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记忆猎场 > 第4章
冰冷的金属立方体在我颤抖的手中散发着寒意,如同握着一块北极的坚冰。那颗幽蓝色的神经驱动核心在冷光灯下缓缓脉动,每一次微弱的光亮都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塞缪尔·托伦这个名字刚刚复苏的灵魂深处。它不是遗产。它是被剥离的肢体,是缺失的器官,是悬在脊椎顶端的、无声控诉的空白。
“为什么……”
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嘶哑的声音在空旷肮脏的货运通道里显得格外微弱。是谁?沃斯医生?还是他背后那只名为“公司”的冰冷巨手?他们挖走了我的过去,挖走了我的力量,只留下一个冰冷的识别码和一具被追猎的空壳!
愤怒如同毒液在血管里奔涌,烧灼着每一寸神经。但比愤怒更强烈的,是虚脱般的眩晕和全身伤口火辣辣的剧痛。手臂的灼伤、被玻璃和垃圾划开的伤口、摔撞的淤青,还有颅骨内植入物那持续不断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搏动,都在疯狂地榨取着最后一丝体力。失血和肾上腺素退潮后的冰冷席卷而来。
货运通道深处传来悬浮引擎的轰鸣,由远及近,带着压迫感。是巡逻队?还是猎犬呼叫的支援?
不能再待在这里!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愤怒和疑问。我挣扎着想要站起,双腿却像灌满了铅,沉重得不听使唤。视野开始发黑,边缘泛起不祥的灰色涟漪。我靠着冰冷的金属支柱滑倒在地上,怀中紧紧抱着那个开启的金属立方体,里面那枚幽蓝的植入体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意识在黑暗的边缘摇摇欲坠。塞缪尔·托伦这个名字带来的短暂清醒,正在被沉重的疲惫和伤痛迅速吞噬。眼皮沉重得如同焊死。远处悬浮引擎的声音似乎更近了……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滑入黑暗深渊的前一刻——
“嘀。”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通道噪音淹没的电子提示音,突兀地在我怀中响起。
是那个金属立方体!
我强撑开沉重的眼皮,低头看去。
立方体内,紧挨着那枚幽蓝色神经驱动植入体的精密减震凝胶层中,一个先前完全被隐藏的、米粒大小的微型投影端口,无声地亮起了一点微弱的白光。紧接着,一道极其纤细、几乎难以察觉的蓝色光束,从端口射出,瞬间扫描过我的虹膜!
嗡!
颅骨内的植入物猛地传来一阵强烈的、带着明确指令性质的脉冲!这股脉冲并非剧痛,而像是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贯通了某些被伤痛和疲惫堵塞的神经通路!模糊的视野被强行注入一丝清晰的锐度,沉重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强效的清醒剂!
这不是治疗。这是一种……紧急状态下的神经强刺激!
与此同时,立方体内部微型投影端口射出的蓝光在空中迅速交织、凝聚!
没有炫目的光影效果,没有复杂的全息建模。就在我面前咫尺之遥的空气里,极其突兀地,浮现出两行由纯粹幽蓝色光线构成的、冰冷简洁的文字。它们无声地悬浮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感:
坐标定位:
蜂巢底层
-
锈蚀天堂
47区
-
通风井
G-9
安全协议:沉默接入
坐标!一个安全点!
是立方体预设的?还是……那个取走我植入体的人留下的后路?
没有时间思考。悬浮引擎的轰鸣声已经清晰可辨,刺眼的光束开始在远处通道口晃动、扫射!
坐标!锈蚀天堂!通风井G-9!
