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当最后一块青砖被水泥封死,当最后一片碎玻璃碴子被嵌入墙顶,一道高耸、坚固、充满了冰冷决绝意味的砖墙,便如同一柄从天而降的巨斧,将原本还算是一个整体的江家大院,彻底地、无情地劈成了两半。
东边,是江建国新得的两间“研究联络处”,连带着李秀兰和丫丫住的西厢房,被圈成了一个崭新的、独立的院落。
西边,则是江家那座采光被严重影响、变得阴暗潮湿的老宅。
一道墙,隔开的不仅仅是土地,更是云泥之别的两种人生。
墙这头,泥瓦匠老周师傅和他的徒弟们,正满头大汗地收拾着工具。
江建国兑现了承诺,不仅结清了远超市价的工钱,更是从厨房里端出了一大盘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和一碗切得整整齐齐、浇上了秘制料汁的凉拌黄瓜。
“周师傅,辛苦了!吃!都吃!管够!”
“哎哟!江师傅您这太客气了!这......这黄瓜......”
老周师傅夹起一片,那浓郁的清香让他眼珠子都直了。
他尝了一口,那爽脆清甜的口感,让他舒服得长叹一声,“神仙日子啊!”
墙那头,则是一片死寂。
张桂芬、江红梅、江卫东三人,如同三只被困在阴暗笼子里的困兽,听着隔壁那欢声笑语的喧闹和让他们口水直流的饭菜香,眼神里,只剩下麻木的嫉妒和深不见底的怨恨。
“吃!吃!就知道吃!早晚撑死你们这帮没良心的!”
张桂芬坐在门槛上,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恶毒地诅咒着。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泥瓦匠,崭新的院落里,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江建国将那两间空置的平房,一间改造成了厨房兼仓库,另一间,则收拾出来,准备当成未来的“铺面”。
傍晚,一家三口围坐在灯下,桌子上,摆着今天卖凉皮换来的、一堆零零碎碎的毛票和钢镚儿。
“秀兰,你来数。”
江建国将钱推到李秀兰面前,“今天进了多少面,多少黄瓜,成本是多少。卖了多少碗,收入是多少。把成本去了,剩下的纯利,是多少。一笔一笔,都给我算清楚,记到账上。”
“哎!”
李秀兰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早已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家庭主妇。
这几日的历练,让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自信的光彩。
她拿起那本崭新的账本,又从丫丫的文具盒里,借来了那把小小的算盘,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点起来。
丫丫则在一旁,抱着一本小人书,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还会因为看到有趣的情节而发出“咯咯”的笑声。
江建国靠在椅背上,抽着烟,看着眼前这幅温馨安宁的画面,心中一片满足。
这,才是他想要的家。
“爸,”
李秀兰算完账,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悦和震惊,“今天......今天一天,刨去本钱,咱们......咱们净赚了......十二块七毛五!”
一天,就赚了江红梅小半个月的工资!
这个数字,让李秀兰感觉像在做梦。
江建国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这才刚开始。”
他看着李秀兰,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规划,“等咱们的‘铺子’开起来,卖的东西多了,一天,就能赚回一个江卫国来。”
他将“江卫国”当成了一个计量单位,语气平淡,却充满了无尽的霸气。
李秀兰听得是心潮澎湃,只觉得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力气。
就在这时,江建国的耳朵,微微一动。
隔壁那堵高墙之外,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被刻意压抑的脚步声,和男人之间低语的声音。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又锐利。
鱼儿,上钩了。
墙外,阴暗的角落里。
陈志远正一脸不耐烦地,催促着身边那个畏畏缩缩的身影。
“怎么样?都打探清楚了没有?”
他压低声音,眼神阴狠地盯着江卫东,“那老东西把钱都放哪儿了?他晚上睡哪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