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清晨带着股潮湿的凉意,林萧蜷缩在桥洞下的破毯子里,被一阵尖锐的塑料摩擦声惊醒。他猛地睁开眼,看见王虎正用脚尖踢着自已昨晚捡来的塑料瓶堆,瓶罐滚落的声音像无数根针,扎破了清晨的宁静。
“哟,这不是‘影侠’吗?怎么还窝在这桥洞底下?”
王虎的笑声粗嘎刺耳,他身后跟着两个跟班,都是赵氏集团保安队的底层混混。昨天赵磊被黑影控制下跪的事显然没传开
——
赵磊那种爱面子的人,绝不会让这种糗事扩散。
林萧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镇定。他慢慢坐起身,把破毯子往身上裹了裹,试图遮住胳膊上被污水泡得发白的伤口。
“王哥,您早。”
他低声说,声音因为缺水而沙哑。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反抗都是徒劳,这是他三年来学会的生存法则。
王虎嗤笑一声,突然抬脚踹向塑料瓶堆,瓶子噼里啪啦砸向林萧,其中一个空酒瓶擦着他的额头飞过,在桥洞石壁上撞得粉碎。
“少跟我套近乎。”
王虎蹲下身,视线落在林萧怀里紧紧攥着的油纸包上,“里面藏的什么好东西?”
林萧的心猛地一紧。那是他今早天没亮就去包子铺后门等的
——
老板扔掉的半块冷掉的肉包。拾荒老人昨天说胃不舒服,他想留着给老人垫垫肚子。
“没什么。”
他把油纸包往怀里收了收,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没什么?”
王虎身后的瘦高个跟班李强突然上前,一把揪住林萧的衣领,像拎小鸡似的把他拽起来。林萧踉跄着撞在石壁上,后背的伤口被震得发疼,油纸包从怀里滑落,滚到王虎脚边。
油纸包散开,半块沾着泥点的肉包露了出来。王虎用皮鞋尖挑起包子,看了眼上面的霉斑,突然笑得更凶了:“林大少现在就吃这个?啧啧,连我们家狗都不屑碰。”
他抬脚碾在肉包上,锃亮的鞋跟反复碾压,直到雪白的面皮混着污泥变成黑褐色的烂泥。林萧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
那是昨天在臭水沟里被玻璃划破的伤口又裂开了。
“王哥,您消消气,跟他置气犯不上。”
另一个矮胖跟班张超谄媚地递上烟,“赵少吩咐了,让咱们‘关照’关照他,别让他忘了自已的身份。”
王虎接过烟,张超赶紧凑上火。烟雾缭绕中,王虎的眼神变得阴鸷:“忘了?我看他是记性太好了。昨天敢跟赵少叫板,今天就该知道后果。”
他突然一把揪住林萧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林萧的脖颈被扯得生疼,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王虎吐了口烟圈,烟味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听说你捡了块破玉佩?”
王虎的目光在林萧脖子上扫来扫去,“赵少说了,那玩意儿要是在你手里,就给你放放血。”
林萧的心沉了下去。看来赵磊虽然没声张下跪的事,却没打算放过他。他下意识按住衣领,把玉佩藏得更严实了
——
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也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
“没、没有玉佩。”
他艰难地说,视线落在王虎手腕上的金表上。那表他认得,是去年赵天成给保安队骨干发的年终奖,表盘上的划痕还是王虎自已摔的。
“没有?”
王虎显然不信,他猛地挥手,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林萧脸上。
“啪”
的一声脆响,林萧被打得偏过头,嘴角立刻渗出血丝。他能感觉到脸颊在发烫,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屈辱。周围已经有早起的拾荒者驻足围观,那些麻木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
“搜他身!”
王虎松开手,林萧重重摔在地上。李强和张超立刻扑上来,粗暴地翻查他的口袋。林萧的破外套被扯烂,里面那件洗得发白的
T
恤也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肋骨分明的胸膛。
“王哥,啥都没有。”
李强把林萧的口袋翻了个底朝天,只找出几枚皱巴巴的硬币和半盒没牌子的烟。
王虎的脸色更差了。他原本想借着搜玉佩的由头,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敢让赵少难堪的小子,没想到居然真的什么都没搜到。
“废物!”
他抬脚踹在林萧的腰上,“连块破玉佩都藏不住,还敢跟赵少叫板?”
林萧蜷缩在地上,感觉肋骨像是断了一样疼。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已发出一点声音。三年来,这样的殴打早已是家常便饭。他记得第一次被打的时侯,他还会哭喊,还会质问,结果换来的是更凶狠的拳打脚踢。
现在他学会了沉默,学会了在疼痛中数数,数到一百的时侯,疼就会变得麻木。
“王哥,你看这是什么?”
张超突然从林萧的破毯子里翻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干硬的馒头
——
那是拾荒老人昨天塞给他的,他没舍得吃。
王虎眼睛一亮,一把抢过馒头,捏在手里掂量了掂量:“哟,还有存货呢?看来这桥洞底下的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他突然把馒头扔在地上,抬脚狠狠碾了下去。鞋底的纹路深深嵌进馒头里,混着地上的泥水污染成一团黑糊糊的东西。
“你干什么!”
林萧猛地抬头,眼睛因为愤怒而发红。那不是普通的馒头,那是老人用捡了三天塑料瓶换来的口粮,是他省下来给自已的。
“怎么?心疼了?”
王虎笑得更得意了,“一个捡垃圾的,还敢跟我瞪眼?信不信我让你连这桥洞都待不成?”
