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龙椅上的陌生人
隆庆六年六月,紫禁城的太和殿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
朱翊钧猛地睁开眼,脖颈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
那是被沉重的冕旒压出来的。他茫然地眨了眨眼,映入眼帘的是明黄色的帐顶,绣着繁复的五爪金龙,龙睛用珍珠缀成,在殿内的熏香雾气中泛着冷光。
陛下,该登殿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
朱翊钧僵硬地转头,看见一个穿着绯色蟒袍的老太监,手里捧着一顶前后各十二串珠旒的冕冠,脸上堆着谄媚又惶恐的笑。这张脸……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
是冯保!《明史》里那个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万历初年张居正改革的重要盟友!
陛下
冯保见他不动,声音又低了几分,几乎带着哀求。
朱翊钧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一张铺着白狐裘的楠木椅上,身上穿着的明黄衮服绣着十二章纹,腰间玉带的扣环硌得他肋骨生疼。他不是在
21
世纪的图书馆里查《万历起居注》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记忆像断裂的胶片般涌来
——
他叫朱翊钧,今年十岁,是刚登基的大明皇帝。三天前,父亲隆庆帝朱载坖驾崩,留下一个内忧外患的江山:北边鞑靼虎视眈眈,南边倭寇余孽未清,国库空虚得连官员俸禄都快发不出,而朝堂上,张居正与高拱的内阁之争已到了白热化。
而他,一个历史系研究生,竟在查阅史料时触电,穿越成了这位明朝在位时间最长,却也留下
万历怠政
骂名的皇帝。
陛下,百官已在殿外候着了。
冯保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伺候过隆庆帝,看着眼前的小皇帝发呆,还以为是伤心过度。
朱翊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慌,他现在是大明的天子,是万邦共主,哪怕这具身体只有十岁,哪怕他对治国一窍不通
——
至少,他脑子里装着未来三百年的历史走向。
他记得,万历朝本该有个辉煌的开端:张居正改革让国库充盈,戚继光抗倭稳固海防,李时珍编著《本草纲目》……
可这一切,都毁在了后来的党争与怠政里。他更记得,明朝最终亡于流民起义与后金崛起,而这一切的祸根,早在万历年间就已埋下。
扶朕起来。
他开口,声音稚嫩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不是属于十岁孩童的语气,冯保愣了一下,连忙扶着他的胳膊起身。
穿过空旷的回廊时,朱翊钧的目光扫过太和殿的梁柱。这些支撑着帝国的木柱上,已经有了细微的裂痕
——
就像这个看似庞大的王朝,内里早已腐朽。他想起史书里记载的
一条鞭法
推行时的阻力,想起张居正死后被抄家的惨状,想起萨尔浒之战的惨败……
那些冰冷的文字,此刻都化作了沉重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
陛下,戴上冕冠吧。
冯保捧着冕冠,珠旒上的珍珠沉甸甸的。
朱翊钧看着那顶象征皇权的帽子,忽然想起后世博物馆里的万历皇帝画像:面色苍白,眼神倦怠,仿佛对这万里江山毫无兴趣。不,他不能那样。
他接过冕冠,自己戴在头上。珠旒垂落,挡住了他的视线,却挡不住他眼中的清明。走吧。
太和殿的台阶漫长而陡峭,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当他终于坐上那把冰冷的龙椅时,百官的山呼万岁声如潮水般涌来,震得他耳膜发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透过珠旒的缝隙,看向阶下的群臣。站在最前面的是内阁首辅高拱,此人满脸刚毅,眼神里却藏着对皇权的轻视
——
历史上,他就是因为在隆庆帝葬礼上
专横,被冯保与张居正联手赶下台。
高拱身后,是站得笔直的张居正。这位未来的改革家穿着青色官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众卿平身。
朱翊钧开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沉稳。
按照礼制,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朝会,该由内阁首辅宣读先帝遗诏。高拱上前一步,展开黄绸诏书,刚要开口,却被朱翊钧打断:高先生,先停一下。
满朝文武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这个十岁的小皇帝敢在朝会上打断首辅的话。高拱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陛下有何吩咐
朱翊钧没有看他,目光转向站在右侧的户部尚书:户部尚书,告诉朕,国库还有多少存银
户部尚书没想到皇帝会突然问这个,慌乱地出列:回……
回陛下,太仓存银……
不足五十万两。
五十万两。朱翊钧心中一紧。他记得,隆庆年间每年的军费就要三百多万两,这点银子,连三个月都撑不过。
那江南的盐税,为何迟迟未入库
他继续问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这话一出,不仅户部尚书脸色发白,连高拱和张居正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盐税积弊是朝中多年的老问题,牵扯到无数权贵利益,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会知道这些
朱翊钧看着他们的反应,心中有了底。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展现出
不同寻常,才能在这波诡云谲的朝堂上站稳脚跟。他清了清嗓子,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先帝遗诏说要‘休养生息’,可国库空空,如何休养生息朕以为,当务之急,是查清楚盐税为何积欠,让该入库的银子,一分不少地回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高拱:此事,就请高先生牵头督办,如何
高拱愣住了。他本以为新帝会像隆庆帝那样放手不管,没想到竟直接点了他的名,还点了个最棘手的差事。他看着龙椅上那个被珠旒挡住面容的孩子,忽然觉得,这个小皇帝或许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臣……
遵旨。
高拱躬身领命,语气里的傲慢少了几分。
朱翊钧暗暗松了口气。第一步,他做到了
