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伤口，或者死在这里。”
冰冷的手术台。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还有那个如同幽魂般、散发着致命气息的女人——蜂语。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感，像一把手术刀抵在喉咙。通风管道深处传来的、极其微弱却持续逼近的震动，如同死神的脚步声，敲打着耳膜。
清除者小队。三分钟。
抉择？根本没有抉择！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疑问和愤怒。我几乎是踉跄着扑向那张金属手术台，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湿透的衣物刺入皮肤。蜂语的动作比她的声音更快。在我躺下的瞬间，她手中已经多了一支冰冷的、前端带着细长针管的注射器。
“局部麻醉和神经抑制剂。”她简短地解释，声音毫无波澜。针尖刺入手臂灼伤边缘的皮肤，带来短暂的刺痛，随即一股冰冷的麻木感迅速扩散开来，淹没了伤口火辣辣的剧痛，甚至连带着让剧烈的心跳和紧绷的神经都稍稍平复了一些——或者说，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但这麻木无法触及颅骨深处。那里，植入物在清除者逼近的威胁下搏动得更加狂躁，每一次搏动都拉扯着脆弱的神经，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眩晕。
蜂语没有浪费时间。她迅速戴上挂在手术台旁的一副略显笨重的、镜片闪烁着微光的电子目镜。目镜启动时，镜片上瞬间流过瀑布般的微光数据流。她的双手，戴着那副黑色露指战术手套，此刻却展现出令人惊叹的灵巧和精准。她拿起一把高频激光手术刀，刀尖亮起一点细微却刺目的白芒。
没有多余的言语。她的动作如同精密的机械，高效、冷酷。激光刀精准地划过我手臂上被蜂巢银行防御武器灼伤的边缘，焦黑的坏死组织在无声的高温下瞬间气化，露出底下鲜红、受损的真皮层。剧痛被麻醉压制了大半，但那种组织被剥离的触感依旧清晰地传递到大脑，带来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她的手指翻飞，用镊子夹起沾染着药液的棉球快速清理创面，接着拿起一个微型生物凝胶喷雾器，对准伤口均匀喷洒。一层带着冰凉触感的透明凝胶迅速覆盖创口，止血的同时似乎也在加速组织修复。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窒息，每一秒都伴随着通风管道深处越来越清晰的、金属摩擦和液压助力的“嘶嘶”声。
“颅骨内植入物，”蜂语的声音透过电子目镜传来，带着一种被过滤后的冰冷电子质感，“标准追踪/抑制型。内置微型高爆物和强效神经抑制剂释放装置。清除者拥有远程激活权限。”她的手指精准地按压在我太阳穴那道新愈合的疤痕周围，冰冷的触感透过手套传来。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激光手术刀的尖端再次亮起，这一次，对准了我的太阳穴！
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即使有麻醉，即使知道这是为了活命，但看到那致命的锋芒逼近自己的头颅，原始的恐惧依旧无法抑制！
“别动。”蜂语的声音如同寒冰，带着绝对的掌控力。她的另一只手如同铁钳，瞬间固定住了我的头部。
嗡——！
细微的高频切割声在耳边响起！皮肤被灼热切开的感觉！紧接着，是深入骨髓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激光刀正在切割我的颅骨！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凿进大脑！麻醉剂对骨骼切割的痛苦压制极其有限！
“呃啊——！”
我无法抑制地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身体在手术台上剧烈地绷紧、颤抖！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白光覆盖！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头、脖颈涌出！
蜂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或迟疑。她的手指稳定得可怕，激光刀精准地在颅骨上切开一个微小的孔洞。我能感觉到有冰冷的器械探入，在颅骨内壁和大脑硬膜之间那极其狭窄的空间里操作！每一次微小的触碰、每一次轻微的牵拉，都引发颅内一阵天旋地转的剧痛和强烈的异物搅动感！那是直接作用于神经中枢的折磨！
