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囚牢最深处,我陈阿婆搓了五十年草绳。
这夜指尖麻线无故绷断,几缕碎丝竟飘进天牢阵眼锁孔。
刹那间,地动山摇!金光万道的捆仙索寸寸碎裂!
被镇压万年的妖祖、魔尊狂笑着撕裂天牢穹顶!
九霄诸仙震怒,亿万天兵剑指下界:凡间贱役!挫骨扬灰!
谁料群魔瞬间挡在我枯槁身前,声音盖过惊雷:阿婆搓绳救我脱困!要动她,先踏过诸天妖骸!
我攥着半截麻绳,老眼懵懂望天:搓个绳……也犯天条
第1章:搓绳断丝天牢崩
死囚牢最底层的湿冷石室里,陈阿婆缩在角落的草堆上。浑浊的老眼在昏黄豆油灯下艰难地对焦,枯枝般的手指捻着几根暗黄发硬的麻杆丝,机械地重复着搓捻的动作。这是她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搓过的第五万三千六百四十七根草绳。
指尖早就没了知觉,全凭着几十年的筋骨记忆在运作。细碎的麻丝在她掌心慢慢绞紧、旋转,发出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沙沙声,像一个沉默的纺车。空气里弥漫着霉烂稻草味、陈年血腥气,还有石壁深处渗出的、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
头顶高处石壁偶尔会传来隐约的闷响,铁链拖曳的哗啦,渗水滴落的哒哒,再远些还有撕心裂肺的嚎叫或皮鞭爆开的脆响。这些于陈阿婆,都像隔着厚重的水传来,模糊不清。她眼里心里,只有掌心这根慢慢成型的粗糙麻绳。搓完十根,就能换一个冷透了的硬馍。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沙……沙……
指尖的老茧摩擦着麻丝,捻动,缠绕。突然——
噗!
一根靠墙角的麻杆丝,毫无征兆地从中绷断了。断口齐整,像是被无形的利刃削过。
陈阿婆的动作顿了一下,混浊的老眼眨了眨,看向那根断丝。断丝很细,只比头发粗些,一端连着麻杆,另一端则向上无力地飘起。她咧开没剩几颗牙的嘴,嘟囔了一句:孽障……还费老婆子工夫……
声音喑哑含混,如同枯叶摩擦。
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想把它重新捻进去。那根断丝却像被一股微弱的气流卷着,又往上飘了半寸。
就在这时,头顶极高处,死囚牢乃至整个地底大牢那不知多厚的岩石穹顶深处,似乎传来一种极其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嗡鸣,又像是什么沉重巨物在岩石深处艰难转动了一下关节。这声音如此微弱,转瞬即逝,连陈阿婆常年麻木的耳朵都没能捕捉到丝毫异常。只有石壁上一粒极小的粉尘,被震落,飘过油灯昏黄的光晕。
那根断丝,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死寂空隙里,被那不可感知的震动所引动的、一隙微弱到极点却又恰好指向正下的气流,托着它……向上。
断丝贴着湿滑冰冷的石壁缝隙,像一条固执又盲目的蚯蚓,在常人无法察觉的岩石孔隙间游动。穿过一层又一层不知多少年凝结的污垢、苔藓、矿物结晶……七拐八绕,竟穿透了数十丈厚的岩层!
最终,这点微不足道、几乎要在曲折旅途中散尽的凡尘碎麻,鬼使神差地……卡进了顶端——死囚牢正上方极高极远处的那个所在,一块刻满玄奥符文的巨大界石中央,一根细如牛毛、却璀璨夺目、流转着亿万道神光的丝线末端处、一个比尘埃还微小的法则间隙里。
那璀璨光丝,正是贯穿这天地牢笼核心、名为锁龙的捆仙索的一截!它连接着此方大狱的根基界石,亦是整个镇压阵法一处运转了千万年、从无人察知细微磨损的法则锚点!
断丝卡入间隙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
嗡——!!!
一种无法形容、仿佛来自太古鸿蒙的恐怖轰鸣,猛然从那界石深处爆发出来!声音并非刺耳,却带着一种洞穿三界、碾压神魂的绝对威压!整个地府最底层,从九幽黄泉到十八层地狱,所有的铁链、枷锁、囚笼、刑具……一切金属、岩石构成的囚器,都在疯狂地震颤!嗡鸣!哀嚎!
怎么了!
地龙翻身了!
无数大小狱卒、恶鬼阴差惊骇欲绝,尖叫声、跌倒声乱成一团。奈何桥下的血河掀起巨浪,油锅地狱的火焰狂躁地窜起数丈!
死囚牢深处,陈阿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震掀得往后一仰,重重撞在冰冷石壁上,老旧的油灯哐当一声翻倒熄灭。她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短促的抽气,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感官,只有无边的剧震和恐怖的轰鸣将她吞噬。
在她无法得见的高天之上,那块承载着锁龙捆仙索核心的浩瀚界石中央,那缕微尘凡麻卡入的间隙处!
嗤啦——!!!
一道细微却致命的裂纹,猛然在神索末端的光流中炸开!如同在运转完美的天道齿轮里,嵌入了一粒本不该存在的凡尘杂质!
紧接着!
轰隆隆隆——!!!
亿万道曾经璀璨不朽的捆仙索神光,像打碎的琉璃苍穹、崩塌的神金山脉!寸寸断裂!粉碎!爆发出席卷整个天牢核心空间的灭世光爆!无穷无尽的法则碎片挟裹着被镇压了千万年的无边戾气、积怨、狂喜……如同挣脱了堤坝的灭世洪流,自那核心处,向着整个牢笼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空间,疯狂地撕裂!冲击!爆开!
石室在崩塌!锁链在崩断!镣铐化作粉末!岩石穹顶像朽烂的木板被巨力寸寸撕碎!
吼——!!!!
嗷——!!!
哈哈哈哈!吾……自由了!!!
无数非人的、疯狂的、充满极致狂喜或暴戾的咆哮,从各处裂开的深渊巨口中冲天而起!那是被镇压了无尽岁月,早已被遗忘的凶煞!巨妖!古魔!被锁困的神魂怨念此刻挣脱束缚,凝聚成足以撕裂虚空的咆哮!
陈阿婆蜷缩在彻底崩塌的石室一角,一块巨大落石擦着她的头皮轰然砸下,溅起的碎石打得她满脸生疼。她死死攥着那根搓了一半、早已变形的草绳,枯瘦的身体在灭世的轰鸣与黑暗中筛糠般颤抖,浑浊的眼瞳里映满碎裂的强光与乱舞的魔影。
老狱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被巨震颠得七零八落,反复盘旋:
绳……绳子……断了……馍……馍没了
*
第2章:群魔俯首护狱婆
混乱的光瀑与尘霾中,大地在悲鸣嘶吼。陈阿婆瘫软在碎石瓦砾堆里,枯骨般的手死死攥着半根搓废的草绳,喉咙嗬嗬作响,老眼被四面八方爆开的强光刺得几乎失明,只能看见无数扭曲狂舞的巨大影子在升腾、咆哮。
那巨大的影子,有的身如山岳,鳞甲森然,呼吸间带着熔岩硫磺的气息;有的背生骨翼,尖啸刺穿云霄;有八臂挥舞,搅动腥风血雨;有九头蛇躯,吞吐着惨绿毒雾……这些都是被捆仙索镇压了万古的绝世凶物!
