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几乎是摔下马背的。那匹精疲力竭的战马在格雷林庄园紧闭的宏伟铁门前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前蹄一软,轰然倒地,口吐白沫。罗伯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泥泞,雨水和血水(有他自己的,也有别人的)混杂在一起,浸透了肮脏的制服。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用尽全身力气,用拳头疯狂地捶打着冰冷的铁门,那声音在死寂的雨夜里如同绝望的丧钟。
“开门!快开门!!出事了!公爵大人出事了——!!!”他的嘶喊声带着哭腔,穿透了密集的雨幕,撕裂了庄园深夜的宁静。
值夜的门卫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惊动,慌忙打开小门。当看清门外如同厉鬼般的罗伯特和他身后空荡荡的雨夜时,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门卫的心脏。
“公爵大人…公爵大人怎么了?!”门卫的声音都在颤抖。
“山匪…鹰喙崖…埋伏…马车…坠崖了…”罗伯特语无伦次,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昏厥过去,“快…快叫莎莉丝特大人!叫所有人!救人…快去救人啊!!”
这如同惊雷般的噩耗,瞬间点燃了整个沉睡的格雷林庄园。
第一个冲出来的是莎莉丝特·里德。她甚至来不及披上外衣,只穿着单薄的睡裙,银灰色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如同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出现在大门前,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住瘫软在地的罗伯特,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将他洞穿。
“你说清楚!老爷在哪里?情况如何?!”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紧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强行将罗伯特的混乱压制下去。
罗伯特涕泪横流,断断续续地重复着那个精心编织的谎言:遭遇大量凶悍山匪伏击,护卫们拼死抵抗,寡不敌众,公爵马车失控坠入鹰喙崖深渊…他侥幸逃脱,拼死回来报信…
“鹰喙崖…深渊…”莎莉丝特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几乎让她窒息。但她强行压下那灭顶的绝望,转身厉声下令,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划破雨夜的混乱:
“立刻备车!所有能动的马匹!玛格丽塔!带上所有急救药品和绷带!艾米莉亚!准备强心剂和一切可能用上的器械!柏妮丝!准备毯子、热水!快!快!!”
她的命令如同精准的齿轮开始转动。整个庄园在极度的震惊和恐慌中被强行唤醒。
年幼的小主人埃德温被巨大的动静惊醒,穿着睡衣光着脚丫就冲下了楼,被眼前的混乱吓得小脸煞白。艾米莉亚一把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樱花粉色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那双总是温柔的犬耳此刻因极度的紧张和担忧而完全竖立绷紧。她强忍着巨大的悲痛,用最轻柔却无法抑制颤抖的声音安抚着怀中的孩子:“主人别怕…别怕…爸爸会没事的…艾米莉亚姐姐和莎莉丝特姐姐她们…会带爸爸回来的…”然而,她自己的心,却如同坠入了万丈冰窟。
玛格丽塔动作快得惊人,红色的狐耳因焦急而不断抖动。她将厨房能找到的所有急救药品、烈酒、干净的布匹一股脑塞进一个大藤篮,又飞快地冲进储藏室抱出几床厚实的羊毛毯。她紧抿着嘴唇,眼神里燃烧着愤怒和不顾一切的决心,仿佛要去与那夺走老爷的敌人拼命。
柏妮丝·华莎一言不发,翠绿的眼眸里没有了往日的跳脱和戏谑,只剩下冰冷的、如同淬火般的凝重。她以最快的速度烧开了几大壶水,灌入铜壶,又手脚麻利地将几条厚毯子卷好抱在怀里。她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两辆最快的轻便马车在最短的时间内准备就绪。莎莉丝特亲自驾驶一辆,玛格丽塔和艾米莉亚抱着急救物品挤在车厢。柏妮丝驾驶另一辆,载着罗伯特(作为向导,尽管莎莉丝特看向他的眼神冰冷刺骨)和另外几名强壮的男仆。小主人被艾米莉亚紧紧抱在怀中,裹在厚厚的毯子里,只露出一双充满恐惧和迷茫的湛蓝眼睛。
马车在暴雨和黑暗中,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北部山区、朝着那吞噬了希望的鹰喙崖狂奔而去。车轮碾过泥泞,溅起冰冷的水花,如同绝望的泪水。
……
当他们历尽艰辛,顶着狂风暴雨赶到鹰喙崖时,天色已经泛起了死鱼肚般的灰白。雨势稍歇,但山风依旧凄厉。
眼前的景象,如同地狱的画卷。
狭窄的崖边空地上,一片狼藉。折断的长剑、碎裂的盾牌、染血的衣物碎片散落各处。几具护卫和黑衣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卧在泥泞和血泊中,早已冰冷僵硬。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雨水冲刷不掉的死亡气息。
最令人心胆俱裂的,是悬崖边那两道狰狞的、深深刻入泥地的车辙印。它们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延伸向悬崖之外,消失在下方翻涌着雾气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中。几块破碎的马车木板和轮毂残骸,如同被巨兽啃噬后的骸骨,散落在悬崖边缘。
“老爷——!!”一名跟随而来的老男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跪倒在地。
小主人埃德温呆呆地看着那通向虚无的车辙印,小嘴微张,似乎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代表着什么。艾米莉亚将他抱得更紧,将他的小脸埋在自己怀中,不忍让他再看,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男孩柔软的棕发上。
莎莉丝特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如雪。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强迫自己站稳。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迅速扫过现场:护卫的致命伤、黑衣人尸体上的陌生武器、刻意被破坏的痕迹…以及罗伯特那躲闪的眼神。一个冰冷而清晰的结论在她心中成型:这不是山匪!这是精心策划的谋杀!而叛徒,就在眼前!
