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云端的陨落
我爸六十大寿的宴会厅,水晶吊灯折射出万千流光,每一缕都像是我顾林曦人生的注脚——璀璨、优渥、理所当然。我穿着高定礼服,端着香槟,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宾客间,享受着他们对我父亲,对我顾家的奉承。
林曦真是越来越漂亮了,顾董好福气啊。
听说顾氏集团最近拿下了和‘奇点科技’的合作,那可是现在最炙手可热的科技新贵啊！
是啊,那位Y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顾董能搭上这条线,未来不可限量！
我听着这些话,嘴角的笑容愈发完美。Y先生,这个只存在于财经传说中的名字,是我爸最引以为傲的筹码。而我,心中只有一片轻松。就在一个月前,我刚和我那个一无是处的凤凰男前夫周屹离了婚。
离婚协议书上,他净身出户四个大字写得格外刺眼。我记得他签下名字时,手腕瘦削,侧脸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当时只觉得可笑,一个靠着我顾家才在城市里站稳脚跟的男人,装什么清高我轻蔑地对他说：周屹,别说我没给你机会,是你自己没本事。拿着你那点可怜的自尊,滚回你的穷山沟去吧。
他只是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深不见底,然后转身离开,没有带走一片云彩,也没带走我赏给他的任何东西。我以为我终于摆脱了他,摆脱了他那通都打不完的乡下亲戚的电话,摆脱了他身上那股永远洗不掉的穷酸气。我守住了我家的财产,守住了我身为顾家大小姐的骄傲。
宴会的气氛在司仪高昂的声音中推向高潮：接下来,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顾氏集团最重要的战略合作伙伴,奇点科技的创始人——Y先生！
所有的聚光灯瞬间汇集到入口处,连我爸都激动地站了起来,满脸红光。我整理了一下裙摆,准备以最完美的姿态,迎接这位能决定我顾家未来命运的神秘贵人。
大门缓缓推开,一个挺拔的身影逆光走来。他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步伐沉稳,气场强大到让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光线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梁,那张脸……
那张脸我再熟悉不过了。
我的血液在刹那间冻结,手中的香槟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猩红的酒液像血一样在地毯上洇开。
全场的目光,包括我父亲错愕的眼神,都聚焦在那个人身上。
他走上台,从司仪手中接过话筒,目光淡淡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我惨白的脸上。那眼神,和我离婚那天他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里面不再是深不见底的平静,而是淬了冰的冷漠和疏离。
他薄唇轻启,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清晰得像一把利刃,一刀刀凌迟着我的神经。
大家好,我是周屹。
全场哗然。我爸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
而周屹,我的前夫,那个我鄙夷了整整三年的凤凰男,只是微微顿了一下,便投下了第二颗重磅炸弹,一颗直接将我顾家炸进地狱的炸弹。
今天借顾董的寿宴,我宣布一件事。他看着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从即刻起,奇E科技,终止与顾氏集团的所有合作。所有已签订的合同,按违约条款处理。
轰的一声,我的世界彻底坍塌了。我看见我爸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他捂着胸口,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爸！
尖叫声淹没在宾客们的惊呼和窃窃私语中。我冲过去,却被混乱的人群挡住。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屹,那个曾经对我百依百顺的男人,此刻正站在万众瞩目的高台上,冷漠地俯视着我们一家,如同俯视着两只蝼蚁。
一夜之间,云端坠入泥潭。原来,我以为我摆脱的是一个累赘,可我亲手推开的,是我顾家唯一的生路。
2.
