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黛玉看着她沾着桃汁的手和那豁了口的桃子,嫌弃地往后一缩,嘴角却忍不住又弯了弯,嗔道：「谁要吃你的口水！」
一场风波,消弭于市侩的算盘和一只豁了口的桃子。
孙二娘的名字,连同她那「莽张飞」般的做派,开始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在大观园的姐妹圈子里流传开来。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涌动。秋桐成了孙二娘埋在贾琏和王熙凤身边的钉子,虽蠢笨,但胜在消息直接。王熙凤吃了暗亏,暂时收敛了些,但那双丹凤眼里的阴毒从未散去,像潜伏在草丛里的毒蛇,只等时机。
孙二娘也懒得装那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她每日里雷打不动地在院子里打一套拳脚——尤二姐的身子骨弱,她就从最基础的开始,慢慢磨。起初小丫头们看得目瞪口呆,后来渐渐也习惯了这位「二奶奶」的与众不同。她胃口也极好,小厨房送来的精致点心照单全收,王熙凤送来的「补品」则原封不动地找机会倒掉。
变化是潜移默化的。苍白的面色渐渐有了健康的红晕,单薄的身子骨似乎也结实了些。更重要的是,那双曾经总是含愁带怯的秋水眸子里,如今时常闪烁着一种生机勃勃的、近乎野性的亮光。这亮光,偶尔落在前来探望（实为监视）的贾琏眼中,让他心头莫名一悸,竟生出几分陌生和不敢亵渎之感。
史太君那边,孙二娘也时不时去请安。她不再刻意模仿尤二姐的柔弱,只捡些市井趣闻、乡野见闻,用她那特有的、带着点粗粝直爽的腔调说出来,偶尔夹杂着几句「他奶奶的」、「狗日的」之类的粗话（当然,在贾母面前会稍加修饰成「真真气人」、「好不恼火」）,反而逗得见惯了大家闺秀循规蹈矩的老祖宗开怀大笑,觉得新鲜有趣,直夸她「爽利」、「是个真性情」。
「倒比那些扭扭捏捏、说话拐十八道弯儿的强！」贾母有一次拍着她的手笑道,虽是玩笑话,却让侍立一旁的王夫人和王熙凤脸色都僵了僵。
这一日午后,孙二娘刚练完一套拳,额上沁着薄汗,坐在廊下剥橘子。秋桐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兴奋。
「二奶奶！二奶奶！」她压低声音,凑近了道,「有好戏看了！周瑞家的,奉了太太（王夫人）的命,去给林姑娘送宫花,您猜怎么着」
孙二娘眼皮都没抬,掰了一瓣橘子丢进嘴里：「有屁快放。」
「是是是！」秋桐现在对孙二娘是又怕又敬,赶紧道,「那老货狗眼看人低！先巴巴地跑去三姑娘（探春）和四姑娘（惜春）那儿献殷勤,最后才轮到林姑娘！到了潇湘馆,话也不会说,捧着那两支挑剩下的花,说什么『姨太太叫我送花儿与姑娘戴』！哎哟喂,那副嘴脸,活像打发叫花子！林姑娘那性子,您知道的,当时脸就沉了,冷笑一声,话都没说,直接把那花儿就撂在一边茶几上了！周瑞家的那个老脸,当场就挂不住了！灰溜溜地滚了出来！哈哈,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