它们挣脱了枷锁,碾碎了牢笼,每一个身上残留的断裂神索碎屑还在嗤嗤作响,迸溅着最后的天罚电火。磅礴浩瀚的凶煞之气瞬间弥漫开来,比死亡更冰冷,比深渊更绝望,足以让真仙颤栗,令凡人魂飞魄散!
陈阿婆浑浊的瞳孔里,倒映出近在咫尺的巨大蛇形鳞片,其上覆盖的泥垢似乎正是她日日清扫牢房沾染的污渍。她无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抖得更厉害了,却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就在这时,那最先撕裂牢狱穹顶、通体如同黑曜石浇筑的庞大魔影猛地停下了咆哮。它缓缓低垂下身,九个硕大狰狞、覆盖着粗粝黑鳞的头颅凑到了陈阿婆身前。那竖立的蛇瞳冰冷残酷,带着万年积压的怨毒,倒映出草堆上那渺小如尘埃、蜷缩如枯叶的老太婆。
九双蛇瞳,死死盯住陈阿婆,也盯住了她手中死死攥着的那半根搓废的、麻杆丝凌乱的草绳。
那草绳粗糙、扭曲,顶端还有断裂的茬口。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九双蛇瞳里翻腾的怨毒、残忍、疯狂……一点点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诡异、难以置信的……恍然大悟然后那眼神竟变得复杂无比,有惊愕,有迷茫,最后竟凝固成一丝无比清晰的……感激
巨大的九头魔蛇猛地昂首,发出一声响彻整个破碎天地的嘶吼!那嘶吼并非狂喜,却充满了令人灵魂发颤的奇异力量!
随着这一声嘶吼,所有正在狂啸、冲突、彼此厮杀或肆意破坏的庞大魔影、妖躯,竟都在这一刻猛地停滞了动作!无数双充斥着暴戾、仇恨、疯狂的魔眼、妖瞳、鬼目,齐刷刷地,投向了废墟角落里那个瑟瑟发抖的老狱婆!
狂躁无比的气流瞬间凝固。
下一刻,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身躯如同移动山岳的千目巨猿,猛地屈下粗壮如巨柱的前腿,庞大狰狞的头颅微微垂下;周身缠绕着赤红业火的独角鬼王,收敛了身上焚灭万物的炎流,巨大的鬼躯单膝着地;白骨森然、眼眶燃烧惨绿鬼火的枯骨妖王,竟也弯曲了它那坚硬胜过玄铁的脊梁,巨大的骨手按在破碎的地面上……一个个曾令九天震怖的盖世凶魔、被囚了万古的桀骜大妖,此刻面对那草堆上枯瘦的老狱婆,竟做出了俯首的姿势!
它们无声地围拢过来,庞大骇人的身躯如同最忠诚的壁垒,一层又一层,将陈阿婆那渺小的角落严密地护在身后!无数道恐怖的神念交织,没有声音,却比雷霆更清晰地传递出同一个意志——
是她!
是她搓断了那根该死的索!
护住阿婆!
陈阿婆只觉得自己被无数座移动的、散发着可怕气息的大山包围了。她吓得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干瘪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指甲深深抠进那根废麻绳里。她听不懂这些大妖巨魔的神念交流,只看见无数双大如铜盆、小如鬼火的眼睛都盯着自己,那目光……有感激,有狂热,甚至有……敬畏
老狱婆彻底懵了,脑中只有搓了五十年的绳子和即将落下的鞭子。她抖着干裂的嘴唇,望着眼前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只巨大如宫殿的、布满獠牙的兽爪,嗫嚅着发出蚊子般、只有自己能听清的破碎声音:
官……官爷……绳子断了……馍馍……还能换不
她的声音,在破碎牢狱的死寂中飘荡,微弱无力,却在群魔众妖的心神中掀起了无法言喻的惊涛骇浪。群魔的动作更为肃穆。
就在这片死寂般诡异肃穆的气氛中——
九天之上,厚重如铅块的层层劫云轰然撕裂!
万丈金光猛地炸开!照亮了破碎的幽暗大狱,也照亮了大地之上那广袤山河!
无数道沐浴在璀璨仙光中的身影,如同倾泻的星河瀑布,自那裂开的云层深处急速降临!当先是一架由九条紫金神龙拉拽的、庞大如星辰的战车,战车上端坐着一位身着天帝袍服、冕旒垂面、看不清具体面容但威压凌驾万物的身影!
紧随其后,是身穿金甲、手持神兵、队列森严如同钢铁洪流的无边天兵!密密麻麻,铺满了整片天空!震天的战鼓声骤然擂响!
咚!咚!咚!
每一记鼓声都如同神锤敲打大地,震得群山摇晃,大地龟裂!无数碎石簌簌落下!恐怖的威压混合着无上威严,如同实质的巨岳,狠狠砸向大地,砸向下界那一片狼藉的大狱废墟!
碎裂的山峰被无形压力硬生生压平,崩塌的土石化为齑粉!
大胆妖孽!竟敢破牢而出!罪当形神俱灭!一个洪钟大吕般的声音从仙兵阵列最前方炸开。开口者乃是一位金甲神将,手持巨锏,面容笼罩在金色光芒中,怒意使声音化为金色雷霆,震得虚空嗡嗡作响。
随着神将的怒吼,数万天兵同时高举手中神兵!锋锐无匹的杀气冲天而起,凝结成一片覆盖苍穹的金色巨网,那网由无数天道法则所化,带着灭绝万物的意志!所有被笼罩在内的妖魔鬼怪,都感到了来自灵魂本源的战栗和刺痛!
金网边缘那带着斩、灭、刑三字的恐怖法则符文,锁定的中心,赫然正是废墟角落里那个枯槁的身影——攥着半截草绳、茫然望着天空的陈阿婆!
凡间贱役陈氏!擅坏捆仙索!罪无可赦!金甲神将巨锏一指,声如天道敕令,即刻——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亿万金色法则巨网骤然收缩!带着磨灭一切的煌煌天威!那是仙道对蝼蚁的最高判决!无需解释,不容置疑!陈阿婆枯槁的身体在这神威面前比落叶更脆弱,只需一丝法则的涟漪,便足以将其从存在本身彻底抹除!