绝境的滋味
我爸被救护车拉走,诊断是急性心梗,抢救及时才保住一条命。顾家的天,塌了。
寿宴上那场惊天动地的变故,像病毒一样在圈子里飞速传播。第二天一早,公司的电话就被打爆了。不是慰问,是催债和解约。银行的催款函雪片般飞来,原本谈好的几笔贷款全部被紧急叫停。供应商停止供货,客户取消订单,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理解了这些成语的含义。
公司的资金链应声断裂。短短三天,顾氏集团就从一个风光无限的行业巨头,变成了一个濒临破产的空壳子。
我守在父亲的病床前,看着他一夜白头,憔悴得不成样子。他拉着我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悔恨和恐惧：林曦,是爸错了……是爸瞎了眼,当初就不该让你和周屹离婚……你快,快去找他,去求求他,只有他能救我们了……
求他
那个在我爸寿宴上,亲手将我们推入深渊的男人
屈辱和不甘像藤蔓一样死死缠住我的心脏,勒得我喘不过气。可看着父亲衰老的面容,看着公司上千名员工惶惶不可终日的脸,我所有的骄傲和自尊,都成了最可笑的奢侈品。
我开始打电话。打给那些曾经围在我身边,一口一个林曦侄女叫得比谁都亲热的叔叔伯伯们。
第一个电话打给李总,他和我爸是三十年的交情。
李叔叔,我是林曦……
哦,林曦啊,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客套的疏离,顾董身体怎么样了
不太好……李叔叔,我们公司现在……您看能不能先拆借一点资金周转一下就五百万,很快就还您。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半分钟,然后是一声叹息：林曦啊,不是叔叔不帮你。现在这个情况,谁家的钱都紧张。而且……你得罪的是周屹啊。你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人物整个圈子,谁敢不看他的脸色
第二个电话,王董,上周还和我一起喝下午茶,夸我的包好看。
王叔,我……
林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周总那边发话了,谁帮顾家,就是跟他作对。我们也是小本生意,担不起这个风险啊。你……你好自为之吧。
电话被匆匆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我一个接一个地打,得到的回复如出一辙。他们的话语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扎在我心上。他们口中的周总两个字,充满了敬畏和恐惧。而这个周总,不久前还是那个在我家低眉顺眼,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周屹。
世界变得太快,快到我根本无法适应。我这才明白,我过去所拥有的一切,那些众星捧月的奉承,那些唾手可得的便利,都不过是建立在顾氏集团这个名头之上。如今,顾家倒了,我顾林曦,什么都不是。
绝望中,我想起了一个人,我的闺蜜,苏晴。她家境也很好,而且一向最看不上周屹,当初最支持我离婚的就是她。
电话接通,我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都在发抖：晴晴,你能不能……帮帮我
苏晴沉默了片刻,语气复杂地说：林曦,不是我不帮你。前天,周屹……不,周总,他约我爸吃饭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没提你,也没提顾家。他只是和我爸聊了一个新能源的项目,当场就签了意向书,投资五个亿。苏-晴的声音低了下去,林曦,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是在敲山震虎。他能捧我苏家,就能踩死十个顾家。我爸说,这个人,我们惹不起。
五个亿……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我记得我和周屹结婚时,我爸给了他一百万,让他去做点小生意,别整天待在家里丢人。当时周屹想用这笔钱创业,做的就是新能源相关的项目。我把他的计划书扔在地上,骂他痴人说梦,让他老老实实去我爸公司当个闲职,别出去给我丢脸。
原来,他没有放弃。他只是换了一条路。而我,亲手把他从我身边推开,推到了一个我如今只能仰望的高度。
挂了电话,我瘫坐在医院走廊冰冷的长椅上,四面八方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呛得我眼泪直流。
我终于尝到了走投无路的滋味。那些曾经被我踩在脚下的,如今都成了我高不可攀的。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个被我扫地出门的前夫。
不,我不能就这么认输。我顾林曦,就算跪下,也要跪到他面前去。
3.
