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工作室的估值突破了十个亿那天,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深秋的暖阳。
我窝在会客区的沙发里,翻着刚到的行业报告,指尖划过光滑的纸页。
旁边的咖啡机响着,冒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凝成细密的水珠,又慢慢滑落。
林姐,城西那个文创园的方案,甲方那边反馈说没问题,下周就能签合同了。
设计师小陈抱着平板走过来,脸上带着雀跃。
这可是咱们今年拿下的第五个大项目了!
我抬头笑了笑,接过平板划了两页。
做得不错,细节处比上次更完善了。晚上叫上团队,我请客。
好嘞!
小陈欢呼着跑开,办公室里瞬间响起一阵轻快的议论声。
这就是我的新生活。
没有歇斯底里的争吵,没有被窃取成果的委屈,只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为了同一个目标往前跑。
每个人的眼里都有光,像窗外的太阳,亮得让人心里踏实。
下午有个空档,我开车去了趟城郊的陶艺馆。
馆主是个温润的老太太,上次偶然来做了个歪歪扭扭的杯子,这次特意来取。
老太太笑着把杯子递给我:姑娘,这次的釉色烧得正好,像你上次说的,雨过天晴的颜色。
我接过来,指尖触到陶土的粗糙纹理,带着点手作的拙气,却比任何名牌瓷器都让我喜欢。
谢谢您。
坐在临窗的木桌前,我慢慢磨着一把新的陶泥。
手机响了,是周明宇。
晚上有空吗我这儿有瓶好酒,庆祝你工作室的新里程碑。
周总又客气了。
我笑着揉了揉手上的泥。
不过我约了团队聚餐,下次吧。
行,你们热闹热闹。
他顿了顿,又说。
听说顾氏那边......彻底清算了。
嗯。
我应了一声,手下的陶泥渐渐成了个小碗的形状。
苏依依在国外的案子也判了,七年。
周明宇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也是她自己作的。
我捏着泥坯的手指顿了顿,随即继续转动转盘。
知道了。
挂了电话,老太太端来一杯花茶,轻轻放在桌上。
姑娘,看你眉眼,是熬过苦的人。
我笑了笑,低头看着手里渐渐成型的小碗。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苦过,才更懂甜的滋味。
就像这陶泥,要经过揉捏、烧制,才能成器。
那些被摔碎的过往,那些深夜里掉的泪,终究成了捏合我人生的力道,让现在的日子,扎实得像这手里的陶碗,沉甸甸的,带着温度。
傍晚聚餐时,团队里的年轻人闹着要我讲是如何发家的。
我举起果汁杯,轻轻碰了碰桌面。
没什么好讲的。过去的都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咱们喝了这杯,明天继续加油。
满桌的杯子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无数个崭新的日子,正叮铃哐啷地朝我跑来。
窗外的天色暗了,路灯次第亮起,像一串散落的星辰。
我看着身边笑闹的面孔,低头抿了口果汁,甜丝丝的。
这就是我挣来的新生活。
有事业,有伙伴,有闲时的陶艺馆,有踏实的安稳。
没有顾琛,没有苏依依,只有我自己,和我亲手捏的,闪闪发光的日子。
足够了。
再次收到关于顾琛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是南方某家医院打来的。
请问是林雪女士吗顾琛先生现在病危,他说你是他唯一的联系人......
我沉默了片刻,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医院又打来电话,说顾琛去世了。
他在工地摔断腰后,因为没钱好好治疗,落下了病根,后来又查出肺癌晚期,身边连个端水的人都没有,最后是在廉价的出租屋里被房东发现的。
他的遗物里,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是五年前我和他在大学毕业照上的合影,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
阿雪,等我挣够钱,就娶你。
还有一本日记,里面断断续续记着这几年的日子。
今天搬砖时又想起阿雪,她以前总说我手好看,不该干粗活......
看到她工作室上市的新闻,她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可那笑容再也不是为我了......
苏依依联系我了,说她在国外欠了赌债,让我打钱,我骂了她,她骂我活该......或许她说得对。
腰好疼,咳得睡不着,要是阿雪在就好了......
最后一页,字迹潦草得几乎看不清:如果能重来......
可惜,没有如果。
助理问我要不要去参加葬礼,我摇了摇头。
有些人,死了,也就真的结束了。
他用一生的潦倒和悔恨,偿还了当年对我的亏欠,这或许,就是他应得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