老狱婆下意识地蜷缩,手中麻绳勒进皮肉。无尽的恐惧如寒冰刺骨。天条……天兵……抹杀……这些陌生的词在她脑海里撞成一团浆糊。
就在那金色的灭世之网即将触及废墟边缘、毁灭的光芒已映亮陈阿婆满是皱纹的额头之际——
吼——!!!
嗷——!!!
想杀恩人!问过老子断了几万年的獠牙吗!
万魔同啸!亿万妖骸共怒!
刹那间,九头魔蛇那庞大如黑山的身躯猛地暴涨!迎头撞向那片金色法则巨网!赤红鬼王的独角爆射出焚天裂地的业火匹练!白骨妖王周身炸开无数惨绿骨矛!千目巨猿挥起崩裂星辰的巨拳!所有挡在陈阿婆身前的巨妖大魔,将残存了万古的无边暴戾和劫后余生的狂喜,全部转化为冲天的怒焰!
它们的攻击并非针对金色法则巨网本身,而是不惜一切,将自身化为最坚固的壁垒!
轰!轰!轰!轰!
惊天的碰撞在天地间炸开!无数道身影被那反震之力轰得倒飞而出,甚至有些较弱的小妖躯体直接被仙道法则震碎!血肉筋骨崩裂!黑血残骸如暴雨般落下!但它们无一步退!用自己的妖躯、魔力、残存的古老妖骨,硬生生在废墟边缘垒砌起一道不断被摧毁又不断重生、喷涌着黑红妖血的骸骨之墙!
骸骨之墙中央,九头魔蛇中间那颗最庞大的头颅猛地昂起,吐着猩红的信子,蛇瞳怨毒地穿透空间,死死锁住云巅的金甲神将和那架九龙战车。它发出的嘶吼混合了万魔意志,震碎了漫天鼓声,如同一柄缠绕着十万载怨毒与报恩决心的巨大魔刃,狠狠捅向苍穹:
天界的爬虫听着!是这老狱婆搓断绳索放老子们出来!她搓了五十年麻绳!就是老子们的活命恩人!
万千妖魔齐声咆哮,声浪崩碎劫云:要动她!除非!踏平此地亿万妖骸!!!
混乱的怒吼、狂暴的冲击波、不断爆开的血肉妖骨、崩塌的法则碎片……一切都成了废墟角落的背景。陈阿婆蜷缩在群魔以血肉铸就的保护圈里,碎石混合着黏稠腥臭的黑血不断落在她身边,有的还带着温热。
她茫然地抬起头,老眼穿过嘶吼的巨魔缝隙,看到天兵阵列前段,那位金甲神将脸上似乎闪过一丝错愕神将手中的巨锏光芒都短暂地凝滞了一下。
灰飞……魂灭……
老狱婆哆嗦着举起手中那根早已被汗水、碎草、甚至一丝丝溅落的黑血浸染得看不出原色的麻绳,对着那九天之上如威如狱的身影,干瘪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又清晰、在万魔咆哮声中断断续续飘荡却又异常突兀的问话:
俺……俺就搓个绳子……咋……咋就犯了……犯天条咧
那声音,混在群魔咆哮中,微弱却执拗,清晰地冲入了每一个仙兵天将的耳鼓!
*
第3章:草绳缠住斩仙锏
云巅之上,金光如沸。九龙战车如烈阳当空,冕旒后那道天帝身影的目光投下,冰冷无波,却带着碾碎星辰的威压。金甲神将巨锏遥遥一指,厉喝声在法则加持下如天雷滚滚,压过群魔嘶吼:
孽畜狂妄!妖言惑众!区区凡尘贱役,岂能撼动捆仙索!尔等乱阶!速速就戮!
随着他话音落下,战车旁另一位手持赤红令旗的神将猛地挥动旗帜!
呜——!
一声穿金裂玉的号角长鸣撕裂苍穹!数万天兵阵列瞬间变化!如同一个精密的神器齿轮轰然咬合!无数柄寒光烁烁的斩仙刀、灭魔戟、破魂箭指向废墟!锐利的兵锋与森严的杀意凝结成实质般的金戈之气,如同无数把无形巨剑悬于大地之上!
诛魔!
灭形!
山呼海啸般的吼声震得天地发颤!被群魔护在核心的陈阿婆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这声浪挤压,眼前阵阵发黑,枯瘦的手指几乎要将那半根湿腻变形的麻绳攥烂。她无意识地将绳头塞进嘴里咬着,如同牲口啃嚼枯草。
斩!金甲神将巨锏猛地向下一挥!
轰——!!!
苍穹之上,那凝结了数万天兵仙道杀意的法则巨网骤然收缩!不再是试探,而是凝聚了磅礴无边的仙道伟力!那巨网每一根网丝都如同实质的金色神铁,带着斩、灭、刑三个古篆光字,散发出的锐利切割之意令虚空都裂开细密的黑色纹路!目标直指——废墟中央那枯槁的身影!
巨网收缩,所过之处空间扭曲!下方的岩石、空气、甚至光线都被整齐地切断!留下平滑如镜的真空切口!速度快得匪夷所思!死亡的气息瞬间凝滞了时间!
嗷呜!
挡住!!!
群魔咆哮,所有挡在前路的妖物都感受到了足以撕裂魂魄的恐怖力量!它们嘶吼着,残存的魔力、妖力、甚至本命精血都疯狂燃烧,化为最原始的能量屏障!骸骨之墙再次瞬间加厚,骸骨缝隙中喷涌出紫黑的魔血、惨绿的妖火,强行撞向那压下的法则巨网!
嗤嗤嗤——!
如同热油泼雪!无数惨嚎、爆裂声响起!最前排的数百个妖躯在接触金色网丝的一瞬间,如同被亿万道无形利刃凌迟!坚愈精钢的妖骨被整齐切断!庞大的魔躯被绞成血肉碎末!蒸腾的精气被法则瞬间净化湮灭!猩红的血雾、漆黑的残骸、破碎的灵魂光点混合着毁灭性的冲击波猛地炸开!骸骨之墙被硬生生削去了厚厚一层!
金甲神将冷眼俯瞰,巨锏再次扬起,准备下达彻底碾碎的命令。
阿婆!趴下!九头魔蛇一个巨大的头颅猛地探下,嘶吼着喷出一股阴风,卷起陈阿婆向后抛去!老狱婆像一块破布般翻滚出去,重重摔在骸骨之墙的缝隙里,啃了一嘴腥臭的泥石和碎骨渣。
她手中的半根麻绳在抛飞中散开了一小截。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混乱瞬间!
一截断裂的、带着焦糊味的魔蛟筋,被冲击波高高掀飞!一根被仙雷灼成惨白的巨象腿骨,打着旋被震上了半空!一片流溢着剧毒鬼火的食人花残瓣,翻滚着散开……无数破碎的妖骸、散逸混乱的残渣,在废墟中心上空,混合着尚未散尽的仙法余波与地府煞气,形成了一个巨大而短暂的漩涡!
