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倒刃红妆 > 第3章
“你——究竟是谁?”
滚烫的气息裹挟着惊疑,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耳膜深处。
我心脏骤停!握在手中的剔骨刀“当啷”一声砸在冰冷的棺材板上,溅起几滴暗红粘稠的血珠。剖尸时强行压下的恐惧、恶心、虚脱,在这一声直抵灵魂的诘问下轰然反扑!眼前阵阵发黑,灵堂里摇曳的烛光、那些惨白惊惧的脸孔、侯爷近在咫尺的、如同深渊般的轮廓……全都疯狂旋转起来!
窒息感扼住喉咙!支撑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瞬间抽空,双腿一软,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向后倒去!
没有预想中撞击地砖的冰冷和疼痛。
一只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铁箍般的力道,猛地揽住了我的腰!冰冷的玄铁护指隔着厚重的嫁衣布料,硌得生疼!
是侯爷!
这个认知非但没有带来丝毫安心,反而激起了更强烈的惊惧!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蛾,我本能地挣扎!
“别动。”冰冷的声音贴着我的头顶响起,带着绝对的命令。那只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我的肋骨勒断,强行将我半拖半抱地禁锢在他坚硬冰冷的胸甲前。浓烈的、属于他的冷冽松针与铁锈气息,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霸道地侵占了我所有的感官,令人作呕。
眩晕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最后的意识里,只看到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如同两口吞噬一切的漩涡,沉沉地凝视着我,仿佛要将我连同灵魂一起吸进去。
黑暗,彻底吞没了一切。
……
意识在粘稠的黑暗中沉浮,不知过了多久。
一股极其苦涩的味道强行撬开牙关,灌入喉咙,带来火烧火燎的痛感。我猛地呛咳起来,身体因剧烈的震动牵扯到左肩的箭伤,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瞬间刺穿了混沌!
“唔!”痛苦的闷哼不受控制地挤出喉咙。
“姑娘!姑娘您醒了?!”一个带着惊喜、又极力压低的年轻女声在耳边响起。
我奋力地、终于掀开了仿佛黏连在一起的眼皮。
视野模糊了片刻,才渐渐聚焦。
陌生的素青色帐幔顶,绣着简单的缠枝莲纹。光线昏暗,似乎是黄昏时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苦涩的药味,还有一种……属于上好木料和沉水香的、内敛而厚重的气息。
这不是破庙!不是棺材铺!更不是阴森的义庄!
“姑娘?您感觉如何?”床边,一个穿着浅杏色窄袖襦裙、梳着双丫髻的清秀少女,正紧张又关切地看着我。她见我睁眼,连忙微微福身:“奴婢青霜,奉侯爷之命,在此伺候姑娘。”
侯爷?!
这两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残存的混沌!
灵堂!棺材!剖尸!侯爷!倒刃!还有那句灼烧耳畔的诘问——“你究竟是谁?!”
所有的记忆碎片如同开闸的洪水,轰然冲回脑海!心脏骤然紧缩,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侯爷……他……”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几乎无法成句。
青霜似乎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道:“姑娘莫怕!侯爷吩咐了,让您好生静养,什么都不必多想。”她转身从旁边小几上的暖盅里倒出一碗黑褐色的药汁,更浓烈的苦涩气味弥漫开来。“这是府医开的安神定惊的汤药,姑娘快趁热喝了吧。”她小心翼翼地用白瓷勺搅动着药汁,试图喂到我嘴边。
那浓烈的药味让我胃里一阵翻腾。我偏开头,拒绝那勺药汁,目光死死盯着青霜:“这里……是侯府?我……睡了多久?”
“回姑娘,这里是侯府东苑的‘疏影轩’。”青霜见我抗拒,不敢勉强,放下药碗,轻声回答,“您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一天一夜?!
我竟然在侯府里,在这个刚刚被我当众指控为凶手的侯爷的府邸里,昏睡了一天一夜?!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我。他把我带回来做什么?是为了更方便灭口?还是……为了弄清楚我到底是谁?那句“你究竟是谁”的诘问,如同跗骨之蛆,再次在耳边响起。
“侯爷他……”我艰难地再次开口,试图探听那个男人的动向和意图。
就在这时——
“吱呀——”
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一股无形的、冰冷而沉重的压力,如同实质般的水银,瞬间灌满了整个房间!