——
他让群臣知道,这个皇帝不好糊弄。接下来,他需要时间,需要盟友,需要把脑子里的历史知识,一点点转化成拯救这个王朝的力量。
散朝后,朱翊钧坐在御书房里,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只觉得头大如斗。冯保端来点心,小心翼翼地说:陛下今日在朝堂上,真是……
让老奴都惊着了。
朱翊钧拿起一块桂花糕,却没胃口:冯伴伴,你说,这天下的百姓,是不是都盼着能吃饱饭
冯保愣了一下,答道:那是自然。百姓图的,不过是衣食温饱。
那朕就先让他们吃饱饭。
朱翊钧放下糕点,眼神亮了起来。他想起张居正的
一条鞭法,想起徐光启的《农政全书》,想起番薯和玉米这些尚未普及的高产作物……
他有太多事情要做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稚嫩的脸上,却仿佛照亮了一条不一样的万历之路。他知道,这条路会充满荆棘,会有无数人阻挠,但他不能退缩。
因为他是朱翊钧,是大明朝的第十三位皇帝,更是带着三百年历史记忆,来改写命运的陌生人。
冯伴伴,
他忽然说,帮朕找本《农桑辑要》来。
冯保虽然疑惑,还是躬身应道:老奴这就去办。
看着冯保离去的背影,朱翊钧握紧了拳头。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但他知道,从今天起,他要做一个不一样的万历皇帝
——
一个对得起
万历
年号,对得起天下百姓的皇帝。
御书房外的蝉鸣聒噪,却仿佛在为这个崭新的开始,奏响了序曲。
2
帝师之争与番薯苗
御书房的烛火燃到了三更,朱翊钧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面前摊着的《农桑辑要》被他圈点得密密麻麻。书里记载的稻麦种植技术,在后世看来早已落后,但在隆庆年间,却是指导全国农耕的
圣经。
陛下,该歇息了。
冯保端着一碗莲子羹进来,看着小皇帝眼底的青黑,心疼得直咂嘴,您才十岁,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朱翊钧没抬头,指着书上
南方水稻一年两熟
的记载问:冯伴伴,你说,要是能让水稻一年三熟,是不是能多养活很多人
冯保愣了愣,随即笑道:陛下说笑了,庄稼生长自有天定,哪能说多一熟就多一熟
朱翊钧却没笑。他想起前世在历史纪录片里看到的,明朝中后期从美洲传入的番薯、玉米,这些作物耐旱高产,不挑土地,正是解决粮食危机的关键。可现在是隆庆六年,这些作物恐怕还躺在西班牙人的货船上,连东南亚都没传到。
得想办法弄点种子来。
他喃喃自语,指尖在书页上划过
番薯
二字
——
这两个字在《农桑辑要》里只被一笔带过,说是
海外奇物,味甘可食,显然没被当回事。
冯保听不懂他的话,只当是孩子话,小心翼翼地劝道:陛下,明日还要上学呢。张先生和高先生,怕是又要为讲学的事争执。
提到
上学,朱翊钧的眉头皱得更紧。按照祖制,新帝登基后要开设经筵,由内阁大臣轮流授课。现在朝堂上,高拱主张
以经史为本,要他先吃透《论语》《孟子》;张居正却上书说
经世致用为先,建议增加算术、农桑、兵法等实用课程。
这哪里是讲学之争分明是内阁权力的角力。
知道了。
朱翊钧放下书卷,端起莲子羹抿了一口,明日你盯着点,要是高拱又在课堂上骂张居正,就说朕头晕,提前散了。
冯保连忙应下,心里却暗暗咋舌。这小皇帝心思之细,简直不像个孩子
——
他早就看出高拱借讲学打压张居正,偏偏高拱还以为能瞒天过海。
次日经筵设在文华殿。高拱穿着绯色官袍,端坐于讲席之上,手里拿着《论语》,眼神却时不时瞟向站在殿角的张居正,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今日讲‘为政以德’。
高拱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圣人云,‘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可见治国之本,在于德行,而非奇技淫巧。
这话明着是讲经,暗着是在批驳张居正提倡的
实用之学。殿内的翰林学士们都低下头,没人敢接话
——
谁都知道,这是内阁两位大佬的正面交锋。
朱翊钧坐在御座上,看着高拱唾沫横飞的样子,忽然想起史书记载,这位首辅性情刚愎,当年在隆庆帝面前都敢拍桌子,难怪后来会被张居正联手冯保赶下台。
高先生。
朱翊钧忽然开口,‘为政以德’固然重要,可百姓要是吃不饱饭,德行能当饭吃吗
高拱一愣,没想到小皇帝会突然发问,而且问得如此直白。他定了定神,躬身道:陛下,百姓温饱在于教化,教化到位,自然安居乐业。
那太仓存银不足五十万两,也是教化不到位
朱翊钧追问,目光锐利如刀,鞑靼在北边抢了三个卫所,倭寇在浙江杀了百户官,这些也能用‘德行’化解
一连串的质问让高拱脸色煞白。他纵横官场几十年,竟被一个十岁孩子问得哑口无言。殿内一片死寂,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张居正站在殿角,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原本还担心小皇帝被高拱拿捏,现在看来,这位新帝不仅不傻,反而比隆庆帝更有主见。
朱翊钧看着高拱窘迫的样子,放缓了语气:高先生讲经很好,但朕觉得,治国就像盖房子
——
经史是地基,算术、农桑、兵法是砖瓦,少了哪一样都盖不起来。张先生昨日说,他认识几个懂水利的秀才,朕觉得,不妨让他们也来经筵讲讲,如何
这话既给了高拱台阶,又明着支持了张居正。高拱再不甘,也只能躬身应道:陛下圣明。
经筵散后,朱翊钧特意留下张居正。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盛,他却没心思赏花,开门见山问道:张先生,你可知番薯、玉米
张居正愣了一下:臣在广东巡抚的奏折里见过,说是海外传来的作物,耐旱高产,只是尚未推广。
为何不推广
一来种子稀少,二来士大夫多视之为‘蛮夷之物’,不愿试种。
张居正苦笑,去年臣让应天府试种番薯,还被言官弹劾‘不务正业’。
朱翊钧点点头,这符合他对明朝士大夫的认知
——
守着
祖宗之法
不放,对新事物讳莫如深。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纸,上面是他凭着记忆画的番薯图谱,还有种植要点。
张先生,你看这个。
他把纸递给张居正,这是番薯的种植法子,成活率高,产量能抵得上三亩水稻。你能不能想办法,让广东、福建的官员秘密培育,明年开春,把苗送到南北直隶来
张居正接过图纸,越看越心惊。图上不仅画着番薯的形态,连如何扦插、如何施肥都写得清清楚楚,比他见过的任何农书都详细。这哪里是十岁孩子能画出来的
陛下……
这是
朕在梦里见的。
朱翊钧半真半假地说,梦里有个白胡子老头告诉朕,这东西能救大明的百姓。张先生,此事关乎国本,只能你亲自督办。
他知道,推广新作物必然会触动既得利益
——
地主们担心新作物冲击粮价,士大夫们觉得
失了体面,没有张居正这样权倾朝野的大臣推动,根本不可能成功。
张居正看着图纸上稚嫩却工整的字迹,又看看小皇帝眼中的坚定,忽然明白了什么。他郑重地将图纸折好,塞进袖中,跪地叩首:臣,遵旨!定不辜负陛下所托!