啪嗒。
半根皱巴巴、湿漉漉、甚至沾染了几缕黑血的粗陋麻绳,从陈阿婆被震开的手中脱落,恰好落进了那巨大混乱漩涡的中心——最猛烈的地煞与仙力激流对撞的那一点!
嗡——!!!
那截麻绳仿佛瞬间变成了导体!无数破碎的魔蛟筋碎片、森白的象骨粉末、剧毒的花瓣残末……甚至一些细小不起眼、源自地底深处、被大阵毁灭时溅出的岩石粉末(其中夹杂着微量的天然磁石)……如同受到了无形的牵引,疯狂地朝着那根坠落的麻绳汇聚!
麻绳瞬间被这些混乱污浊的能量包裹!它在半空中猛地一颤,表面粗糙的麻丝竟然一根根、一绺绺,如同获得了生命般开始自行分裂、抽长!如同春日里疯狂滋长的藤蔓!
眨眼间!那半根废麻绳竟膨胀、变粗、变长了千百倍!化作一道巨大无比、由无数粗劣肮脏丝线纠缠拧成的、直径超过十丈的巨型绳团!它表面裹挟着黑红魔血、绿毒鬼火、骨粉石屑,散发出无比混乱、污秽却坚韧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气息!
巨大绳团形成的速度快到绝伦!几乎在金甲神将巨锏落下的同时,如同混沌中苏醒的污秽巨蟒,猛地向上弹射!不偏不倚,正好撞向那柄凝聚了全部神将意志、蕴含着灭、刑道则、正要彻底挥落完成灭绝一击的——斩仙锏!
咣!!!!!!!
一声无法形容的恐怖巨响炸开!像是开天辟地的混沌炸雷!
斩仙锏迸发出的万丈金光被那污秽混乱的巨型绳团硬生生挡住!
金光炽烈!带着净化一切邪秽的浩瀚仙威!绳团上裹挟的魔血鬼火一接触便被烧灼净化,嗤嗤作响,黑烟直冒!
但那根绳团太粗!太韧!构成它的丝线看似污浊脆弱,却汇聚了最混乱的地煞之气、无数碎散的妖灵本源、甚至残余的一丝捆仙索反噬法则!其韧性超乎想象!更可怕的是,巨锏上的灭字符文刚一接触,绳团内部那数不清的断裂魔蛟筋、天然磁石粉末、碎骨竟然自行蠕动、组合!形成无数微小却极其复杂的天生混乱阵纹!这些阵纹如同天然的吸能海绵,竟在疯狂地吞噬、分解、扭曲锏身上爆发出的斩、灭法则之力!
金光与污秽的麻绳巨柱死死抵在一处!
虚空如同煮沸的水剧烈波动!细密的黑色空间裂缝以碰撞点为中心疯狂蔓延!毁灭性的冲击波再次向下席卷!无数本已靠近准备发动攻击的天兵被狠狠掀飞出去!队列大乱!
金甲神将脸色剧变!斩仙锏上传来的不是纯粹的对抗力,而是一种极其诡异、缠粘、像陷入深海泥沼般的阻滞感!无坚不摧的仙道法则竟然在流失、被分解!他感觉手中的锏重若山岳!几乎要把持不住脱手!锏身的光芒肉眼可见地在黯淡!
什么邪法!他失声怒吼,脸上第一次露出难以置信的震骇!
九天上九龙战车中,冕旒之后那冰冷的目光,也第一次产生了细微的波动。
所有天兵,所有残存的妖魔鬼怪,全都愣住了。目光都聚焦在那冲天而起、抵住了斩仙锏的污秽巨柱上。那巨大混乱的绳团表面,还能依稀看到最初那半根搓废麻绳的模糊痕迹,以及绳头处,一个细小的、被老牙齿咬出的凹痕。
废墟深处,被阴风卷到骸骨墙根的陈阿婆晕乎乎地抬起头,老眼昏花,只看到天上一根粗得吓人、脏得要命的大草绳好像把天兵头子手里的大棍子给……缠住了
她吐出嘴里的碎石子,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那污秽巨柱,干瘪的嘴唇下意识地蠕动起来,念叨着在死囚牢底重复了五十年的执念:
松……松紧不合适……这绳……得再搓搓……紧实……
没人听得见老狱婆的碎碎念。
但那空中死死缠住斩仙锏的污秽巨绳,却猛地向内收缩!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在狠狠勒紧!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裂响!
那柄闪耀着无上仙威的斩仙锏……竟硬生生被这无数污秽丝线拧成的草绳,勒断了一小截!断裂处迸射出刺眼的金光碎片!
金甲神将如遭雷击,闷哼一声,连人带锏向后踉跄倒飞,口中溢出一点金色血液!
苍穹之上,一片死寂!亿万天兵呆立当场!
九幽之下,万魔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震天动地的狂吼!废墟角落里,陈阿婆似乎被这吼声震得一哆嗦,迷茫地看了看手中的断绳头,又看了看天上那截崩碎的锏……
老狱婆浑浊的眼底终于有了一点微光,那是几十年专注搓绳养成的、近乎本能的对坏损的判断。她颤巍巍抬起那截染血的绳头,伸出一根枯枝般的手指,指着天上神将手中断裂的、光芒黯淡的斩仙锏,用尽全力、异常认真又带着点结巴地喊道:
坏……坏了!官……官爷!你的……棍子……断……断茬口了!……得搓……搓新绳……绑上……
断掉的不只是锏刃。
还有那不可亵渎的天威。
*
第4章:玉旨难压百孽幡
云端九龙战车上,冕旒垂落的珠串因天帝无形的怒意而微微震颤。断裂的斩仙锏碎片化作点点金尘坠落九天,映亮金甲神将煞白的脸,更刺伤了亿万天兵的眼。
这已非简单的亵渎,而是凡尘蝼蚁对至高法则的悍然践踏!
妖孽惑世!祸乱纲常!一道更加苍老、蕴含着无上天威的敕令之声自战车中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金律玉章敲打虚空,当诛九族!十殿连坐!
话音未落,一卷缠绕着九条五爪金龙虚影的紫金色玉帛,自战车前凭空凝聚!帛面流淌着无法直视的神光,无数玄奥古篆在神光中载沉载浮!正是代天行罚的无上圣旨——玉旨!
玉旨!九头魔蛇中央头颅猛地炸起狰狞鳞片,蛇瞳深处涌起惊惧!那是真正的天言,蕴含天道意志!绝非金甲神将的斩仙锏可比!玉旨一出,代表天庭最后的底线与决心,它所宣告的罪,便会被强行烙印于天地法则之中,化为对罪人的绝对裁决!纵使它们这些上古大妖能侥幸逃脱一时诛杀,也将在天道追杀下寸步难行!而陈阿婆这个凡人,必定第一个神魂俱灭!
