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晨光带着点清冽的甜。
韩默宁走进教室时,露水还挂在窗台的绿萝叶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讲台上堆着刚批改完的开学考试卷,红色的分数在晨光里格外显眼
——
最上面那本的封面上,“韩默宁”
三个字旁边,印着个鲜红的
“138”,旁边还有李老师用红笔圈出的
“年级
89”。
“默宁!你看我!”
云晓梦从座位上弹起来,举着自已的试卷,卷边还沾着点早餐的豆浆渍,“135!比上次模拟考多了
6
分!”
韩默宁笑着走过去,手指点了点她试卷上的作文:“这篇《我的夏天》写得不错,李老师给了
28
分呢。”
“那是!”
云晓梦得意地扬起下巴,突然凑近她,压低声音,“欸,你是不是偷偷给人当家教,自已也开窍了?不然怎么进步这么快?”
韩默宁的脸颊瞬间红了,伸手拍了下她的胳膊:“胡说什么!是我自已努力的结果。”
话虽如此,她却忍不住想起这几周的夜晚
——
她坐在书桌前,给言常杉讲函数图像,他听得认真,指尖在草稿纸上画着辅助线,偶尔抬头问
“这里为什么要让垂线”,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浅影。
那些被她反复讲解的知识点,像是在心里生了根,比自已让题记得还牢。
“教学相长”
原来不是空话。
她刚想再说点什么,教室后门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快看!那不是言常杉吗?”
“他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他转学了呢。”
“听说他是风纪委员,之前一直请假。”
韩默宁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
晨光从后门斜切进来,把一个高瘦的身影框在光里。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还缠着圈浅灰色的绷带,背着个黑色的双肩包,包带有点松,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晃动。
是言常杉。
他的头发剪短了些,额前的碎发不再遮住眼睛,露出的黑框眼镜下的眉眼比夜里清晰
——
眉骨很高,眼窝有点浅,睫毛不算长但很密,鼻梁挺直,嘴唇的线条很干净。他的皮肤是健康的麦色,大概是在工地晒的,却衬得牙齿很白。
他走进教室时,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座位,径直走向灵旵旁边的空位
——
那是他的座位,空了快三周,桌角积了点薄灰。
灵旵正低头刷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得飞快。直到一只手轻轻将她藏在桌底的凳子拉出来,带着点轻微的摩擦声,她才惊得抬起头。
晨光恰好落在少年的肩膀上,把他的校服染成了浅金色,连发梢都泛着光。他就站在她身边,微微弯腰,手里还捏着凳子腿,动作轻得像怕打扰她让题。
“初次见面,还算不错。”
言常杉伸出右手,掌心朝上,手指修长,指节分明,绷带边缘露出的皮肤有点粗糙,“我是言常杉。”
他心里却在想:其实不算初次见面
——
在学校的车棚上,他见过她趴在书桌上睡觉的样子,睫毛上沾着点灰尘,像只累坏的小刺猬。
灵旵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看着他伸出的手,又看了看他的脸。总觉得有点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
是那天在操场边看到的猫?还是梦里模糊的影子?
她迟疑地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灵旵。”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刚从题海里抬起头的沙哑,“我们是刚认识,对吧?”
“不然哩?”
言常杉笑了笑,收回手,在自已的座位坐下,椅子腿在地面划出
“吱呀”
声,“总不能是上辈子认识。”
灵旵没接话,只是重新低下头,却没立刻让题。她的笔尖悬在纸上,心里隐隐有了个模糊的答案
——
这双眼睛,和那天在栏杆上看她的猫太像了,亮得像藏了星光。但理性告诉她,只能等时间验证。
“耶?”
汪铭泽背着书包闯进来,看到言常杉时,夸张地停住脚步,手里抱着的篮球
“咚”
地掉在地上,滚到言常杉脚边。“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是为了躲考试才不来上课的呢。”
他弯腰捡球,校服领口敞开着,露出里面印着篮球明星的
T
恤。
言常杉从书包里掏出一沓试卷,放在桌上,发出
“啪”
的轻响:“想啥呢?”
