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来人身材矮小,有些驼背。
她就是神婆。
云绾的婢女看见神婆全身上下破破烂烂的。
立马捏住鼻子鄙夷道。
谁放这个乞丐进来的,快给我把她赶出去。
仆人拉住神婆的手,企图将她拖出去。
她脸上有着岁月的沟壑。
仆人对上她含着神性的眼神,竟然不敢再动。
我无心叨扰,只是不忍可怜人被误会罢了。
婢女见仆人不敢动,她暗骂废物。
自己尖酸刻薄。
什么误会,云思思就是自己爱勾搭姐夫,村里人不守规矩而已。
怕我父母施压,婢女哄动府内仆人营造氛围。
父亲一时间竟也镇压不住,婢女得意的笑。
司观鹤从见到神婆第一眼,内心就止不住的慌乱。
司母花重金请来的神婆,为何帮着我说话。
这莫非,是场阴谋。
他冷着脸。
云思思破坏我与云绾缘分是真,强迫嫁给我也是真,一对有缘人被拆开,这难道就是你口中的误会吗
云绾听见司观鹤的真情流露。
她有些动情的看向司观鹤。
你若真想解开误会,就赶紧让云思思和离,我与云绾结婚。
司观鹤半眯凤眸,浑身染上寒气。
你如此护着云思思,莫不是和她有关系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
猛地看向我头上那只碧绿色发簪。
呵,我说呢,你也是水荷村的,你俩肯定认识。
与此同时,门口的仆人惊叫道。
我想起来了,云思思之前偷偷去司府时,身后就跟着她!
神婆仍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
她平静的点点头。
我是水荷村的村长。
婢女脸色一变。
她急忙抢着说。
主子,他俩肯定是一伙的,说不定勾搭姐夫的主意就是她出的,快把这心思不轨之人赶出去。
母亲的好友也哄闹起来。
就是啊,留在云府真是脏了我们的眼。
我看根本就没什么误会,一会指不定要做出什么有悖人伦的事。
云思思真是好手段,抢姐夫之后还请人来为她洗白。
父亲沉默起来。
母亲之前被我伤透了心。
她仍是不愿看我,只是冷静的问。
你如今抢了姐夫,嫁进司府,所有一切都如你所愿了。
现在还回来胡闹,是想逼死我这个母亲吗!
司观鹤见我一人孤立无援。
他竟反常的安慰我。
行了,闹这一出不就是因为晚上我们分房睡,今晚就陪你行了吧。
快跟我回家吧。
他拉着我的手就想往外走。
力气大到我根本挣脱不开。
经过神婆时,眼带厉色的看向那两个。
来人,把人和都给我带回司府。
神婆的拐杖往地上狠狠一敲。
浑浊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不敢动。
我看今天谁敢走!
神婆有一只眼是瞎的。
剩下那只眼锐利无比,能看穿人心。
司公子,你如此急切的赶我这个老婆子出去,是怕我说出你的秘密吗
司观鹤浑身一僵。
神婆又看向一旁煽风点火的婢女。
看得婢女止不住的手抖。
你说我这个老婆子心怀不轨,我看,真正心怀不轨的人是你吧。
毕竟,你看司公子的眼神算不得清白。
......
云绾震惊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婢女失去刚刚的威风。
她脸色惨白,咬着牙不承认。
我哪有,小姐,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这么多年对你忠心耿耿。
婢女跟在她身边多年,除了有时嘴上不饶人,人是不坏的。
云绾有些迟疑。
阿婆,你可有证据
神婆的眼神让婢女惴惴不安。
她说出的话也让婢女彻底死心。
你难道不曾怀疑,自己是如何怀孕的吗
此话一出,父母皆是震惊。
而司观鹤脸上带着偌大的欣喜。
云绾,你怀孕了,怎么不告诉我
云绾看了我一眼。
话语中带着凄凉。
思思堕了我的胎。
父亲看着我面无表情的脸。
他气得一棍子打上我的腿,我跪倒在地上。
我早知你是如此狠毒之人,我就不该把你接回来!