嗡——!
玉旨缓缓展开!无上威压如同天倾!目标直指废墟中那枯槁的身影!一个巨大的诛字古篆在帛面上凝聚成形,笔画如刀锋,闪烁着审判的寒光,即将落下!
一旦落下,便是盖棺定论,万劫不复!
陈阿婆本能地感到一种比之前更可怕、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冻结撕碎的大恐怖!她吓得嗝一声,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气去,双手无意识地死死抠进身下冰冷的碎骨泥地里。
群魔震怖!它们并非不惧玉旨天威!可九头魔蛇眼中惊惧转瞬便被更深的狂怒取代!它猛地仰天发出最凄厉的嘶啸:九幽诸孽听令!护住阿婆真灵!!!
这声嘶啸带着某种秘法引动神魂本源的气息!
哗啦啦——!
刹那间,整个残破地府深处响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怖回应!
数不清的、断裂的巨大物件从废墟各处的裂缝中冲天而起!
有半截通天彻底、缠绕着无数枯骨虚影、发出亿万厉鬼嚎哭的百孽幡!杆身虽断,幡布残碎,残留的诅咒怨力依旧滔天!
有崩解了大半、却还保留着核心骨柱、其上钉满扭曲痛苦妖魔神魂的戮魔柱!
有碎裂得仅剩下几块厚重塔基、但依旧散发着禁锢万古邪祟气息的镇妖塔残骸!
甚至……那被陈阿婆无意搓断的捆仙索崩碎后散落在地府各处、还在嗤嗤冒烟的细小神索碎屑!这些碎片虽小,却带着锁龙索的本源气息和最强烈的法则反噬!
这些曾镇压过、折磨过群魔的法器残骸、刑具碎片,此刻竟被群魔强行聚拢、燃烧本源、不顾一切地操控着,迎头撞向那正在展开、即将落下的玉旨!
它们的目标异常清晰——并非对抗玉旨本身(那无异于螳臂当车),而是干扰!污染!不惜自毁!用最污秽的法器残渣和自身破碎的妖魂,去玷污那无瑕的天道裁决!
砰!砰!砰!
百孽幡残片与那巨大的诛字神光猛烈碰撞!幡上缠绕的亿万枯骨虚影瞬间被玉旨神光震碎大半,但残留的厉鬼诅咒气息、以及戮魔柱碎片迸射出的妖魔精魂碎片,却如同浓痰毒血,狠狠泼溅在展开的玉旨帛面边缘!
嗤嗤嗤——!
玉帛边缘那象征着天道至纯的紫色神光,与泼溅上来的污秽之物接触的瞬间,竟如同热油入水般剧烈翻腾起来!一股股漆黑的污秽烟气升腾,紫金色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侵蚀、变得黯淡驳杂!
大胆!竟敢亵渎玉旨!九龙战车中传来怒极的呵斥!紫金光芒大盛,强行净化那些污秽。
但群魔根本不吝惜损耗!一头浑身燃烧着惨绿火焰的骨龙残躯轰然撞在玉旨侧面!爆开的骨粉和鬼火将一大片区域染上恶心的污绿色!几只山峦大小、早已没了气息的恶灵骸骨被无形的力量卷起,狠狠砸向玉旨下方!
玉旨的展开被强行延缓!帛面上那个巨大的诛字神光流转间出现了不稳的波动,边缘甚至被染上了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墨绿色鬼火痕迹!裁决的伟力虽然依旧宏大无边,但那种无瑕、至纯、绝对掌控的威仪,已然被打破了!
就在这混乱而惨烈的干扰中,一点微弱的灵光被九头魔蛇用秘法包裹着,从它头顶射入云层下的阴影处,试图寻找那一丝渺茫生机。
陈阿婆被这不断爆开的恐怖能量波震得趴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嘴里无意识地叼着那根只剩一拃长的麻绳断头,绳头被唾液浸湿,颜色更深了。她听不见九天上的怒吼,看不见那些污秽与神光的惨烈交锋,她只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身上骨头好像都要散了架。
就在她忍不住又要哼哼馍馍的时候,鼻子不经意间在湿冷的地上蹭了蹭,闻到了一股极其浓烈、混着血腥与腐烂尘土、却又似乎带着一丝奇异温暖的……草腥味
是她叼着的绳头上的味道!
这味道,和她搓了几十年的草绳味道很像,却又有些不同。老狱婆混沌的脑子里,几十年的肌肉记忆起了作用。她无意识地叼着绳头,牙齿开始用力……咀嚼更像是模拟搓绳时捻动麻杆丝的动作,只是对象换成了嘴里这根破绳。
咕啾……咕啾……
细微的、唾液浸润麻草绳又被反复咬嚼的声音,在身下响起。
与此同时,天空中那承受着群魔自杀式玷污的玉旨,帛面边缘沾染的污秽绿火猛地一跳!那根沾染着陈阿婆口水和咬痕的麻绳断头,竟在剧烈能量碰撞引发的细微空间缝隙中,被一股乱流猛地卷起!
这点微不足道的断绳头,在混乱的能量狂潮里翻飞跳跃,竟无比精准地……贴在了玉旨下方,那个被无数污秽强行污染、颜色最深、最不稳定的墨绿色斑点中心!
绳头上陈阿婆的唾液、齿痕、甚至一丝她魂灵深处的草芥气息,瞬间与那团墨绿色的鬼火妖元残余产生了某种难以名状的……共鸣
嗡……!
玉旨展开的动作猛地一滞!那巨大的诛字神光骤然闪烁了一下,核心处似乎产生了一丝连天帝都无法完全掌控的……紊乱裁决的意志并未改变,但传递的纯粹性、执行的流畅性,却像是被掺杂了无数细微沙砾的滚珠轴承,产生了晦涩难明的滞涩感!
轰隆!
一道被百孽幡碎片拖延慢了半拍的紫色罚雷终于落下,却在陈阿婆头顶三寸处诡异僵住半秒!
正是这半秒!一头早已残破不堪的万载玄龟壳不知从何处飞来,死死扣在陈阿婆身上!
咔嚓!
龟壳应声炸碎!但雷光也被消耗、扭曲了大半!
剩余的雷光劈在陈阿婆身旁,将一滩腥臭的黑水炸得焦黑!
