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昆仑山巅的风雪很大,几乎整座山都变成了白色。
谢无尘站在山脚下,仰头望着,那隐没在云层中的山峰顶部。
昆仑山高逾万丈,隐约间,可见一道道金色符文在虚空中闪烁——
那是剑尊布下的护山大阵,为了保证他能够在山上清修,特意阻拦上山之人。
他尝试调动体内灵力,却发现经脉空空如也。
原来,这座护山大阵中,要想爬上去,就只能不用灵力。
看来,只能一步步爬上去了。
谢无尘深吸一口气,将衣袍下摆扎紧,伸手攀上了第一块突出的岩石。
尖锐的冰块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流了出来,在雪地上留下斑驳痕迹。
谢无尘的十指早已冻得青紫,却仍然死死扣住岩缝,一点点向上挪动。
忽然,一阵狂风袭来。
他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摔在突出的岩石上。
骨头折断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一口鲜血喷在雪地上,瞬间凝结成冰。
昭雪……
他咬着牙爬起来,继续向上攀爬。
恍惚间,似乎看见云昭雪当年也是这样,在雪中跪了三个日夜。
最后,连灵根和经脉都受到了损伤。
那时的她,该有多痛
所以,现在的痛他也能够忍受,这都是他欠她的。
崖壁几乎是垂直的,上面还布满了锋利的冰层。
谢无尘的双手已经血肉模糊,每移动一寸,都会在冰块留下新的伤口。
我不能死在这里……
他眼前浮现出云昭雪被挖灵根时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恨,只有深深的疲倦。
这个画面像一把刀,生生剜着他的心。
让他一直坚持着往上爬去。
当谢无尘终于攀上山顶时,几乎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他原来的一身白衣已经被血浸透,冻成了暗红色。
右腿也在在穿越剑阵时,被剑气所伤。
此刻只能拖着一条腿,在雪地上爬行。
终于,前方出现一座简陋的木屋,屋檐下挂着青铜风铃,在寒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是剑尊的居所。
谢无尘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到木屋前的石阶上,重重跪了下来。
晚辈……求见剑尊……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很快被风雪淹没。
没有让屋内人有丝毫动静。
谢无尘跪在石阶上,一动也不曾动。
他跪了整整三天三夜,几乎如同一尊冰雕一样,执着地守在剑尊的门前。
第三天,他的意识甚至都开始有些模糊了,眼前不断闪现过往的画面——
他想起云昭雪第一次练成御剑术时,兴奋地拉着他衣袖转圈,眼睛亮晶晶的样子,可爱极了。
还有她下山除魔,挡在受伤村民面前的模样。
因为实力不够,有很多人没有及时被救下来,她不知哭了多少天。
还有最后……云昭雪被宗门内众人厌恶,在被众人指责时,她依然挺直脊背,不愿意背负脏水。
就在他即将昏倒的下一刻……
吱呀——
那扇木门终于打开了。
剑尊一袭白衣,站在门口,头发已经花白了,背着手,静静地望过来。
他低头,看着奄奄一息的谢无尘,眼中没有半分波动。
你现在这样,又是何苦呢
老夫还记得,当年初见你时,你还是目光清正,剑心通明。
剑尊的声音冷得不像话,看着他的目光也没有什么情绪。
没想到,竟然也是个一叶障目,是非不分的瞎子。
谢无尘艰难地抬头,喉结滚动：
前辈……我已经知错了,是我受人蒙蔽……没有看清真相,伤害了昭雪……
我愿意弥补她,还敢请问前辈,昭雪她……如今在何处
不管她在何处,我只有一句话相转告,她不想见你。
剑尊打断他,肃声道：
你们缘分浅薄,再也没有什么可能了。
不要再执迷不悟,快些离开吧。
这句话像一柄重锤,将谢无尘最后一丝希望也击得粉碎。
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染红了面前的雪地。
当年,她拜入我门下时,我就曾对你二人说过——剑尊负手而立。
剑修,最重要的,其实是修心。
你连最基本的是非都分辨不清,屡屡伤害她,如今,却还想要挽回。
这怎么可能呢
这话字字诛心,砸得谢无尘浑身发抖。
走吧。剑尊转身,漠然挥手道。
昭儿不愿与你计较从前种种,那我也不惩罚你了。
只是,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
不顾他的阻拦,那道木门缓缓地关上了,没有任何一丝犹豫。
谢无尘扑上去,恳切道：
前辈！求您让我见她一面……就一面……
他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晚辈还没有亲口对她说一句抱歉……实在不能甘心。
门内传来一声叹息：没有必要了,你要是实在煎熬痛苦,那我也只能说……
谢无尘,这是你该受的。
最后一线门缝合拢,将谢无尘彻底隔绝在外。
茫茫雪地中,他失去了浑身力气,怔怔跪在了门外。
他已经找了太多地方,可无论是哪里,都没有云昭雪的踪迹。
好不容易,他找到了昆仑。
可昭雪仍然不愿意见他,他还是不知道她的下落。
难道这辈子,他和昭雪,已经再无缘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