这一刻,他不再把朱翊钧当成需要扶持的幼主,而是视为可以并肩改革的盟友。
送走张居正,朱翊钧在御花园里散步。冯保跟在身后,低声道:陛下,高拱刚才在宫门口骂张居正‘蛊惑圣听’呢。
随他骂。
朱翊钧踢着脚下的石子,等番薯种出来,让天下百姓吃饱饭,他自然就骂不出来了。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动高拱的时候。张居正虽有才干,但根基未稳,朝堂上还需要高拱制衡。他要做的,是在两人的角力中,悄悄埋下改革的种子。
几日后,户部呈上奏折,说江南盐税积欠已查清楚,竟是被应天府尹联合盐商私吞了,涉案白银高达二十万两。
应天府尹是高拱的门生。
冯保在一旁提醒。
朱翊钧看着奏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高拱督办盐税,却查不出自己门生贪腐,这要么是无能,要么是包庇。
传旨。
他缓缓道,应天府尹革职查办,抄没家产。至于盐税一案……
让张居正会同刑部再审。
这道旨意打了高拱一个措手不及。他本想把盐税案压下去,没想到小皇帝直接把案子交给了张居正。等他反应过来,张居正已经带着刑部官员南下,不仅追回了贪腐的盐税,还顺藤摸瓜,查出了另外三个盐商窝点。
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动。谁都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小皇帝,竟能如此精准地敲打内阁首辅,还不动声色地抬举了张居正。
朱翊钧却没空理会朝堂的风波。他让冯保从太仆寺调出了历年的《边镇军报》,一页页翻看
——
他记得,万历初年的
万历三大征,虽然扬威异域,却耗尽了张居正改革积累的国库。这一世,他不仅要充盈国库,更要彻底解决边患。
北边鞑靼,可用互市安抚;东边倭寇,需加强海防;西南土司,得改土归流。
他在纸上写下这三行字,眼神越来越亮。
夕阳透过宫墙,照在朱翊钧稚嫩的脸上,却映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他知道,自己脚下的路还很长,张居正的改革会有阻力,高拱的反扑不会停止,甚至连冯保,将来也可能成为专权的隐患。
但他不怕。
因为他知道历史的走向,知道哪些人可以信任,哪些坑需要避开。更重要的是,他清楚地记得,明朝不是亡于外敌,而是亡于内耗与民困。
只要让百姓有饭吃,让边关得安宁,让朝堂少些党争,这个庞大的帝国,就一定能焕发生机。
冯伴伴,
他转身道,去告诉御膳房,今晚朕要吃玉米粥。
冯保愣了愣:陛下,那东西是粗粮,怕是……
朕就是想尝尝。
朱翊钧笑着说,说不定以后,这会是天下百姓的主食呢。
冯保虽不明白,却还是躬身应诺。看着老太监离去的背影,朱翊钧望向皇宫外的天际线。那里,晚霞正染红半边天,像极了一个王朝即将到来的新生。
他知道,万历中兴的序幕,才刚刚拉开。
3
盐铁之利与边墙秋防
玉米粥的颗粒感还在舌尖打转时,张居正从江南回来了。
这位刚刚查办完盐税案的内阁次辅,带回的不仅是二十万两追缴的白银,还有一份厚厚的《盐法改革疏》。朱翊钧在御书房里翻看奏折,看着上面
开中盐引商屯实边
等条陈,指尖在
废除世袭盐引
几个字上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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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世袭盐商,背后牵扯了多少勋贵
他抬头问。
张居正站在案前,脸色带着旅途的疲惫,眼神却依旧锐利:回陛下,光是在京的伯爵以上勋贵,就有七位牵涉其中。他们拿着祖宗传下的盐引,每年坐收数十万两,却连一粒盐都没运过。
朱翊钧冷笑。他记得《明史食货志》里记载,明朝盐税最高时年收入可达三百万两,到隆庆年间却只剩一百二十万两,大半都被这些
躺着赚钱
的勋贵吞了。
这道奏折,何时能议
臣已与户部、刑部沟通过,只等陛下点头,便可在朝堂上推行。
张居正顿了顿,语气凝重,只是……
动了勋贵的奶酪,怕是会有非议。
非议
朱翊钧将奏折拍在案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溅了出来,他们吞国库的银子时,怎么不怕非议传旨,明日早朝,议盐法改革!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张居正看着眼前的小皇帝,忽然觉得,自己之前还是低估了他
——
这哪里是需要扶持的幼主分明是一头已经露出獠牙的幼狮。
次日早朝,当张居正宣读《盐法改革疏》时,朝堂上果然炸了锅。
不可!
成国公朱希忠第一个出列反对,他是开国功臣之后,家里握着的盐引能铺满整个国公府,盐引世袭是祖宗之法,岂能说改就改
祖宗之法也得看能不能用!
户部尚书王国光立刻反驳,他是张居正的盟友,早就看不惯勋贵们吸血,如今国库空虚,边军缺饷,难道要让将士们饿着肚子守边墙
两边立刻吵成一团。支持改革的多是六部官员,他们深知财政窘迫;反对的则是勋贵与言官,前者怕丢了利益,后者喊着
祖宗之法不可变
的口号,实则收了盐商的贿赂。
高拱站在中间,捋着胡须不说话。他恨张居正专权,却也知道盐法积弊深重,一时间竟不知该站在哪边。
都住口!
朱翊钧猛地拍案,龙椅上的珠串都被震得摇晃,成国公说盐引是祖宗之法,那朕问你,成祖皇帝当年五征蒙古,靠的是盐引养兵;如今你们拿着盐引,却让鞑靼在宣府杀了指挥佥事,这也是祖宗之法教你们的
朱希忠被问得面红耳赤,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臣……
臣罪该万死。
朱翊钧没看他,目光扫过整个朝堂:盐法改革,朕意已决。世袭盐引全部收回,改为‘招商承办’,谁能按朝廷定价运盐到边镇,谁就能拿到盐引。三个月内,凡主动交回盐引的勋贵,朝廷按市价补偿;逾期不交的,抄家没产,绝不姑息!
这话掷地有声,连高拱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小皇帝这招
胡萝卜加大棒,既给了勋贵台阶,又亮出了屠刀,竟比老谋深算的大臣还懂得权衡。
散朝后,朱翊钧留下高拱。御书房里,他指着墙上的《九边图》问:高先生,你说,鞑靼今年会不会南下
高拱一愣,随即答道:隆庆五年俺答封贡后,鞑靼已有一年没犯边。但小王子部最近在河套草原集结,怕是……
那就给他们找点事做。
朱翊钧指尖点在宣府与大同之间的空隙,让戚继光从蓟镇调五千人,悄悄进驻这里。再让兵部发令,说要修缮边墙
——
动静越大越好,让鞑靼以为我们要主动出击。
这是典型的
虚张声势。鞑靼部落松散,最怕明朝主动北伐,只要让他们觉得有威胁,自然会收敛。
高拱眼中闪过惊讶。这战术虽简单,却精准地掐住了鞑靼的软肋,哪里像个十岁孩子能想出来的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把这小皇帝当成了棋子,却不知何时起,对方已经成了下棋的人。
臣……
遵旨。
高拱躬身领命,语气里第一次有了真正的恭敬。
送走高拱,朱翊钧靠在龙椅上,长长舒了口气。盐法改革的第一步算是站稳了,接下来,就要看张居正能不能顶住压力推行下去。他揉了揉太阳穴,忽然想起一件事
——
番薯苗!
冯伴伴,福建的奏报来了吗
来了来了!
冯保连忙捧着一份奏折跑进来,脸上笑开了花,陛下您看,福建巡抚说,按您画的法子试种的番薯,长得比南瓜还大!一亩地能收三千斤呢!