青霜像是受惊的小鹿,猛地站直身体,垂首敛目,恭敬地退到一旁,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侯爷。”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僵硬地转过头,看向门口。
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门外黄昏微弱的光线,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堵住了整个门框。依旧是那身暗沉、华贵、绣着凶兽暗纹的锦袍,将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孤峭和威压衬托得淋漓尽致。腰间,那柄造型奇特的佩刀——“倒刃”的刀柄,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冷硬的幽光。
萧彻。
他缓步走了进来,步伐沉稳,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压迫感。昏黄的光线勾勒着他冷硬深邃的侧脸轮廓,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寒潭,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药味、沉香味,都掩盖不住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铁锈气息,丝丝缕缕,钻进我的鼻腔,提醒着我他的存在和他带来的致命威胁。
他走到距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在我脸上缓慢地、极具压迫感地扫过。从散乱干枯的鬓发,到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颊,再到因为干渴而皲裂的嘴唇,最后,落在我因恐惧和戒备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上。
那目光,锐利、冰冷,带着穿透一切的审视,仿佛要将我从里到外彻底剖析一遍。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他薄冷的唇线微微动了一下,低沉平稳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却带着更深的寒意:
“醒了?”
简单的两个字,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像两块沉重的寒冰,砸在我的心上。
我喉咙发紧,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地瞪着他,身体因紧绷而微微颤抖。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沉默和恐惧,目光转向旁边小几上那碗冒着微弱热气的药汁。
“药,喝了。”命令的口吻,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青霜如蒙大赦,连忙端起药碗上前一步,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姑……姑娘,侯爷吩咐……”
我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胃里又是一阵翻搅。谁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毒药?迷药?用来控制我的东西?
“不……”我嘶哑地挤出抗拒的音节,艰难地向后缩了缩身体。
萧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细微的动作,却让房间里的气压骤然又低了几分。青霜端着药碗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本侯府里,不养无用之人。”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盘,“更不养……只会指认凶器,却连自保之力都没有的废物。”
废物?我的心猛地一沉!屈辱和愤怒瞬间冲淡了些许恐惧。
“你识得凶器,通晓验尸之道。”萧彻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我因剖尸而沾染了血污、此刻被换下但仍堆在角落的嫁衣,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虽手法粗陋不堪,有辱斯文,”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脸上,“倒也……勉强可用。”
勉强可用?我愣住了。
“从今日起,”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你便是本侯府中仵作。”
轰——!
如同一个惊雷在耳边炸响!
仵作?!让我……给他当仵作?!
荒谬!简直是天大的荒谬!他明明就是凶手!我刚刚在灵堂上剖开了他杀害的新娘的心脏,指认了他的凶器!现在,他居然要我这个“妖孽”、“污蔑者”,来给他当仵作?!
这算什么?控制?羞辱?还是……为了更方便地监视和处置我?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让我一时间失去了所有反应,只是呆滞地看着他。
“侯爷!不可啊!”一个尖利、带着惶恐和急切的声音突兀地在门外响起。
管家张全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萧彻脚边,额头重重磕在地上:“侯爷!此女来历不明,妖言惑众,在灵堂之上亵渎小姐尸身,惊扰亡灵,其罪当诛!怎能……怎能让她留在府中,还……还委以仵作之职?!此乃大不祥!恐招致灾祸,污了侯府清名啊侯爷!”他声音凄厉,涕泪横流。
萧彻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张全。”他淡淡开口。
“老奴在!老奴一心为侯爷,为侯府……”
“你管得太宽了。”冰冷的五个字,如同淬了冰的匕首,瞬间割断了张全所有声嘶力竭的哭诉。
张全像是被骤然掐住了脖子,所有声音戛然而止,脸色憋得通红,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惧。
萧彻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如同打量一件新到手的工具般的漠然。
“当好你的仵作。”他丢下最后一句,如同一个不容置疑的判决。随即,不再有任何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暗红色的袍角在门框处一闪,消失在门外昏沉的光线中。
那股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压力,随着他的离开骤然消散。
房间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青霜压抑的抽气声,以及张全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绝望身影。
疏影轩。
我躺在陌生的床榻上,青霜小心翼翼地再次递来药碗:“姑娘,您……您就喝了吧。侯爷吩咐的……”
这一次,我没有再抗拒。木然地张开嘴,任由那苦涩至极的液体滑入喉咙,灼烧着食道,一路烧进胃里。那苦味浓烈得盖过了一切。
仵作……
这两个字如同魔咒,在耳边反复回响。
萧彻那张冰冷的脸,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秘密的眼睛,还有腰间那柄带着致命倒钩的“倒刃”……一幕幕在眼前交织、闪回。
他留下我,绝不是因为我“勉强可用”。那句“你究竟是谁”的诘问,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他要的,是我身上的秘密,是我能认出那把倒刃的原因!
这是一个牢笼。一个用“仵作”身份粉饰的、更为精致的牢笼。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青霜点亮了烛火,昏黄的光线在墙壁上跳跃。
药力带着沉重的睡意涌了上来,意识再次变得模糊。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心头:
活下去!查下去!那把倒刃的秘密,还有我自己的来历……必须弄清楚!
(夜深,疏影轩内一片死寂。窗外树影婆娑。)
(床榻上,林然在睡梦中猛地一颤,额角渗出冷汗,口中发出模糊的呓语:“刀……倒钩……破庙……”)
(黑暗中,一双眼睛,透过窗棂的缝隙,冰冷地注视着室内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