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2015年9月17日,暴雨。
福利院的铁门在雷声里吱呀作响,十四岁的苏祈缩在楼梯转角的铁柜后,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穿蓝大褂的阿姨又在喊她的名字,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消毒水和不耐烦的气息。她把脸埋进膝盖,校服领口被雨水泡得发皱——半小时前她趁人不注意冲出去过,想往巷子口那棵老槐树下跑,妈妈说会在那里等她。
“苏祈?”
不是阿姨的声音。
这道声线很沉,像被雨打湿的大提琴弦,裹着点年轻男生特有的清冽。苏祈睫毛颤了颤,透过铁柜与墙壁的缝隙看出去——逆着走廊的白光,站着个很高的少年。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半截冷白的小臂,指骨分明的手里捏着份文件,边角被雨水洇出浅灰的印子。
他没像其他人那样急着找她,只是靠着对面的墙站着,目光扫过铁柜底下露出的半截粉色发绳,忽然笑了笑。那笑意很淡,却让苏晚后颈的汗毛猛地竖起来——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不是凶狠的那种,是带着耐心的、笃定的注视,仿佛早就知道她藏在这里。
“他们说你不肯出来。”他开口时,脚步声慢慢挪过来,停在铁柜前,“我叫沈砚,从今天起……”
苏祈突然踹了一脚柜门。
铁皮相撞的脆响混着她的尖叫:“我不跟你走!我要等妈妈!”
发绳从马尾上松了,粉色的塑料扣砸在柜门上,弹到他脚边。她看见他弯腰去捡,指尖触到绳结时顿了顿——那里还沾着巷口的泥,是她刚才逃跑时摔在水坑里蹭上的。
“妈妈不会来了。”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比任何呵斥都让她发冷,“但我会带你回家。”
苏祈扑过去抢发绳,指甲狠狠刮过他的手背。他没躲,任由那道红痕渗出血珠,另一只手反而顺势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像铁钳,她怎么挣都挣不开。少年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衬衫传过来,带着雨水的凉,和一种陌生的、让她心慌的热度。
“你看。”他把发绳举到她眼前,泥渍里还缠着两根她的头发,“它现在是我的了。”
后来苏祈总想起那个瞬间。他把她从铁柜后抱出来时,福利院的吊灯在头顶晃,她的脸贴在他胸口,能听见他的心跳,比雷声还稳。车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她的发绳被他攥在手里,湿冷的绳尾偶尔扫过她的手背,像条吐着信子的蛇。
沈砚在副驾驶翻文件,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她听见他对司机说:“直接去我公寓,手续都办好了。”
后视镜里,他的目光落过来,正好撞上她的视线。他扬了扬手里的发绳,嘴角又勾起那个淡淡的笑。
“以后,我给你扎头发。”
那天的雨下到后半夜才停。苏祈躺在陌生房间的小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总觉得枕头底下有东西在硌着。后来她才知道,那是沈砚放在那里的新发绳,天蓝色的,和她弄丢的那根很像。
而那根沾着泥的粉色发绳,再也没出现过。
就像她没看见,沈砚回到书房后,把它放进了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里,盒子底层,已经垫好了柔软的白棉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