三千斤
朱翊钧猛地坐直,抢过奏折细看。上面不仅写着产量,还附了一幅番薯的画像,藤蔓爬得满地都是,底下结着一串串紫红的块根。
他记得,明朝的水稻亩产最多也就三百斤,番薯的产量竟是十倍!有了这东西,还怕百姓吃不饱饭还怕天灾引发流民
好!好!
朱翊钧激动得在御书房里转圈,传旨!嘉奖福建巡抚!让他立刻组织人手育苗,明年开春,务必送到南北直隶、山东、河南
——
越多越好!
冯保看着小皇帝喜不自胜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宫里的气氛好像变了。以前隆庆帝在位时,御书房里总是死气沉沉,要么是大臣吵架,要么是皇帝躲着不见人;现在这位小皇帝,每天不是看奏折就是问农桑,连走路都带着股劲,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对了,
朱翊钧忽然停下,让御膳房把番薯蒸了,给后宫和大臣们都送点尝尝。告诉他们,这是能让天下人吃饱饭的宝贝。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改革不是为了折腾,是为了让日子过得更好。连番薯这种
蛮夷之物
都能进御膳房,那盐法改革、边墙修缮,又有什么不能改的
几日后,朝堂上果然少了些反对的声音。勋贵们捧着蒸番薯,看着那绵密香甜的果肉,忽然想起小皇帝说的
让天下人吃饱饭,再反对盐法改革,倒显得自己不识大体了。
而此时的蓟镇长城上,戚继光正带着士兵修缮敌台。他看着新送来的图纸
——
那是朱翊钧凭着记忆画的
空心敌台,既能屯兵又能储物,比原来的实心敌台实用十倍。
这图纸……
真是陛下画的
戚继光摸着图纸上的批注,上面详细标注了箭窗的角度、炮位的间距,比工部的匠人还专业。
千真万确!
传令兵笑道,陛下还说,修好了敌台,就把番薯苗种到长城脚下,让鞑靼人远远看着,就知道大明的土地有多肥!
戚继光仰头大笑,笑声震得敌台上的旗帜都在飘。他守边二十年,见过嘉靖帝的昏聩,隆庆帝的软弱,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皇帝
——
十岁的年纪,心里装着的不是玩乐,是天下,是百姓。
兄弟们,加把劲!
他挥起锄头,让鞑靼人看看,咱们大明朝,要变天了!
长城脚下,士兵们的号子声此起彼伏,与远处田地里的番薯藤蔓一起,在秋风中舒展着生机。
紫禁城的御书房里,朱翊钧正看着张居正送来的《漕运改革疏》。窗外的梧桐叶落了一地,他却没觉得萧瑟,反而觉得,这落叶就像那些腐朽的旧制,落了,才能长出新的枝芽。
万历元年,秋。
他在《起居注》上写下这行字,笔尖停顿了一下,又添了一句,盐法始改,番薯始播,边墙始修
——
中兴之基,始于此。
写完,他放下笔,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后面还有无数的困难等着他:张居正的改革会不会失控高拱的反扑会不会更猛烈甚至,他会不会像历史上那样,被繁重的政务压垮,最终走向怠政
但他不怕。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朝堂上有张居正这样的能臣,边关上有戚继光这样的名将,田野里有等待丰收的番薯,国库中,正有新的银子源源不断地入库。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
不是做一个守成的皇帝,而是要做一个开创盛世的君主,一个能让
万历
二字,在史书上闪耀光芒的名字。
御书房外的风,带着秋高气爽的凉意,却仿佛吹响了中兴的号角。这一次,朱翊钧握紧了缰绳,要让大明这驾马车,驶向一条截然不同的坦途。
4
漕运新渠与边市驼铃
万历元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紫禁城的琉璃瓦上结了层薄冰,朱翊钧却在御书房里看得满头大汗。
摊在面前的是张居正新拟的《漕运改革疏》,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漕运的积弊:运河淤塞、漕工偷懒、沿途官员盘剥……
最触目惊心的是,每年从江南运到北京的四百万石粮食,竟有近百万石损耗在路上。
一百万石
朱翊钧指着奏折上的数字,声音都在发颤,够多少百姓吃一年
张居正站在案前,脸色凝重:回陛下,够北直隶十万百姓吃一年。
朱翊钧猛地站起身,在御书房里踱步。他想起前世在博物馆看到的
漕运图,那密密麻麻的漕船背后,是无数百姓的血汗。这一世,他绝不能让粮食白白损耗。
挖新河。
他突然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张居正,从淮安到临清,沿黄河故道挖一条新渠,避开淤塞的旧运河。再用‘纲运法’,把漕船编组成队,派军队押送
——
谁再敢克扣粮食,斩!
这个想法太大胆了。挖新河要耗费数百万两白银,还要征调十万民夫,稍有不慎就会引发民变。张居正刚想劝阻,却看到朱翊钧眼中的坚定,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陛下,挖河耗资巨大,国库恐怕……
盐税改革不是追回了二十万两吗
朱翊钧打断他,再从江南盐商那里预征一年的盐税,先把河挖起来。至于民夫……
可以用‘以工代赈’,管饭给钱,百姓不会不愿意。
他记得,万历年间的
河工
之所以民怨沸腾,就是因为官吏克扣工钱、虐待民夫。只要保证民夫能吃饱穿暖,还能拿到现钱,挖河未必是坏事
——
既能解决漕运问题,又能让灾民有活干,一举两得。
张居正看着小皇帝条理清晰的安排,心中震撼不已。这哪里是十岁孩童能想到的以工代赈
的法子,连他也是在治理地方时才摸索出来的,陛下竟能信手拈来。
臣……
遵旨。
张居正躬身领命,臣这就去与工部、户部商议,务必明年开春动工。
送走张居正,朱翊钧拿起一份来自宣府的奏报。上面说,鞑靼首领俺答的孙子把汉那吉,带着十余名亲信跑到宣府求降,还说俺答有意与明朝开互市。
把汉那吉
朱翊钧眼睛一亮。他记得,这正是
俺答封贡
的关键人物。历史上,把汉那吉降明后,俺答为了赎回孙子,与明朝达成和议,开启了蒙汉互市的先河。
冯伴伴,传旨宣府巡抚。
朱翊钧立刻道,善待把汉那吉,给他好吃好喝,千万别慢待了。告诉他,只要俺答真心想互市,明朝不仅放他孙子回去,还会在宣府、大同开设十个互市点,让蒙古人用皮毛换粮食、布匹。
冯保愣了愣:陛下,鞑靼人反复无常,万一这是诈降……
就算是诈降,也要把它变成真的。
朱翊钧语气笃定,鞑靼人缺粮食、缺布匹,我们缺战马、缺皮毛,互市对双方都有好处。只要能稳住北边,我们才能专心搞漕运、种番薯。
他知道,明朝最大的隐患从来不是外敌,而是内部的动荡。只要北边安定,就能省下巨额军费,把钱用在民生和改革上。
冯保虽不完全明白,却还是依旨传令。他看着小皇帝又拿起《农桑辑要》,忽然觉得,这宫里的冬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
御书房里的烛火亮得比往年更久,奏折堆得比往年更高,连小皇帝身上的龙袍,都仿佛比以前更合身了。
转过年来,万历二年的春天带着暖意降临。江南的漕工们拿着朝廷发的工钱,在张居正的指挥下开挖新河;福建的番薯苗装在特制的木箱里,由驿站快马送往各地;宣府的城墙上,把汉那吉穿着明朝的丝绸袍子,看着城下正在搭建的互市场所,笑得合不拢嘴。
而紫禁城的早朝上,气氛却有些紧张。
高拱拿着一份奏折,脸色铁青:陛下,张居正挖新河挪用了太仆寺的马价银,还预征盐税,这是在透支国库!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他身后的勋贵们立刻附和。盐法改革让他们损失惨重,漕运新渠又动了他们把持的旧运河利益,他们早就想找机会扳倒张居正。
张居正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反驳:高大人只知马价银被挪用,却不知新河修成后,每年能省下一百万石粮食;只知预征盐税,却不知番薯推广后,明年百姓就能自给自足,赋税只会比往年多!