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
“艾米莉亚!”莎莉丝特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你带人,沿着悬崖边找!任何可能的地方!玛格丽塔!柏妮丝!跟我来!下崖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异常艰难。
寻找的过程,是漫长而绝望的酷刑。
艾米莉亚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带着几名男仆,在湿滑危险的悬崖边缘仔细搜寻。她的樱花粉色长发被雨水和汗水浸透,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那双总是温柔的犬耳,此刻如同最警惕的哨兵,捕捉着悬崖下方任何一丝微弱的声响。她一遍遍呼唤着“公爵大人”,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最终被呼啸的风声无情吞噬,只留下更深的绝望。悬崖陡峭如刀削,云雾弥漫,根本看不到底,更没有任何可供攀援或立足之处。希望,如同指间的流沙,迅速流失。
莎莉丝特、玛格丽塔和柏妮丝,则带着绳索和简易工具,在罗伯特(被莎莉丝特冰冷的目光逼视着)的指引下,试图寻找一条通往深渊底部的路径。她们在泥泞湿滑、荆棘密布的陡坡上艰难跋涉,衣服被划破,手掌被磨出血泡。玛格丽塔咬着牙,红色的狐耳沾满了泥浆,她不顾一切地向下探去,好几次差点失足滑落。柏妮丝翠绿的眼眸里燃烧着倔强的火焰,动作敏捷地在嶙峋的怪石间寻找落脚点。
不知过了多久,当一缕惨淡的阳光终于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时,玛格丽塔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呼喊:“下面!莎莉丝特!看下面!!”
在靠近谷底一片相对平缓的乱石滩上,散落着大量破碎的马车残骸。扭曲的金属车架、碎裂的木板、散落的内饰…如同巨兽被撕碎后丢弃的骨骸。而在那一片狼藉的中心,静静地躺着一个人影。
埃德温·格雷林公爵。
他的身躯被压在沉重的车架残骸之下,深色的旅行装束早已被鲜血和泥泞浸透,失去了所有生命的色彩。雨水冲刷着他英俊而刚毅的脸庞,却洗不去那份凝固的、面对死亡时的平静,以及深深刻在眉宇间的、最后的忧思。他的一只手,还紧紧握着那柄未曾出鞘的佩剑剑柄,仿佛至死都未曾放弃守护的意志。
“老爷——!!”玛格丽塔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不顾一切地冲了下去。
莎莉丝特眼前一黑,强撑着没有倒下。柏妮丝死死咬住嘴唇,翠绿的眼眸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又迅速被她倔强地逼了回去。
当她们耗尽最后力气,艰难地清除掉压住公爵的沉重残骸,将他伤痕累累、冰冷僵硬的躯体小心地抬到相对平坦的地方时,艾米莉亚也带着人,绕了极远的路,跌跌撞撞地赶到了谷底。
“公爵大人!!”艾米莉亚看到公爵的瞬间,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但她立刻扑了上去,樱花粉色的犬耳因极度的专注而剧烈颤抖。她无视公爵冰冷的体温和毫无生息的面容,如同最精密的机器般开始动作。
她跪在泥泞中,迅速检查瞳孔——散大、固定、毫无反应。
她将颤抖的手指按在公爵冰冷的颈侧——没有,一丝脉搏的跳动都没有。
她不顾公爵胸口的可怖伤口和可能存在的骨折,俯下身,用尽全身力气进行心肺复苏!她按压着那曾经宽厚如山岳、如今却冰冷僵硬的胸膛,一次,两次…动作标准而充满绝望的力量。她掰开公爵冰冷的嘴唇,毫不犹豫地进行人工呼吸,将自己温热的呼吸渡入那片死寂的冰冷深渊。
“醒过来…求求您…醒过来啊…”艾米莉亚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混合着雨水,滴落在公爵毫无血色的脸上。她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之火强行灌注进去。
“艾米莉亚…”玛格丽塔看着艾米莉亚徒劳而近乎自毁的抢救,心如刀绞,想上前阻止。
“让她做!”莎莉丝特的声音冰冷而沙哑,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她站在一旁,银灰色的狼耳无力地垂着,冰蓝色的眼眸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艾米莉亚绝望的身影和公爵冰冷的面容。她知道结果