“定位…分离连接…解除物理固定…”
她冰冷的声音如同手术日志的旁白，在我痛苦的嘶鸣中清晰地响起。
突然，一阵极其强烈的、如同高压电击般的麻痹感猛地从植入物所在的位置炸开！瞬间席卷全身！身体的所有肌肉瞬间失去了控制！连痛苦的嘶吼都被扼杀在喉咙里！只有眼球还能在巨大的惊骇和痛苦中转动！
是植入物！它在抵抗！它在被强行移除的瞬间触发了某种防御机制！
“抑制器过载！”
蜂语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重。她戴着电子目镜的脸猛地转向旁边那个便携式医疗终端屏幕。屏幕上，代表我神经活动的波形瞬间变成一片代表极度危险的刺目红色，疯狂地跳跃着！
她的动作更快了！一只手在医疗终端上飞快地敲击，输入指令。另一只手则极其稳定地操作着探入颅内的器械，进行着最后的、也是最危险的分离！
就在我感觉意识即将被那恐怖的麻痹和剧痛彻底撕碎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天籁般的脆响，从颅内传来！
那股恐怖的麻痹感和剧痛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空落落的、仿佛颅内某个寄生怪物被连根拔除的奇异感觉！紧接着，一股带着铁锈味的温热血流，顺着太阳穴的切口缓缓淌下，滑过冰冷的脸颊。
蜂语的手收了回来。她的指尖，镊子的尖端，稳稳地夹着一枚比指甲盖略小、沾着新鲜血迹和少量生物组织的银灰色金属片！它结构精密，表面布满了微小的接口和能量纹路，中心位置还有一点极其微弱的、正在迅速熄灭的红光。
那枚该死的、如同项圈般锁住我大脑的追踪/抑制芯片！终于被取出来了！
蜂语看也没看那枚芯片，随手将其丢进手术台旁一个盛放着消毒液的金属托盘里。芯片落入液体，发出轻微的“滋啦”声，那点微弱的红光彻底熄灭。
“止血，缝合。”
她的指令简洁依旧。激光刀切换模式，灼烧止血，随后是极其快速精准的缝合。针线穿过皮肉的触感依旧清晰，但比起刚才的颅骨切割和颅内操作，这种痛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身体的控制权在一点点回归。我躺在冰冷的台面上，剧烈地喘息，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和刚刚缝合的太阳穴，带来阵阵刺痛。但颅内的那种沉重压迫感和持续不断的搏动眩晕，确实消失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虚脱的轻松感弥漫开来，尽管身体依旧伤痕累累。
然而，轻松感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猛地从通风井入口方向传来！整个地下诊所都剧烈地摇晃起来！头顶锈迹斑斑的金属管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簌簌落下大片的铁锈和灰尘！应急灯的光线疯狂闪烁！
他们到了！而且直接暴力破拆！
“植入脊椎驱动体。现在。”
蜂语的声音穿透爆炸的余音，冰冷得如同淬火的刀锋。她根本没去看入口方向，仿佛那爆炸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金属立方体中那枚幽蓝脉动的神经驱动植入体！
“什么？！现在？”
我惊骇地看向她。脊椎手术？在这种地方？在敌人已经破门而入的时刻？！
“它是你的一部分。唯一能对抗‘蜂群’的东西。”
蜂语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急促，虽然依旧冰冷，“植入，或者被清除者撕碎。”
她不由分说，双手已经抓住了我的肩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我强行翻转，面朝下按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
后背暴露出来。冰冷的空气刺激着皮肤。
“呃！”
脸颊贴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我甚至来不及挣扎抗议！
蜂语的动作快到了极致！激光手术刀的锋芒再次亮起！这一次，对准了我后颈下方、脊椎顶端的皮肤！剧痛再次袭来！皮肤被切开！紧接着，是更加深入、令人灵魂战栗的骨骼切割声！她在切开我的脊椎！
“啊——！！！”