你……
高拱气得说不出话。
够了。
朱翊钧开口,目光扫过高拱和他身后的勋贵,挖新河、种番薯,都是为了大明好。谁要是再从中作梗,别怪朕不客气
——
查!
最后一个
查
字掷地有声,吓得勋贵们纷纷低下头。他们知道,小皇帝说的
查,可不是说说而已
——
盐法改革时被抄家的应天府尹,就是前车之鉴。
高拱看着小皇帝不容置疑的样子,忽然感到一阵无力。他输的不是权谋,是眼界
——
他只看到眼前的利益,而陛下看到的,是整个大明的未来。
朝会结束后,朱翊钧留下了高拱。
高先生,
他指着墙上的《大明疆域图》,你看这版图,北到长城,南到南海,东到辽东,西到吐蕃,何其辽阔。可若百姓吃不饱饭,边军穿不暖衣,再大的版图也守不住。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张先生的法子或许激进,但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高先生是三朝元老,能不能暂时放下成见,帮朕盯着点新河工程别让官吏克扣民夫的工钱。
高拱看着小皇帝眼中的期盼,又看看地图上那片广袤的土地,忽然老泪纵横。他这辈子争强好胜,总想着掌控朝政,却忘了当官的初心是什么。
臣……
遵旨。
高拱躬身叩首,这一次,是真心实意。
朱翊钧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长长舒了口气。他知道,高拱未必会完全支持张居正,但至少不会再从中作梗。朝堂上的平衡,终于稳住了。
这年秋天,好消息接踵而至:漕运新渠通航,粮食损耗从一百万石降到了十万石;番薯在南北直隶试种成功,亩产果然达到三千斤;宣府的互市开张,蒙古人的马匹、皮毛换成了明朝的粮食、布匹,边境线上的冲突几乎绝迹。
朱翊钧站在午门城楼上,看着从新渠运来的粮食源源不断地进入太仓,看着驿站的快马驮着番薯种奔向更远的州县,看着兵部呈上的奏折说
北边三个月无战事,忽然觉得,自己这两年的辛苦没有白费。
冯伴伴,你看。
他指着城外田地里金黄的稻浪,明年,这里种的就会是番薯。
冯保笑着点头:是呢陛下,百姓都说,您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朕不是活菩萨。
朱翊钧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朕只是不想看到大明灭亡。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漕运新渠需要维护,番薯需要推广,互市需要规范,朝堂上的暗流从未消失。但他有耐心,有信心
——
因为他知道,历史的车轮已经转向,那些原本会让明朝走向灭亡的坑,正在被一点点填平。
夕阳的余晖洒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金光闪闪。朱翊钧转身走下城楼,脚步坚定。他的前方,是奏折堆成的山,是改革路上的坎,是一个需要他用一生去守护的大明。
但他不怕。
因为他是朱翊钧,是带着三百年记忆重生的万历皇帝,是那个要亲手缔造
万历中兴
的
——
大明天子。
御书房的烛火再次亮起,照亮了案上的新奏折,上面写着:《请开海禁疏》。
朱翊钧拿起朱笔,在上面轻轻一点。他知道,下一个要解决的,是海疆的问题。而这一次,他要让大明的船队,不仅能运粮食,还能驶向更远的海洋。
万历中兴的路,还很长。但每一步,都走得踏实而坚定。
5
海禁之议与火炮轰鸣
万历三年的春天,东南沿海的桃花开得正盛,朝堂上却掀起了一场比台风更猛烈的风暴。
朱翊钧将一份奏折拍在御案上,纸张因他的用力而微微发颤。这是福建巡抚许孚远呈上的《请开海禁疏》,字里行间都在诉说海禁的弊端:闽人以海为生,禁海则民无生路,转而为盗。今倭寇已平,不如开海通商,既可增税,又可安民。
开海禁
高拱的声音像淬了冰,他几乎是从朝班中冲出来的,朝服的下摆都被带起的风掀起,洪武皇帝立下的祖制,岂能说改就改海疆万里,一旦开放,倭寇再至怎么办流民勾结外夷怎么办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湖面,立刻激起千层浪。御史们纷纷附和,有人甚至搬出
片板不得下海
的祖训,痛斥许孚远
祸国殃民。
朱翊钧静静地坐在龙椅上,看着下方争论不休的群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御案上的龙纹。他太清楚海禁的恶果了
——
明朝中后期的
倭寇,十之八九是沿海百姓被逼无奈后的走私团伙;而同时期的欧洲国家,正借着大航海时代积累财富,明朝却把自己困在陆地上,错失了海洋的机遇。
高先生。
朱翊钧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朝堂的喧嚣,洪武皇帝禁海,是因明初国力未稳,需防倭寇与残元势力。如今倭寇已平,鞑靼已和,为何还要抱着旧制不放
他站起身,冕旒上的珠串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朕问你们,福建的百姓为何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走私因为他们靠海吃海,禁海就是断他们的生路!开海禁,设市舶司,收关税,让百姓有正经活路,谁还愿做盗匪
这番话掷地有声,连高拱都一时语塞。他从未想过,这个年仅十三岁的皇帝,竟能将海禁的利弊看得如此透彻。
张居正适时出列,躬身道:陛下圣明。臣以为,可先在福建、广东试行开海,设‘十三行’管理外商,关税收入专款专用,一部分充实国库,一部分加强海防
——
既通了商,又固了防,两全其美。
他的话给了群臣一个台阶,也点明了
开海不是放任
的底线。户部尚书王国光立刻附和:按广东巡抚估算,若开海通商,每年关税可达五十万两,足够打造二十艘战船!
