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的教室飘着喜庆的味道。沈倾苒踩着凳子往黑板上贴气球,透明胶带在指尖粘成小团,身后传来夏小记的吆喝:“左边点!再左边点!你想把气球贴到‘好好学习’标语上啊?”
她低头时,看见江沉安正蹲在地上摆糖果盘。他穿了件干净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沾了点彩色的糖纸碎屑,手里捏着颗水果糖,转来转去地看,像在研究它的几何形状——他总爱把什么都和数学扯上关系,上次看见路野折的纸飞机,都要念叨“机翼角度不对,升力不够”。
“沈倾苒,帮我递下胶带!”路野站在讲台上挂彩带,脚下的凳子晃了晃,吓得夏小记一把拽住他的裤腿,“你给我下来!再摔着,元旦就得去校医室过了!”
沈倾苒刚递过胶带,就听见“哗啦”一声,路野碰掉了讲台旁的粉笔盒,白色的粉笔滚了一地,像撒了把碎雪。江沉安反应最快,伸手扶住差点摔倒的路野,自已却被滚到脚边的粉笔绊了下,踉跄着撞到沈倾苒的凳子。
“小心!”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指尖刚碰到他的肩膀,就被他稳住身形,两人都松了口气,对视时,看见他衬衫上沾了点她手里的气球颜料,粉嘟嘟的,像朵不小心落上去的花。
“抱歉。”江沉安往后退了半步,弯腰去捡粉笔,指尖捏着粉笔头,把长短不一的分开放,“等会儿写趣味问答的题目,短的用来写选项,长的写题干,省得浪费。”
沈倾苒忍不住笑——果然连捡粉笔都要算得清清楚楚。她跳下凳子帮忙捡,手指碰到根断成两截的白色粉笔,刚想扔进垃圾桶,就被他拦住:“别扔,短的能在黑板边角写公式。”他说着,把断粉笔塞进自已口袋,像藏了个小秘密。
旁边的夏小记戳了戳路野的胳膊,冲他们挤眼睛:“你看他俩,捡个粉笔都这么默契,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演校园剧呢。”路野刚想接话,被江沉安扔过来的半截粉笔砸中额头,嚷嚷:“干嘛?又打我!”
“让你干活。”江沉安头也不抬地说,手里已经码好了三摞粉笔,整整齐齐的,像列队的小兵。
联欢会开始时,教室里的灯被换成了彩色的,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泛着光。路野抱着吉他坐在讲台上,调弦时“吱呀”一声跑了调,引得全班哄笑,他却梗着脖子喊:“这叫艺术加工!”结果唱到副歌时,还是破了音,夏小记在台下笑得直拍桌子,手里的荧光棒都挥飞了。
轮到数学趣味问答环节,江沉安拿着沈倾苒出的题目走上台。他穿的白衬衫被气球蹭上了点蓝颜料,却显得更精神了,站在讲台上时,目光先扫过全班,最后落在沈倾苒的位置,像在确认什么。
“第一题,”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个数去掉首位是13,去掉末位是40,请问这个数是多少?”字迹比平时更用力,粉笔灰簌簌往下掉,“限时一分钟,答对有奖。”
底下立刻炸开了锅——
“43?不对啊,去掉首位是3……”
“是文字游戏吧?‘四十三’!去掉首位‘四’是‘十三’,去掉末位‘三’是‘四十’!”
喊出答案的是夏小记,她得意地站起来,从江沉安手里接过颗大白兔奶糖,冲路野扬了扬下巴:“看见没?这叫智商。”路野撇撇嘴,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塞给她:“给你,堵上你的嘴。”
沈倾苒看着他俩,忽然听见江沉安念第二题:“第二题,沈倾苒通学出的——‘已知三角形三边为5、12、13,求它的面积’。”他念到她的名字时,尾音轻轻扬了扬,像怕她没听见。
这题不难,用勾股定理就能算出是直角三角形,面积30。但江沉安在黑板上画图时,特意把直角符号标得格外大,还在旁边写了行小字“勾股数要记牢”,像在给她一个人补课。
轮到抽奖环节,班长拿着个纸箱晃了晃:“里面是大家写的新年愿望,抽到谁的,就要帮对方实现!”
路野第一个抽,展开纸条时“嗷”了一声——是夏小记写的“希望路野别再踩我新鞋”,引得全班哄笑;夏小记抽到的是路野的“想让夏小记教我数学”,她翻了个白眼,却把纸条叠好塞进了口袋。
江沉安抽到的纸条皱巴巴的,上面只有两个字:“加油”,字迹娟秀,是沈倾苒写的。他捏着纸条看了半天,忽然抬头往她这边看,目光撞在一起时,他把纸条小心地夹进了数学课本,像藏了个重要的公式。
沈倾苒抽到的纸条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函数图像,旁边写着“祝你解所有题都像解一次函数一样顺利”,不用看落款也知道是江沉安——他总说“一次函数最乖,给x就有y”。
她把纸条抚平,夹进自已的错题本,刚好压在三个月前他画的那条辅助线上面,新旧字迹重叠在一起,像条走了很久的路,终于看到了岔路口的光。
联欢会散场时,已经快十点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收拾东西,路野抢着帮夏小记搬凳子,两人又因为“谁刚才唱歌跑调更难听”吵了起来,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飘得很远。
沈倾苒和江沉安留在最后擦黑板。他拿着板擦,从左到右匀速移动,粉笔灰在灯光下簌簌落下,像场细雪;她拿着抹布擦讲台,指尖碰到他刚才用过的粉笔盒,里面还剩几根短粉笔,整整齐齐地躺在角落。
“刚才的趣味问答,你出的题都挺巧的。”江沉安忽然开口,板擦在黑板上发出“沙沙”声,“特别是那个‘四十三’,路野现在还在琢磨。”
“是你讲题时说的,‘数学不止有公式,还有巧思’。”她想起上次他讲完一道难题,特意补充的这句话,当时阳光落在他的草稿纸上,和现在的灯光很像。
他擦黑板的动作顿了顿,转过身时,手里还捏着半根粉笔:“元旦过后就要期末考了,你的数学……有把握吗?”
“还行,”她笑了笑,“至少辅助线不会再画错了。”
“那就好。”他也笑了,把板擦放在讲台上,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递给她,“奖励你的,刚才第二题出得好。”
是颗柠檬味的,酸酸甜甜的,像这三个月的时光——有解不出题的烦躁,有突然开窍的雀跃,还有这些藏在粉笔灰里的小默契,不浓烈,却刚好够在心里留下点味道。
沈倾苒接过糖时,指尖碰到他的手心,两人都没像以前那样缩回手。窗外的烟花“砰”地炸开,彩色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们相触的指尖上,像撒了把碎糖,甜得恰到好处。
“新年快乐,沈倾苒。”
“新年快乐,江沉安。”
远处的吵嚷声和烟花声混在一起,黑板上还留着没擦干净的函数图像,像个未完待续的省略号,等着往后的日子,慢慢填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