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绿色的解放“铁牛”,像一头功勋卓著的巨兽,在江建国娴熟的驾驶下,发出一声沉稳的轰鸣,缓缓地驶进了那条早已熟悉的小巷。
巷子里的邻里街坊,瞬间就炸了锅!
“我的天!快看!老江......老江师傅开上大卡车了!”
“这......这是解放牌的吧?跟厂里运输队的一模一样!他从哪儿弄来的?”
“乖乖,这得多少钱啊?老江师傅这是真发了啊!”
羡慕、嫉妒、震惊......
无数道复杂的目光,聚焦在那辆威风凛凛的卡车,和驾驶室里那个神情平静的男人身上。
当车子稳稳地停在“江记食铺”门口时,李秀兰、苏婉清和丫丫早就迎了出来。
丫丫看着这个比房子还大的“铁家伙”,兴奋地又叫又跳,第一个就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那高高的驾驶室,摸摸方向盘,按按喇叭,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骄傲的笑容。
“爸,这......这就是咱们的车了?”
李秀兰看着这辆崭新的“铁牛”,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
“对,咱们的车。”
江建国跳下车,拍了拍那坚实的轮胎,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以后,它就是咱们‘江记’的铁脚,载着咱们,跑遍全京城!”
苏婉清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幅温馨而又充满了希望的画面,看着江建国那被夕阳拉长的、无比可靠的背影,那张总是平静如水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由衷的、温柔的笑意。
她知道,自己的人生,正随着这个男人,驶向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崭新的方向。
然而,这幅美好的画卷,却被一阵突兀的、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无情地打断了。
来者是两个人。
为首的,是一位年约五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面容严肃、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和倨傲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半旧的干部服,胸前别着一枚党徽,浑身散发着一股“思想工作者”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气场。
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提着公文包的年轻干事。
“请问,苏婉清同志,是在这里吗?”
那女人的声音,如同她的表情一样,冰冷而又刻板。
苏婉清一愣,连忙上前一步,礼貌地说道:“我就是。请问您是?”
“我是市英雄烈士家属工作委员会的,我叫刘芬芳。”
那女人推了推眼镜,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在苏婉清和她身后的江建国、以及那辆扎眼的卡车上,来回扫视着。
“我们接到群众的匿名举报信,反映你,作为战斗英雄苏长青同志的遗孀,与社会上的投机倒把分子江建国,存在不正当的经济往来,并且受其腐化拉拢,在其私人摊点工作,严重损害了英雄家属的光辉形象和声誉。”
刘芬芳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柄淬了冰的铁锤,狠狠地,砸在了苏婉清的心上!
“轰!”
苏婉清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她那张刚刚还带着笑意的脸,瞬间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投机倒把分子?
腐化拉拢?
损害英雄声誉?
这些在1982年足以毁掉一个人一生的、最恶毒的政治帽子,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扣在了她的头上!
“不......不是的......”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声音细若蚊蚋,“我......我没有......”
她下意识地,就想后退,就想跟江建国,跟这个铺子,划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