高墙与尘埃
奇点科技的总部大楼,像一柄刺破云霄的利剑,矗立在城市最繁华的CBD中心。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而昂贵的光芒,让我感到一阵窒息。这里,是周屹的王国。
我没有预约,像个无头苍蝇一样闯了进去。前台小姐职业化的微笑里带着一丝警惕：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找周屹,我是他……我卡住了,我是他什么前妻仇人我狼狈地开口,……我是他故人,你跟他说顾林曦来了,他会见我的。
我太想当然了。
前台拨通了内线,低声说了几句,然后抱歉地对我摇摇头：对不起,顾小姐,周总正在开会,今天下午的行程都已经排满了。
开会那我等！我咬着牙,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从上午十点,一直等到下午四点。期间我看着无数衣着光鲜的精英人士进进出出,他们胸前都挂着奇点科技的工牌,脸上洋溢着自信和骄傲。每一个人从我身边经过,那审视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我坐立难安,曾经的体面和骄傲被一点点剥离,只剩下赤裸裸的难堪。
终于,一个穿着干练职业套装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径直向我走来。她约莫二十七八岁,妆容精致,气质优雅,眼神锐利。她自我介绍：顾小姐,你好,我是周总的首席助理,林薇。
我站起身,在她面前,我第一次感到了自惭形秽。我穿着昨天从医院出来时匆忙换上的衣服,因为彻夜未眠,脸色蜡黄,头发也有些凌乱。而她,像一把出鞘的利剑,从容而锋利。
周总让我来转告您,林薇的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绪,他很忙,没有时间见您。顾氏集团的事情,请按照商业流程和法务对接。如果您是为私事而来,周总说,他和你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私事可谈。
他不见我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情绪瞬间失控,你让他下来！周屹！你给我下来！你忘了当初是谁帮你的吗你忘了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你才有今天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我的歇斯底里,引来了大厅里所有人的侧目。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鄙夷,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嘲讽。
林薇的眼神更冷了,她上前一步,声音压低,却字字诛心：顾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辞。第一,周总从未‘吃’过你家的,‘住’过你家的。你们婚后居住的别墅,产权在你母亲名下,周总每月支付的房租,远高于市场价。他开的车,是你淘汰下来的,他也折价付了钱。他在顾氏集团任职期间的所有薪水,都用来支付你们的家庭开销,包括你每个月数万的购物账单。这些,都有转账记录。
我愣住了,这些事,我从来不知道。我以为他花我的钱,是天经地义。
林薇看着我震惊的表情,继续说：第二,周总有今天,靠的是他自己。他手里握着的十七项核心专利,是他熬了无数个夜晚,在你睡着或者在外面逛街的时候,一点点攻克下来的。他创立奇点科技的启动资金,是他用自己婚前的积蓄和抵押了老家房产贷来的款,和你顾家没有一分钱关系。
至于你说的‘帮忙’……林薇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是指你把他呕心沥血写出的第一份创业计划书扔进垃圾桶,还是指你在你的朋友面前,嘲笑他是一个‘只会做梦的乡巴佬’顾小姐,周总忍了你三年,不是因为他懦弱,只是因为他曾经爱过你。现在,他不爱了。所以,请你离开,不要在这里,让他最后的体面,也消耗殆尽。
她的话,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我的心脏。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原来,我所以为的攀附,真相竟是如此不堪。我引以为傲的施舍,在他眼里,或许只是一场笑话。
我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踉跄跄地后退。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我看到周屹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从一间会议室里走了出来。他正侧耳听着身边人的汇报,眉宇间是运筹帷幄的专注和自信。他没有向我这边看一眼,仿佛我只是大厅里一粒无足轻重的尘埃。
而他身边,站着的正是林薇。她迅速跟上他的步伐,递上一份文件,低声汇报着什么。两人并肩而行,身影和谐得刺眼。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我不仅输掉了我的家,我的未来,我还输掉了那个,我曾经拥有过,却从未珍惜过的男人。
悔不当初。这四个字,第一次在我的生命里,刻下了如此深刻的血痕。
4.