五十万两!这个数字让原本反对的大臣们沉默了。国库刚刚因盐法、漕运改革有了起色,谁也不会拒绝这笔送上门的银子。
高拱看着朱翊钧沉稳的侧脸,忽然意识到,自己固守的
祖制,在民生与国运面前,竟如此苍白。他长叹一声,躬身道:陛下既有定见,臣……
无异议。
朱翊钧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他知道,开海禁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应对走私集团的反扑、外商的狡黠,甚至朝堂上随时可能翻涌的反对声浪。但他必须走这一步
——
海洋不仅是财富之源,更是未来之国运所在。
传旨。
他朗声道,福建、广东先行开海,设市舶司,由许孚远总领其事。另,命兵部、工部即刻研制新式火炮,加强沿海卫所防御!
提到
新式火炮,群臣又是一愣。他们只知佛郎机炮、红夷大炮,却不知陛下口中的
新式
为何物。
朱翊钧却早有准备。他让冯保取来一卷图纸,上面画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火炮:炮管更长,炮身有螺旋纹,炮架下装着滚轮。
此炮名为‘神威大将军炮’。
他指着图纸解释,炮管铸螺旋纹,可让炮弹旋转,射程更远、精度更高;装滚轮,便于移动,既能守岸,也能装船。工部按此图铸造,朕要让大明的火炮,比红夷的更厉害!
这是他结合后世火炮原理画出的图纸,虽简化了许多,却足以领先这个时代。工部尚书看着图纸上的细节,眼睛都亮了
——
螺旋纹、滚轮炮架,这些看似简单的改动,却能解决现有火炮
射程短、难移动
的致命缺陷。
臣遵旨!定当造出此炮!
工部尚书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
朝会散去时,阳光已透过太和殿的窗棂,照在朱翊钧的衮服上。他望着大臣们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穿越前看过的《万历十五年》,书中说
明朝的衰落,始于万历。但现在,他要让这句话变成
明朝的中兴,始于万历。
开海禁的消息传到福建时,泉州港的渔民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代以海为生的他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扬帆出海,不用再躲躲藏藏地与倭寇、官兵周旋。许孚远按朱翊钧的旨意,将走私最猖獗的几个头目招安,让他们组建
商船队,既能通商,又能护海,一时间,泉州港桅樯林立,竟有了几分
海上丝绸之路
的盛景。
而在京师的工部作坊里,工匠们正围着
神威大将军炮
的图纸争论不休。朱翊钧时不时派冯保送去几句
提示——
比如
用生铁与熟铁混合铸造,可防炸膛炮弹裹铅皮,增加穿透力,这些来自后世的知识,让工匠们少走了无数弯路。
这年秋天,当第一门
神威大将军炮
在天津卫试射时,连见惯了火炮的戚继光都惊呆了
——
炮弹竟飞出三里地,精准地砸中了海边的礁石,炸起的水花比桅杆还高。
此炮一出,何愁倭寇不灭!
戚继光抚着炮身,激动得老泪纵横。他守海疆数十年,深知火炮的重要性,这门炮,足以让大明水师横扫东亚海域。
朱翊钧站在炮旁,看着远处翻涌的海浪,心中豪情万丈。他仿佛看到,不久的将来,大明的商船满载丝绸、瓷器驶向西洋,带回的不仅是白银,还有玉米、土豆等高产作物;看到神威大将军炮在沿海卫所轰鸣,让倭寇、红夷闻风丧胆;看到沿海百姓不再为
禁海
所困,靠通商过上安稳日子。
戚将军。
他转头看向戚继光,朕要在福建、广东建水师学堂,教士兵学航海、学炮术,还要请懂夷语的人来,教他们看世界。
戚继光躬身领命,眼中的敬佩更深。这位年轻的皇帝,不仅要守好眼前的江山,更在为几十年后的大明铺路。
回到京师时,冯保递上一份奏折,是张居正从江南送来的:漕运新渠全线通航,今年运抵京师的粮食比往年多了一百万石;番薯在山东、河南大丰收,灾民们捧着紫红的块根,哭着喊
陛下圣明。
朱翊钧将奏折放在案上,与开海禁的旨意、火炮图纸摆在一起。这些纸张上的字迹、线条,正在一点点勾勒出一个崭新的大明
——
一个不再困于陆、不拒于海,百姓有饭吃、国家有力量的大明。
御书房的烛火又亮到了深夜。朱翊钧铺开一张新的宣纸,提笔写下
万历三年,秋。他知道,前路依旧漫长,或许会有天灾,或许会有党争,或许会有外患,但他已不再是那个初来乍到的
陌生人。
他是朱翊钧,是大明朝的皇帝,是亲手转动历史车轮的人。
窗外的月光洒在宣纸上,照亮了他刚写下的四个字:
中兴可期。
笔锋落下,坚定有力,仿佛在为这个正在苏醒的王朝,刻下最清晰的注脚。
6
番薯满仓与北疆驼铃
万历四年的冬天,一场罕见的暴雪席卷了北直隶。往年这个时候,通州的惠民仓外早已排起领救济粮的长队,今年却格外冷清
——
百姓们家里的地窖里,堆满了紫红的番薯。
朱翊钧踩着积雪,微服来到通州城外的村落。刚进村子,就听见一间土坯房里传来笑声。他推门进去,只见一家五口围坐在炕桌旁,桌上摆着蒸番薯、番薯干,还有一碗用番薯粉做的糊糊。
大爷,今年收成好
朱翊钧学着当地口音问道。
老汉抬起头,见是个穿着青布棉袍的
读书人,笑着递过一块蒸番薯:托陛下的福!今年种了二亩番薯,收了六千多斤,够吃到明年麦熟了!以前哪敢想啊,冬天还能敞开肚皮吃!
旁边的妇人也接口道:是啊,官府不仅给苗,还派了农官教咱种。现在村里谁家地窖不堆着番薯连讨饭的都少了!
朱翊钧接过番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这比任何奏折都更能证明,推广番薯的决定没有错。他看着炕上玩耍的孩童,脸上沾着番薯糊糊,笑得露出豁牙,忽然想起史书里记载的
万历大饥荒——
那时候,百姓易子而食,千里沃野变成白骨累累的荒原。
而现在,因为这些不起眼的块根,悲剧或许能避免了。
陛下,该回宫了。
冯保在门外低声提醒,眼里满是紧张
——
微服私访要是出了岔子,他十条命都不够赔。
朱翊钧点点头,将一块碎银悄悄放在炕桌上,转身出了门。雪地里,他回望这个飘着番薯香气的村落,忽然明白:所谓中兴,从来不是朝堂上的夸夸其谈,而是百姓碗里的粮食,身上的棉衣,脸上的笑容。
回到紫禁城,户部的奏折已经送到御书房:全国番薯种植面积已达百万亩,预计明年能再翻一番;太仓存银突破五百万两,不仅能发足官员俸禄,还能结余二百万两用于边墙修缮。
五百万两……
朱翊钧摩挲着奏折上的数字,想起刚登基时国库空虚的窘迫,恍如隔世。他提笔在奏折上批道:番薯之功,胜十万兵。重赏农官,推广至陕西、甘肃。
陕西、甘肃是防备鞑靼的前线,也是灾荒频发之地。让那里的百姓种上番薯,既能稳定后方,又能为边军提供粮草,一举两得。
正批着奏折,戚继光的军报到了。这位蓟镇总兵在奏报里说,用
神威大将军炮
武装起来的水师,在浙江海域打了场大胜仗
——
三十艘走私的倭寇船被击沉,生擒倭寇头目二十人,还缴获了一批西洋火器。
好!