母亲的好友也打抱不平。
要不是云思思阻拦,那云绾早就嫁给司观鹤,现在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了。
而其中反应最大的就是司观鹤。
他咬牙切齿的看着我。
那么小的生命,你怎么能忍心
在场的所有人都很不能杀了我。
神婆却眼带怜悯的扶我起来。
这孩子不能留,思思做的是对的。
母亲再也忍不住,她手指着神婆骂道。
我看就是你唆使思思干了这些事!竟然觉得堕胎是对的,你也不怕遭天谴吗
神婆轻笑一声。
她看向腿抖个不停的婢女。
如果不堕胎,恐怕最后一尸两命!
你为何要给云绾下药,让她那夜昏迷不醒,你可敢说
云绾想起那夜。
司观鹤约她晚上私会。
她站在门前踌躇着不敢进,司观鹤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让她放下心来。
婢女给她端来一杯酒,劝她浅啄一下。
可谁知,她喝了一口就昏迷不醒。
如今,就怀孕了。
她质问婢女。
你陷害我为什么
婢女咬紧牙关不肯说。
我平静的说。
恐怕,是为了司观鹤吧。
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如今也怀孕了,那夜司观鹤也碰了你。
府医把脉之后。
那婢女确实怀孕了。
司观鹤无情的说。
她怀的野种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喝醉了只碰过云绾而已。
婢女泣下血泪。
是你说的喜欢我,娶云绾也只是为了让我趁机入府,和我双宿双飞。
我这才答应你下药,好让云绾怀孕,你能取她腹中的孩子······
谁也没猜到,司观鹤突然拔剑。
把那婢女一剑封喉。
他擦掉脸上溅的血迹,谦和有礼的笑。
此人爱我入魔了,才说了这些胡话,大家不要在意。
那笑容却给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神婆一眼就看穿了司观鹤笑容中的害怕。
她直直的盯着司观鹤。
恐怕她刚刚没说完的话,是入药吧。
司观鹤皮笑肉不笑。
我听不懂什么意思。
恐怕是你自己要行使这种巫术,还想污蔑到我身上。
仆人听了司观鹤的话,斩钉截铁的站在他这边。
就是啊,司公子一向是谦和有礼,怎么会这么做
我看就是这个神婆整天神神叨叨的,想趁机讹司公子一笔。
云绾也坚信的摇摇头。
阿婆,你是不是误会了,观鹤他不是这样的人。
司观鹤见所有人都站在他这边。
胸有成竹的勾起嘴角。
......
就在这时。
我反问道。
你怎么知道这是巫术
一般人听到用孩子入药,第一反应肯定是觉得邪门歪道。
而司观鹤立刻就反应过来那是独有的巫术。
除非,他了解过或是用过。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他嘴角的笑容一僵,苍白的解释道。
我随口一说罢了。
我可是尚书府的三公子,虽然你是我妻子,但你若是再空口污蔑,休怪我治你死罪。
我摇了摇头。
不,你知道这巫术,是因为你用过。
我眼中染上恨意。
一字一句的道出真相。
三年前,你在水荷村用过这巫术!
我妹妹,就是因此而死!
打开其中一个,里面赫然是一具女尸。
我自小在水荷村长大,小莲是我的妹妹。
有一年村里来了个面容俊俏的公子。
他来此地游玩,问小莲能不能带着他转转。
小莲心思单纯,这一来一去的就爱上了那公子。
公子向她许诺,一定会娶她,小莲就毫无保留的怀上了他的孩子。
有一天,小莲不见了。
现场只有一滩血迹。
神婆闻见了一股药粉味,她脸色一变。
有人用了巫术。
回忆到这,我已满脸是泪。
小莲的尸身已经腐烂,我看向她腰间的荷包泣不成声。
那是我送给她的。
她会不会怪我没去救她
在孩子被硬生生从肚子中剖出时,她会不会虚弱地喊姐姐。
一次次哭救无果后,她又是多绝望。
小莲,姐姐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司观鹤看向那具尸体,眼中闪过慌乱。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小莲,别在这里血口喷人。
我是去过水荷村,在那里游玩了几天就回来了,难道去过水荷村,就是杀人凶手了吗
我眼中尽是寒意。
司观鹤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硬。
这尸体是在你后山挖出来的。
他轻笑一声。
那也定然是下人用了巫术,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想起来了,府里倒夜壶那小厮有段时间鬼鬼祟祟的,肯定是他干的。
司观鹤想随便找个人定罪。
轻飘飘的揭过,像之前无数次那样。
我摘下头上的碧绿色发簪。
司观鹤的眼神直直看向它。
你若是不认识小莲,怎么会在大婚那天,一眼就注意到了这发簪。
这是小莲的发簪。
被遗留在那滩血迹旁边。
我那天戴上了这普通的发簪,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
可司观鹤看了我一眼,那一眼看的是我头上的发簪。
所以我断定。
司观鹤,绝对跟小莲有关系。
没有绝对性的证据。
司观鹤死也不承认。
我说了多少次了,那只是随便看看,你休要咄咄逼人。
神婆在这时开口。
那巫术有让人肌肤焕然一新的效果,是给皮肤开裂之人用的。
距离你上次用巫术,已经过去了三年,你后背的皮肤应该已然开裂。
我看向父亲,请求道。
父亲,掀开司观鹤的衣服,这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司观鹤暗道不好。
他对着父亲施压。
云大人,你若今日对我不敬,我敢保证你的官路就此断绝。
父亲脸上晦暗不明。
若是揭开衣服,发现司观鹤背后完好,那他全家的性命都难保。
这一切说不定是个误会呢。
我之前那样大闹婚礼,顽劣不堪。
他当真要相信我吗
......