被尘封的真相
我像个游魂一样回到了曾经的家,那栋我从小住到大的别墅。如今,它已经被银行贴上了封条,限期搬离。
我和我妈,开始默默地收拾东西。那些曾经被我视若珍宝的爱马仕、香奈儿,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堆无用的皮囊。我把它们一个个打包,准备挂到二手网站上变卖,能换回一点钱是一点。
在整理衣帽间时,我看到了一个被塞在角落里的行李箱。是周屹的。离婚那天,他走得匆忙,只带走了几件换洗衣物,这个箱子被他留下了。我当时不屑一顾,让阿姨直接扔掉,阿姨大概是忘了。
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箱子。里面是他的一些旧衣服,几本专业书籍,还有一个上了锁的黑色笔记本。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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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这个笔记本。周屹以前总喜欢在上面写写画画,我问他是什么,他只说是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嘲笑他：都什么年代了,还用纸笔,土不土后来,我就再也没见他拿出来过。
锁是简单的密码锁。我试了我的生日,不对。试了我们结婚纪念日,也不对。我自嘲地笑了笑,我怎么会觉得他的密码会跟我有关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一个数字组合毫无征兆地跳进我的脑海：0817。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日子。大学开学,我爸送我去学校,车在校门口抛了锚。我穿着一身名牌,站在路边手足无措。是他,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背着一个旧书包的男生,走过来帮我爸检查了半天,最后满手油污地修好了车。我当时连一句谢谢都没说,只觉得他身上的汗味很难闻。
我颤抖着输入0817。
咔哒一声,锁开了。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
我翻开笔记本,第一页,是一行清秀的钢笔字：初见,晴。她像一道光,照亮了我灰暗的世界。——8月17日。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我一页一页地往下翻。这根本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这是一部完整的,关于他的梦想,以及……关于我的编年史。
里面有他最初的商业构想,关于新能源,关于智能算法,那些我现在听来如雷贯耳的名词,在几年前,就已经清晰地出现在他的笔下。每一个构想旁边,都有密密麻麻的演算和分析。
而穿插在这些理性、严谨的商业逻辑之间的,是关于我的记录。
今天跟林曦求婚了,她答应了。她不知道,为了配得上她,我已经准备了四年。我创立‘奇点’的梦想,也是从遇见她的那天开始的。我想给她最好的未来。
林曦不喜欢我谈工作,她说那些东西太枯燥。她喜欢逛街,喜欢看画展。没关系,我可以陪她。我的梦想,可以等晚上她睡着了再继续。
今天,林曦把我的计划书扔了。她说我是异想天开。心口有点疼,比熬夜做数据模型还疼。也许她说得对,我太急了。我应该先在顾叔叔的公司里,让她和她的家人安心。
李总说我的方案很有前景,想私下投资我。我拒绝了。我不想让林曦觉得,我是在利用她家的人脉。我要靠自己,堂堂正正地站到她身边。
林曦又和她朋友说我是‘凤凰男’了。她们的笑声很刺耳。我躲在书房,假装没听见。没关系,等我成功了,她们就不会这么说了。等我成功了,就能保护林曦,让她不用再靠贬低我来获取优越感。
一页,一页。
那些被我忽略的深夜,他不是在睡觉,而是在为我们的未来奋斗。那些被我嘲笑的梦想,是他整个青春的孤注一掷。那些被我践踏的尊严,被他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用一种近乎偏执的爱,自我消化。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能一飞冲天。因为他早就准备好了翅膀,是我,亲手折断了他的翅膀一次又一次。可他,却在每一次被我折断后,默默地,用更坚韧的材料,重新把它粘合,淬炼,直到它坚不可摧。
我翻到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日期是我提出离婚的前一天。
上面只有一句话,字迹因为用力,几乎要划破纸背。
她说,她从来没有爱过我。原来,我所以为的光,只是太阳的影子。也好,没有了软肋,铠甲才能真正坚硬。也许,只有当我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摧毁她所倚仗的一切时,才能让她真正看到我。
轰隆——
窗外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而下。我瘫坐在地上,任由眼泪和雨声混在一起,放声痛哭。
我追的不是他的钱,我只是后悔,我曾经把一颗世界上最珍贵的真心,当成垃圾一样,肆意践踏,弃之如敝履。而现在,我连哭着求他原谅的资格,都没有了。
5.
