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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宿舍楼的铁皮窗户被风拍得哐当作响,周行雪踮着脚取下晾衣绳上的中山装,粗布围裙口袋里还揣着帮宋锦生补好的劳保手套。
潮湿的棉布贴着掌心发凉,却不及男人那句【放着我来洗】的温度。
顾一帆正趴在床边玩宋锦生削的木头手枪,听见门响立刻蹦起来。
宋叔!你看我拼的火车!
宋锦生摘下沾着棉絮的工作帽,顺势把孩子捞到膝头,胡茬蹭得顾一帆咯咯直笑。
小战士饿不饿叔带你去买好吃的!
夜色裹着读书声渗进窗缝时,周行雪替熟睡的儿子掖好被角。
宋锦生坐在旧藤椅上,指间的搪瓷缸腾起袅袅热气。
你和顾承安......
话音未落,周行雪攥紧床单的手指关节发白。
离了。等我找到活计,就带着一帆......
宋锦生突然打断她,搪瓷缸重重磕在木板桌上。
急什么
现在小帆天天给我画奖状,你变着法儿腌咸菜,倒比从前热闹十倍。
他别过脸去,喉结滚动着补了句。
要真当我是自己人,就别再说生分话。
第二天清晨,周行雪端着铜盆去水房,听见几个女工的窃窃私语像碎玻璃扎进耳朵。
听说宋老师屋里住了个拖油瓶......
离了婚的女人最会攀附......
她攥着皂角的手微微发抖,转身时却撞进宋锦生怀里。
男人铁塔般的身影挡住背后的议论声,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
特意留的红糖包,小帆肯定爱吃。
暮色漫过晾衣绳时,周行雪望着窗台上宋锦生悄悄放的冻疮膏,听见隔壁传来男人教顾一帆唱《东方红》的跑调嗓音。
周行雪在门口站了许久。
风从窗缝钻进来,掀起周行雪鬓角的碎发。
她攥着衣角,喉咙发紧:锦生哥,学校里的闲言碎语对你影响不好,我还是带一帆搬出去吧......
话音未落,宋锦生突然伸手按住桌沿,震得搪瓷缸里的茶叶上下翻涌。
他的声音粗粝得像砂纸,布满老茧的手微微发抖。
当年就该在你嫁给顾承安前拦住你!
这些年看着你在顾家受委屈,我连句心疼话都不敢说......
现在老天爷把你送回我眼前,我要是再眼睁睁看着你娘俩吃苦,还算什么男人
周行雪的眼眶瞬间酸涩。
记忆里那个总在麦收时默默帮她家打麦子的少年,此刻眼底燃着从未有过的热烈。
还没等她开口,宋锦生已经蹲下身,轻轻摸了摸顾一帆熟睡的小脸。
小帆这孩子,总说想要个会修玩具、能带他放风筝的爸爸......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行雪,给我个机会,让我把这些年欠你们的都补上。
周行雪攥着被角的手慢慢松开,又攥紧,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可是......
别着急回答我。
宋锦生起身时带起一阵皂角香,他从抽屉里摸出块烤得金黄的红薯。
先尝尝,是我在锅炉边给小帆烤的。
门轻轻带上的瞬间,周行雪望着床头摆着的、宋锦生给顾一帆削的木头青蛙,滚烫的泪终于砸在棉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