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倒刃红妆 > 第9章
疏影轩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冰冷的地板上切割出几块暖色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混合着新铺被褥的淡淡皂角气息。肩头的伤口被白芨那霸道的“镇炎膏”灼烧着,带来一阵阵持续不断的、如同被无数细针扎刺的麻痒和钝痛,但那股钻心蚀骨的冰寒与灼热交替的剧毒冲突,确实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青霜轻手轻脚地将一碗熬得浓稠的白粥和一碟清淡小菜放在床边小几上。“姑娘,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用点吧?白先生说了,您现在身子虚,得慢慢养着。”
我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却因体内毒素的暂时蛰伏而好了许多。目光落在小几上那碗冒着热气的白粥上,胃里却没什么食欲。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白芨临走前那句嘀咕:“冰魄入骨,赤焰焚心……哪个王八羔子下的毒?”
冰魄……赤焰……
这两种毒的名字,带着一股阴狠邪异的气息。绝非市井流寇能弄到的东西。是谁?在破庙里,对我这个刚穿越过来、毫无威胁的“林然”下如此毒手?仅仅是为了灭口?还是……另有所图?
“青霜,”我端起温热的粥碗,小口啜饮着,状似无意地问,“府里……可有专门存放药材的地方?”
青霜正拿着软布擦拭窗棂上的浮尘,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有的,在西南角,挨着白先生的药庐,有个挺大的药库。府里上下用的药材,还有侯爷亲卫营的伤药,都从那里出。”
药库?挨着白芨的药庐?
我心中一动。白芨能一眼认出我中的是“冰魄”和“赤焰”,那他药库里……会不会有线索?
“白先生……医术很高明?”我继续试探。
“那当然!”青霜脸上露出由衷的敬佩,“白先生可是侯爷从北境战场上带回来的神医!听说当年侯爷重伤垂危,就是白先生硬生生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府里人都说,只要白先生肯出手,就没有救不活的人!”她顿了顿,又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不过白先生脾气怪得很,除了侯爷,谁的面子都不给。他那药庐,平时都不让人靠近的,说是怕俗人污了他的药材灵气。”
脾气怪?药庐不让靠近?
这反而更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一个能一眼辨出罕见奇毒的老军医,他的药庐里,说不定藏着关于这两种毒的关键信息。
“对了,青霜,”我放下空了的粥碗,指了指墙角那个被我藏起来的、装着嫁衣碎片和倒钩碎片的包袱,“帮我找些东西来。”
“姑娘您说。”
“要最细的羊毫笔,一碟上好的松烟墨,再找些……嗯,半透明的薄纱,越薄越好,最好是素色的,没有花纹的。”我回忆着现代法医物证提取和固定的一些土办法。
青霜虽然一脸困惑,但还是乖巧地应下:“是,姑娘,奴婢这就去找库房管事问问。”
打发走青霜,我忍着肩头的麻痒和钝痛,挣扎着下了床。走到桌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包袱打开。染血的嫁衣碎片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和焦糊味,那枚小小的倒钩碎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我拿起一块边缘撕裂最严重的布料碎片,凑到眼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仔细审视着撕裂边缘那些焦糊卷曲的丝线。这痕迹……太特殊了。普通的火焰灼烧,只会让布料碳化发黑,边缘不会如此整齐地卷曲。这更像是……瞬间的高温灼烫造成的?
倒刃……倒刃本身会发热吗?还是……凶手在使用倒刃时,用了某种特殊的方法?
疑团如同蛛网,越缠越密。
“姑娘,东西找来了!”青霜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她捧着一小碟研磨得极细的松烟墨,一支崭新的细羊毫笔,还有几块叠得整整齐齐、近乎透明的素色轻纱走了进来。
“辛苦了。”我接过东西,将轻纱铺在桌面上,然后将那块撕裂的嫁衣碎片小心地放在轻纱上。用羊毫笔尖蘸取少量浓墨,屏住呼吸,极其小心地沿着撕裂边缘那些焦糊卷曲的丝线,一点一点地描摹起来。
墨线在轻纱上蜿蜒,清晰地勾勒出撕裂边缘的形态。那细微的卷曲弧度,焦糊的痕迹范围,都被精准地复刻下来。接着,我又用同样的方法,将倒钩碎片的轮廓和断裂面的细微纹路也拓印在另一块轻纱上。
“姑娘,您这是……”青霜看得目瞪口呆。
“留个底。”我简短地回答,将拓印好的轻纱小心卷起收好。这些原始的物证形态,或许在后续的比对中能派上大用场。
做完这一切,体力消耗不小,肩头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我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在飞速盘算着夜探药庐的计划。
白芨的药庐……必须去一趟。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再次笼罩了侯府。
疏影轩内一片寂静。青霜在外间小榻上睡熟了,发出均匀细微的呼吸声。我换上一身深灰色的、毫不起眼的粗布衣裤——这是白天让青霜找来的侯府最低等杂役的服饰。头发紧紧挽起,用布巾包住。
肩头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但被“镇炎膏”灼烧后的麻痒感似乎压制了大部分痛觉,行动勉强无碍。我深吸一口气,将拓印好的轻纱卷和一小包用来防身的药粉(白天从白芨给的“化冰散”里偷偷抠出来的,虽然不知道具体效果,但聊胜于无)塞进怀里,悄无声息地推开后窗,如同一道影子般滑入沉沉的夜色中。
有了上次夜探焚化院的经验,这次行动谨慎了许多。避开巡夜护卫的路线,专挑僻静小径和花木阴影处潜行。侯府西南角比东苑更加偏僻,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浓郁的草药气息。
很快,一座独立的、黑黢黢的院落出现在眼前。院墙比别处稍矮,但墙头插满了尖锐的碎瓷片,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院门紧闭,一把沉重的铜锁挂在上面。门楣上挂着一块半旧的木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两个大字——“百草”。
这就是白芨的药庐了。
院墙虽矮,但那些碎瓷片却是个麻烦。我绕着院墙走了一圈,在靠近院墙西北角的地方,发现了一棵枝干虬结的老槐树。粗壮的枝桠正好伸向院内。
就是它了!