泥泞中的跋涉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在把眼泪流干之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不再去找周屹,不再去求任何人。求来的怜悯,只会让我更加卑微。周屹的笔记本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醒了我沉睡了二十多年的人生。他能从一无所有走到今天,靠的是他自己。那我顾林曦,就算跌入泥潭,也要靠自己爬起来。
我要去他的家乡看一看。那个我结婚三年,都因为嫌弃而从未踏足过的地方。我想去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一方水土,才能孕育出那样一个坚韧隐忍的男人。
我卖掉了最后一个名牌包,换了几千块钱现金,买了一张去往那个偏远山城的绿皮火车票。
火车咣当咣当,载着我远离了熟悉的城市。车厢里混杂着泡面、汗水和各种方言的味道,是我过去从未接触过的世界。我靠在坚硬的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下了火车,还要转乘长途汽车。汽车在蜿蜒的山路上颠簸,窗外是连绵不绝的大山。我以为我会看到一个贫穷、落后、死气沉沉的村庄,就像我曾经在脑海中无数次描绘过的那样。
然而,当汽车停在村口时,我愣住了。
一条崭新平坦的柏油马路,像一条黑色的丝带,从村口一直延伸到山脚。路两旁是整齐的太阳能路灯。不远处,一栋三层楼高的崭新建筑拔地而起,门口挂着一块牌子——屹立希望小学。
村子很干净,家家户户的房子虽然不豪华,但都粉刷得整整齐齐。我看到几个孩子背着书包,在村口的广场上嬉笑打闹,脸上洋溢着淳朴的笑容。
这和我幻想中那个穷山沟,完全是两个世界。
我向一位正在路边晒谷子的阿婆问路：阿婆,请问周屹家怎么走
阿婆抬起头,警惕地打量着我：你找小屹你是哪个
我……我是他以前的朋友。我不敢说出我的身份。
阿婆的眼神这才缓和了一些,她指着村东头一栋最普通的二层小楼说：就那家。不过小屹不在家,他好久没回来了。她顿了顿,又像是炫耀一样地补充道,你走的这条路,还有那边的学校,都是我们小屹出钱修的！这孩子,有出息了,也没忘了本！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走去,脚下的柏油路平坦而坚实。我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周屹的过往上,也像踩在我自己可笑的偏见上。
我曾经嘲笑他出身卑微,可他却用自己的能力,改变了整个家乡的命运。而我,那个出身优渥的城市大小姐,却把自己的家,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强烈的羞愧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站在周屹家门口,那扇半旧的木门虚掩着。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抬手,轻轻敲了敲。
6.
两行迟来的泪
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手上还沾着泥土,看到我时,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局促。
你……你找谁
我看着她,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这是周屹的母亲。我结婚三年,只在婚礼上见过她一次。当时我妈嫌她土气,不让她上主桌,把她安排在最偏僻的角落里。我全程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阿姨,我……我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你是……林曦一个苍老而颤抖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周屹的父亲拄着拐杖,从里屋慢慢走了出来。他比婚礼上时更老了,背也驼了,每走一步都显得很吃力。
周屹的母亲听到我的名字,浑身一震,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泪水,她一把抓住我的手,那双手粗糙得像干裂的树皮：林曦啊,真的是你你咋来了快,快进来坐！
我被他们热情地拉进屋里。房子很简陋,没什么像样的家具,但收拾得一尘不染。桌上摆着几个粗瓷碗,里面是刚从地里摘来的青菜和一碗咸菜。这就是他们的午饭。
周屹的母亲不停地给我倒水,拿出家里最好的零食——几块已经有些疲软的饼干,紧张地推到我面前：快吃,快吃,城里来的娃,肯定吃不惯我们这的东西。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地砸在手背上。
周屹的父亲叹了口气,对老伴说：你别忙活了,让人家歇歇。他转向我,眼神复杂,孩子,我们知道你和小屹……分开了。小屹打电话回来说过。
我低下头,无地自容。
周屹的母亲抹着眼泪,颤抖着说：都怪我们,都怪我们没本事,拖累了小屹,也拖累了你……小屹总跟我们说,你在城里工作忙,事业心强,让我们没事别去城里打扰你,怕给你添麻烦。我们想着,只要你们俩好好的,我们不打扰就不打扰……
不是的,我猛地抬起头,声音哽咽,不是你们的错,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周屹,是我对不起你们！
我把所有的真相,所有的悔恨,都哭着说了出来。两位老人静静地听着,没有指责,没有谩骂,只是陪着我一起流泪。
最后,周屹的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傻孩子,都过去了。小屹那孩子,从小就倔,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认准了你,就一门心思对你好。他现在……恨你,也是因为当初爱你太深了。
那天下午,我留下来,帮他们打扫了院子,做了一顿饭。晚上,我睡在了周屹的房间。
那是一个很小的房间,只有一张床,一个旧书桌。书桌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学士服的青涩男生,和一个穿着公主裙、笑得像太阳一样的女孩。
那是我和他唯一的合影,毕业典礼那天拍的。我当时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方便使唤的学弟。可他,却把这张照片,珍藏了这么多年。
我拉开书桌的抽屉,想找找看有没有他小时候的东西。抽屉里很干净,只有一本厚厚的日记本。
是那个我在别墅里找到的黑色笔记本的前传。
我颤抖着翻开,里面记录着他从高中到大学,对我长达数年的暗恋。那些我早已忘记的偶遇,那些我从未在意的瞬间,都被他用细腻的笔触,一一记录下来。
今天在图书馆又看到她了,她看书的样子真好看。
她好像很喜欢吃街角那家的草莓蛋糕,我明天去给她买。
她今天对我笑了,我一晚上都没睡着。
……
日记的最后一页,是他向我求婚成功的那天。
她说‘我愿意’。全世界的星星,都落在了我的眼睛里。顾林曦,从今往后,我周屹,会用我的一生来守护你。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我失去的到底是什么。我不是失去了一个潜力股,我不是失去了一座金山。我是把我生命里,唯一一个,曾想用一生来爱我的人,亲手推开了。
泪水模糊了字迹,也模糊了我的世界。我趴在书桌上,哭得肝肠寸断。我追的不是他的钱,不是他的权势,而是那颗被我肆意践踏,却依然为我跳动过的真心。
7.