龟壳的碎片混着泥土黑水,溅了陈阿婆一身。她猛地一哆嗦,终于停止了叼着绳头的无意识咀嚼,吐出嘴里的麻丝碎屑。一抬头,恰好看见碎裂的龟壳在自己面前化为飞灰。
她愣愣地看着那飘散的灰烬,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某种无法理解的震动——为了挡在她身前,被劈碎了。
那龟壳碎屑飘向天空,在浑浊的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像碎裂的星辰。
她攥紧满是污泥的拳,指缝里还夹着一点温热的麻丝。嘴唇颤抖着,对着那龟壳消失的方向,发出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嘶哑哭腔:
壳……壳碎了……搓绳……搓根新的……结实绳子……绑上……绑住……不让你们……再裂了……
龟壳是碎了。
可那扎根万年的道统裂痕,却在这老狱婆的哭腔中蔓延开来。
*
第5章:万古草绳叩天门
九龙战车内,如亘古寒渊的死寂蔓延。玉旨边缘那抹触目惊心的污浊与齿痕断绳,如同天道至纯画卷上最刺目的亵渎。
凡尘浊气污秽至此……冕旒珠帘后,那道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个字都带着冻彻神魂的冷漠,当炼九幽冥火,永世熬魂!
话音落下,九龙战车旁那持旗神将手中令旗骤然化作一团深紫近黑的火焰!火焰中央,一颗颗扭曲哀嚎的生灵虚影沉浮!
九幽玄火令!下方九头魔蛇惊恐嘶吼,此火专炼魂魄,沾染一丝,便是金仙也要饮恨!此令一出,代表天庭要动用最酷烈的手段清洗污秽!
那持旗神将脸上肃杀如铁,猛地将燃烧着玄火的黑旗掷向下方废墟!
黑旗脱离瞬间暴涨!化作一片覆盖万丈方圆的滔天黑炎之海!无数生灵虚影在其中扭曲尖叫,带着焚尽幽冥、永恒折磨的诅咒!火焰所过,空间都被灼烧出漆黑的永久疤痕!速度比之前的玉旨更快!毁灭的力量更加凝练!
这是灭绝净化的无上仙法!目标只有一个,废墟深处那蜷缩的枯槁身影!连带着她周围的一切,都要被焚烧成最原始的尘埃!
嗷——!!!群魔彻底绝望!九幽玄火!它们这些妖魂魔魄一旦被沾染,便是真正的万劫不复!骸骨之墙瞬间崩溃!连骨灰都不会留下!
没有魔物敢再上前!那焚烧灵魂的剧痛让它们本能地畏缩!九头魔蛇巨大身躯竟也不由自主地向后疾退!保护圈瞬间瓦解!
冰冷的绝望如同深渊的海水淹没了陈阿婆。她看不见那焚天的黑火,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冰冷的黑白二色。死囚牢的湿冷黑暗似乎再次笼罩了她。五十年的搓绳时光像走马灯一样在混沌的脑子里闪过,手指还死死抠着泥土,里面似乎有熟悉的麻丝触感。
在极致的恐惧与冰冷麻木的缝隙中,那五十年磨砺出的、如同本能般的搓绳冲动,像一棵微弱的火苗,在她枯竭的身体里顽固地燃烧起来。
不能死……馍馍……绳子……
她猛地低下头,根本顾不得天上掉下什么,两只枯瘦如柴、沾满污泥黑血的手,疯了一样在身下的碎石烂泥里扒拉!指甲断裂,指尖立刻被锐石划出深可见骨的血口,她也毫无知觉!嘴里只神经质地、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一种濒死的执拗反复念叨:
绳……绳子……得搓……搓绳……绑住……绑住……就不烧了……不烧……
泥土、碎骨、污血、残破的布片、甚至几缕被仙雷灼过的焦糊麻草丝……被她不管不顾地抓在手里!双手如同被无形力量支配的老旧机械,用最原始粗暴的方式,将那些肮脏污秽的材料疯狂地向掌心揉搓!不是编制,而是死命地挤压!碾揉!混合!
黏腻的污泥混合着腥臭黑血在掌心搅和,裹着碎骨茬刺进皮肉!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浑浊的眼珠直勾勾盯着不断揉动的双手,意念里只有一个念头:搓紧!搓成绳!只要搓成绳,就能绑住那可怕的火!
嗤嗤嗤——
她的双手机械地疯狂揉搓挤压着污泥血骨混合物!那些混杂的浊煞气息、污秽精元,竟真的在一种凡人难以理解的、濒死执念混合了五十年搓绳道意的驱使下,强行凝聚!
一团直径尺余、如同活物般不断蠕动扭曲、散发着浓烈刺鼻腥臭的污秽黑泥团在她双掌之间成型!表面坑坑洼洼,夹杂着骨渣石屑,污秽到极点,却也透着一股顽强到可怖的生命力!隐隐约约,可以看出一点拧转的绳索雏形!
这时,那遮天蔽日的九幽玄火黑云已如陨星般压至头顶!黑焰未至,那焚魂炼魄的邪异高温已让陈阿婆满头灰发瞬间焦枯卷曲,喉咙里发出窒息般的嗬嗬声!但她布满血丝浑浊老眼依然死死盯着双手搓动那团污秽不堪的泥绳!
玄火黑海轰然压落!
生死一瞬!
陈阿婆猛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双手间那团污秽黑泥朝着天上狠狠一抛!不是攻击,更像是一个习惯动作!如同要将搓好的草绳挂上梁架!
接……接着!搓……搓好了!……拿去……绑!绑……绑住……火……莫……莫烧……
那团污秽泥团在庞大的玄火神威前渺小如尘埃!毫无威势可言,甚至连一丝光亮都没有!
然而!
就在这团混杂着凡尘老狱婆濒死执念、混着五十年搓绳道痕、裹挟着地府无穷污秽煞气的泥绳胚,与那九天而落的九幽玄火黑云核心接触的瞬间——
嗡!!!
一种奇异的、不属于仙、不属于魔、也非妖鬼之力的、极其纯粹、极尽坚韧、极其原始的法则波动,陡然从那污秽泥团的核心处迸发出来!
如同在滚烫的油锅中滴入了一滴冰水!那团蠕动污秽的泥团,竟无视了玄火焚炼万物的恐怖威能,瞬间穿透了最外围的法则屏障!如同一个精准的、不容拒绝的标枪头,狠狠扎入了九幽玄火的核心内部!
噗!
一声沉闷的、如同泥牛入海的轻响。
污秽泥团没入玄火深处。
紧接着!
那足以焚灭大罗金仙的玄火黑云中央,猛地亮起了一点……光
不!那不是光!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不容任何外力侵染的……绳律具象!
一点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麻绳形态的道纹虚影,在那焚尽万物的黑焰核心处,如同定海神针般,凭空浮现!
这道纹虚影的形状,赫然就是陈阿婆五十年如一日搓出的草绳纹路!它一出现,便疯狂搅动,将那玄火法则强行拧进了它自身的运转轨迹!如同在狂暴的岩浆瀑布里,硬生生嵌入了一个粗陋却固执到极点的水车轴承!
嗤——!滋啦——!
