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完孩子们,钱建新骑车在街上晃悠。
一来是重新熟悉一下目前的街道。
二来,他也在想后天的事。
后天,既是端午节,也恰好是郑思芸的生日。
今年,必须隆重给郑思芸办一场生日宴!
既是对妻子的补偿。
其次,也是要借此机会,好好让郑家的亲戚们“提神醒脑”。
因为郑家每年端午都是一大家子一起过的。
这是传统。
前世,钱建新就是在这场家宴上被郑家的亲戚们踩碎了脸面,也和郑思芸加深误会,双双寒心。
最终,婚姻破裂,分道扬镳。
这一次,他绝不再允许“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再发生了!
办生日宴,首要第一件事就是选饭店。
1988年的梅城,饭店并不算多。
市中心区带包间的大馆子,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门店有限,店里的席位也有限。
所以,碰上节假日,还得提前订席。
钱建新一没大哥大,二没传呼机,没法远程订餐,只能待会儿甩腿过去跑一趟了。
谢清平数钱的这会儿功夫,钱建新也大致计算了一下郑家亲戚的人数,想好了要订多少席位。
等拿上了钱,他当着谢清平的面数了一遍,匆忙道谢后,扭头就去了离他家最近的“红霞酒楼”。
推门进去后,钱建新绕过了迎宾的两个服务员,直奔其中一个穿西装、打领结的男人,说明来意。
“你好,订桌。端午节的午宴,留三桌。”
领班经理端着带有一股子塑料味的招牌笑容,问道:“先生,您要订哪个价位的?”
说着,递过来一份价目表。
“我们店里的端午宴席,最低是198元一桌。”
这人语气中,透出淡淡的轻视和蔑笑。
说话间,他的眼神还不动声色的在钱建新身上来回扫了好几遍。
钱建新对这种“狗眼看人低”的态度早就习以为常。
前世,他刚开始搞废品回收的那几年,身边人全这样!
可这些眼光,耽误他挣钱了吗?
他才懒得和这些阿猫阿狗计较。
办正事要紧。
钱建新平静的扫视了一遍价格表后,钱建新手指一点,选了中档的。
“订这个268元一桌的,三桌。对了,有包间吗?”
经理的腋下夹着工作本和钢笔,但他丝毫没有要记录订单的意思。
他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慢悠悠的说:“先生,按照咱们这儿的规矩,订席要先付订单总金额的三成。你订的是268元一桌的,那三桌就收你240元吧。现在付款,我才能去查,还有没有包间剩下。”
说到这里,经理又补充了一句。
“哦,还有一点忘了提醒你——我们店里的包间是要收单独的茶水费和服务费的,按照茶水档次,分为38元,58元,88元一间。这些都没问题的吧,先生?”
钱建新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看向他,“你们店规矩还挺多。”
“先生,我们店已经算很好的了。”经理似笑非笑,“你去别家问问,包管他们上来就先问你是哪个机关单位,或者哪家公司的……如果是私人订桌,一般得收总价的四成作为订金呢!”
钱建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这人太啰嗦刻薄。
既然他要自断财路,那就怨不得人了。
钱建新转过头,看了一眼前台。
只见里边坐着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女人,正低头忙着数钱。
女人的及腰头发烫着艳丽的大波浪卷,头上还带了个红白波点的发箍。
身穿一身火红的连衣长裙,不施粉黛的浓眉大眼,颇有几分港城明星的昳丽风姿。
钱建新抬脚朝前台走了过去,叩了叩木头桌面,问道:“你们这儿还有其他能负责订席的经理没?”
女人停下了数钱的动作,站起身来,先说了一声“先生您好”,转而就瞟向了领班经理一眼。
领班经理追了过来,但悄悄朝着钱建新的后脑勺翻了个白眼。
他拔高了声调,傲慢的说道:“先生,咱们这儿不兴抢客的!你这边既然是来找我订席,就没有转给王经理负责的道理!”
钱建新都不稀得搭理他,只看着这位姓王的女经理说道:“我订三桌端午宴,要268元一桌的例牌标准。给我安排包间,我现在支付订金。”
说着,就从他裤脚磨毛了的藏青色的确良裤子口袋里,哗啦掏出了一沓钱。
钱建新从里边抽出了三张一百的,从桌面上推过去给王经理。
“预付订金三百,给我开收据,而且,尽量给我安排包间。端午节那天早上,我会再过来选酒水饮料。”
三百!
旁边的领班经理眼睛都直了。
这人看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居然能一把子掏出这么多钱?
他那一沓,少说也有上千块了……
抽出三百付订金,当然轻松!
“先生!”
领班经理如同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似的,亲昵的抱住了钱建新的手臂。
他一屁股挤开从前台走出来的王经理,谄媚的道歉:“刚刚和您说规矩,那都是咱们老板定的流程!不是小的要刻意为难您!那些其实都是对外人的规矩……对您,不需要那么麻烦!”
说完,迅速把台面上放着的三百块钱捞进了自己口袋里,继续赔笑说道:“您放心!这事交给我!我一定给您办得妥妥贴贴!”
“把钱放回来。”
钱建新一字一顿的命令道,同时嫌弃的从这人怀里抽回了手臂。
领班经理似哭似笑,脸上的表情难看极了。
还是王经理眼看着钱建新似乎要生气了,马上用穿着尖头高跟鞋的脚,狠狠踢了领班经理一顿。
“客人都说了,这单子我来负责!你赶紧上一边待着去!”
王经理笑意盈眸,从领班经理手里拿回了三百的订金后,立马麻溜的给钱建新写收据。
她的字隽秀工整,一笔一划,十分谨慎。
一边写收据信息,她还一边抽空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先生,我叫王思敏,您叫我小王就行!”
钱建新接过名片揣好,淡笑说道:“我姓钱,金钱的钱。王经理看着比我年长几岁,我还是喊你王姐吧。”
王思敏羞赧一笑,“您是客人,我是服务的,哪好意思让您喊我姐呢!”
“一个称呼而已,不重要。我相信王姐服务的专业性,这次订席的事就辛苦你了。”
说完之后,钱建新好像终于记起了旁边还有个人似的。
他斜睨着如同丧家之犬的领班经理,用如同看狗屎似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王姐,这位经理规矩多,我这边席面上后续的事情,千万别让他插手,我怕给不起服务费!”
钱建新的说话声不大,咬字也不重。
可这句评价,却如同一记耳光,狠狠抽在领班经理脸上。
“钱先生您放心,端午节当天,我保证您看不到他!以免扫了您吃饭的雅兴!”
说着,王思敏硬是用眼神把领班经理给赶走了。
她把写好的收据双手奉上。
刚拿上收据,钱建新的肚子忽然咕隆隆的唱起了空城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