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倒刃红妆 > 第5章
天刚擦黑,疏影轩里就飘起一股子怪味。
青霜捏着鼻子,小脸皱成一团,看着我把一包黑乎乎的药渣倒进铜盆里,又兑上凉水搅和成黏糊糊的一滩。“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呀?这药味也太冲了……”
“好东西。”我头也不抬,用木棍使劲搅着那滩黑泥,药渣混合着水,散发出一股浓烈刺鼻、类似硫磺混合着腐烂草根的味道。“驱虫,辟邪,还能……熏人。”
青霜一脸茫然:“熏人?”
我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方子是我从脑子里那些“法医知识”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古代仵作常用的一种简易驱虫防腐剂,味道霸道得能熏跑野狗。今晚去焚化院那种地方,没点“生化武器”傍身可不行。
夜色渐浓,侯府各处的灯笼次第亮起,巡夜护卫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也规律地响起。我换上了那身灰扑扑的粗布旧衣,头发胡乱挽了个髻,用一根木簪固定。镜子里的人影瘦削,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下亮得惊人,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儿。
“姑娘,您真要去啊?”青霜紧张地绞着衣角,声音发颤,“那地方……听说闹鬼的!而且侯爷要是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我打断她,把搅好的黑药泥小心装进一个粗陶罐里,用油布封好口。“他把我丢在这鬼地方当仵作,不就是想看我能折腾出什么花样吗?”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故意笑得轻松,“放心,你家姑娘命硬得很,阎王爷暂时不收。你在这儿守着,要是有人来问,就说我吃了药睡死了,打雷都叫不醒。”
青霜还想说什么,被我一个眼神堵了回去。这丫头胆小,但还算忠心。
我抱着陶罐,像只夜行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溜出疏影轩,一头扎进侯府迷宫般的回廊阴影里。白天借着“熟悉环境”的由头,我早把从东苑到西南角焚化院的路线摸了个大概。避开几队巡夜的护卫,贴着墙根,在假山花木的掩护下穿行。
越靠近西南角,空气里的味道就越不对劲。不再是沉水香的清雅,而是一种混合着草木灰烬、焦糊味和若有若无腐败气息的沉闷感。焚化院就在前面了,一处被高大院墙单独隔开的偏僻角落,院门紧闭,锈迹斑斑的铁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我躲在院墙外一棵歪脖子老槐树的阴影里,观察着。院墙很高,爬是爬不上去的。院门紧闭,锁头看着结实。怎么办?
正琢磨着,一阵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个穿着灰布短褂、打着哈欠的杂役,推着一辆堆满枯枝败叶和破布烂絮的独轮车,慢悠悠地朝焚化院走来。其中一个嘴里还骂骂咧咧:“……真他娘的晦气!大半夜的还得来烧这些脏东西……”
机会!
我屏住呼吸,在他们走到院门前、掏出钥匙开锁的瞬间,猛地从树后闪出!动作快如鬼魅!
“谁?!”一个杂役警觉地回头。
我根本不答话,左手猛地掀开陶罐盖子,右手抄起罐子,对准两人劈头盖脸就泼了过去!
“哗啦——!”
浓稠、恶臭、黑乎乎的药泥,如同天女散花,精准地糊了两人满头满脸!
“啊——!我的眼睛!”
“呕——!什么鬼东西!臭死了!”
两个杂役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生化攻击”彻底打懵了!眼睛被糊住,刺鼻的气味呛得他们涕泪横流,剧烈咳嗽,瞬间失去了反抗能力,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我趁乱闪身,从他们身边挤过,一脚踹开那扇虚掩的院门,冲了进去!
焚化院里比外面更黑,更臭!浓烈的焦糊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烤肉烧焦又混合着油脂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院子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用青砖垒砌的方形焚化炉,炉口黑洞洞的,散发着余温。角落里堆着高高的柴垛和乱七八糟的废弃物。
借着炉口微弱的红光和惨淡的月光,我飞快地扫视四周。目标!那件嫁衣!
很快,我在靠近炉口的一个破竹筐里看到了它!那抹刺眼的、曾经华丽如今却沾满暗红血污的红色!它被胡乱地塞在筐底,上面还压着些破布烂絮。
找到了!
