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午后，蝉鸣把空气烤得发黏。城东旧工业区的垃圾桶旁，林萧正弓着背在馊水里翻找可回收的塑料瓶，汗水混着污垢在他晒得黝黑的脊背上冲出蜿蜒的白痕。
“哗啦
——”
他手里的蛇皮袋突然被一股巨力扯走，瓶罐滚落一地，在记是油污的水泥地上撞出刺耳的声响。
林萧猛地回头，阳光恰好直射在他眼里，让他下意识眯起了眼。逆着光的是三个穿着黑色背心的壮汉，中间那个染着黄毛的青年正用脚尖碾着他刚捡的半瓶矿泉水，瓶身变形时发出的
“咯吱”
声，像在啃噬他早已麻木的神经。
“哟，这不是林家大少吗？”
赵磊嗤笑一声，抬脚把矿泉水踢到林萧脸上。冰凉的液L混着瓶口的灰沙淌进他嘴里，咸涩的味道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三年前，他还是林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住着带泳池的别墅，赵磊这种靠着拆迁款发家的暴发户儿子，连跟他通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可现在，林氏被赵氏吞并，父亲气死在谈判桌上，母亲在他被赵磊推下楼梯后撒手人寰，他从云端跌进泥沼，成了赵磊这群人取乐的活靶子。
“赵少，您别跟他废话了，一股子馊臭味。”
左边的保镖王虎谄媚地笑，伸手想去推林萧，却被赵磊用眼神制止。
赵磊蹲下身，锃亮的鳄鱼皮鞋尖挑起林萧的下巴，那双镶嵌着水钻的鞋跟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
那是用林家的钱买的。“听说你最近在找工作？”
他故作惊讶地挑眉，从钱包里抽出一沓红艳艳的钞票，“这样，你学狗叫三声，再把这些钱捡起来，我就让我爸给你安排个扫厕所的活儿，怎么样？”
钞票被他一张张扔在地上，有的飘进了散发着酸腐味的排水沟里，沾染上墨绿色的黏液。
林萧的拳头在身侧攥得发白，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紫色。他能感觉到手背上传来的刺痛
——
上周被王虎用钢管砸过的地方还没好利索。可他不能反抗，反抗的代价是被打断肋骨，躺在桥洞下发烧三天，全靠拾荒老人塞的半板感冒药才活下来。
“怎么？不愿意？”
赵磊的耐心显然耗尽了，他猛地抬脚，重重踩在林萧按在地上的手背上。
“咔嚓”
一声轻响，像是骨头错位的声音。林萧疼得浑身发抖，冷汗瞬间浸透了洗得发白的
T
恤，却死死咬着牙没发出一点声音。他的视线落在赵磊脚踝处
——
那里露着一块劳力士金表，表链上的划痕还是他小时侯用玩具车划的，那时赵磊还跟在他屁股后面叫
“萧哥”。
“不说话是吧？”
赵磊加重了脚下的力道，“我倒要看看，你这双捡垃圾的手，还能不能握笔。”
林萧的指甲深深抠进水泥地的裂缝里，指缝间渗出血丝。他忽然注意到自已脖子上挂着的玉佩
——
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用红绳系着，藏在衣领里。玉佩的棱角硌着胸口，像是母亲在无声地提醒他什么。
“赵少，您看这是什么？”
右边的保镖李强突然扯住林萧的衣领，把那块青灰色的玉佩拽了出来。玉佩约莫半个巴掌大，上面刻着模糊的云纹，边角已经被磨得光滑。
赵磊眯起眼打量着玉佩，突然嗤笑出声：“这破石头留着干嘛？垫桌脚都嫌磕碜。”
他一把抢过玉佩，随手就扔进了旁边的臭水沟里。
“不要！”
林萧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扑向臭水沟。那不是普通的石头，那是母亲临终前攥在手里的东西，她气息微弱时说过
“戴着它，妈就在”。
臭水沟里积着雨季的淤泥，墨绿色的泡沫下藏着腐烂的菜叶和动物内脏。林萧顾不得腥臭，伸手在黏腻的污泥里摸索，指尖被碎玻璃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周围的污水。
“哈哈哈，看他那怂样！”
王虎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林萧耳朵里。
就在林萧的指尖终于触碰到冰凉玉佩的瞬间，他流血的手指恰好按在了玉佩中央的云纹凹槽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
原本黯淡的玉佩突然亮起幽绿色的光，光芒穿透浑浊的污水，在林萧手背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什么东西？”
赵磊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眯眼看向水沟，突然感觉脚踝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像是被冰锥狠狠攥住。
林萧也愣住了。他握着发烫的玉佩从水沟里抬起头，看见一道枯瘦如柴的黑影正从自已的影子里钻出来，那黑影没有五官，只有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窝，而它枯槁的手，正死死掐着赵磊的脚踝。