废墟上的重建
从周屹的老家回来,我像换了一个人。我没有再去找他,我知道,现在的我,没有资格站在他面前。
我回到那间租来的小公寓,我妈正对着一堆账单发愁。我爸的病还需要大笔的医药费,公司的债务像一座大山,压得我们喘不过气。
我走到我妈面前,平静地对她说：妈,把家里剩下的首饰都给我吧,还有爸那些古董字画,我们都卖了。别墅也尽快出手,我们先还债。
我妈愣住了,看着我,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林曦,你……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握住她的手,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爸妈,以前是你们为我遮风挡雨,现在,换我来扛。我们,从头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是灰暗的,却也是充实的。我卖掉了所有能变卖的奢侈品,车子、首饰、名牌衣服……那些曾经构成我全部价值的东西,如今都变成了一串串冰冷的数字,用来填补那个巨大的债务窟窿。
我们从别墅搬了出来,在城郊租了一个不足五十平米的老破小。我和我爸开始研究做网店。我们不懂市场,不懂运营,不懂电商,一切都从零开始。
我不再是那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我学会了为了几毛钱的进货差价和人磨破嘴皮,学会了对着电脑研究数据到深夜,学会了自己打包快递,双手被胶带磨出了血泡。
有一次,一个客户因为快递慢了几天,在旺旺上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用的词汇极尽侮辱。我看着那些肮脏的字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搁在以前,我早就把手机摔了。可现在,我只是深吸一口气,擦掉眼泪,然后低声下气地敲下一行字：亲,非常抱歉给您带来了不好的购物体验,我们给您退款处理,东西您留着,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我爸看着我,心疼得直掉眼泪：林曦,委屈你了。
我摇摇头,笑着说：爸,不委屈。我现在才明白,靠自己双手挣来的每一分钱,有多踏实。
我们的网店,从一开始的无人问津,到后来一天能有几单,再到几十单。虽然挣的钱对于庞大的债务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但我们看到了希望。
这期间,我听说了很多关于周屹的消息。奇点科技上市了,市值千亿。他登上了各大财经杂志的封面,被称为最年轻的科技巨子。他和林薇的绯闻也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听到这些消息,心里会痛,但不再是嫉妒和不甘,而是一种遥远的祝福。他值得最好的。
日子就在这样忙碌而辛苦的节奏中,一天天过去。我的双手变得粗糙,脸上也因为长期熬夜长出了黑眼圈,但我眼神里的迷茫和脆弱,被一种叫做坚韧的东西取代了。
我终于开始理解,周屹当年在书房里熬过的那些夜晚。那不是枯燥,那是一种创造的快乐,一种掌控自己命运的踏实感。
原来,这才是真正活着的滋味。
8.