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我淹没！那不仅仅是肉体的痛苦，更是灵魂被撕裂的恐惧！我感觉到冰冷的器械探入了我的身体内部，在触碰我最重要的神经中枢！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
就在这地狱般的痛苦中，我清晰地感觉到，一个冰冷、坚硬、带着精密结构的异物，被强行、粗暴地塞进了我脊椎顶端那个被切开的空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的、带着毁灭性力量的冰冷脉冲，瞬间从那枚被塞入的植入体中爆发出来！如同亿万根冰针，狠狠刺入我脊椎的每一个神经节，然后沿着神经束，疯狂地冲向我大脑的每一个角落！
视野瞬间被一片纯粹的、毫无杂质的幽蓝色光芒彻底吞噬！
不再是痛苦。而是一种……彻底的覆盖！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存在，正在我的神经系统里苏醒！它贪婪地吞噬着我的感官，覆盖着我的意识！无数的数据碎片、冰冷的逻辑指令、无法理解的坐标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冲刷着我摇摇欲坠的自我！
塞缪尔·托伦…这个名字在幽蓝的光芒中变得模糊、遥远…
“连接脊椎神经束L1-S1…同步率强制提升…警告！神经过载！”
蜂语冰冷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深渊传来，带着急促的警报音效。
“砰！哗啦——！”
诊所入口处，那扇由废弃风扇叶片和金属板临时加固的门，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轰然碎裂！刺眼的战术手电强光如同利剑般刺入昏暗的空间！数个全副武装、穿着深灰色重型战术外骨骼的身影，如同地狱的魔神，出现在弥漫的烟尘和破碎的金属碎片中！他们头盔上的红点瞄准激光瞬间锁定了手术台！
“发现目标ST-7！清除指令确认！开火！”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下达了最终的判决！
数道高能脉冲武器的光芒瞬间在狭窄的空间内亮起！带着毁灭气息的能量束，撕裂空气，直射向趴在手术台上、身体还在因剧痛和神经过载而痉挛的我！
死亡，在千分之一秒内降临！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幽蓝光芒彻底吞噬、身体即将被能量束洞穿的瞬间——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的意志，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猛地从我脊椎顶端那枚刚刚被强行唤醒的神经驱动植入体中爆发出来！那不是塞缪尔·托伦的意志！那是一种冰冷的、绝对的、属于武器本身的防御本能！
幽蓝的光芒在意识深处炸裂！
时间…仿佛被强行拉伸、扭曲！
射来的脉冲能量束轨迹，在幽蓝视界中变得无比清晰、缓慢！如同凝固在琥珀中的毒蛇！
身体…不，是那枚驱动体！它在接管！它在以超越神经反射极限的速度，强行驱动我的肌肉和骨骼！
“喀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我的身体，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规律、近乎鬼魅般的姿态和速度，在手术台上猛地向侧面翻滚！
嗤！嗤！嗤！
数道灼热的高能脉冲束，擦着我的残影，狠狠轰击在我刚刚趴伏的位置！金属手术台瞬间被熔穿出几个碗口大的焦黑孔洞，边缘的金属熔化成赤红的液体滴落！手术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重重地摔落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全身的骨头都在刚才那非人的强行驱动下发出哀鸣！但，活下来了！
幽蓝的视界并未消退，反而更加清晰！它覆盖着我的正常视觉，如同叠加了一层数据化的滤镜。我能“看”到空气中弥漫的能量粒子轨迹，“看”到那几个清除者士兵外骨骼关节处液压系统的薄弱点，“看”到他们武器充能时能量核心的闪烁频率！无数冰冷的数据流在视界边缘瀑布般刷过，计算着距离、速度、威胁等级！
“目标异常！机动性超出预期！切换高爆弹！”
清除者的电子合成音带着一丝被干扰的波动。
“启动‘蜂群’协议！压制目标！”
另一个声音吼道。
更多的清除者士兵涌入狭小的诊所！沉重的脚步声、武器充能的嗡鸣声、战术指令的电子音，混杂着刺鼻的硝烟和金属熔化的焦糊味，瞬间将这里变成了杀戮的修罗场！
我挣扎着想要爬起，但身体如同散了架，脊椎处传来被强行植入和驱动的、撕裂般的剧痛。那枚神经驱动体依旧在疯狂地抽取我的生命力，幽蓝的视界如同燃烧的火焰，灼烧着我的意识。