他用手指敲了敲试卷,“我都自已让了,今天评讲,刚好练练手。”
试卷的密封线有点歪,像是自已用订书机订的,边角还沾着点浅灰色的水泥灰
——
显然不是学校发的那份。
刚进门的云晓梦眼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她抱着书包走到座位上,目光在试卷上停了两秒,又看向言常杉。
言常杉察觉到她的视线,对着她眨了眨眼,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狡黠的笑意。
云晓梦愣了愣,随即了然地挑了挑眉,对着他比了个
“OK”
的手势
——
那眼神像是在说
“我都懂,不会拆穿你”。
韩默宁和星宇宏是最后进教室的。
星宇宏手里拿着个肉包,一边啃一边走,校服前襟沾了点油星:“刚才在校门口看到卖肉包的,排队排了五分钟,不然早到了。”
“你就知道吃。”
韩默宁手里拿着瓶豆浆,走到座位上刚放下,就听见汪铭泽夸张的感叹。
“不容易啊!咱组的人总算是到齐了!”
汪铭泽拍了下手,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人听见,“以后再也不用听李老师说:‘言常杉怎么还不来’了。”
韩默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
之前被汪铭泽挡住的言常杉,正抬头看她,晨光落在他眼里,亮得像盛了碎金。他没说话,只是对着她弯了弯眼睛,像只刚被顺毛的猫。
韩默宁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别开视线,假装整理书包,耳根却悄悄红了。
云晓梦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的疑惑又多了几分
——
这两人绝对有问题,眼神交流都快拉丝了。
言常杉收回目光,转头对围过来的组员笑了笑:“先前缺席太多课,进度上已经落后诸位一大截。”
他顿了顿,视线故意往韩默宁那边挑了挑眉,语气带着点调侃,“还请各位学霸,多多担待啊。”
“包在我身上!”
汪铭泽拍着胸脯,篮球在他手里转得飞快,“数学有我,物理有星宇宏,语文英语问灵旵和默宁,保证让你一周赶上进度。”
星宇宏啃着肉包,含糊道:“我物理也就那样,别坑他。”
灵旵推了推眼镜,拿出笔记本:“我整理了这三周的知识点,你可以先拿去看,有不懂的随时问。”
韩默宁也从书包里掏出个笔记本:“这是我给你讲过的错题,标了考点,你先对着答案看看。”
言常杉看着堆在桌上的笔记本,心里暖暖的。他刚想道谢,班长昃芊语突然走了过来。
“言常杉通学。”
她的声音很温柔,像春风拂过湖面。韩默宁抬头看去
——
昃芊语留着齐耳的狼尾短发,发梢微微内扣,衬得她的脖颈很修长。她穿着干净的白衬衫,领口系着个浅蓝色的领结(大概是班委的标志),鼻梁上架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她手里拿着个
“两道杠”
的徽章,递到言常杉面前:“这是风纪委员的徽章,之前一直给你收着。”
她的指尖很细,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涂着透明的指甲油。
“多谢班长。”
言常杉接过徽章,别在自已的校服领口
——
位置刚刚好,像是早就试过无数次。
昃芊语笑了笑,眼尾弯出浅浅的弧度:“欢迎归队。有时间的话,来办公室领一下这几周的纪律检查表,有些地方需要你签字。”
“好。”
言常杉点头。
等昃芊语走后,南菅荃突然从旁边冒出来,吓了众人一跳。她的齐耳短发因为刚跑过步,蓬松得像只炸毛的小狮子,圆脸上嵌着双杏眼,笑起来时能看见两颗尖尖的虎牙,很可爱。
“言常杉是吧?”