将公爵的遗体运回格雷林庄园的过程,沉重而漫长。马车轮碾过泥泞的道路,发出的不再是往日象征权势的隆隆声,而是如同送葬的鼓点。
当覆盖着白布的担架被抬进庄园宏伟却死寂的大门时,一种无形的、名为“树倒猢狲散”的瘟疫,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蔓延。
公爵的死讯如同瘟疫般传开。那些曾经依附于格雷林家族、享受着公爵庇护和庄园繁荣的人类仆从、管事、甚至一些低级管理人员,人心彻底散了。恐惧、贪婪、自保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忠诚和情谊。
有人开始偷偷卷走库房的银器、值钱的摆设;
有人撬开账房,试图带走能拿到的现金和票据;
厨房里,几个厨娘争抢着储藏室里的上好火腿和香料;
马厩里,马夫们忙着解下最健壮马匹的鞍具,准备牵走;
花园里,花匠偷偷挖走了几株最名贵的兰花……
曾经象征着秩序与效率的庄园,此刻如同被捅破的蚁穴,充满了混乱、争吵和仓皇逃离的脚步声。昔日富丽堂皇的厅堂,在短短一天之内,就被洗劫得一片狼藉,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冰冷的绝望。
莎莉丝特、玛格丽塔、艾米莉亚、柏妮丝,她们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莎莉丝特没有阻止,她的全部心力都放在了安置公爵的遗体和安抚濒临崩溃的小主人上。玛格丽塔握紧了拳头,红色的狐耳愤怒地竖起,但最终只是狠狠地将手中的菜刀剁进砧板,发出沉闷的声响。艾米莉亚抱着哭累了、陷入昏睡的小主人,樱花粉色的犬耳无力地耷拉着,眼神空洞地看着那些仓皇逃离的背影,仿佛灵魂都被抽离。柏妮丝翠绿的眼眸里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和深深的嘲讽,她默默地收拾着被翻乱的洗衣房,将那些被丢弃的、属于逃离者的衣物一件件捡起,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平静。
当最后一个卷走了财物的人类仆役消失在庄园大门外,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时,偌大的格雷林庄园,彻底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曾经车水马龙、灯火辉煌的府邸,此刻如同巨大的、冰冷的坟墓。只剩下雨滴敲打玻璃的单调声响,以及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昔日庞大的仆人群体,如今只剩下莎莉丝特·里德、玛格丽塔·谢尔芙、艾米莉亚·奈妮、柏妮丝·华莎。四位亚人女仆和其他没完全离开,暂时保持忠心的人类仆役。
她们没有走。她们无处可去。或者说,格雷林庄园,就是她们唯一的家。而那个冰冷地躺在主卧室床上、被白布覆盖的身影,以及那个蜷缩在艾米莉亚怀中、在睡梦中依旧不安地啜泣的小小继承人,就是她们必须守护的一切。
葬礼,只能由她们自己来操持。
没有牧师,没有悼词,没有如云的宾客。只有空旷、冰冷、被洗劫得一片狼藉的庄园主厅,临时布置的简陋灵堂。
莎莉丝特翻遍了库房,找到了一块勉强还算完整的黑色天鹅绒幔帐,用它覆盖了临时拼凑起来的简陋棺椁。玛格丽塔用厨房仅存的、最简单的面粉和鸡蛋,勉强烤制了几盘素朴的点心,摆放在棺椁前。艾米莉亚找来了庄园里仅存的几支白蜡烛,细心地一一点燃。微弱的烛光在空旷的大厅里摇曳,勉强驱散了一小片浓重的黑暗,却更映衬出四周的凄凉。她抱着小主人,静静地跪在棺椁旁,樱花粉色的长发在烛光下显得异常黯淡。小主人埃德温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不再哭泣,只是睁着那双失去了所有神采的湛蓝大眼睛,呆呆地望着那覆盖着黑布的棺椁,小小的身体在艾米莉亚怀里微微发抖。
柏妮丝·华莎却不见了踪影,这个平日里最吵闹的年轻女仆似乎人间蒸发。其他三人四处寻觅都不见踪影,莎莉丝特微微叹了一口气:“……唉,也罢,柏妮丝最爱热闹,如果她要离开去寻找一个新的地方,我们尊重她的决定……”
直到葬礼即将开始前,柏妮丝才抱着一个沉重的木盆,沉默地走进灵堂。木盆里,是公爵生前常穿的几件衬衫、一件常披的厚呢斗篷。它们都沾满了泥泞和…暗褐色的、已经干涸的血迹。