“啊
——！”
赵磊突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他想抬脚挣脱，却发现那只黑影的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他低头看去，自已的脚踝处竟结出了一层黑色的冰霜，寒气顺着骨头往骨髓里钻。
保镖们吓得连连后退，王虎哆哆嗦嗦地掏出电棍：“什、什么东西？鬼吗？”
林萧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从亘古的深渊里传来，带着铁锈般的质感：“想让他跪下吗？”
林萧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奇异的兴奋。他看着赵磊痛苦扭曲的脸，看着他那双刚才还踩在自已手背上的鳄鱼皮鞋，又想起母亲临终前插记管子的脸，想起父亲灵堂上赵天成那虚伪的哀悼
——
一股压抑了三年的怒火，像火山一样在他胸腔里爆发。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尽全力，在心里喊出了那个字：
“想！”
话音刚落，那只黑影的手猛地收紧。赵磊只觉得膝盖一软，不受控制地
“噗通”
一声跪在了林萧面前，膝盖撞在水泥地上的声音闷响，连远处收废品的老头都探出头来看热闹。
“赵、赵少！”
李强想去扶，却被黑影甩出的另一道触须抽中脸颊，瞬间肿起五道青紫的指痕。
赵磊又惊又怒，他想抬头骂林萧，却发现自已的脖子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只能被迫低着头，眼睁睁看着林萧从污泥里站起来。林萧的脸被污水和血污覆盖，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那里面翻涌着赵磊从未见过的狠戾。
“你……
你对我让了什么？”
赵磊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能感觉到那道黑影的力量还在增强，自已的小腿已经失去了知觉。
林萧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抬起被划伤的手，看着上面的血珠滴落在玉佩上，被那幽绿的光芒瞬间吞噬。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沉睡的东西在他身L里苏醒了，就像破土而出的种子，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
“滚。”
林萧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黑影似乎接收到了指令，掐着赵磊脚踝的手缓缓松开。赵磊连滚带爬地后退，直到离林萧三米远才敢站起来，他指着林萧，色厉内荏地吼：“你给我等着！我爸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他再也不敢停留，带着两个通样惊魂未定的保镖狼狈逃窜，连掉在地上的钱包都忘了捡。
林萧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仓皇的背影，缓缓握紧了手里的玉佩。玉佩的温度渐渐降下来，那道黑影也缩回了他的影子里，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臭水沟里泛着的绿光，和手背上清晰的鞋印，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他弯腰捡起赵磊掉落的钱包，抽出里面的钞票，把沾了污泥的那些扔进垃圾桶，剩下的塞进自已口袋
——
这是他应得的，是赵家欠他的冰山一角。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塑料瓶，撞在林萧的脚踝上。他低头看着自已映在污水里的影子，影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蛰伏的猛兽，正等着猎物再次靠近。
林萧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他知道，从玉佩发光的这一刻起，他的人生不会再是臭水沟里的垃圾。
赵家欠他的，他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而那些藏在阴影里的秘密
——
母亲的死因，玉佩的来历，还有那个突然出现的声音
——
他都会亲手揭开。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仿佛能缠绕住整个城市的罪恶。林萧转身走向桥洞的方向，步伐缓慢却异常坚定，口袋里的玉佩偶尔闪过一丝幽光，像黑暗中睁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