我声音带上颤抖。
父亲,你再相信我一次吧。
父亲突然想起了我来到云府的那一天。
穿着一身的破布麻衣,眼睛却亮晶晶的。
丝毫没有因他满脸严肃而害怕。
而是眼睛弯起来,带着血浓于水的期待喊道。
父亲!
他回过神来,对着下人喊道。
来人,掀开司观鹤的衣服。
衣服被揭开。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那背上的皮肤裂成了一块块,甚至摇摇欲坠的掉下来。
像干枯的老树皮一般。
司观鹤眼睛里满是惶恐,他不断挣扎着。
都不许看,给我闭上眼睛!
一切真相大白。
司观鹤及冠那年,身上突然生了怪病。
他找了无数医师也无济于事。
直到一个双目失明的江湖游医说。
只需让水荷村的女子怀上他的孩子,用未成形的孩子入药,把药泡在水中沐浴肌肤就可恢复原样。
他当即去往水荷村。
把小莲囚禁起来,生生剖出她的孩子。
沐浴完后,司观鹤看着身上完好无损的皮肤笑起来。
此法竟真的有用。
他随手把小莲的尸体丢在后山。
就在这时,手下传来消息。
云绾不是云府的真嫡女,她是水荷村的人。
司观鹤迟疑了一瞬。
云绾毕竟和他青梅竹马,他真的要这么做吗。
但下一秒,他摸上自己光滑细致的肌肤。
算了,到时候大不了让她死的轻松点。
两条人命来换他完美无瑕的皮肤,也是她们的福气。
云绾被司观鹤可怖的样子吓得说不出来话。
她明白了一切。
泪雨蒙蒙的看向我。
思思,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救我,我那天要是真的嫁给了司观鹤,迎接我的就是无穷尽的折磨。
为了不让我受伤,你宁愿自毁名节,背上抢姐夫的骂名嫁给司观鹤,可我居然那样对你,思思,是我不配当你姐姐。
仆人也想清楚了。
那云思思之前偷偷去司府,其实是怀疑司观鹤有问题,而不是喜欢他。
那咱们还这样说小姐。
仆人们齐齐跪在地上,纷纷磕起了头。
求小姐原谅我们的蠢笨愚智,我们那样骂小姐真是该死。
我扶起仆人。
缓缓摇头。
你们也是为云府着想,不怪你们。
父母已然红了眼眶。
那句对不起已经到嘴边了。
我却突然说。
父亲,母亲,你们没有错,若是真的给我道歉,我就要后悔一辈子了。
一切看起来都走上正轨了。
司观鹤却突然挣开仆人的钳制。
一剑刺向倒在地上的婢女。
你们谁都阻止不了我!
他满手鲜血滴落。
丝毫没有谦谦公子的样子。
等我肌肤重新恢复,就让我爹治你的罪,给我等着。
出乎意料的是。
他身上的皮肤反而干裂的更加严重。
露出皮下的血肉来,恐怖至极。
他惊慌的喊道。
这是怎么回事,巫术怎么失效了
神婆转起了佛珠。
阿弥陀佛。
那游医可曾告诉过你,只能是水荷村的女子,若是其他女子,你反而更严重,最后溃烂而亡。
司观鹤眼睛瞪大,他不择手段的治好皮肤。
反而忘了这回事。
......
