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阳光斜斜地淌进图书馆，在阅览桌上铺成一块暖融融的金色。沈倾苒把数学月考卷摊开，指尖反复戳着最后一道附加题——这道几何证明题像个绕不开的迷宫，她画了三张辅助线，依旧找不到突破口，草稿纸被橡皮擦得发毛，露出底下浅浅的格子印。
“卡壳了？”夏小记嘴里含着草莓味的糖凑过来，她的卷子上画记了粉色的箭头，凡是错的题都标着“江沉安肯定会”，字迹活泼得像要跳起来，“我刚才看见路野对着这题发呆，草稿纸上画记小人，被管理员阿姨敲了桌子。”
沈倾苒抬头时，果然看见路野缩在斜对面的座位上，手里的铅笔在卷子里戳来戳去，桌角堆着的演算纸比试卷还高，最上面那张画着个龇牙咧嘴的小人，旁边写着“这题不是人让的”。而他旁边的江沉安，正低头演算着什么，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隔着几张桌子都能听见，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很利落，像用尺子画出来的。
“要不……问问江沉安？”夏小记用胳膊肘轻轻撞她，眼神往江沉安的方向瞟，“他数学又考了年级第一，这题对他来说就是小儿科。”
沈倾苒刚要摇头，就见江沉安抬起头，目光像带着引力，精准地落在她摊开的卷子上。他拿起自已的演算纸，起身走过来，脚步放得很轻，运动鞋踩在地板上，几乎没发出声音。
“这道题？”他在对面的空位坐下，拉开椅子时特意避开了旁边的书包，怕碰到她的东西，“辅助线画错了，应该从顶点引垂线，构造直角三角形。”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支黑笔，在她的草稿纸空白处画起来。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画出的垂线笔直得像用了尺子，直角符号标得格外认真。沈倾苒凑近了些看，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水味，混着图书馆旧书的气息，像杯温吞的茶。
“你看，”他的指尖点在新画的直角三角形上，指甲修剪得很整齐，“这里的角A等于角C，用全等就能推出来，比你刚才绕的外接圆简单多了。”
沈倾苒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开学摸底考后，她对着数学错题本发愁，江沉安路过时，也是这样用他的草稿纸，画了条简洁的辅助线，说“数学题不用绕远路”。那时他的字迹还带着点潦草，现在却工整了许多，只是写“解”字时，末尾的小勾依旧翘得老高，像只调皮的尾巴。
“懂了吗？”他抬起头，阳光落在他的笔帽上，反射出一点细碎的光，“其实就是把复杂图形拆成你熟悉的模型，跟搭积木似的。”
“嗯，懂了。”她低下头改着步骤，忽然发现他的演算纸上，最后一道附加题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沈倾苒可能会卡在辅助线，记着提醒她用垂线法”，字迹被笔尖划得有点深，像是特意记下来的。
“你这道题的思路跟我差不多，”她指着他的卷子笑，“就是比我快了两步。”
“因为我练过类似的题型，”他也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上次在《数学周报》上见过，你要是想看，我可以借你……”
话没说完，就被路野的大嗓门打断：“江沉安！你太不够意思了！只给沈学霸讲题，不管我的死活是吧？”他抱着卷子冲过来，胳膊肘“咚”地撞在桌沿上，怀里的演算纸哗啦啦散了一地，最上面那张飘到沈倾苒脚边，上面用红笔写着“江沉安教我的第三十七道题，还是没懂”。
“路野你能不能小点声！”夏小记连忙去捡纸，却被他踩了一脚，白色运动鞋上多了个黑印，“我的鞋！你赔我！”
路野顿时慌了，手忙脚乱地去拍她鞋上的灰，嘴里念叨着“我给你刷，保证比新的还白”，却越拍越脏，引得管理员阿姨从书架后探出头，皱着眉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江沉安和沈倾苒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弯腰帮他们捡纸。
收拾时，沈倾苒发现夏小记的数学卷上，夹着张便利贴，上面是路野歪歪扭扭的字：“这道题我终于会了，等会儿讲给你听”，旁边画了个丑丑的笑脸，被夏小记用红笔圈起来，写了个“勉勉强强”。
重新坐回座位时，阳光已经西斜，在桌上投下的光斑移到了卷首。路野乖乖趴在桌上，听江沉安讲题，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偶尔插句“这里没懂”，被江沉安用笔杆敲了敲脑袋；夏小记在旁边整理散了的演算纸，把路野写着“没懂”的那些挑出来，单独放成一摞，嘴角却悄悄扬着。
沈倾苒改完卷子，抬头时看见江沉安正在给路野画辅助线，动作耐心又细致，和他平时打球时的张扬截然不通。阳光落在他握着笔的手上，把指节的轮廓描得很清晰，她忽然觉得，三个月的时光就像这张演算纸，看似平淡，却藏着许多看不见的痕迹——他特意记下的解题思路，她悄悄捡起的演算纸，一起被管理员警告的窘迫，还有此刻这安安静静的午后，不浓烈，却像十二月的阳光，一点点漫过心尖，暖得刚好。
闭馆的铃声响起时，四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路野抢着帮夏小记拎书包，嘴里嚷嚷着“我今天学会了五道题，厉害吧”，被夏小记笑着怼“那是江沉安教你的，跟你没关系”；江沉安把《数学周报》递给沈倾苒，上面夹着张便签，写着“重点看第三版的附加题，解法和月考类似”。
走到图书馆门口的台阶时，路野突然回头喊：“对了！下周元旦联欢会，班长说要出个数学趣味问答，江沉安你当裁判，沈倾苒你负责出题，刚好你们俩可以互帮互助……”
沈倾苒的脚步顿了顿，抬头时撞上江沉安的目光，他的眼里映着夕阳的光，像盛着细碎的金，两人都没说话，却像达成了某种默契，嘴角通时扬起浅浅的笑。
风卷着几片银杏叶掠过脚边，沈倾苒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数学周报》，便签上的字迹被阳光晒得暖暖的，心里忽然有点期待——或许元旦那天，能借着出题的由头，再听他讲几道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