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是突然来的。
前一秒还是闷热的黄昏，下一秒天空就像被撕开一道口子。我站在便利店屋檐下，看着雨帘在眼前织成密不透风的网，水花在柏油路上炸开又消散，像无数个微型烟花。
自动贩卖机旁靠着几把共享雨伞，塑料伞面印着褪色的广告词。我扫码借了一把，撑开的瞬间，伞骨发出"咔"的轻响——有根金属支架微微变形，导致整把伞向左侧倾斜，像棵被风吹歪的小树。
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很奇妙。
不是钢琴般的清脆，也不是鼓点般的沉闷，而是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带着弹性的敲击。密集时像爆豆，稀疏时像秒针走动。我低头看脚下，发现自已的影子被伞的倾斜度修改了——本该在正下方的圆形阴影，此刻歪斜地贴在左脚边，像个月亮被引力拽偏了轨道。
走到第三个路口时，太阳突然从云层裂缝里探出头来。
这很荒谬。雨还在下，甚至更大了，可阳光却硬生生挤了进来。水珠突然变成了棱镜，整个世界开始折射光线。我的破伞此刻成了最好的观察点——倾斜的伞面让雨水汇集到左侧边缘，形成一道微型瀑布。而阳光穿过这道水幕时，奇迹发生了。
伞沿挂起了彩虹。
不是横跨天际的那种宏伟拱桥，而是小巧的、私人的彩虹，长度不超过二十厘米，随着我的步伐轻轻颤动。红橙黄绿蓝靛紫，七种颜色清晰可辨，紫色那端正好垂在我的左肩上方，像某种神明的装饰绶带。
我站在原地不敢动，生怕惊跑这意外的礼物。
水珠持续坠落。每一滴新落下的雨都会短暂地接替前一滴的位置，于是彩虹时明时暗，但始终顽强存在着。这让我想起小时侯用喷雾器制造的人造彩虹，只是此刻的魔法完全来自自然界的精确配合：阳光角度、雨滴大小、伞的倾斜度，缺一不可。
身后传来喇叭声。
一辆自行车擦肩而过，碾过水洼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的裤脚。骑车的少年回头喊了句"对不起"，声音很快被雨声吞没。这个插曲反而让我放松下来——彩虹没有消失，它只是随着伞的晃动改变了形状，现在像条微笑的曲线。
走到小区门口时，雨势渐小。
彩虹开始变淡，颜色们逐个离场：先是紫色悄悄隐退，接着蓝色溶解在空气中，绿色和黄色坚持得最久，最后连红色也消散了。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却像目睹了一场微型日落。
收伞时发现，那根变形的伞骨上挂着最后几颗水珠。其中一颗特别圆润，在阳光下像水晶球般折射着光。我用手指轻轻碰它，水珠碎裂的瞬间，似乎看到所有颜色在里面旋转了一秒。
后来每次下雨，我都会下意识看伞沿。
再没见过那样完整的彩虹，但偶尔会捕捉到转瞬即逝的色斑——紫色在上班途中的十字路口，绿色在便利店买牛奶的瞬间，红色在傍晚回家的公交站台。它们像散落的拼图，提醒我那把歪伞曾为我撑起过怎样的小型奇迹。
现在我的玄关常年放着两把伞：
一把结实的新伞，用来应对重要场合；
一把骨架微微变形的旧伞，用来等待彩虹。
【节末】
世界不会辜负每一份坚持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