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顾昭昭神色恍惚的盯着对方腰间的配枪,指甲几乎要戳穿采访本。
等待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是在用钝刀子割肉。
过了几分钟后,民警才点点头道：哈城日报的记者去那边登记吧。
放行的话语终于落下。
顾昭昭踉跄着向前迈步,直到走进公安局大门,才惊觉后背的衬衫已被冷汗浸得透湿,双腿发软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穿过走廊时,审讯室虚掩的门缝里突然飘出压抑的啜泣。
顾昭昭脚步微顿,透过门缝看见一名戴手铐的男人正伏在桌上颤抖,手腕被金属手铐磨出的血痕顺着桌子蜿蜒而下。
这个画面与仓库里口罩男腰间的枪形成诡异的重叠,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别开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才遏制住自己想要马上逃跑的冲动。
她在心里一遍遍的提醒自己：稳住,别怕,千万不能在江灼等人面前露出马脚！
警局的会议室在三楼最里侧,一路上,法制大队,刑事侦查大队,保卫处的金属门牌从顾昭昭眼前依次掠过。
她每走一步,喉间都像被无形丝线收紧,消毒水混着油墨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疼。
到达会议室之前,她拐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冷水泼在脸上,镜中人苍白的脸色映着头顶忽明忽暗的白炽灯,水珠顺着尖尖的下颌线坠入衬衫领口,激起一阵战栗。
她抬手敲门的瞬间,听见屋内传来文件摔在桌面的闷响。
进。
顾昭昭缓缓推开门,走进警局会议室,浓烈的烟味裹挟着焦灼气息扑面而来。
会议室内骤然安静,几道目光如探照灯般扫向她。
她定睛望去,除了江灼和纪烈燃,竟然还有另一个她不认识的年轻男子。
江灼正倚在窗边,白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不知去向,半截小麦色的锁骨若隐若现。他指间的香烟明明灭灭,烟灰落在摊开的卷宗上,在密密麻麻的笔录间烫出焦黑的窟窿。
桌面上,七八个烟头在玻璃烟灰缸里堆成小山,袅袅青烟在光束中扭曲升腾。
而纪烈燃正在和那个陌生男子交谈,那是个穿着白色外套的年轻男人,气质温润,面容清隽,翻领别着枚银色徽章,在白炽灯下泛着冷光。
顾记者。江灼突然轻笑一声,掐灭香烟的动作带着漫不经心的危险,他看向顾昭昭,你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分钟。
当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过来时,顾昭昭感觉自己仿佛被X光穿透。
路上顺,所以提前来了。她扯出一抹职业的微笑,将录音笔和采访本一一摆在桌上,相机她没有带,赵玉琳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一会她会给接受采访的几人拍照。
纪烈燃见她进来,很快结束了和白衣男子的交谈,热情的跟她打了招呼：顾记者,来这边坐。
见顾昭昭拿着采访本走过来,纪烈燃指着身边的年轻男人兴致勃勃的介绍道：这是刑事技术部门的沈慕言,是一名法医。我听江灼说了今天的采访,觉得很有意义,就把老沈也叫过来一起接受采访,没提前跟你说,顾记者不介意吧
她看向那位名叫沈慕言的法医。对方浅笑着颔首致意。
顾昭昭也回以微笑,温声道：当然没关系,采访素材越多,访谈报道的最终呈现效果才会越好,而且法医的工作多有意义啊,正好给广大民众科普科普！
纪烈燃见她这样说,面上的笑容更大了一些,她用力拍了拍沈慕言的肩膀,差点将人拍得一个趔趄：老沈,我都说了不打紧,顾记者非常专业,你就放心吧！
顾昭昭抿唇笑了笑,指尖轻叩采访本,有条不紊地抛出一个个问题。
结束对江灼的采访后,她将钢笔抵在下唇,灼热的目光转向纪烈燃：纪警官,能否占用您几分钟读者对刑侦一线的女性力量很感兴趣。
日光透过百叶窗斜切在纪烈燃肩章的银星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这位出身警察世家的刑侦骨干,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在警校时期就以全科第一的成绩名震校园,入警后更是连摘三年优秀警员奖章,二等功的勋章此刻还别在她常服内袋。
顾昭昭看着对方利落的短发,想起自己熬夜追更小说时,对这个角色的由衷钦佩。
可以说,她当初就是为了纪烈燃这个角色才会把小说追下去的,而现实中的纪烈燃,比文字还要更鲜活几分。
上次见面她正在被审讯,不方便跟对方多聊。此时是在一个正常的环境下,自然想跟自己喜欢的角色多多交流。
钢笔尖在纸面沙沙游走,提问环节进行到尾声,走廊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警员推门而入,在江灼耳边低语几句,男人的脸色瞬间阴沉,他起身时带翻了椅子：采访暂停,顾记者请稍等。
顾昭昭愣了一下,迅速看向纪烈燃,只见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英气的眉峰拧成死结,右手已经下意识按在配枪位置。
她连忙合上采访本：纪警官,你们先去忙吧,我这边也采访的差不多了。
不必中断。纪烈燃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她的指尖抚过因起身弄皱的警服下摆,转头看向沈慕言,老沈,你接着配合顾记者。
沈慕言神色如常的点了点头。
她又将目光转回顾昭昭,语气难得柔和了几分：警局的突发状况常有,顾记者别往心里去。
顾昭昭连连点头。
会议室大门重重关上的刹那,顾昭昭听见门外面传来压得极低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是听到了暗幕,铁幕一类的字眼。
顾昭昭的心瞬间揪紧,手指死死攥住椅子扶手,不会那么巧吧
他们口中的暗幕难道就是仓库里的口罩男所说的暗幕组织！
录音笔的红灯仍在闪烁,顾昭昭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会议室里还有其他人,她要稳住！
顾昭昭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波澜,将目光转向仍端坐在皮椅上的沈慕言,温声询问道：沈同志,我们继续访谈
回答她的不是言语,而是皮鞋与瓷砖相触的轻响。
沈慕言修长的身影缓缓站起,白色外套下摆带起的风裹着淡淡消毒水味。
顾昭昭的心漏跳了一拍,眼睁睁看着对方步步逼近,那张在白炽灯下近乎完美的面容逐渐占据了她的视野,鼻梁高挺的弧度甚至在眼下投出一道精致的阴影。
顾记者的脸色不太好看。沈慕言垂眸凝视着她,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某种医者特有的审视,是持续失眠,还是低血糖
突如其来的关切让顾昭昭耳尖发烫,她慌乱后退半步,后腰撞上会议桌的坚硬棱角。
可能...可能是早餐没吃。她低头盯着鞋尖,余光里瞥见对方转身走向墙角的铁皮柜。
抽屉开合的声响混着纸张翻动声,当沈慕言再次转身时,骨节分明的掌心躺着几粒裹着糖纸的奶糖,圆滚滚的白兔图案在日光灯下泛着柔和光泽,顾记者,吃点糖先垫一下吧。
顾昭昭的眼睛蓦的瞪大,奶糖这在80年代可是奢侈的稀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