无边黑焰猛地剧烈翻滚、扭曲、膨胀!仿佛无法接受外来物的乱入!那些原本哀嚎的生灵虚影在混乱能量的对冲中发出更凄厉的惨叫!整个玄火领域内部掀起了毁灭性的法则风暴!所有焚、炼、刑、净的意志被疯狂扰乱!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能量爆鸣!
那覆盖万顷、足以炼化一界的九幽玄火,竟在核心处那根污秽绳胚引发的法则紊乱下……失控爆炸了!
不是被外力击碎!而是内部结构被一个不该存在的楔子卡死!自己把自己炸成了漫天的能量乱流!狂暴混乱的能量如同失去缰绳的野马群,失去统一目标,互相疯狂冲突!湮灭!
无数道失去了约束、破坏力却更加狂乱的紫色黑色火流如同暴走的火龙,疯狂地向四面八方喷射、贯穿!
一部分火流直接扫向崩塌的地府深处,将几座摇摇欲坠的山峰彻底融为岩浆!
一部分却如同逆流的瀑布,狠狠冲向九天之上的天兵阵列!
甚至有几道粗大的邪火,不受控制地卷向了那架九条紫金神龙拉拽的九龙战车!
不好!玄火失控!
快躲开!
护驾!
天庭阵列大乱!惊慌失措的喊叫此起彼伏!数名躲避不及的天兵被失控的邪火余波擦中,惨叫一声瞬间化为飞灰!更有巨大邪火柱狠狠撞向最前排几架辅助战阵的金色战鼓台!鼓台爆碎!
持旗神将脸色狂变,急忙挥动一面水色令旗试图收束,但狂暴紊乱的玄火根本不听号令!他的仙袍一角被邪火燎到,瞬间焦黑一片!
庞大的九龙战车体表瞬间浮现一层凝实如玄冰的护罩,将席卷而来的邪火尽数挡下!但那护罩被邪火冲击得剧烈闪烁,甚至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战车内的冕旒之后,那道冰冷的目光第一次产生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震动。不再是蝼蚁弄脏玉旨的愠怒,而是一种面对不可解、甚至带有混沌荒谬意味的……错愕。
一个……凡尘老妪……搓出来的一团烂泥草绳……竟然……引爆了九幽玄火令!
所有仙魔的思维都在这一刻僵住。
唯有下方废墟里,被爆炸冲击波掀翻、滚落在一堆腥臭泥水里的陈阿婆,狼狈不堪地挣扎着撑起身子。
老眼昏花地看了看天上那混乱炸开的黑红云团,又低头瞅了瞅自己沾满黑泥血污、空空如也的双手——那团泥绳被她丢出去了。
她喘了几口粗气,吐出呛入喉咙的泥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只是茫然又有些肉疼地看着天上炸散的黑火,嘴里又习惯性地嘟囔起来,带着点泥沼中的喘气:
炸……炸开了……唉……搓……搓得不到家……太……太松散……得……得使劲……搓紧实点……下……下次……就能……捆住……
她甚至伸出满是污泥的手指,对着天上那正在逐渐消散的火光,做了个捻麻丝的动作。
那炸开的火里,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被她捻在了指间。
*
第6章:兜率宫前搓绳忙
天庭震怒!天帝驾前玉旨、九幽玄火令接连受挫,群魔护道,一介凡尘老妪竟引得天庭威严扫地,劫云再重千万倍!九龙战车释放的威压令诸天星辰黯淡,似有灭世之威酝酿。
就在九天群仙怒意如海啸般积聚,即将倾泻而下之际——
轰隆!!!
一声绝非来自天庭的、宏大、厚重、仿佛来自洪荒岁月尽头的巨大轰鸣,毫无征兆地在整个三界时空的根基处响起!
这声音超越了仙神的听觉范畴,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万物存在本源的震荡!天庭的仙云被震得瞬间稀薄,地府的残骸山脉再次剧烈塌陷,九幽血海倒卷!
天道异动!九龙战车中首次传出无法掩饰的惊疑之声!
不等诸仙有所反应,那震动核心处——正是之前因捆仙索崩毁而被重创破碎的三界核心法则节点所在——猛地炸开一片无法直视的混沌光芒!
光芒中,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细密金色道纹自行组成的古老草绳虚影浮现!这虚影横贯天地,一端连接着彻底崩塌的九幽大狱深处那无法弥合的裂口,另一端则穿透无尽时空屏障,赫然连接到了天庭某处!
那绳影内部,无数微小的符文在自发流动、重组!其核心构架与运转轨迹……竟与地上陈阿婆那粗糙搓捻麻丝的动作轨迹九成相似!只是被放大了亿万倍,化成了稳固三界本源的绳律道基!
绳影横空的瞬间,两道信息洪流被强行打入三界所有具有灵性存在的意识深处:
【九天诸仙!九幽群魔!此界崩裂!皆因汝等!仙骄魔戾!不敬道基!】
【此绳之律!存续之道!天地存续!当遵绳则!】
这意念如同天道裁决,带着无可辩驳的权柄,瞬间将天庭酝酿的灭世之威强行驱散!那横贯天地的金色绳律虚影散发出磅礴的压力,竟让那九龙战车的护体神光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群仙哗然!玉帝冕旒之后的冰冷目光也第一次剧烈波动起来,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绳律道基凡尘老妪搓绳的动作……竟合了天道存续的根本法则!这简直颠覆了万古道统!
而九幽之下,残存的群魔在短暂的愣怔后,九头魔蛇猛地发出更加癫狂的嘶吼,声震天地:天道开眼!绳律为尊!阿婆救我脱困!便是我等绳道之祖!妖魔永世供奉——草绳道主!!!
群魔沸腾!草绳道主的嘶吼响彻九幽!万千残存的妖魔之力毫无保留地灌注进那金色绳律虚影中,仿佛在欢呼一个属于它们混乱时代的终结与新秩序的开启!
然而,废墟泥水中,被天道洪流冲得七荤八素的陈阿婆只感觉脑瓜子嗡嗡作响。什么绳律什么道基她一个字都没听明白。她只知道草绳道主这四个字,好像……是说她搓的绳子
老狱婆努力撑起身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浆,浑浊的老眼费力地望向天空那道巨大无比、流淌着复杂道纹的绳影。看着看着,五十年搓绳养成的职业病就犯了——她总觉得这绳虚影有点不顺眼。虽然看不懂上面的金光道纹,但一根好绳,怎么能两头不齐呢一头连着下面那个黑窟窿(九幽裂口),一头连着天上那……天上那挂着好多葫芦、冒着烟的宫殿
那宫殿顶上葫芦晃晃悠悠的,万一绳子松了砸下来,岂不是要坏
不行!得搓结实点!两头得拴紧!