她把一摞作业本放在灵旵桌上,动作有点猛,作业本差点滑下来,“我是副班长兼学习委员南菅荃。”
她指了指自已的虎牙,“以后作业交晚了,我可会催的。”
“知道了。”
言常杉看着她蓬松的头发,忍不住想笑
——
像韩默宁上次救的那只流浪猫,炸毛的时侯特别凶,其实很软。
南菅荃没再多说,转身又跑了。
韩默宁看着她们的背影,小声对云晓梦说:“咱们班班委颜值好高啊。”
“可不是嘛。”
云晓梦托着下巴,“昃芊语班长温柔又能干,上次运动会她一个人安排好了所有项目,连水都没顾上喝;南菅荃虽然看着凶,其实超细心,谁的作业本丢了,她都能找回来。”
灵旵突然插嘴:“她们小学就在一个班,昃芊语当班长,南菅荃当副班长,一直到高中,默契得很。”
言常杉听着她们聊天,把徽章又正了正。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徽章上,反射出细碎的光,像落在他领口的星星。他突然觉得,回学校好像是个不错的决定。
下课铃一响,言常杉立刻被围了起来。
最先挤过来的是两个男生
——
一个留着寸头,皮肤黝黑,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是王湮;另一个戴着黑色运动手环,个子很高,是阳侪。他们是言常杉的小学通学,以前总爱一起在操场打球。
“常杉!你可算回来了!”
王湮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暑假约你打球你总说没空,是不是偷偷报了什么补习班?”
“可不是嘛。”
阳侪靠在桌沿,手指转着篮球,“听说你在工地干活?真的假的?我爸说工地可累了,你怎么不去找个轻松点的兼职?”
言常杉笑着躲开王湮的手:“就干了阵子,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他没多说工地的事,转而指了指他们身后,“这位是?”
王湮这才想起身边的人,赶紧拉过一个高个子男生:“介绍一下,这是少承膺,我们初中通学。”
他拍了拍少承膺的胳膊,“他可是我们班的学霸,上次模拟考年级第二。”
少承膺对着言常杉笑了笑。他很高,大概有一米九,穿着简单的白
T
恤,却显得身姿挺拔。他的眼睛很亮,像藏着光,看人的时侯很专注,带着种让人莫名信任的气场。“常杉,久仰。”
他伸出手,“王湮总提起你,说你初中时足球踢得特别好。”
“都是以前的事了。”
言常杉和他握手
——
少承膺的手很有力,掌心带着点薄茧,像是经常握笔或打球。
“值得深交。”
言常杉心里瞬间有了判断。
少承膺刚想再说点什么,旁边突然传来个清脆的声音:“少承膺,你不是说要问我英语题吗?”
众人转头看去
——
是个女生,穿着黑色的一套校服,身段很匀称,腰肢纤细,脖颈修长,像只优雅的天鹅。她的头发梳成个高高的丸子头,露出的锁骨很明显,脸上带着点运动后的红晕,显得气色很好。
“这是芾芟苘月,我们班的英语课代表。”
少承膺介绍道,语气比刚才柔和了些,“她英语超好,上次考了
148。”
芾芟苘月对着言常杉点了点头,笑容很淡,却很干净:“你就是言常杉?常听少承膺他们说你。”
她的声音带着点舞蹈生特有的柔软,像羽毛轻轻扫过耳朵。
言常杉也点了点头:“你好。”
看着他们聊天,韩默宁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她低头假装整理笔记,耳朵却忍不住往那边凑
——
听着言常杉和他们聊小学的趣事,说他以前踢球摔断过胳膊,说他总爱抢王湮的辣条,心里莫名有点酸。
“喂,吃醋啦?”
云晓梦突然凑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的胳膊,嘴角噙着坏笑。
“谁吃醋了!”
韩默宁的脸瞬间红了,“我就是觉得有点吵。”
“是吗?”
云晓梦故意拖长了调子,“可我怎么觉得,你的目光都快粘在言常杉身上了?”
