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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说话,一个人挡在了我面前。
是谢安。
「不可以。」
他的出现让原本就不太美妙的氛围更加尴尬了。
「谢安,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别掺合。」
谢安其实跟我很像,没有很好的出身,没有拿的出手的学历,靠着自己一点点努力到了如今这般还算富足的生活。
能与我产生共鸣的人不多,他算一个。
他的长相还算帅气,平时追求者也不少,不知道为何偏偏看中了我。
谢安比宋炀高一些,气势上直接碾压。
「晚晚!」
高昂的声音,焦急的神情。
我确实有点不识好歹了,但我并不想让其他人掺合我和宋炀的事情。
「他是我前男友,我有话跟他说,你先回去行吗」
谢安身体一僵,神情落寞,没说要走,只说在不远处等我。
我也懒得去看在不在。
他走后,宋炀的眉心一只紧拧着。
「他喜欢你。」
我以为他要说什么。
「不能有人喜欢我吗」
宋炀没说话,我也没管他,一个人在前面走着。
他就在后边跟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忽然说,「晚晚,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谈不上什么失望。
更多的是失落。
「宋炀,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是希望你越来越好的,你当初保研成功,能够更上一层楼却没想着带着我的时候,当时可能怪过你,但总归我是希望你好的,希望你可以坐在那高楼大厦里,西装革领,从容地应对工作,收获美好的生活。所以,我期望你也能这么对我,你现在时不时地刷存在感,只会扰乱我原本已经平静了的生活,不光让我尴尬,还让我的朋友尴尬。」
字字珠玑,如同当时的分手一般。
「我知道了。」
我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
只是自那天后,宋炀再也没出现过。
时间是无情的,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提醒你现实是多么残酷。
我生日那天,所有人都给我送上了祝福和礼物。
只有门旁边的一朵不起眼的小花如了我的心意。
我不喜欢过生日。
因为每到这天,父亲总会喝得醉醺醺地给我打电话。
污言秽语,难堪至极。
今年却一反常态地邀请我去他家里坐坐。
美其名曰,给我过生日。
我觉得有点意思,便推了朋友们的好意,回到了那个闭塞的巷子。
门外站了一位陌生的女人,看见我立马热情地跑了过来。
「你就是晚晚吧,你爸给我看过你的照片,真漂亮啊!快进来,饭都做好了,就等你了。」
我没理她,只仰头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街巷。
小时候,爸爸妈妈牵着我的手走在这条街巷上的画面仿佛是梦一般。
再次踏入,我的脚步声在这个寂静的巷子里无比的响亮。
父亲见我仍然没什么好脸色,好似叫我来的人不是他一样。
「个白眼狼,白养你了!」
那女人轻轻拽了下父亲的衣袖,转过来看我时脸上全是谄媚。
我瞥见桌子上那个不及我腰的孩子。
隐约明白了今天这场鸿门宴为的什么了。
那女人穿着不知道从哪儿买来的假货,揣着一副端庄样子,熟络地给我夹菜。
「你爸最近总念叨你要过生日了,以前阿姨忙也没顾得上你,近日才闲下来,才想着叫你回来一家人吃个饭。」
我没说话,也没动筷,只是摸出来一根烟点上。
父亲眼神立刻变了,用力拍了下桌子,「抽烟去外边抽去,你没看见你弟弟在那儿吗!」
「小时候您也是在我旁边抽的,怎么,我行,他不行」
「二手烟危害大,你是我姐姐,应该照顾我的。」
奶声奶气的,好一副道德绑架。
「我不是你姐姐。」
「苏晚——」
父亲气急了。
可我不知道他气的什么,明明当初要断绝父女关系的是他。
现在好似是我的错了一样。
那时候,父亲母亲正在闹离婚。
父亲是小学毕业,母亲是高中毕业。
那个年代,母亲的学历也算是厉害的,本可以找个好工作,过上让人羡慕的小康生活。
却不曾想遇到了父亲。
父亲抹杀掉了母亲更上一层楼的机会,找人顶替她的工作名额。
用我把母亲禁锢在这个家里。
母亲偶然间听到别人谈及这件事的惋惜,才明白不是自己不努力,也不是没运气,而是她的枕边人圈住了她。
父亲自卑,怕母亲有了更好的生活嫌弃自己,便把母亲变成了跟自己一般的人。
过着穷苦的小日子,日日夜夜围在灶台旁,把原本的那点墨水全都消磨殆尽。
那一夜,他们吵得很凶。
我仍记得母亲走时看我的眼神。
充满了恨意。
最亲切的称呼也不敢叫出口。
母亲走后,父亲也变了,日日酗酒。
墙上那代表着荣誉的奖状也成了父亲的眼中钉,他全都给扯了下来。
表情癫狂,口中污言秽语不断。
「你跟你那个妈一样,心里野着呢!」
「我让你学!我让你学...」
我从未跟宋炀说过。
我曾经的学习成绩不比他差。
那时候我不知道什么叫未来,只是记着老师说过学习才是唯一的出路。
即便父亲反对,我也拼着命去参加了中考。
但最后却同母亲一样,毁在了父亲手中。
考试第二天他打断了我的腿。
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想跑不可能!你妈跑了,你也想跑」
我不知道考完是多少分,只知道我第一天考的那几个科目几乎都是满分。
如父亲所愿,我上了个技校。
走出家门的那一天,父亲又说走出那个家门就再也不要回来了,以后他没我这个女儿,他也不会供我上学,他没我这个女儿。
毅然决然转身后,再也没回来过。
此时,我看着墙上贴的那张奖状,只觉得很讽刺。
那张轻飘飘的纸仿佛在嘲笑我——你看,那个男人只是不想让你上学而已。
「哎呀,别这样,都是一家人,今天是晚晚的生日呢。」
那个女人极力地讨好我。
只是她的丈夫和儿子都不太配合她,一个怒瞪着我,一个看我仿佛是陌生人。
「抱歉啊阿姨,我不过生日的。」
「人哪有不过生日的啊!阿姨还给你买了蛋糕呢。」说着,她从冰箱里拿出来了一个很有年代感略显着些廉价的蛋糕。
「单纯觉得晦气,不想过而已。」我摁灭了烟头,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家人,「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不吃这套。」
空气安静了下来。
只余父亲粗旷又有些隐忍的喘息声。
最后反倒是那女人坐不住了,煞有其事地捋了捋两边的头发,做着和事佬。
「是这样的,晚晚,你弟弟今年马上要上学了,咱们家实在是没钱。」
「没钱就下来上班,这还是爸你教给我的呢。」
父亲自知理亏,只得继续端着脸子。
良久才开口,只是语气仍是不佳。
「我到底也是把你养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