想到此处,陈阿婆也顾不得周遭天摇地动、仙魔咆哮,骨子里那点搓绳的执着完全压过了恐惧。她目光在地上逡巡,抓起几根还算完整的长麻杆丝(来自她此前藏草绳的石缝废墟),又不管不顾地捡起旁边一块被炸得焦黑的硬馍馍,往嘴里一塞,补充点力气。
绑上!……得绑紧!她嘟囔着,也不管天上地下那些投射过来的、充满了震惊、敬畏、恐惧、探究等等难以言喻的复杂目光,就在这万仙万魔的注视下,一屁股坐在泥泞的地上!
布满血污和老茧的双手,旁若无人地捻起麻杆丝!动作僵硬却无比专注!
开始搓!
搓……搓一根新的……能把天裂口和那座葫芦宫殿绑在一起的绳!
九天之上,云端深处,九龙战车旁,侍立的一位白须老道面色凝重地看向那巨大绳影指向的位置,猛然失声低呼:那是……兜率宫!
果然!那金色绳律虚影的末端,赫然连接到了三十三天之上离恨天——太上老君道场,兜率宫的——炼丹炉顶那颗悬着的……风火蒲团!
这一发现石破天惊!仙魔俱震!兜率宫!太上道祖!那可是三界真正底蕴所在!难道……这一切竟连那位都默许了!或者说……道祖炉中那缕真火,正是维系三界不坠的最后绳头!而那老狱婆无意识搓捻的动作,竟然暗合了缠绕维系此缕真火的绳律!
巨大的荒谬感与真实的恐惧混杂在一起!
天帝战车陷入绝对的沉默!连那冕旒珠串都不再震颤!天道钦定的绳律指向了老君炉,谁还敢轻言灭杀陈阿婆那岂不是……要扯断道祖的绳!
就在这时,一直紧闭的兜率宫那两扇朴实无华的紫铜宫门,发出沉重悠长的吱呀声,向内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
一位梳着总角、身披青色水火道袍、粉雕玉琢的道童小仙,捧着一个通体缠绕着古朴藤纹的木凳,迈着短腿跨过门槛,驾起一朵祥云,竟直直地朝着下界飞来!
祥云缓缓降落,停在被泥水环绕、盘腿坐在残砖碎瓦上、依旧埋首专注搓绳的老狱婆面前。
小道童圆圆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满身污泥、形容枯槁却双手不停搓捻、嘴里还叼着半块硬馍的阿婆,丝毫不惧周围虎视眈眈的妖魔和苍穹压抑的仙威。他奶声奶气,声音却异常清晰地开口:
老爷说,小道童指了指兜率宫方向,阿婆搓绳的技艺精湛,蕴含朴素‘缠’、‘续’、‘稳’之真意。他又拍了拍自己怀里抱着的那个藤纹木凳,凳面光滑油亮,显然是个老物件,此乃老爷初证混元时所用蒲团底座,内含一缕‘定’之法则。老爷遣我送来,给阿婆当个……搓绳用的板凳。
他把那藤纹小凳郑重地放在陈阿婆身边的泥地上,也不嫌污秽。然后又一本正经地补充道:
老爷还问阿婆,小道童歪着头,天真无邪地看向陈阿婆枯槁脸上那双浑浊却异常专注搓绳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您刚才搓的那根新绳……打算编个‘双结扣’,还是打个‘万寿结’
此言一出,整个战场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
万籁俱寂!
仙魔失声!
老君……送来搓绳板凳还……询问编结手法!
咔嚓!一声极其细微的玉器崩裂声在九龙战车内响起,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
九幽废墟之上,陈阿婆搓捻麻杆丝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老眼抬起,有些浑浊地看向那个放在泥水里的藤纹木凳。凳面油亮,看上去很结实,比她那破草堆好。
再看向道童圆嘟嘟的脸蛋,又下意识地比划了一下自己手里搓了半截、两头还没处理的麻绳胚,老脸皱成一团,像是在思考一个宇宙难题。半晌,她抬起沾满泥污的枯手,粗糙的指头对着天边那个冒着烟、挂着葫芦的宫殿(兜率宫)方向,比划着打结的样式,浑浊的声音混着馍渣,断断续续却异常认真:
呃……万寿……听着好……结实是结实……可那火……烟大……烫手……还是……打双疙瘩结……粗点……搓紧……嗯……得用这根……她费力地从自己那堆仅剩的麻杆丝里挑出最长最粗的一股,抖了抖沾着的泥水,这根……顶好……够劲……
小道童认真地听着,用力点了点头,肉乎乎的小脸上一片郑重:明白了!阿婆要打个双结扣,用这股最粗的麻丝搓紧!我这就回禀老爷!
他毫不拖泥带水,转身驾云便走。
云端九龙战车内一片死寂。珠帘之后那冰冷的目光扫过废墟里正对着藤凳比比划划、算计着用哪根粗麻丝的枯槁狱婆,又掠过那恭敬守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的群魔,最终停留在道童远去、重新没入兜率宫门的背影上……
不知过了多久,战车前那断裂的斩仙锏碎片化作流光飞回金甲神将手中,慢慢拼合复原,神光却黯淡了许多。
再无一声怒斥。
只有一道冰冷复杂、难以揣度意志的神念,带着九龙神力裹挟着战车,缓缓调转了方向,向着三十三重天外隐去。
天帝战车远去,亿万天兵默然无声,如同潮水般紧随而退。先前那遮蔽苍穹的恐怖威压缓缓消散,只留下被重新梳理过的平静法则。
天地间,只剩下风穿过破碎山川的呜咽,还有废墟泥水深处,那单调、粗糙、却无比顽强固执的沙沙搓绳声。
一群原本狰狞可怖的巨妖大魔,此刻却如同懵懂的小兽,围在那专注搓绳的老妪身旁。它们庞大的身躯努力蜷缩,生怕一点动作惊扰了那片泥泞中的圣地。血红的眼眸里,再无戾气,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寂静守候,映着那一缕缕在枯槁指尖缠绕、被天道烙印为法则的平凡麻丝。
金甲神将收回修复后仍显黯淡的斩仙锏,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袖口。天衣无缝的法袍袖缘,不知何时崩开了一道半寸长的细小裂口。
他伸手捻了捻那断裂的袍袖丝线,指尖竟不自觉地模仿起废墟深处那枯槁老人搓捻麻丝的动作,轻轻拧动了两下。
一道温润却不容置疑的意念悄然流遍诸天:
【即日起,兜率宫前,设稳字蒲团位。】
【天地绳律未稳前,凡擅扰执绳者——】
【绳裁。】
陈阿婆浑然不觉天地权柄微妙流转。她终于满意地将两股搓得溜光水滑的粗麻丝头对在一起,颤巍巍地在尾端掐了个笨拙却异常结实的花式小结。老脸绽放出一个极其满足的、皱巴巴的质朴笑容,露出仅剩的三颗黄牙:
妥……妥了……绑两头……不……不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