战友的资格
半年后,初夏。
我们的网店已经有了一些起色,积累了一批回头客。为了节省成本,我们租了一个更便宜的仓库当工作室。那是一个不足二十平米的铁皮房,夏天闷热得像个蒸笼。
那天下午,我刚卸完一车货,累得满头大汗,T恤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背上。我正蹲在地上,用胶带费力地封着一个快递箱,头发被汗水黏在脸颊上,狼狈不堪。
一双擦得锃亮的定制皮鞋,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我的动作僵住了。
我顺着那双鞋,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站在逆光里,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西装革履,一丝不苟,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精英模样。
是周屹。
我们就这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隔着半年的光阴,无声地对望着。
我以为我会哭,会崩溃,会语无伦次地向他道歉。可我没有。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心脏跳得很快,但脑子却异常清醒。
他也在看我。他的目光,从我沾着灰尘的脸,滑到我粗糙的双手,最后落在我身边堆积如山的快递盒上。他的眼神很复杂,有震惊,有探究,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们就这样对视了很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最后,是他先开了口。他的声音比在电话里,比在电视上听到的,要沙哑一些,也低沉一些。
我以为,他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你永远不会懂。
我的眼泪,在那一刻,终于决堤。
不是因为委屈,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被懂得。他懂了,他懂了我这半年所有的辛苦和蜕变。
我没有哭出声,只是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我站起身,用手背胡乱地擦了把脸,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平静：我现在,懂了。
他没有说原谅,也没有说复合。那些风花雪月的词汇,对于此刻的我们来说,都太轻,也太不合时宜。
他只是从身后的助理手中,拿过一份文件,递到我面前。
这是……我迟疑地接过。
是一份新的合作计划书。
计划书的封面,是奇点科技的logo,下面一行醒目的标题——‘星火’社区电商物流优化解决方案。
而计划书的抬头,甲方写着：奇点科技（周屹）。乙方写着：顾氏新生（顾林曦）。
我的手开始颤抖。
他看着我,眼神恢复了商人般的冷静和锐利：你的网店模式太传统,物流成本高,效率低下,很难做大。我这里有一个新的物流解决方案,可以把你的成本降低百分之三十,配送效率提高一倍。我投资技术和平台,你负责前端运营和品控。敢不敢做
他不是来施舍我的,也不是来拯救我的。
他是来找一个合作伙伴的。
我用尽全身力气,抬头看向他,目光穿过泪水,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期许。
我的火葬场,烧掉了我所有的傲慢、偏见和不劳而获的幻想。
却让我,在这一片废墟之上,重新找回了,成为他战友的资格。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却充满了力量：敢！
9.
并肩的航程
和周屹的合作,并非一帆风顺的童话。它更像一场严酷的商业实战。
我们的新公司星火未来成立了。周屹的技术团队和我的运营团队开始磨合。最初的日子,充满了争吵和碰撞。
他的首席助理林薇,被派来担任我们项目的总负责人。她是一个极其出色的职业经理人,冷静、高效、逻辑严谨,对我提出的很多感性的、经验主义的运营方案,她会毫不留情地用数据和模型进行驳斥。
顾总,你这个‘我觉得消费者会喜欢’的方案,依据是什么市场调研数据呢用户画像分析呢没有这些,就是拍脑袋。林薇在会议上,冷静地推了推眼镜,将一份报表推到我面前。
我被她怼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有好几次,我都觉得委屈,觉得她是故意针对我。我甚至忍不住去找周屹告状。
周屹只是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等我说完,他才淡淡地问我：那你觉得,她说的对不对
我愣住了。抛开情绪,我不得不承认,林薇是对的。我的商业思维,还停留在小作坊的阶段,而她,已经是在用跨国公司的标准来要求我们的项目。
顾林曦,周屹看着我,眼神严肃,我找你做合伙人,不是因为我念旧情,是因为我看中了你在半年内从零到一的执行力和韧性。但光有这些不够。商业不是请客吃饭,你需要用专业来说话。林薇是这个领域最专业的人,你要做的不是抵触她,是学习她,然后超越她。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我。
我开始放下姿态,真正地去学习。我跟着林薇,看报表,做分析,跑市场。我把我过去二十多年逛街的劲头,全都用在了研究竞品和用户心理上。我不再凭感觉做事,我开始用数据武装自己。
有一次,为了一个社区配送点的选址问题,我和林薇产生了分歧。我认为应该选在A小区,那里人流量大。她认为应该选在B小区,那里虽然人流少,但用户画像更精准。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后,我熬了三个通宵,做了一份长达五十页的市场调研报告,包含了两个小区未来三年的市政规划、居民收入水平、消费习惯、网络活跃度等十几项数据。我用详实的数据证明了我的观点。