当摇曳的烛光照亮她低垂的脸庞时,还没来得及为她的出现而欣喜的玛格丽塔和艾米莉亚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头曾经如同初春新叶般生机勃勃、闪耀着翠绿光泽的长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深冬初雪般刺眼的、毫无生气的纯白!那雪白的长发凌乱地垂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在昏黄的烛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与她身上沾染的泥污和血迹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仿佛一夜之间,所有的生机与色彩都被那巨大的悲痛和冰冷的绝望彻底抽干了。
她一言不发,将木盆放在角落,开始打水。然后,她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任由那刺目的雪白长发垂落在木盆边缘,拿出她那双能洗掉任何污渍的巧手,开始用力地、一遍又一遍地搓洗那些染血的衣物。冰冷的水浸透了她沾满泥污的衣袖,也浸湿了她雪白的发梢。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被粗糙的布料磨破,渗出血丝,她却浑然不觉。她低着头,雪白的长发如同哀悼的纱幔,将她与外界隔绝,只有那瘦削的肩膀在无声地、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搓揉,都仿佛在洗刷着那无法洗去的悲痛、愤怒和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冰冷的水流声和布料摩擦声在死寂的灵堂里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沉重,如同绝望的呜咽。
莎莉丝特走到灵柩前。她没有看那些逃离者留下的狼藉,没有看摇曳的微弱烛光,她的目光只落在棺椁上,落在那个失去了父亲、如同惊弓之鸟般蜷缩着的孩子身上,最后,扫过身边仅存的、同样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三位姐妹。她的目光在柏妮丝那刺目的雪白长发上停留了一瞬,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冰川在无声地崩裂。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响起,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虚伪的哀伤,只有一种被悲痛淬炼过的、冰冷而坚硬的平静,如同寒冰下的暗流:
“老爷走了。”
“格雷林庄园,还在。”
“小主人,还在。”
“我们,还在。”
她的目光锐利如初,扫过玛格丽塔、艾米莉亚,最后定格在角落里那个用尽全力搓洗着血衣、雪白长发如同哀悼旗帜般刺眼的身影上
“从今天起,彼丝特伊尔女仆团成立。”
“我们,就是小主人的剑,是他的盾,是他的家。”
“此誓,至死方休。”
冰冷的誓言在灵堂中回荡。
角落里,柏妮丝搓洗的动作骤然停止。她猛地抬起头!
摇曳的烛光下,她沾着水珠的脸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那双翠绿的眼眸却燃烧着从未有过的、近乎疯狂的火焰,与那满头的、惊心动魄的雪白形成了最强烈的对比!她死死地盯着莎莉丝特,盯着那覆盖黑布的棺椁,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要将这誓言连同那刻骨的恨意一起,烙进灵魂深处!
艾米莉亚怀中孩子细微的啜泣声、蜡烛燃烧的噼啪声,在这一刻都成了背景。柏妮丝眼中那无声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绝望与决绝,成了这废墟之上最震撼人心的注脚。
烛光摇曳,勉强照亮着灵柩和周围一小片区域。更广阔的黑暗,依旧笼罩着这座昔日的帝国。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四支微弱却倔强燃烧的白烛守护下,格雷林庄园最后的尊严与希望的火种,未曾熄灭。骤雨未歇,孤烛长明。而那头惊现的、如同墓碑般冰冷的雪白长发,则成为了这场悲剧最残酷、也最忠诚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