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公司里到处都是对我的议论,即使逃出来也好像甩不脱。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初冬的街道上,寒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却远不及心头那万分之一冰冷刺骨。
手机早已被我关机,塞进大衣最深的口袋,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个充斥着嘲笑和鄙夷的世界。
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匿名群刷屏的污言秽语、同事们欲言又止的怜悯眼神、以及王总若知晓后可能震怒的脸......唐云云这致命一刀,捅得太深、太毒。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失真,行人的谈笑声、汽车的鸣笛声都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
不知走了多久,双脚麻木地停在了一个十字路口。红灯刺眼地亮着。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街角一家明亮的咖啡厅。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隔绝了寒意,里面暖黄的灯光、氤氲的热气,营造出另一个世界的温馨。
就在那片柔和的光晕里,我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一个熟悉到刻骨、却又陌生得让我心头发悸的身影：
丁梨。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一件质感很好的浅咖色羊绒衫,头发似乎剪短了些,更显利落精神。
她对面坐着一位穿着得体的男士,看起来像是商务伙伴。
她正微微前倾着身体,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嘴角带着得体而自信的微笑,侃侃而谈。
她的眼神明亮、专注,言谈间偶尔抬手比划,姿态从容不迫,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松弛而耀眼的光晕。
对面男士欣赏的眼光愈发炙热。
那光和热,穿透冰冷的玻璃,像无数根细密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我的眼底,扎进我此刻狼狈不堪、千疮百孔的躯壳里。
我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记忆里的丁梨是什么样子
是那个在服务区垂着头、沉默流泪、周身笼罩着死寂绝望的影子；是那个在家里对着我强颜欢笑、试图用占有欲来麻痹自己、维系摇摇欲坠婚姻的疲惫女人；是那个被我一次次欺骗后,眼神渐渐熄灭、最终归于冰冷死水的妻子。
可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谁
短短几个月而已......那个被我亲手打碎、丢进尘埃里的丁梨,竟然在这片废墟之上,重新凝聚了起来,甚至绽放出从未有过的光华！
她眉宇间没有了愁苦的褶皱,眼神里没有了小心翼翼的讨好或沉重的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舒展、自信、以及一种被生活善待过的、令人嫉妒的从容。
她身上好像真的在发光。那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更灼烧着我卑劣的灵魂。
她再也不是那个依附于我的、需要我施舍幸福和物质的女人了。她活成了她自己,活得如此......好。
那份好,像一面巨大的、无比清晰的镜子,瞬间映照出我此刻的狼狈、不堪、以及彻头彻尾的失败。
我像个可悲的小丑,刚刚在职场被扒光了示众,颜面无存,前途尽毁。
而她,却坐在温暖的咖啡厅里,与客户谈笑风生,掌控着她自己的生活和节奏。
这比唐云云的陷害更痛,比同事的嘲笑更刺骨。
原来,我失去的,从来不是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附属品。
我失去的,是我生命中可能拥有的最好的光景......一个坚韧、包容、深爱过我,并且本可以与我并肩创造更好生活的女人。
绿灯亮了。行人从我身边匆匆走过,没人注意到橱窗边这个失魂落魄、脸色惨白的男人。
咖啡厅里,丁梨似乎结束了谈话,微笑着与对面的男士握手道别。
她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大衣,动作优雅流畅。她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浅啜了一口,目光随意地投向窗外。
那一瞬间,我的心跳几乎停止！
她的目光似乎掠过了我站立的位置！
我的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巨大的羞耻感让我恨不得立刻消失在空气中。
她会看见我吗看见我这副如同丧家之犬的模样她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怜悯嘲讽还是彻底的......漠视
时间凝固了。
丁梨的目光在我这个方向停留了不到一秒。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没有惊讶,没有厌恶,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
就像掠过窗外一棵普通的行道树、一块普通的广告牌。
她平静地收回了视线,垂眸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件,然后拿起包和大衣,转身,从容地走向咖啡厅的另一个出口,消失在暖色调的背景里。
她没有认出我。
或者说,她认出了,但对她而言,此刻的我,与路边的尘埃无异,根本不值得她投注半分情绪。
这才是最彻底的凌迟。
丁梨身上那层耀眼的光,成了我余生无法逃脱的、永恒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