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棠轩彻底成了禁地,一座华丽的囚笼。玄奕那道冰冷的旨意,如同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锁死在这方寸之地。除了青棠和几个被指派来、满脸不情愿的老弱宫人,再无人踏足。连送来的份例,也愈发敷衍,冬日里炭火不足,殿内冷得如同冰窖,呵气成霜。
郁禾的身体在小产的摧残和寒毒的侵蚀下,彻底垮了。她终日缠绵病榻,咳嗽声断断续续,如同破败的风箱。曾经莹润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只剩下一双眼睛,因为消瘦而显得格外大,里面盛满了死寂的潭水,偶尔闪过一丝幽冷的光。
青棠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和温暖。这忠心的宫女,用单薄的肩膀扛起了所有,想尽办法弄来些劣质的炭火,偷偷去御膳房捡些别人不要的、还算干净的残羹冷炙,甚至学着辨识草药,在冷宫墙角采些不值钱的蒲公英、车前草熬水给郁禾止咳。
“主子,您再喝一口……”青棠捧着粗瓷碗,里面是黑乎乎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味道。
郁禾艰难地撑起身子,就着青棠的手喝了一口,剧烈的咳嗽又让她弯下了腰。青棠含着泪,轻轻拍着她的背。
“青棠……”郁禾喘息稍定,声音嘶哑得厉害,“是我……连累你了……”
“主子您别这么说!”青棠用力摇头,眼泪掉下来,“奴婢的命是主子救的,奴婢哪儿也不去,就守着主子!”
郁禾看着她冻得通红皴裂的手,看着她身上单薄的旧棉袄,心头一阵酸楚。这深宫,竟容不下这样一点卑微的真心。她闭上眼,那夜玄奕厌弃的眼神和云霓裳淬毒的嘲讽再次浮现。恨意如同藤蔓,在绝望的土壤里疯狂滋长,缠绕着她的心,越收越紧。
她不能死在这里。不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烂在冷宫里,成为云霓裳胜利之路上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成为玄奕记忆中一个早该被清除的污点!她要活下去!哪怕像阴沟里的老鼠,也要活下去!为了青棠,更为了……那未曾谋面就被剥夺了生存权利的孩子!为了她这被寒毒侵蚀、被践踏得支离破碎的一生!
一个模糊的、疯狂的念头,在心底深处悄然萌生。死……或许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
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煎熬中,一个更坏的消息如同雪上加霜般传来。
“主子……”青棠出去半日,回来时脸色灰败,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奴婢……奴婢听说……万岁爷……下旨,要……要修缮西六宫那边的……废宫……”
郁禾的心猛地一沉!修缮废宫?这意味着什么?宫里人都知道,西六宫那片年久失修、阴森荒凉的宫殿群,是历代安置失宠、获罪妃嫔的地方,俗称——冷宫!
果然,青棠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宫里……宫里都在传……说……说等那边修缮妥当,就……就要让主子您……搬过去……”
冷宫!
这两个字如同最后的丧钟,在郁禾耳边轰然敲响!锦棠轩虽冷,好歹还是钟粹宫的一部分,还在六宫之列。一旦被打入真正的冷宫,那便是彻底的放逐,是比死更可怕的活地狱!那里是真正的人间炼狱,进去的人,没有几个能活着出来,即使活着,也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郁禾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滔天的恨意!云霓裳!一定是她!她不仅要夺走玄奕,夺走她的孩子,夺走她的健康,如今还要将她彻底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让她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腐烂发臭!
“呵……呵呵……”郁禾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诡异,在空旷寒冷的殿内回荡,听得青棠毛骨悚然。她抬起眼,那双死寂的眸子里,此刻却燃烧着两簇幽冷的火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冷宫?”她喃喃着,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好……很好……”
她看着窗外铅灰色的、压抑的天空,看着宫墙外那方狭窄的、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世界。一个原本模糊的念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和决绝。
既然这紫禁城容不下她郁禾一丝生路,那她便……自己劈开一条路!哪怕是通往地狱的绝路!她要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吃人的牢笼!用她的“死”,来换取真正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