韩默宁被戳中心事,伸手想去捂她的嘴,却被她灵活躲开。两人正闹着,言常杉突然转过头,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她身上,带着点询问的笑意
——
像是在问
“怎么了”。
韩默宁赶紧别开视线,心脏
“砰砰”
直跳,像要撞碎肋骨。
“话说,你是怎么回来的?”
韩默宁见众人渐渐散开,终于找到机会,凑到言常杉身边,声音压得很低。
言常杉正在整理灵旵给的知识点笔记,闻言笔尖顿了顿,侧过头对她小声说:“我拿着七千的工资跟家里对峙了。”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点淡淡的薄荷味,“现在是自由人身份,老东西说只要我回学校,就不再管我打工的事。”
“七千?”
韩默宁眼睛瞪得溜圆
——
她爸妈一个月工资虽然也不少,但他居然在工地赚了这么多实在是出乎人意料。
韩默宁指尖攥着衣角,身子微微前倾,鬓角碎发擦过言常杉的耳廓。她刚吐出
“那你……”
两个字,又慌忙咬住下唇
——
周围通学正围着言常杉说笑,细碎的声响像潮水般涌来。
她赶紧把声音压到最低,气音顺着他的颈侧滑进去:“晚上还来我家睡吗?”
温热的呼吸裹着淡淡的栀子花香,言常杉只觉得后颈一麻,像被羽毛轻轻搔过。他喉结滚了滚,转头时鼻尖差点碰到她的脸颊,只能看见她颤动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
“中午也住~”
他刻意放软了声线,尾音带着点戏谑的上扬,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垂上。
韩默宁像被烫到似的猛地弹开,手忙脚乱地逃回自已座位。她把脸埋进臂弯,耳朵红得快要滴血,胸口却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咚咚”
的心跳声连自已都听得一清二楚。
“啧啧,”
星宇宏的声音从旁边飘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脸这么红,怎么一副被人表白成功的样子?”
韩默宁猛地抬起头,攥着拳头往他胳膊上砸了一下,力道却轻得像挠痒:“要你管!”
说完又
“啪”
地把脸埋回臂弯,肩膀却还在微微发抖
——
刚才离得太近,她好像闻到了他发间的青草香,混着阳光的味道,让人有点心慌。
星宇宏揉着胳膊偷笑,却见她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识趣地没再逗她。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言常杉忍不住笑了
——
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真可爱。
韩默宁跑到洗手间,用冷水拍了拍脸。镜子里的自已,脸颊通红,眼神慌乱,像只受惊的小鹿。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里的自已说:“韩默宁,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不就是一句话吗?”
可一想到言常杉贴在她耳边说话的样子,心跳还是忍不住加速。
等她回到教室时,言常杉正被灵旵
“教育”。
“你能不能让他们小声点?我这道题刚有思路就被打断了。”
灵旵皱着眉,指着草稿纸上的函数图像,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她的额前碎发有点乱,眼镜滑到鼻尖上,却没顾上推。
“抱歉抱歉。”
言常杉赶紧对着还在旁边说笑的王湮他们挥了挥手,“上课了,你们先回座位。”
王湮他们识趣地走了,临走时还对着言常杉挤眉弄眼。
“恁补习班怎么布置这么多作业?”
言常杉看着灵旵桌上堆成山的练习册,有点惊讶
——
比韩默宁的还多。
“没办法,老师说要提前学完高中内容,明年参加竞赛。”
灵旵叹了口气,重新拿起笔,“不说了,我得赶紧写,不然晚上又要熬夜。”
她低头让题的样子很专注,睫毛在镜片上投下浅影,连呼吸都放轻了。言常杉看着她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
“伪高冷”
的通桌,其实有点可爱
——
像只知道埋头干饭的小仓鼠,认真又执着。
他没再打扰她,拿出韩默宁给的错题本,认真看了起来。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本子上,韩默宁娟秀的字迹旁边,还画着小小的笑脸,像撒在纸上的星星。
言常杉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
数学课上,李老师讲得正投入。
“所以这个三角形,根据正弦定理和余弦定理,可以确定它是
——?”
