐约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像是刀具碰到砧板的声音，还有抽油烟机运转的轰鸣。
她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趿拉着拖鞋走下楼。
厨房的灯光亮得有些晃眼。沈砚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穿着一件灰色的家居服，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胳膊。他正在切菜，动作利落，刀刃碰到砧板发出规律的“笃笃”声。抽油烟机的声音很大，他似乎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苏祈倚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画面有点不真实。白天在学校里呼风唤雨的学生会副主席，在篮球场上引得女生尖叫的风云人物，此刻居然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做饭，袖子上还沾了点番茄酱。
“哟，沈公子今天转性了？”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里还带着没睡醒的沙哑，“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居然亲自下厨？”
沈砚切菜的手顿了一下，回头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总比某些人强，饿了只会啃蛋糕，迟早把胃吃坏。”
“我乐意。”苏祈走到冰箱前，又拿了颗草莓扔进嘴里，“再说了，某人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怎么今天纡尊降贵了？”
“我是怕你饿死在我这儿，到时候警察来了不好解释。”沈砚转过身，手里拿着一把锅铲，“去客厅待着，别在这儿添乱。”
“我看看不行吗？”苏祈凑近了些，盯着锅里的东西，“做的什么啊？闻着还挺香。”
锅里是正在翻炒的番茄牛腩，汤汁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浓郁的香气混合着番茄的酸甜味，勾得她的肚子又开始叫了。
“看不出来啊，”苏祈挑眉，“你还会做这个？我还以为你只会煮泡面。”
“你以为的多了去了。”沈砚用锅铲敲了敲锅沿，“去拿碗筷，五分钟后开饭。”
苏祈撇撇嘴，却还是乖乖地转身去消毒柜里拿碗筷。她把碗筷摆在餐桌上，又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可乐，刚拉开拉环，就被沈砚夺走了一罐。
“女孩子少喝碳酸饮料。”他把可乐放回冰箱，换了一盒牛奶递给她，“喝这个。”
“你管我。”苏祈接过牛奶，却还是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滑进胃里，舒服得让她眯起了眼睛。
很快，沈砚端着两盘菜走了出来：一盘番茄牛腩，一盘清炒时蔬，还有一碗米饭。他把牛腩推到苏祈面前：“多吃点，补补你那被蛋糕掏空的胃。”
苏祈确实饿坏了，也顾不上跟他斗嘴，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块牛腩放进嘴里。牛腩炖得软烂入味，番茄的酸甜完全融进了肉里，汤汁浇在米饭上，更是好吃得让人想把舌头都吞下去。
“没想到你手艺还真不错。”她含糊不清地说，嘴里塞得满满的。
沈砚靠在椅背上，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比你强。”
“我又没跟你比厨艺。”苏祈白了他一眼，“我要是把用在学习上的心思分一半在做饭上，肯定比你强。”
“哦？”沈砚挑眉，“那你倒是分啊。”
“我才不要。”苏祈夹了一筷子青菜，“我的目标是拿遍所有奖学金，做饭这种小事，找个会做的就行了。”
“所以你是打算赖上我了？”
“谁赖你了！”苏祈脸一红，“我只是就事论事。”
沈砚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餐桌传过来，苏祈觉得耳朵有点发烫，赶紧低下头扒饭。
苏祈赶紧转移话题，“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又去忙公司的事了？”
“嗯，”林砚应了一声，“处理了下海外分公司的紧急报表，顺便去了趟超市。”
苏祈这才明白，冰箱里的草莓和蛋糕，应该是他下午去超市买的。她心里有些别扭，嘴上却依旧不饶人：“买那么多水果干嘛？不怕放坏了？”
“放坏了也比某些人饿死强。”林砚夹了一筷子青菜给她，“多吃点素的，别光吃肉。”
苏祈没说话，默默地把青菜吃了下去。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车鸣声。这种安静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默契——他们都不是擅长表达温情的人，却早已习惯了这种带着刺的相处模式。
“听说你们学校下周有数学建模竞赛的宣讲会，你去吗？”沈砚突然问。
“去啊，”苏祈点头，“我已经报过名了，打算组队参加。”
“跟谁组队？”
“还没定，可能跟我们班另外两个同学吧。”
沈砚“嗯”了一声，没再追问。
“对了，”苏祈想起什么似的，“这个周末你有安排吗？”
“怎么？想约我？”沈砚挑眉，语气里带着惯有的戏谑。
“想什么呢。”苏祈白了他一眼，“我是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我那篇宏观经济学的论文还有点问题，想找你讨论一下。”沈砚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专业课成绩却一直稳居前三，尤其擅长宏观经济学。
“没空。”林砚干脆地拒绝，“周末要去看我外婆。”
“哦。”苏祈有点失落，却还是嘴硬道，“不去就不去，我自己也能搞定。”
“逞能。”林砚看穿了她的心思，却没戳破，“论文哪里不懂？吃完饭我给你讲讲。”
苏祈眼睛一亮：“真的？”
“不然呢？”沈砚擦了擦嘴，“总不能让你交一篇漏洞百出的论文吧？”
“哦，那我可真谢谢你”苏祈瞪了他一眼，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
吃完饭，苏祈想去洗碗，却被沈砚推出了厨房。“去把你的论文拿下来，我洗完碗给你讲。”他系上围裙，开始收拾碗筷。
苏祈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洗碗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样的“伪兄妹”关系，好像也没那么糟糕。至少，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她不再是一个人。
她转身走上楼梯，脚步轻快了许多。客厅的灯光透过楼梯的缝隙照上来，暖黄的光晕落在她的脚边，像撒了一地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