林萧的拳头在身侧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他能感觉到玉佩在衣领里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他的愤怒。一道微弱的黑影在他脚边扭曲着,似乎想要冲出去。
不行。他在心里对自已说。现在还不是时侯。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拳头,垂下眼帘:“对不起,王哥,我不该瞪您。”
王虎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服软,愣了一下,随即更加嚣张地笑起来:“早这样不就完事了?记住了,你就是条狗,赵少让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
他又踹了林萧一脚,这才带着跟班扬长而去。走之前,王虎还特意把那半块被踩烂的馒头踢到林萧面前,像是在炫耀自已的胜利。
林萧躺在地上,看着他们嚣张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缓缓坐起身。他捡起那半块被踩烂的馒头,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着上面的泥污,尽管他知道这已经没用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馒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不是因为疼,也不是因为饿,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他曾经是林氏集团的继承人,是穿着西装出入高档会所的少爷,是老师口中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而现在,他连半块被踩烂的馒头都舍不得扔。
“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捂住嘴,咳了半天,才发现手心沾着血丝。
看来这次伤得不轻。他想,得去找点草药敷一敷,不然感染了就麻烦了。
他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把那半块被踩烂的馒头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
——
他想埋起来,就算不能吃了,也不能就这么扔在地上。
就在这时,他看到王虎他们又回来了。
林萧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靠在石壁上。
“小子,你刚才瞪我了?”
王虎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刚才走了没几步,越想越不对劲。林萧那眼神,分明不是屈服,而是隐忍,那种眼神让他心里发毛。
林萧摇摇头,握紧了手里的破毯子:“没有,王哥,您看错了。”
“看错了?”
王虎突然从腰后抽出一根钢管,钢管在晨光下闪着冷光,“我看你是皮子又痒了!”
他挥舞着钢管朝林萧砸来,林萧下意识用胳膊去挡。
“哐当”
一声,钢管砸在胳膊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林萧感觉整条胳膊都麻了,像是失去了知觉。
“还敢挡?”
王虎更生气了,钢管雨点般落在林萧身上。
林萧蜷缩在地上,感觉骨头都在呻吟。他能听到周围人的议论声,能感觉到那些或通情或冷漠的目光,但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一句话。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谁会为了一个捡垃圾的出头呢?
就在他意识快要模糊的时侯,他突然感觉胸口传来一阵灼热。玉佩像是活了过来,发出微弱的绿光。一道黑影从他的影子里钻出来,悄无声息地缠上王虎的脚踝。
王虎正打得兴起,突然感觉脚踝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他低头一看,只见一道模糊的黑影正顺着他的脚踝往上爬,那黑影冰冷刺骨,让他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什么东西?”
他惊叫一声,下意识抬脚去甩,却发现那黑影像粘在身上一样,怎么都甩不掉。
林萧也感觉到了异常,他强忍着疼痛抬起头,看到那道黑影正缠着王虎的脚踝,而王虎的脸色越来越白。
是玉佩!他心里一喜,看来昨天的不是幻觉。
“王哥,你怎么了?”
李强和张超也发现了不对劲,凑过来想帮忙。
就在这时,黑影突然收紧,王虎惨叫一声,抱着脚踝倒在地上,疼得记地打滚。
“鬼!有鬼啊!”
他指着自已的脚踝,那里的皮肤已经变成了青黑色,像是被什么东西冻伤了。
李强和张超吓得脸色惨白,也顾不上王虎了,转身就跑。
林萧看着倒在地上惨叫的王虎,又看了看自已的影子,心脏狂跳起来。
这就是玉佩的力量吗?他想,这力量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王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王虎看到林萧,像是看到了鬼,连连往后退:“别、别过来!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萧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掌心向上。
王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把里面的钱全都倒在地上:“钱、钱都给你!放我走!”
林萧看都没看那些钱,只是盯着王虎的眼睛:“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王虎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那眼神,像是来自地狱的凝视。
“是、是!我再也不来了!”
王虎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也顾不上脚踝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跑了。
林萧看着他狼狈的背影,慢慢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钱
——
一共三百七十二块,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可是一笔巨款。
他把钱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又捡起那半块被踩烂的馒头,慢慢走向桥洞后面的空地。
他想挖个坑,把馒头埋起来。
阳光透过桥洞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萧蹲在地上,用手刨着土,动作很慢,因为胳膊实在太疼了。
他一边刨,一边低声说:“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
风吹过桥洞,带着股潮湿的气息。林萧感觉胸口的玉佩又开始发烫,这一次,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莫名的暖意。
他知道,从今天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蜷缩在桥洞下,任由别人欺凌的林萧了。
他有了力量,有了复仇的资本。
赵家欠他的,他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他把那半块被踩烂的馒头小心翼翼地放进坑里,盖上土,又捡了块石头立在上面,算是个简单的墓碑。
让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朝着远处的山坡走去
——
他记得那里有种草药,能治跌打损伤。
阳光洒在他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影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是蛰伏的猛兽,正等待着觉醒的时刻。
林萧的脚步很慢,却异常坚定。他知道,复仇的路还很长,很艰险,但他已经准备好了。
因为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有玉佩,有黑影,还有那份深埋心底的,对正义的渴望。
他抬起头,望向赵氏集团大厦的方向,那里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像是一头吞噬一切的巨兽。
等着我,他想,我一定会回来的。
风吹过山坡,带着股草药的清香。林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密林深处,只有那枚藏在衣领里的玉佩,偶尔闪过一丝幽光,像是黑暗中不灭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