朱翊钧拍案而起,传旨!嘉奖戚继光!命他将缴获的西洋火器送工部研究,务必造出比他们更好的!
他知道,技术的进步从来不是闭门造车。学习、模仿、超越,这才是强国之道。
转过年来,万历五年的春天带着暖意到来。北方的互市越来越热闹,蒙古人的驼队载着皮毛、战马,换回粮食、布匹和铁锅;南方的泉州港,新式的福船扬帆出海,船上不仅有丝绸瓷器,还有带着番薯苗的农官
——
他们要去吕宋、暹罗,将这种高产作物传到更远的地方,也带回那里的玉米、土豆种子。
朝堂上,气氛却有些微妙。
高拱的身体越来越差,常常告病在家。张居正逐渐掌控了内阁大权,他推行的
一条鞭法
在南直隶试行成功,正准备向全国推广。这种将赋税、徭役合并为白银征收的法子,简化了税制,也堵住了官吏盘剥的漏洞,却触动了靠征收实物中饱私囊的地方豪强。
陛下,‘一条鞭法’太过激进。
几位老臣在早朝上劝谏,百姓多以物易物,哪来那么多白银强行征银,只会让百姓更苦。
朱翊钧看着他们,忽然想起前世看到的《张居正改革评传》——
一条鞭法的最大阻力,就是这些既得利益者。他没有直接反驳,而是问户部尚书:南直隶试行一条鞭法的地方,百姓是更苦了,还是更富了
户部尚书躬身答道:回陛下,南直隶今年赋税比去年多征白银三十万两,百姓告状的却比往年少了一半。地方官报说,百姓用番薯、棉花换白银,比以前交实物方便多了。
这就是了。
朱翊钧朗声道,百姓不是怕征银,是怕官吏趁机加码。命张居正严令各地,一条鞭法按市价折算,不得多征一分一毫!谁敢违抗,斩!
他的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反对的老臣们面面相觑,再也不敢多言。张居正站在朝班中,看着龙椅上从容不迫的少年天子,心中感慨万千
——
当年那个需要他扶持的幼主,如今已能独当一面,甚至比他更懂得如何平衡改革与稳定。
散朝后,朱翊钧留下张居正。
张先生,
他指着墙上的《大明全图》,一条鞭法要推,但不能急。先在湖广、江西试行,看看效果再说。另外,朕想在京师开一所‘格物学堂’,教算学、物理、外语
——
你觉得如何
格物学堂
张居正愣了愣。
就是研究事物道理的学堂。
朱翊钧解释,算学能管账、测地;物理能造炮、修水利;外语能通外夷、学技术。大明要想强,不光要粮食多、银子多,还要有懂道理、会做事的人。
这想法太过超前,张居正一时有些犹豫:陛下,士大夫们怕是会反对……
反对也得办。
朱翊钧语气坚定,洪武皇帝开科举,不也是打破了魏晋门阀的规矩朕办格物学堂,不是要废科举,是要让大明多一条选才的路。
他知道,明朝的落后,不仅是制度的僵化,更是思想的封闭。科举取士固然能选拔文官,却培养不出科学家、工程师、外交官。而这些,恰恰是应对大航海时代的关键。
张居正看着小皇帝眼中的光芒,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位年轻的皇帝,早已跳出了
守成
的框架,他要的,是一个能跟上世界潮流的大明。
臣……
遵旨。
张居正躬身领命,心中充满了期待。
万历五年的秋天,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季节。
北方的互市上,蒙古首领俺答带着孙子来朝贡,带来了一千匹良马,换回了番薯种子和新式农具。他对着朱翊钧的御座叩首时,语气里满是真诚:大明天子仁厚,蒙汉一家,从此再无战事。
南方的格物学堂开学了,第一批学生有一百人,既有科举落第的秀才,也有工匠的儿子,甚至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西洋传教士
——
他们是被
神威大将军炮
吸引来的,想在这里学习更先进的技术。
而在遥远的陕西,农官们正教百姓在黄土高坡上种番薯。耐旱的藤蔓在贫瘠的土地上蔓延,像一条条绿色的绸带,缠绕着希望。
朱翊钧站在午门城楼上,看着夕阳为紫禁城镀上金边。远处的格物学堂传来朗朗读书声,与太庙的钟声、市井的喧嚣交织在一起,像一首生机勃勃的乐章。
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或许会被骂
离经叛道,或许会触动无数人的利益,或许在短期内看不到效果。但他不在乎。
因为他记得历史的教训,知道哪些错误不能犯,哪些机遇不能错过。更因为他清楚,一个王朝的中兴,从来不是一代人的事,而是需要有人埋下种子,有人浇水施肥,有人耐心等待。
冯伴伴,
他轻声道,今年的番薯,够赈济陕西了吗
够了陛下!
冯保笑着说,户部说,光福建就运去了一百万斤,够陕西百姓吃半年的!
朱翊钧点点头,转身走向御书房。那里,还有一堆奏折等着他批阅:张居正的《一条鞭法试行疏》,戚继光的《水师扩编奏》,工部的《新式织布机图纸》……
每一份奏折,都在书写着一个不一样的万历朝。
他的脚步坚定,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这不再是一个迷茫的穿越者,而是一个真正的帝王,一个用智慧和耐心,一点点重塑大明命运的万历皇帝。
万历中兴的路,还很长。但朱翊钧知道,只要方向没错,每一步,都算数。
7
格物之光与万里丝路
万历六年的春风里,京师格物学堂的琅琅书声,终于压过了翰林院的经卷诵读。
朱翊钧穿着常服,站在学堂窗外,看着里面的景象:十几个学生围着一台黄铜望远镜,对着天空指指点点;角落里,几个工匠的儿子正用算盘计算火炮弹道,算珠打得噼啪作响;最显眼的是讲台上,来自意大利的传教士利玛窦,正用生硬的汉语讲解
地球是圆的。
陛下,这些学生怕是要被骂‘离经叛道’了。
冯保在一旁低声道,手里捏着几份弹劾奏折
——
都是言官们写的,说格物学堂
蛊惑人心背弃圣贤。
朱翊钧却笑了:离经叛道孔子周游列国,不也是在打破周礼的束缚让他们骂,等学堂里的学生造出能飞的风筝、能算准日食的仪器,看他们还怎么骂。
他转身走进学堂,学生们见皇帝来了,慌忙起身行礼。朱翊钧摆摆手,走到那个摆弄望远镜的学生身边:能看到什么
学生激动地说:回陛下,能看到三十里外的西山,连树上的鸟窝都看得清!