当我把报告拍在林薇面前时,她仔细地看了半个小时,然后抬起头,第一次对我露出了赞许的微笑：顾总,我收回我之前的看法。你,是对的。
那一刻,我获得的成就感,比卖掉一百个爱马仕还要强烈。
我和林薇之间,也从最初的对立,变成了惺惺相惜的战友。她私下对我说：我以前觉得,你只是周总的一个过不去的坎。现在我明白了,你们是同一种人,骨子里都有一股不服输的狠劲。
而我和周屹的关系,也在这种高强度的工作中,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我们不再是怨偶,也不是单纯的上下级。我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我们会在深夜的办公室,为了一份合同的细节争得面红耳赤。也会在项目取得阶段性成功时,相视一笑,默契地碰一下咖啡杯。
我们开始聊起过去。
在一个加班到凌晨的夜晚,他给我冲了一杯咖啡,忽然问我：你……去过我老家了
我点点头,有些紧张。
他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我爸妈,他们……还好吗
挺好的。我轻声说,叔叔的腿脚不太方便,阿姨的眼神也不太好了。我给他们请了个保姆,每周过去帮忙打扫做饭。
他猛地抬起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
我别过脸,不敢看他：你别误会,我不是想……我只是觉得,我欠他们的。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眼底那些冰封的寒冷,似乎在一点点融化。
林曦,他叫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叹息,谢谢你。
那句谢谢,比任何我原谅你都让我感到慰藉。它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们之间那扇尘封已久的心门。我们终于可以,平静地,谈论那些曾经的伤痛,不是为了追责,而是为了和解。
和过去的自己和解,也和遍体鳞伤的对方和解。
10.
归航的灯塔
一年后。
星火未来的年度发布会,在国家会议中心举行。我们推出的社区电商新模式,彻底颠覆了行业格局,成为了年度最大的黑马。
我穿着一身得体的白色西装,站在聚光灯下,面对着台下上千家媒体和投资人,从容不迫地阐述着我们的商业版图和未来规划。我的声音自信、沉稳,充满了力量。
台下,我看到了我爸妈。我爸的身体已经康复,此刻他坐在轮椅上,激动得满脸通红,不停地鼓掌。我妈则拿着手机,骄傲地录着像,眼角闪着泪光。
我也看到了周屹的父母。他们被周屹接到了城里,穿着崭新的衣服,坐在第一排,脸上是淳朴而自豪的笑容。
发布会的最后,周屹作为公司的CEO上台致辞。他感谢了团队,感谢了投资人,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还要特别感谢一个人。他对着麦克风,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我的合伙人,顾林曦女士。是她,让‘星火’这个名字,从一个构想,变成了燎原之势。她是我见过最坚韧、最出色的搭档。
全场的掌声雷动。我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熟悉的侧脸,眼眶微微发热。我们不再是怨侣,也不是单纯的商业伙伴。我们是彼此的救赎,是对方生命里,那座指引归航的灯塔。
发布会结束后,是一场盛大的庆功宴。我被一群投资人围着,应酬着,交换着名片。等我终于脱身,才发现周屹不见了。
林薇走过来,对我笑了笑：周总在天台等你。
我走上天台,夜风微凉,吹散了酒意。周屹正凭栏而立,眺望着脚下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
我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站着。
很美,不是吗他轻声说。
嗯。
我们沉默了很久。这座城市,见证了我们的相遇、相爱、相杀,也见证了我们的毁灭与重生。
林曦,他忽然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我们……复婚吧。
我愣住了,心脏狂跳起来。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紧张,自嘲地笑了笑：我不是在命令你。我只是在想,我们错过了那么多,也摔得那么惨,才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我想……把我们失去的时间,都找回来。
他没有说我爱你,但他眼中那片深邃的星海,比任何情话都来得动人。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过、恨过、伤害过,也仰望过的男人。我曾以为,我们之间隔着万水千山,隔着无法弥补的伤痕。可现在我才明白,当我们都成为了更好的自己,当我们都学会了如何去爱,所有的伤痕,都会变成通往彼此内心的勋章。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他。
是那个被我珍藏了一年多的,他的黑色笔记本。
他接过,翻开,看到里面那些熟悉的字迹,手指微微颤抖。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周屹,以前,是我不懂事,把你写给我的情书,当成了废纸。现在,我想用我的一生,给你写一封回信。你,愿意收吗
他眼眶红了,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出手,紧紧地,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那掌心的温度,踏实而温暖,穿过皮肤,直抵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