这个名字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求生的意志在神经强刺激下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我猛地咬破舌尖,尖锐的刺痛带来瞬间的清明!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爬了起来,将金属立方体紧紧抱在怀里,踉跄着冲进货运通道更深处、弥漫着油污和铁锈味的浓重阴影里。
坐标如同烙印,在神经强刺激的余波中清晰地指引着方向。我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迷宫般的巨大管道、锈蚀的钢铁支架和堆积如山的废弃集装箱间穿行。躲避着远处扫来的探照灯光束,忍受着每一次移动牵扯伤口带来的撕裂感。蜂巢底层,这座巨大都市最黑暗、最肮脏、如同癌变组织般滋生的区域,在脚下蔓延。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混合着劣质燃料、腐烂食物和排泄物的恶臭。
锈蚀天堂47区,是底层中更混乱的角落。这里的建筑如同胡乱堆砌的金属积木,被岁月和酸雨侵蚀得千疮百孔。粗大的、锈迹斑斑的通风管道如同巨蟒般在头顶和墙壁间虬结盘绕,发出沉闷的“呜呜”声,将工厂的废热和更底层的臭气源源不断地排出。
G-9通风井。我找到了它。
它隐藏在两栋歪斜的、用废弃集装箱和波纹钢板搭建的危楼缝隙深处,井口被一堆巨大的、锈蚀的金属过滤网残骸半掩着。井口不大,仅容一人勉强钻入。一股混合着机油、霉菌和某种化学制剂甜腻气味的、带着微温的气流,正从漆黑的井口深处缓缓涌出。
“沉默接入……”
我默念着指令,没有犹豫,侧身钻了进去。
井壁冰冷、湿滑,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黏腻的油污。垂直向下爬行了大约七八米,脚下出现了横向的岔道。按照坐标的指引,我钻进了一条更加狭窄、几乎需要匍匐前进的水平管道。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只有怀中金属立方体里那枚神经驱动核心幽蓝的脉动光芒,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管道深处,空气更加污浊闷热。不知爬行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还有隐约的、滴答的水声。
出口是一个被巨大生锈风扇叶片(早已停止转动)遮挡了大半的洞口。我小心翼翼地拨开沉重的叶片,一股更浓烈的药味和消毒水气味混合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个极其狭小、低矮的空间。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利用废弃通风管道节点和部分建筑夹缝强行开辟出来的巢穴。墙壁是裸露的、锈迹斑斑的金属和粗糙的水泥。几根裸露的电线垂挂着,连接着一个功率极小的、散发着不稳定光晕的应急灯,和一个正在发出低沉嗡鸣、外壳布满油污的便携式空气过滤器。
空间的中心,摆放着一张简陋的金属手术台,上面铺着还算干净的白色塑料布。手术台旁边,是几个打开的工具箱,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闪着寒光的精密器械:手术刀、镊子、激光焊接笔、神经探针、生物凝胶注射器……还有一些我无法立刻辨认的、连接着复杂线路的微型设备。一个便携式的多功能医疗终端屏幕亮着,上面滚动着复杂的数据流。
这里是一个……地下的、非法的医疗点!或者说,义体黑诊所!
“安全协议:沉默接入……”
原来指的是这里!那个坐标,指向的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医生”!
就在我震惊地看着这一切时,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手术台另一侧的阴影里,仿佛她一直就在那里,只是被光线忽略。
她个子不高,身形纤细,穿着一套深灰色的、带着兜帽的连体工装服,款式简洁却异常合身,勾勒出流畅的线条。工装服上沾染着难以洗净的油污和几处暗红色的、疑似干涸血迹的斑点。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一张紧抿着的、缺乏血色的薄唇。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沓。在我还未完全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如同鬼魅般贴近。
一只戴着黑色露指战术手套的手,快如闪电地伸出,精准地扣住了我抱着金属立方体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如同冰冷的铁钳,瞬间锁死了我的动作!我甚至能感觉到手套下指关节的坚硬——那绝不是纯粹的血肉!
“立方体给我。”
她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她的目光,透过兜帽的阴影,如同实质般落在我脸上,冰冷、锐利,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你是谁?”