我心中一喜,刚要冲过去——
“什么人?!”一声厉喝猛地从侧后方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糟!还有看守?!
我头皮一炸,来不及多想,身体本能地往旁边一堆半人高的柴垛后一滚!
一个身形魁梧、穿着护院服饰的汉子提着灯笼冲了进来,看到门口两个还在鬼哭狼嚎、满脸黑泥的同伴,又惊又怒:“怎么回事?!谁干的?!”
他警惕地举着灯笼四下照射,昏黄的光线扫过柴垛边缘!
我蜷缩在柴垛后面,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怀里还抱着那个空了的陶罐。不能被发现!绝对不能!
那护院的目光扫过焚化炉,扫过竹筐……他似乎并没有立刻发现躲在柴垛后的我,而是被竹筐里那抹红色吸引了注意力。
“妈的!晦气东西还没烧?”他骂了一句,提着灯笼朝竹筐走去,显然是想把嫁衣丢进炉子里。
机会!
就在他背对着我,弯腰去抓竹筐里嫁衣的瞬间!
我猛地从柴垛后窜出!如同捕食的猎豹!没有武器,只有怀里那个空陶罐!
用尽全身力气!抡圆了胳膊!将那个粗陶罐子!狠狠砸向他的后脑勺!
“砰——!”
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陶罐碎裂!那护院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像截木头般直挺挺地向前扑倒,手里的灯笼也脱手飞出,滚落在地,火焰瞬间引燃了旁边一小堆干燥的刨花!
火光猛地窜起!照亮了护院后脑勺上汩汩流出的鲜血和碎裂的陶片!
我顾不上看他的死活,也顾不上那点小火苗!一个箭步冲到竹筐前,一把将那件染血的嫁衣从筐底拽了出来!入手冰凉滑腻,带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
来不及细看!我飞快地将嫁衣卷成一团,塞进怀里!转身就跑!
“走水啦!焚化院走水啦!”
外面那两个被药泥糊脸的杂役终于缓过劲来,看到院里窜起的火苗,吓得魂飞魄散,扯着嗓子嚎叫起来!
尖锐的呼喊划破夜空!远处立刻传来护卫们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声!
“快!在那边!”
“抓住他!”
完了!被发现了!
我心脏骤停!抱着怀里的嫁衣,像只受惊的兔子,朝着焚化院另一个方向——那堵相对低矮、长满苔藓的后墙拼命跑去!身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火光!
墙!翻过去!
我咬紧牙关,助跑几步,用尽吃奶的力气向上跳!手指死死抠住湿滑的砖缝!脚尖在粗糙的墙面上乱蹬!
“站住!小贼!”
一个护卫已经冲进了院子,看到我爬墙的身影,怒吼着追了过来!
快!快啊!
就在他伸手即将抓住我脚踝的瞬间!
“嘿!”
我猛地发力,身体终于翻过了墙头!重重地摔在墙外松软的泥地上!顾不上疼痛,爬起来就跑!一头扎进墙外那片茂密的、散发着腐叶气息的荒废竹林!
身后,焚化院里火光冲天,人声鼎沸。而我,抱着那件用命换来的染血嫁衣,在黑暗的竹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嫁衣!到手了!
萧彻,你的“仵作”,开始干活了!
(疏影轩内,灯火通明。)
萧彻端坐主位,玄色锦袍一丝不苟,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椅的扶手。张管家垂手立在一旁,脸色铁青。
一个护卫跪在地上,额角带血,正是焚化院那个被砸晕的倒霉蛋。
“侯爷,那贼人身形瘦小,动作极快,泼了一身恶臭药泥,还……还打晕了李护院,抢走了……抢走了那件要烧掉的嫁衣!”护卫声音发颤。
萧彻敲击扶手的动作顿住,深邃的眼眸抬起,看向窗外西南角隐约可见的火光,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冷得刺骨的弧度。
“药泥?打晕护院?抢嫁衣?”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出长长的阴影。
“本侯的这位新仵作……胆子,果然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