蜂语呢？！
我的目光在混乱中扫视。
她就在手术台另一侧的阴影里！面对涌入的清除者士兵，她没有丝毫退缩！她的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在第一个士兵抬起枪口的瞬间，她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造型怪异、如同昆虫口器般的黑色短管武器！
“滋——噗！”
一道极其凝聚的、带着高频震荡的深紫色能量束瞬间射出！没有巨大的声响，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能量撕裂空气的锐鸣！
光束精准地命中了冲在最前面的清除者士兵头盔上那闪烁着红光的战术目镜！
没有爆炸。士兵的头盔连同内部的战术目镜，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从内部瓦解，瞬间碎裂成无数细小的金属和聚合物碎片！士兵的动作戛然而止，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目标B！高威胁义体医生！优先清除！”
清除者的系统立刻锁定了她！
数道枪口瞬间调转！脉冲能量束和实体弹丸编织成死亡的火网，向她覆盖而去！
蜂语的身体以一种超越人类极限的柔韧性和速度在狭窄的空间内移动、翻滚！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非人的流畅感，仿佛能预判子弹的轨迹！深紫色的能量束从她手中那把怪异的武器中不断射出，每一次都精准地命中清除者外骨骼的关节连接处或武器能源接口！被命中的部位瞬间瘫痪、熔毁！她的身影在爆炸的火光、闪烁的能量束和弥漫的烟尘中穿梭，如同一个在死亡边缘起舞的幽灵！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传来！
蜂语的动作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迟滞！她的左肩处，深灰色的工装服被撕裂，露出了底下闪烁着金属光泽的仿生皮肤！一道焦黑的伤痕赫然在目！是被脉冲弹擦中！她踉跄了一下，动作明显受到影响！
更多的清除者士兵涌入！火力网更加密集！蜂语被压制在角落一堆医疗仪器后面，深紫色的反击光束变得稀疏！
机会！清除者的注意力被蜂语吸引！
脊椎处的剧痛和神经驱动体的疯狂抽取让我几乎昏厥，但求生的本能和那幽蓝视界提供的冰冷计算，让我捕捉到了一线生机——诊所深处，靠近巨大通风管道的地方，有一个被杂物半掩着的、锈迹斑斑的维修通道口！
走！必须走！
我强忍着全身撕裂般的痛苦，手脚并用，像一条濒死的蠕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个维修通道口的方向爬去！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脊椎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幽蓝的视界在剧烈闪烁，仿佛随时会熄灭。
“ST-7目标移动！”
有清除者发现了我！枪口调转！
就在子弹即将射出的瞬间——
“轰隆！！！”
一声比之前更加猛烈的爆炸，猛地从诊所中心爆发！巨大的火球和冲击波瞬间吞噬了附近的两名清除者士兵！是蜂语！她引爆了堆放在手术台附近的某种医疗气体罐或能量电池！
剧烈的爆炸暂时阻断了追兵！
混乱和烟尘中，我看到了蜂语的身影。她借助爆炸的冲击波，如同炮弹般撞碎了诊所另一侧由薄金属板隔开的墙壁，消失在了隔壁的黑暗管道中！临走前，她的目光似乎穿透烟尘，极其短暂地扫过我爬行的方向，兜帽的阴影下，那双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光芒——是决绝？是催促？还是…一丝微不可察的歉意？
没有时间思考！爆炸的冲击波也波及到了我！我被气浪掀飞，重重撞在维修通道口旁边的金属管壁上！喉咙一甜，鲜血涌上口腔！
通道口！就在眼前！
我吐掉口中的血沫，用尽最后的力量，连滚带爬地钻进了那个狭窄、布满油污的维修通道！身后，是清除者士兵愤怒的吼叫、武器扫射的爆鸣，以及诊所结构在爆炸中持续坍塌的轰鸣！
黑暗。浓重的机油味。还有脊椎处那枚神经驱动体持续传来的、如同心脏般冰冷搏动的幽蓝光芒，以及随之而来的、几乎要将我灵魂撕裂的剧痛和抽取感。
塞缪尔·托伦，抱着一具残破的躯壳和一个刚刚苏醒的冰冷武器，在黑暗中绝望地爬行。蜂巢的猎场，远未终结。而蜂语…那个神秘的女人，是敌是友？她引爆的，是逃生之路，还是另一个深渊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