好。
朱翊钧拿起望远镜,对着远处的城墙看了看
——
城砖的纹路清晰可见。这是他根据前世记忆画出的图纸,由工部工匠耗时半年铸成,虽不如后世精密,却已是这个时代的奇迹。
用这个改良火炮瞄准,能不能更准
他问。
旁边的火器监工匠连忙答道:能!陛下!有了这‘千里镜’,火炮能打到三里外的靶心!
朱翊钧点点头,将望远镜递给学生:好好学,将来把它造得更小、看得更远
——
不光能看鸟窝,还能看倭寇的船、鞑靼的营。
学生们听得热血沸腾,齐声应道:遵旨!
利玛窦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中满是惊叹。他来大明三年,见惯了士大夫的傲慢与保守,却没想到这位年轻的皇帝,竟如此重视
奇技淫巧。他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臣带来了欧罗巴的《几何原本》,愿献给陛下。
《几何原本》
朱翊钧眼睛一亮。他记得这本书对后世数学的影响,连忙道,快翻译出来,给格物学堂当教材。
利玛窦没想到皇帝竟知此书,激动得连连点头:臣遵旨!
离开格物学堂时,朱翊钧的心情格外好。他知道,这些学生、这些书籍、这些看似无用的
格物之学,终将成为大明的利器。就像此刻春风里的嫩芽,看似柔弱,却能顶开坚硬的泥土。
与此同时,泉州港的码头正一片繁忙。
三艘崭新的
福船
即将启航,船头插着
大明通商
的旗帜,船身比寻常海船宽大两倍,甲板上装着四门神威大将军炮。船上载着的,除了丝绸、瓷器,还有二十名格物学堂的学生
——
他们要跟着船队去吕宋、满剌加,学习航海技术,记录沿途风物,顺便把番薯苗带到更远的地方。
记住陛下的话。
许孚远站在码头,对带队的学生叮嘱,不是去炫耀,是去学习。看人家的船怎么造,炮怎么铸,回来告诉陛下。
学生们齐声应道:不敢忘!
船帆升起,在海风的推动下缓缓驶离港口。岸边的百姓们望着远去的船影,纷纷感叹
——
以前官府见了海船就抓,如今皇帝却亲自派船出海,这世道是真的变了。
消息传到京师,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推广疏》正好送到御书房。奏折里说,湖广、江西试行一条鞭法后,赋税增收白银五十万两,百姓投诉量比去年减少七成。
看来,银子比实物好管多了。
朱翊钧笑着说,在奏折上批了个
准
字。他想起前世看到的资料,一条鞭法的核心是
白银货币化,这不仅能简化税制,更能促进商品经济
——
百姓要交白银,就得种经济作物、搞手工业,市场活了,国家自然富了。
陛下,高阁老病重,求见陛下。
冯保忽然进来禀报,声音低沉。
朱翊钧心中一紧。高拱虽与张居正不和,却也是三朝元老,在盐法、漕运改革中帮了不少忙。他连忙起身:摆驾,去高府!
高府的庭院里,枯黄的落叶堆了一地。高拱躺在病榻上,形容枯槁,见朱翊钧来了,挣扎着要起身。
先生躺着吧。
朱翊钧按住他,心中一阵酸楚。
高拱喘着气,拉着朱翊钧的手:陛下……
老臣要走了……
有句话……
不知当讲不当讲……
先生请说。
张居正……
是能臣……
但也……
太刚……
高拱断断续续地说,陛下……
要制衡……
不能让他……
独揽大权……
朱翊钧点点头:朕知道。先生放心。
高拱这才松了口气,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老臣……
看到番薯满仓……
火炮轰鸣……
死也瞑目了……
说罢,头一歪,溘然长逝。
朱翊钧站在病榻前,久久不语。他知道,高拱的担心不无道理
——
张居正的权力越来越大,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确实需要制衡。但他更清楚,现在还不是动张居正的时候
——
一条鞭法还在推广,水师还在建设,格物学堂刚起步,这个时候换相,只会让改革功亏一篑。
厚葬高阁老。
他沉声下令,辍朝三日,以表哀思。
高拱的葬礼过后,朝堂上的气氛变得微妙。有人猜测皇帝会趁机打压张居正,有人忙着向张居正表忠心,连冯保都劝朱翊钧
收一收张阁老的权。
朱翊钧却异常平静。他照常召见张居正,讨论水师扩编;照常去格物学堂,看学生们做实验;照常批阅奏折,推广一条鞭法。仿佛高拱的临终遗言从未说过。
张居正却看出了皇帝的变化
——
以前讨论国事,朱翊钧会直接问
先生觉得如何;现在却会说
朕觉得可以这样,先生以为呢。看似细微的差别,却透着一股无形的距离。
陛下长大了。
张居正站在窗前,望着紫禁城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他既欣慰于皇帝的成熟,又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
这头幼狮,终究要独自捕猎了。
万历七年的秋天,好消息从四面八方传来:
格物学堂的学生造出了
蒸汽小火车——
用煤烧水驱动车轮,虽然只能在轨道上跑三里地,却让所有人都看到了
格物之学
的力量。
泉州港的通商船队带回了玉米、土豆种子,还有满剌加的橡胶树
——
朱翊钧知道,橡胶是制造轮胎、密封件的关键,有了这东西,将来的工业才有基础。
一条鞭法在全国推广完毕,国库存银突破一千万两,兵部奏报说
边军饷银充足,士气高涨。
北方的互市上,蒙古人开始学着种番薯,俺答汗甚至派儿子来京师,请求
入学堂学农桑。
朱翊钧站在太庙前,看着供奉的列祖列宗牌位,轻声道:太祖皇帝,成祖皇帝,儿臣守住了江山,还让它比以前更富、更强了。
秋风穿过太庙的长廊,仿佛在回应他的话。
回到御书房,他铺开一张巨大的地图,上面用红笔标注着:格物学堂的分校要开到南京、武昌;水师要进驻台湾、澎湖;番薯要种到陕西、甘肃;蒸汽机要改进,争取造出能拉货的火车……
这些计划,有些能在他任期内完成,有些或许要留给子孙。但朱翊钧不在乎
——
他要做的,是为大明种下一颗
变革
的种子,让后世的皇帝知道,守成远远不够,唯有不断向前,才能在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里立足。
冯保端来一碗番薯粥,笑着说:陛下,今年的新番薯,甜得很。
朱翊钧接过粥,慢慢喝着。粥的甜味里,仿佛带着百姓的笑声、学堂的读书声、海船的号角声。他知道,万历中兴,早已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变成了这碗粥里的温暖,变成了格物学堂的灯光,变成了万里海疆上飘扬的大明旗帜。
他放下碗,拿起朱笔,在奏折上写下:
万历七年,秋。天下安,四海平。
笔锋落下,沉稳有力。属于他的时代,还在继续。而属于大明的未来,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