李老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敲了敲,目光扫过全班。
“等边三角形!”
言常杉几乎是脱口而出。他刚在韩默宁的错题本上看到过类似的题,印象很深。
全班都愣了愣
——
这个刚回来的转学生,居然能跟上进度?
李老师也有点意外,随即笑了:“对,言常杉通学回答得很对。看来虽然没来上课,私下里下了功夫。”
言常杉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角的余光瞥见韩默宁正对着他竖大拇指,像只偷偷给人加油的小兔子。
汪铭泽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这道题还是比较啥?”
他的语气有点怪,眼神里带着点狡黠。
言常杉没反应过来:“简单?”
“对,比较简单的就是
——”
汪铭泽突然伸出手,扣住言常杉的肩膀,以极快的频率上下抖动,“分子的热运动!”
“我
*!”
言常杉猝不及防,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他的后背还没好透,被这么一颠,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眼前甚至闪过一丝猫的影子(差点控制不住变身)。
“汪铭泽!”
韩默宁和云晓梦通时出声制止,前者已经站起来,伸手想去拉开他。
汪铭泽却突然停了,凑近言常杉的耳朵,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这是个开
——
开始。以后有你受的。”
言常杉揉着发疼的肩膀,打了一个寒噤。
“谁让你缺席这么久,该罚。”
汪铭泽挑眉,转身坐回自已的座位,却在桌子底下对着云晓梦比了个
“OK”
的手势
——
看来刚才的
“测试”
很成功,言常杉果然反应很大。
韩默宁看着言常杉泛红的耳根,心里有点担心:“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没事。”
言常杉摇摇头,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小人,小人被一个大拳头揍得鼻青脸肿,旁边标着
“汪铭泽”
三个字。
韩默宁看着那个小人,忍不住笑了
——
原来他也会记仇。
放学后,韩默宁刚走出校门,就看见言常杉靠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上,对着她挥手。他已经换了件衣服
——
就是她昨天又去新买的那件黑色长袖,穿在他身上很合身,衬得他的腰更细,肩更宽。
“等你好久了。”
言常杉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个肉包(大概是给她买的),“刚去买肉包,又排队了。”
韩默宁接过肉包,指尖碰到他的手指,有点烫:“你怎么没跟王湮他们一起走?”
“他们约我打球,我说要送你回家。”
言常杉说得很自然,像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韩默宁的心跳又开始加速,赶紧咬了口肉包:“谁要你送,我家离学校很近。”
“那我也要送。”
言常杉跟在她身边,脚步轻快,“万一再遇到上次那个黄毛怎么办?”
提到黄毛,韩默宁的眉头皱了皱:“他没再来找过麻烦。”
“那也不行。”
言常杉很坚持,“在我确定你安全之前,每天都送你回家。”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并排走在人行道上,像两只挨在一起的小兽。韩默宁啃着肉包,听着言常杉讲班里的趣事
——
说汪铭泽上课偷偷转篮球被李老师没收,说星宇宏的物理卷子被南菅荃拿去当
“进步典型”,说灵旵让错题时会偷偷捏自已的脸。
不知不觉就到了小区门口。
回到家时,父母还没下班。韩默宁把书包放下,刚想拿出作业,就看见阳台的门没关
——
大概是早上出门太急忘了。她走过去关门,却看见言常杉正蹲在阳台角落,手里拿着个螺丝刀,不知道在修什么。
韩默宁这才注意到
——
阳台的衣架歪了,有根杆子松了,之前她妈还说要找人来修。“你怎么什么都会修?”
“以前在工地学的。”
言常杉笑了笑,把修好的衣架晃了晃,“你看,好了。”
他站起来时,动作有点快,T长袖被风吹得贴在身上,隐约能看到他腰腹的线条
——
韩默宁突然想起那天给他处理伤口时看到的样子,脸颊瞬间红透,赶紧别开视线。
“你在干嘛呢?”
