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宫修缮的传闻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催促着死亡的倒计时。郁禾的身体在寒冷、匮乏和刻骨的恨意中,奇迹般地支撑着没有彻底垮掉,只是那眼神,一日比一日幽深冰冷,如同淬了寒冰的古井。
她开始不动声色地准备。每一次青棠偷偷溜出去,带回来的不仅是勉强糊口的食物,还有郁禾需要的信息——关于宫墙的守卫轮换、关于西六宫废宫那片区域的荒芜程度、关于宫外流民聚集的混乱之地、关于……如何悄无声息地“死”去。
“主子,奴婢打听到了,”青棠压低声音,脸上带着豁出去的决绝,“西六宫最西北角,挨着御河的那段宫墙,因为年久失修,又靠近冷宫,守卫最是松懈,尤其是三更天换防的时候,会有一盏茶的空隙!而且那墙根下……听说早年塌陷过,被杂草乱石掩着,没堵死,勉强能容一人爬过!”
御河!宫墙外的御河!郁禾死水般的眼底骤然掠过一丝光亮。那是条活水!只要能出去,跳进御河,顺流而下,就有生路!
“还有……主子您要的东西……”青棠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颤抖着打开,里面是几块黑乎乎、散发着刺鼻腥气的干块,“这是奴婢……奴婢花了所有积蓄,求了那倒夜香的老王头,才从宫外弄来的……猪……猪血块……晒干的……听说……听说混在水里,能……能像……”
像真血。郁禾接过那几块硬邦邦、散发着恶臭的东西,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却让她感到一丝异样的灼热。这是她“死”的关键道具。
“另外……”青棠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恐惧,“奴婢……奴婢还打听到一个……一个宫里的老法子……说……说有一种药草,叫‘假死藤’的根,磨成粉服下,能让人气息全无,脉息微弱到几乎探不出,如同……如同真的死了一样……能维持十二个时辰!只是……只是这药霸道,极其伤身,用过之后,元气大损,可能……可能折寿……”
假死藤!郁禾的心猛地一跳!这简直是天赐之物!十二个时辰,足够了!只要能骗过太医验尸,骗过那些巴不得她早死的宫人,只要能争取到被扔去乱葬岗的时间!
“哪里能找到?”郁禾的声音异常冷静,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迫切。
“在……在冷宫后面,靠近废苑的野地里……那边荒草长得比人高,没人去……奴婢……奴婢明日就去寻!”青棠咬着牙,眼中虽有惧色,却异常坚定。
“小心。”郁禾只吐出两个字,目光沉沉地看着青棠。这是她们主仆二人唯一的生路,容不得半点闪失。
接下来的日子,在极致的压抑中度过。青棠如同最机敏的鼹鼠,在无人关注的角落搜寻着。终于,在一个飘着细雪的黄昏,她浑身沾满枯草泥污,带着一身寒气冲进殿内,脸上却带着狂喜和恐惧交织的复杂神情。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沾着泥土的、形状怪异的褐色根茎。
“主子……找到了!就是它!”
郁禾看着那块不起眼的根茎,如同看着通往自由的钥匙。她让青棠立刻将它洗净,在烛火上小心地烤干,然后一点点磨成极细的粉末。苦涩的药味在殿内弥漫开,带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粉末被小心地分成两份,用油纸包好。一份,郁禾贴身藏好。另一份,她交给了青棠。
“拿着。”她的声音异常平静,“若……若我‘死’后,他们不放你,或……或事情有变,你便服下它。我们……宫外见。”
青棠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死死攥着那个小纸包,用力点头:“奴婢……奴婢一定活着出去!奴婢还要伺候主子一辈子!”
郁禾看着她,枯槁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她伸出手,冰冷的手指轻轻擦去青棠脸上的泪痕和污泥。
“傻丫头……以后,就不是主子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诀别的意味,“以后,叫我姐姐。”
青棠一愣,随即扑进郁禾怀里,压抑地痛哭起来。
郁禾抱着她瘦小的肩膀,目光却穿过窗棂,望向那深不见底的、即将吞噬她的沉沉夜幕。计划已定,道具已齐。现在,只差一个合适的“死期”,和一个能彻底激怒玄奕、让他对她这“尸体”毫无留恋、恨不得立刻丢弃的契机!
她需要一个观众。一个能将她这“赝品”的“惨死”和“大不敬”,清晰地传递到玄奕耳中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