我试图挣扎,但伤口的剧痛和她的力量让我动弹不得。塞缪尔·托伦的警惕瞬间拉满。这个神秘的女人,这个坐标,这个黑诊所……是陷阱?还是另一张网?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飞快地扫过我全身的伤口,尤其是在我手臂的灼伤、太阳穴那道新愈合的疤痕,以及我脸上残留的血污上停留了片刻。当她的视线落在我怀中金属立方体里那枚幽蓝脉动的神经驱动植入体时,兜帽下的阴影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
“颅骨内植入物型号:标准追踪/抑制型,序列号…已被抹除。外部创伤:二级灼伤,多处表皮及浅层肌肉撕裂伤,中度失血,神经应激性疲劳……”
她如同报菜名般,用一种极其冷静、近乎冷酷的语调,快速而精准地陈述着我的状况。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关切,只有纯粹的技术性判断。
“公司猎犬的脉冲弹擦伤,垃圾堆里的纪念品,还有……”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我太阳穴的疤痕,那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突然松开我的手腕,快得如同消失,下一秒,两根冰冷的手指已经精准地按在了我太阳穴那道疤痕的边缘!
一股细微的、带着探查性质的微弱电流瞬间从她的指尖传来,穿透皮肤,直抵颅骨内的植入物!
“啊!”
我闷哼一声,头颅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强烈的异物被探查的恶心感!这感觉比蜂巢银行那次更直接,更深入!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我的痛苦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她的手指如同拥有生命般,极其细微地移动、按压,像是在读取某种无形的数据。几秒钟后,她收回了手。
“记忆覆写残留痕迹确认。干扰源强度:中等。主体意识存在不稳定复苏迹象。”
她冷冷地总结道,兜帽下的视线如同冰锥,再次刺向我,“塞缪尔·托伦。你的‘遗产’给你惹的麻烦不小。”
她认识我!她知道我的名字!她甚至知道颅骨内植入物的作用!
震惊如同冰水浇头。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就在我心神剧震的瞬间,她再次动了。那只手如同毒蛇出洞,这一次,目标是我紧握的左手——那枚染血的银色芯片,在我爬行和紧握的过程中,边缘已经深深嵌入了皮肉,被血污和污泥包裹。
她的动作快到留下残影。冰冷的手指带着难以抗拒的力量,强行掰开了我因疼痛和紧张而僵硬的手指!
“呃!”
我痛哼出声。
那枚染血的芯片,瞬间落入了她戴着黑色手套的掌心。
她看也没看我因剧痛而扭曲的表情,两根手指拈起那枚染血的芯片,凑到应急灯昏暗的光线下。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芯片边缘凝固的、属于我的暗红色血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高频生物信息残留…样本确认…”
她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下一秒,她极其利落地从工装服一个隐蔽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通体银色的微型样本采集器。采集器前端探出一根比头发丝还细的探针,精准地刺入芯片边缘沾染最厚重的那块血污中。
“滋…”
极其轻微的抽取声。
属于塞缪尔·托伦的血液样本,被迅速吸入了那个微型容器中。
“你干什么?!”
我终于忍不住低吼出声,愤怒压过了震惊。夺取我的芯片?采集我的血液?这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她完成了采集,微型容器收回口袋。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她这才抬起眼,兜帽下的阴影中,那双眼睛似乎在看着我,又似乎穿透了我,看向更深处。
“保存火种。”
她的回答依旧冰冷、简洁,带着一种难以理解的漠然。她将染血的芯片随意地丢回我因愤怒和无力而摊开的手掌,仿佛那只是一个无用的垃圾。“你的麻烦远未结束,托伦。他们发现你了。比预想的快。”
“他们?谁?!”
我追问,心中警铃大作。是公司?还是其他?
她没有回答。她的身体突然转向诊所入口的方向,微微侧耳,像是在倾听通风管道深处传来的、极其微弱的、几乎被气流声掩盖的震动。
“清除者小队。三分钟后抵达入口。”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投下了一颗炸弹。“处理伤口,或者死在这里。”
她指向那张简陋的手术台,语气不容置疑。