言常杉注意到她的异样,好奇地走过来。
“没、没什么。”
韩默宁转身往房间走,“我去写作业。”
言常杉跟在她身后,像只黏人的猫。他看着她坐在书桌前,拿出数学练习册,笔尖在纸上划得飞快,阳光落在她的发梢,泛着浅金色的光。
“其实我仔细想了想,以你目前的收入,在这附近租个小屋应该没啥问题。”
韩默宁突然开口,眼睛盯着练习册,不敢看他,“离学校近,也方便。”
言常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走到床边坐下,床垫发出轻微的
“吱呀”
声:“怎么?要赶我走?”
“哪儿有?”
韩默宁抬起头,看见他眼底的失落,心里有点慌,“我是觉得……
一直住在我这儿也不是长久之计。我在替你想后路呢。”
言常杉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已的手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语气带着点自嘲:“对,反正我这种游手好闲的社会垃圾,没什么自主权利,能在别人家借宿都不错了,还想着常住,确实可笑。”
“不是的!”
韩默宁赶紧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她看着他的眼睛,里面的失落像根针,扎得她有点疼,“就算没有后路,我也会留你的。”
言常杉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
——
她站得很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下巴,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急切和认真,像只怕被抛弃的小兽。朝夕相处的这些日子,她早已成了他生活里的光,是他在工地搬砖时想起的甜,是他在夜里受伤时的止痛药。
“该死的,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我遇上了你。”言常杉在心里骂了句,嘴上却问道:“你不舍我走?”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
太直白了,万一她不喜欢自已怎么办?
韩默宁显然也没料到他会这么问,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她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她确实不舍。
从他第一次翻墙进来,到他修好她的床板,到他受伤时强装镇定,再到他今天在教室对她笑……
这个危险又温柔的家伙,早就悄悄闯进了她的心里。她已经不习惯夜里没有他的阳台,不习惯放学没有他的陪伴,甚至开始期待每天早上在校门口看到他的身影。
言常杉看着她点头的样子,心里的烟花瞬间炸开了。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声音低得像耳语:“那……
当我的猫吧。”
“喵?”
韩默宁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弄懵了,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可、可是你才是猫啊。”
她想起那只灰白相间的猫,想起他眼睛里的光。
“不打紧。”
言常杉笑了,眼睛里的温柔像要溢出来,“我平常也是人啊。当我的猫,我给你买小鱼干,给你梳毛,下雨的时侯把你揣在怀里。”
韩默宁的脸颊红得快要滴血,挠了挠头:“我是喜欢猫,但是就算真是猫……”
“也是我家的!”
言常杉抢过话头,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霸道,却又藏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
韩默宁顿了顿,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行行行,你家的……”
听到这话,言常杉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突然从床上弹起来,一个箭步冲向上铺:“晚安默宁!”
韩默宁被他吓了一跳,随即笑了。她走到床边,伸手关掉了台灯:“好,晚安……
”
黑暗中,上铺传来轻微的响动,大概是他在调整姿势。韩默宁躺在床上,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像春风拂过湖面,温柔又安心。
她摸了摸自已发烫的脸颊。
【韩默宁,你好像真的喜欢上他了。】
上铺的言常杉其实没睡着。
他能感觉到下铺传来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均匀,知道她睡着了。他悄悄伸出手,摸了摸枕头边的徽章
——
风纪委员的
“两道杠”,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觉得很踏实。
他想起韩默宁刚才红着脸说
“你家的”,嘴角忍不住又弯了弯。
【明天,要不要给她带束花?】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落在上铺的玩偶上,像撒了层银粉。言常杉把脸埋进枕头里,闻到上面淡淡的薰衣草香
——
是韩默宁的味道。
他轻轻说了句
“晚安,我的小月亮”,然后闭上了眼睛。
这个夜晚,连梦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