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庄园门口等了足足半小时,林野才从楼上下来。他没穿平时那件定制西装,而是选了件再普通不过的棉布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还沾着点墨水
——
那是早上练系鞋带时,不小心打翻墨水盒蹭上的。
“去祖屋不用开这么多车。”
他拉开副驾驶的门,把保镖递来的遮阳帽随手塞给管家,“就你跟我去就行。”
管家愣了愣,看着小少爷坐进那辆最不起眼的黑色轿车,从后视镜里看过去,矮柜上的陶罐正被晨光染成暖黄色。
祖屋的木门还是红漆剥落的样子,林野却没像上次那样嫌脏,自己伸手推开了门。张叔正在院子里扫落叶,见他一个人来,手里的扫帚顿了顿:“小少爷怎么自己来了?”
“来看看香樟树。”
林野径直往后院走,脚步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后院的歪脖子香樟树比梦里看到的更粗壮,树干上有个碗口大的树洞,洞里塞满了干枯的树叶。他蹲在树下,想起金蛇说的那个小木箱,手指不自觉地抠着树根边的泥土。
“您在找这个?”
张叔不知啥时候站到了身后,手里捧着个蒙着布的木盒。林野抬头时,看见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点复杂的笑意,“太爷爷临终前交代过,等您想来看树的时候,再把这个给您。”
木盒打开的瞬间,阳光正好穿过树叶的缝隙落进去,照亮了里面的半块玉佩。玉佩是蛇形的,金纹缠着墨色的玉底,蛇眼处镶着两颗细小的红宝石,跟梦里金蛇的红眼睛一模一样。更怪的是,玉佩的断口处刻着半个
“野”
字
——
和他名字里的那个字一样。
“这是太爷爷年轻时戴的。”
张叔用袖口擦了擦玉佩上的灰,“当年他救了个走江湖的道士,人家送的谢礼,说是能让子孙后代发家。”
林野的指尖碰了碰玉佩的断口,冰凉的玉质里好像藏着温度。他把玉佩翻来覆去地看,反复摸着那半个
“野”
字,隐隐约约看到太爷爷把这玉佩郑重交给自己的画面。忽然一阵风吹过,树洞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某种神秘的呼应,他忍不住把玉佩贴得更近。
就在这时,玉佩表面的金纹突然泛起微光,那窸窸窣窣的响动更清楚了,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玉佩爬。林野屏住呼吸,盯着玉佩上半隐半现的纹路,恍惚间,金蛇的影子竟在玉佩上方若隐若现,蛇尾轻轻扫过他发烫的手腕,带着一丝说不出的亲近。
金蛇的影子盘旋片刻后渐渐散了,可那亲近的触感却一直留在腕间。林野把玉佩贴在胸口,感觉心跳和玉石的凉意混在一起,仿佛听见一声叹息,像是跨越了很久的低语。他握紧玉佩站起身,发现掌心不知啥时候冒出了细汗。
他小心地把玉佩放进贴身口袋,临走前又回头望了眼那棵歪脖子香樟树。树影在风里晃,像是在跟他挥手。回去的车上,林野一路摸着口袋里的玉佩,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身体里悄悄生长,就像祖屋后院的香樟树,在岁月里无声地扎下根。
回到家第一件事,林野就让管家找来最顶级的铂金链子,上面镶着细小的蓝宝石,正好和玉佩的墨色玉底相配。他把半块蛇形玉佩挂在脖子上,让玉佩贴着心口的位置,隔着衬衫都能摸到那冰凉的弧度。
当天下午,他在书房练习写字时,笔尖刚落在宣纸上,就听见耳边传来金蛇的声音:“横画要平,就像做人不能歪。”
林野手一抖,墨滴在纸上晕开个黑点,他猛地抬头,书房里只有窗外的蝉鸣,陶罐安静地摆在书桌一角,罐身的符咒又淡了些。
“是你吗?”
他对着空气小声问,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胸前的玉佩。
“除了我还有谁。”
金蛇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像是从玉佩里钻出来的,“你这字比你祖爷爷写的还丑。”
林野的脸颊发烫,却没像以前那样发脾气,反而拿起笔重新写起来。从那天起,金蛇的声音开始经常出现,白天他给流浪猫喂食时,会听见
“慢点倒,别洒了”;他试着给园丁打下手浇花时,会听见
“这边多浇点,那株月季怕干”;甚至有次管家不小心打碎了他最喜欢的水晶杯,他正要发脾气,玉佩突然传来一阵凉意,金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个杯子而已,比人还重要?”
他愣了愣,看着管家手忙脚乱地收拾碎片,轻声说:“没事,再买一个就好。”
管家惊讶地抬起头,眼里的慌张慢慢变成了欣慰。
夜里做梦时,金蛇不再盘在隧道或树上,而是蜷在他的枕边,像条温顺的宠物。“你看,不用做梦也能听到我说话了吧。”
金蛇用尾巴尖碰了碰他胸前的玉佩,“这玉佩是有灵性的,你心里装着别人的时候,它就醒了。”
林野摸了摸玉佩上的红宝石眼睛,突然明白金蛇说的
“真正的金贵是自己挣来的”
是什么意思。不是穿最贵的衣服,不是有最多的玩具,而是像祖爷爷那样,心里装着别人的难处,手里做着实在的事。
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落在他和金蛇身上。陶罐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像个慢慢淡去的旧梦。而胸前的玉佩微微发烫,仿佛在提醒他:有些成长,从不需要惊天动地,只需要把心沉下来,听听那些以前从没在意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