我活动了一下受伤的左肩,确认不会影响攀爬,然后深吸一口气,手脚并用,如同灵猫般攀上树干。粗糙的树皮摩擦着手掌,肩头的伤口传来阵阵牵扯的痛感,被我强行忽略。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尖锐的枝杈,爬到一根粗壮的横枝上。横枝尽头,距离院墙顶部不足三尺。
屏住呼吸,看准下方院内一片松软的泥土地,我纵身一跃!
“噗!”
身体轻盈落地,在泥地上滚了一圈卸去力道。肩头伤口被震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我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好在泥土松软,没有发出太大声响。
院内比想象中更黑,也更杂乱。到处堆放着晒药的竹匾、簸箕,角落里还晾着一些不知名的根茎和兽骨,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怪影。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草药混合的奇异味道,浓烈得有些呛人。
正对着院门的,是一座黑瓦白墙的独立小屋,门窗紧闭,里面一片漆黑。这就是药庐的主体了。
我猫着腰,借着各种杂物的阴影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小屋。门是普通的木门,但锁得严严实实。窗户倒是糊着高丽纸,但里面似乎还钉着木板,根本无法窥视。
绕到小屋侧面,发现一扇小小的气窗,位置很高,但似乎没有封死。我心中一喜,搬来旁边一个废弃的石臼垫脚,踮起脚尖,勉强够到气窗边缘。气窗是向内开的,我小心翼翼地用匕首撬开一条缝隙。
一股更加浓郁、混杂着各种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硫磺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借着缝隙透进去的微弱月光,我眯起眼睛向内看去。
里面空间不大,堆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药柜、药罐、坩埚和奇形怪状的制药工具。靠墙的架子上,密密麻麻地摆放着各种颜色的瓷瓶和陶罐,上面贴着泛黄的标签,字迹潦草难以辨认。
我的目光急切地扫过那些瓶瓶罐罐,试图找到标注着“冰魄”或“赤焰”字样的东西。但光线太暗,标签上的字迹又小又乱,根本看不清。
突然,我的目光被屋子中央一张长条木案吸引住了。
木案上,摊开着一本厚厚的、纸张泛黄的册子。旁边,放着一个敞开的木盒,盒子里垫着黑色的绒布,上面似乎放着几样东西。
我努力睁大眼睛,借着那一点微光,勉强看清——
木盒里,赫然是几根细长的银针!针尖闪烁着幽蓝的光泽!旁边,还有一小撮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粉末!以及几片干枯的、形状奇特的黑色叶片!
而摊开的那本册子上,隐约可见一些手绘的图案和密密麻麻的注解。其中一页上,似乎画着一种形似蜈蚣、却通体冰蓝的毒虫!旁边用朱砂小字标注着——“北域冰魄蝎”!
冰魄蝎?!
我的心猛地一跳!难道“冰魄”之毒,源自这种毒虫?!
我强忍着激动,目光继续下移。册子翻开的另一页上,画着一株通体赤红、如同燃烧火焰般的诡异植物!旁边标注——“南疆赤焰草”!
赤焰草!
找到了!果然是这两种毒!
我屏住呼吸,想看得更清楚些。就在这时——
“咔嚓!”
脚下垫着的石臼,因为受力不均,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却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的碎裂声!
糟了!
我头皮瞬间炸开!想也不想,猛地从石臼上跳下,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心脏狂跳如擂鼓!
几乎是同时!
“谁?!”一声沙哑而警惕的低喝,如同夜枭啼鸣,猛地从药庐紧闭的门后响起!
紧接着,是门栓被粗暴拉开的哗啦声!
白芨!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