他跪爬到神婆脚下,凄惨的哀求道。
救救我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我会给你荣华富贵,你一定还有办法救我!
我一脚踢开他。
他的头磕上棺材。
你该道歉的是小莲。
司观鹤立马磕了无数个响头,额头上血肉模糊。
他瞪大双眼,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神婆,我道过歉了,你一定要救我。
神婆无情的说。
此局,无解。
司观鹤失去所有力气,他跌坐在地上。
喃喃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他心中满是绝望,抬眼看到我后。
拿起剑刺向我。
都怪你,你去死吧,贱人!
现场一片混乱,云绾扑过来抱住我。
神婆也挡在我面前。
可司观鹤却被另一具棺材绊倒。
他硬生生把剑扎进了自己的心脏。
吐出一口鲜血。
官府的人和尚书史赶到。
尚书史淡淡的看了一眼司观鹤的尸体。
既然死了就埋了,此事全听云大人差遣。
尚书府的娇妻美妾成群,一个三公子死了。
就会有无数个三公子顶上来。
司观鹤又算得了什么。
云绾劫后余生的抱紧我,她问道。
另一具棺材里是谁
我眼中染上悲痛。
心脏几乎被攥住,疼得我喘不过来气。
是阿豪。
阿豪是神婆的孙子,他对我很好,脸上永远带着红云。
小莲被带走的那天晚上。
司观鹤贼心不死,想来趁机把我也掳走。
被从县里回来的阿豪发现。
他把阿豪的尸体扔在了后山。
直到今天,被我装进棺材。
阿豪他那天,去县里买桃花酥了,我早上起来时,门口放着一盒带血的桃花酥。
都怪我,我要是那天不贪嘴,阿豪也不会死。
云绾摸着我的头。
像之前我每次犯错那样,轻轻拍着我的背。
思思,我们的爱人都死了,这并不是天道不公,也不是你我的错。
司观鹤很坏,他的死教会我要擦亮眼睛,阿豪诚真,他教会了你坚强勇敢。
从此之后,我们都将变成更好的人。
我嗅着她身上的桃花香。
挂着泪珠撒娇。
姐姐,你真好。
想不想和我回家看看娘
云绾笑着点头。
我带着阿莲和小豪的尸体回了水荷村。
娘和爹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然后把阿莲安稳下葬。
神婆年纪大了,为小豪报仇是她坚持这么多年的夙愿。
如今心愿完成,她却生了一场大病。
我跪在神婆面前哭起来。
阿婆,都怪我,小豪是因为我才死的。
神婆带着皱纹的手摸上我的发丝。
她苍老的声音带着无限包容。
思思,老婆子知道,你的痛苦不比我少。
小豪消失不见的那些时日。
每个人都说他死了,不可能回来了。
我白天充耳不闻,站在村口等他回来。
晚上的时候却缩在被子里一个劲的哭。
娘为了哄我,买来一碟桃花糕。
我却哭着说,再也不吃桃花糕了。
我最讨厌的就是桃花糕了。
直到云府的人来接我,说我是真嫡女。
我对娘说,要去查明真相,找到小莲和阿豪。
娘在门口哭红了眼睛,我却没回头。
直到今天我才敢回家。
神婆问我。
有没有什么话想和阿豪说的,我下去捎给他。
我红着眼睛,笑的很甜。
像未经世事的小姑娘。
阿婆,你帮我和他说。
桃花糕很甜,我愿意嫁给他了。
神婆失去最后一丝力气,手落在床边。
我哭的撕心裂肺。
在村里的这几天。
云绾和家人磨合的很好。
她假装不在意地问我。
思思,你会不会怨恨这么多年,我抢了你的家。
我吃了一大口娘炖的鸡腿。
塞得满满当当。
姐姐,我有两个娘和爹,双倍宠爱哎,高兴来还不及呢。
云绾放下心来,露出了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又是一年桃花落。
云绾遇到了对她真心不错的男子,即将谈婚论嫁。
母亲每次提到婚嫁,我都浑水摸鱼过去了。
我对她说,早就放下阿豪了。
可如今站在阿豪的墓前,我却泣不成声。
怎么办,我快不记得你的脸了。
我哭了很久,起身时眼睛肿成核桃了。
一片桃花却落在我肩上。
紧接着,一片片的桃花铺在我前面。
带着我走向更远的地方。
阿豪,我想。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